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高官離開前的那句話意味深長。
羅陽覺得他應該是猜到了自己想要什麼。
雖然不是百分百確定，但是這件事還要找老丈人合計合計，因爲姜遠山昨天就說過，像何高官這樣的領導，沒有很強的內驅力去推動這件事。
求穩還是放在第一位，除非有讓他動心的利益。
離開洲際大酒店後，羅陽就聯繫了姜遠山，被告知不在遠帆集團，人已經去了城郊的龍潭山莊。
難道又和唐海林在釣魚了？
在外面吃了頓便飯，他就立刻趕往龍潭山莊。
唐海林真的在，不過沒釣魚，和姜遠山在茶室裡品茶聊天。
“爸，唐叔。”
“你鼻子倒是靈的，一下子就找到了這裡。”
姜遠山擺出一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表情；“不去公司裡找你媳婦，來我這裡幹嘛？”
確鑿了，姜帆昨晚和家裡說了領證的事情。
老薑現在看羅陽是既愛又恨。
感情糾結的很。
“哈哈哈，小羅，你這是惹到自家老丈人了？”
唐海林在一旁幸災樂禍的道：“老薑可是順毛驢，待會兒認錯的態度一定要好，不然有的難受了.”
羅陽纔不怕，自顧自的來到茶桌前坐下。
“爸，今天上午在洲際大酒店和何高官聊了大概二十分鐘。”
羅陽直接甩出來意道：“雖然我繞了圈子，但感覺他已經知道怎麼一回事了。”
“這麼快就和你聊上了？”
姜遠山詫異的看着羅陽：“週末，還是在洲際大酒店怎麼約了這麼一個地方？”
“應該是招待省裡來的調研組。”
唐海林知道內幕，插話解釋道：“省編制辦的，最近在調研蘇南地區編制缺口的事情，應該是昨晚纔到陽市的。”
“臨時抽空聊幾句？”
姜遠山頓了頓，思考片刻後對着羅陽道；“一二十分鐘能聊出什麼來？”
羅陽隨即將上午聊天的內容複述了一遍。
不說一字不差，但也八九不離十了。
“何高官應該是聽出你話裡的意思了。”
就在姜遠山下結論的時候，一旁的唐海林也被震驚到了。
“不是吧？”
老唐的視線在翁婿兩人身上來回掃視，用驚訝的語氣道：“你們是要收購信用合作社？”
不愧是老狐狸。
稍微知道一點信息，就能判斷出羅陽和姜遠山的想法。
“收購算不上，頂多是入股吧。”
羅陽笑着迴應道：“反正信用合作社現在半死不活，對於市裡來說，像是雞肋一樣，與其如此，還不如通過改制來煥發它昔日的榮光。”
“老唐，市裡以前有過這方面的想法沒有？”
姜遠山向唐海林求證信息：“地方國資委又是怎麼看待信用合作社現狀的？”
“老薑，你這可是問住我了。”
唐海林苦笑着回覆道：“以前我只是國土的條線主管，參加市裡的討論會也是大多和土地方面有關的事項，信用合作社的事已經屬於金融方向了，得是分管的常務副或者我們老大才會知道”
就算他現在已經升上去分管建設口了，但是時間沒多久，還真不清楚這裡面的事。
“嘖”
姜遠山砸了砸嘴：“何高官定了週一下午的時間，不好刻意去打聽了啊.”
“誰說不是呢。”
唐海林的手指摩挲着茶杯：“我現在找知情人打聽，不出一個小時，消息就能傳到何高官耳朵裡去。”
“羅陽，你還是急了一點。”
老薑看了女婿一眼：“前天下午才和我通氣，昨天就找上門去了，今天上午居然還見面聊上了我該誇你雷厲風行呢還是說你事情辦急了？”
“市裡以前要是沒這個意思，早點讓領導們關注到，未必不是好事。”
羅陽想法不一樣；“市裡要是本來就有這種想法，何高官可以順水推舟，後續的事情倒是簡單了。”
“那你有沒有想過另外一種可能呢？”
姜遠山提醒道：“市裡原先有這麼個想法，但是領導們的意見並不一致，所以才導致這件事擱了下來，在這種前提條件之下，何高官還願不願意幫着推動，就是一個大大的問號了。”
“如果是這樣，這件事基本成不了。”
唐海林再次插話進來：“以我對何高官的瞭解，過於麻煩和擔風險的事情，他一般是不會點頭的。