宇青在心底微微嘆息,廖幕城喜歡她,他也看得出來,可他忍不住,也是那麼喜歡她,這矛盾感覺真真是折磨人。
尤其是昨夜,他安排在廖幕城身邊的人,今早傳信給他,說廖幕城昨夜入了她的房,四更天才悄然離開。
他無法描述剛得知這個消息時的複雜感覺,但那難以言說的感覺足以讓他刻骨銘心!
這樣思緒翩躚的,卻並不影響他過去見尹莫幽的速度。
本該直接進院子的,卻忽然想到在那藥圃裡待得時間太久了,加上他心裡煩悶,早上還不用內力、只憑本身的力氣,鋤了一遍藥草,故而身上定然有汗水的味道。
當即就入了溫泉室稍事洗漱,然後換了乾淨的衣服出來。
尹莫幽坐在書房品着茶,聽得宇青的腳步聲不如往日那般輕快,微微垂了眸。
她今日本該留在國公府陪着那羣將士操練,可聽了柏然備馬說她要來宇王府的事兒,就臨時決定來這裡一趟,爲什麼呢?
她也說不清楚,就是覺得昨夜之事,若是他聽說了,會不高興。
本來他高不高興是與她無關的事情,可許久以來,如此亦師亦友的相處中,她已經把他當做了朋友,她不知道怎的,就是有些在意他的看法。
今日前來,應該是有解釋的念頭吧。
宇青帶着童子入了房門,柏然與尹莫幽都擡眼看了看宇青。
“今日怎麼來得遲了?”宇青說着過去,坐到了尹莫幽的對面,擡手給她斟滿喝了一半的茶水,而後給自己斟了一杯。
“額,昨日斷案累死了一些腦細胞,今兒多睡一會兒,利於細胞分裂補充上昨日損失的。”尹莫幽笑着玩笑。
她口中又說出這麼陌生的詞彙,可偏偏一想,就隱約明白她話裡的意思,真奇怪,她的話總是如此令人有新奇之處,卻又如此有道理。
這腦細胞應該指的是腦子思考問題的損耗唄,偏偏她的話似乎能夠讓人看得到那東西是什麼樣的一般。
尹莫幽看他只打量她,面色含着笑意,頓時心裡有些毛毛的虛氣,遂又說道:“你去藥田了?一身的毒草氣。”
宇青聞言頓時鬱卒,他擡起衣袖在鼻子邊嗅嗅,他已經沐浴更衣後纔來這裡的,怎麼身上還有味道?
“說我藥草氣,你還不是一臉躁紅,想來昨夜不曾睡好,來,我幫你把把脈。”宇青說着觀察着尹莫幽的神色,她那眼睛依然是處子般清澈,並無初嘗雲雨的媚意,難道昨夜廖幕城不曾吃了她?
他馬上就否定這個念頭,廖幕城從來都不是個按照常理出牌的,尹莫幽更不是個行事拘泥的,這兩人都有超越常人的見識與個性,會發生什麼,他自然推不出來,而把把脈自然什麼都一清二楚了。
尹莫幽擡手揉揉太陽穴,坦然地把手臂放到了桌上:“把唄,瞧瞧我這身子恢復得如何了?”
宇青伸出手指,正要搭到尹莫幽的脈搏上,聽得規矩地站在尹莫幽身後的柏然嗯嗯嗯地清了清嗓子。
宇青擡頭看他,柏然連忙微
笑,躬身,恭敬地把手裡的帕子捧着奉上:
“王爺,聽聞你有潔癖,不喜碰觸病人,如此瞧着,並不算嚴重。”說着拿着那帕子,就把尹莫幽的手腕搭住了。
尹莫幽扭頭,上下打量他一遍,那眼神瞧得柏然毛骨悚然,他呵呵陪着笑道:“將軍——”
“拿開!”尹莫幽聲音發寒,這傢伙真真有氣死她的能耐了,他陪着自己來宇王爺府,沒少見他給她把脈,往日多不過雙眼望天、視而不見,今兒竟然有如此出格之舉,這是要暗示什麼?
宇青涼涼地挑眉,嫌棄地瞅着那帕子,道:“柏隊長此言自相矛盾,我給你主子看病看過多少次,你能數過來嗎?你既然知道我有潔癖,還拿着你的帕子搭在這裡,你的意思是你的帕子比你主子還要乾淨?”
額——柏然汗滴滴地伸手,飛快地抽走自己的帕子,他哪裡敢有這樣的念頭?這宇王爺這嘴巴真真是刁鑽,不動聲色就把主子給挑撥得要炸毛。
於是,宇青開始給尹莫幽診斷脈搏,不多時,放了手,道:“身子好些了。”
“謝王爺。”尹莫幽讓宇青把脈只是想借機解釋昨夜之事,脈象如何她壓根兒就不關心,於是問道,“王爺可用過午膳?”
“無妨。”宇青搖搖頭,“一起用午膳吧?查案再要緊,也要先顧着自己身子。”
他如此關心她,尹莫幽很意外,但宇青既然說了,她便沒有多想,因此錯過了宇青眸底那莫名複雜的神色。
兩人對坐,尹莫幽擡手拿了只酸菜素包,宇青取了塊金絲小棗糕。
而後,兩人開動筷子,開始吃飯。
宇青用餐舉止優雅,不緊不慢,比起廖幕城的雍容矜貴,多了些溫和灑脫。
尹莫幽沒那麼多講究,她在軍中吃飯跟行軍打仗似的,早習慣了,大口吃菜,大口喝粥。
宇青看得直皺眉頭:“慢些,本王可不想過些日子給你診脈,再診出你害了胃疾來。”
尹莫幽當然知道吃飯太快對身體不好,心虛之下含糊地應了聲,隨口解釋道:“不是說我身子沒事了麼?”
哪知宇青聽聞此話,神色卻顯出幾分無法掩飾的複雜來,垂眸道:“嗯,是好些了,只是——”
“嗯?只是什麼?”
“沒什麼,只是有些陰虛內熱之症,一會兒我給你配副藥來,命府裡的人煎來給你喝喝便好了。”
宇青說得如此輕巧,尹莫幽卻不太信。
若真是如此,他那躲閃的神情是爲何?
她並未覺出身患重疾,這些調理調理便好的小病,宇青也沒有必要騙她。既如此,他何必言辭躲躲閃閃?
房內光線有些暗,尹莫幽盯着宇青,那雙眸子比平日裡更加明澈透亮,彷彿能看穿一切不解之謎。
“王爺,陰虛內熱之症誘因爲何?”她一定要弄清真相。
“沒什麼……”
“說實話!”
“咳咳咳——”宇青低咳幾聲,避開尹莫幽的逼問,“沒什麼,只是——今早爲你診脈,觀
你兩顴潮紅,脈象有五心煩熱等陰虛內熱之象,乃是腎火旺盛所致之腎陰虛之症。”
尹莫幽聽得懂醫理,腎火旺盛她也聽懂了——這傢伙,不會是在委婉地說她慾求不滿吧?
“你儘管放心,此症十分輕微,邪熱內鬱,這就給你開張滋陰降火、清肝理脾的方子,稍加調理便是。”
“……”
尹莫幽默默移開眼睛,望向窗子,先前飛快吃完的那幾口菜此刻好像卡在喉嚨裡,想咳都咳不出來。
柏然瞧着這個難得害羞的女人如今囧得面紅耳赤,幾乎想要大呼過癮,爲免了他偷笑出聲,當即他身子一閃,兀自就出去找個地方大笑去了。
日光隨着竹影在窗前晃着,只見尹莫幽的耳根潮紅,神情萬分懊惱。
她真是犯蠢了,竟因一時羞澀,不知如何解釋昨夜之事就讓他把脈,卻忘了他素有神醫之名,非但能診得出她清白自守,還能診出這些尷尬事兒來!
該死的不該出現的害羞情緒!
該死的疑心病!
尹莫幽默默低咒,那垂眸頓首的模樣,竟有幾分可愛。
房內的尷尬氣氛散了些,宇青眸底漸生笑意,聽見尹莫幽再次憤憤地低咒:“該死的廖幕城!”
“我也覺得。”宇青不由接口,笑意淡了些,微帶着一絲涼意。
飯後尹莫幽又向宇青討教一個問題:“一個人的身體平常時總是徹骨冰寒,無意間碰到就會把凍得人哆嗦,若是他武功高強,總是運功護體,維持體溫正常,如此作法,對身子有補益還是飲鴆止渴?”
宇青心知肚明,明白她說的是廖幕城,他果然是真心喜歡她的,昨夜不僅放過了她,想必平日與她相處時,擔心冰到她,強自運功護體,如此作法,不啻於飲鴆止渴,讓本就肆虐不可遏制的寒邪更加無法壓制。
這傢伙,不聽他的醫囑,頻頻運功,多的是苦頭吃。
想到廖幕城苦苦等了將近十年的解毒之藥,得知她寒毒發作,就毫不猶豫地讓給了她,好吧,換做是他,這過命的事兒,估計是會猶豫許久的。
他垂眸想着那煉製出來的丸藥,尹莫幽吃了,效果顯著,體內寒毒幾乎都壓住了。
宇青頷首:“嗯,那體內寒毒確實會越來越難控制。”
“如此霸道的寒毒,解藥只有傳說中的雪山紫貂的血嗎?”尹莫幽突然問。
宇青點頭,未再說話。
尹莫幽又問了紫貂在雪山生存的環境,習性如何,一一記下,又向他討教了些疑問,而後就帶着柏然回去了。
尹莫幽回了國公府,開始了府內練兵的日子。
在她如此耽誤的一天時間裡,國公府後花園裡的練兵校場已在李鐵書的指揮下將訓練用的圓木和沙袋備齊,只待尹莫幽與柏然回來開始檢閱訓練。
此後尹莫幽就與柏然,就開始了熱火朝天的訓練生活。
廖幕城幫她寫的奏摺遞到朝中的第五日,朝中的批覆和小桃紅案的結案榜文一同發到了國公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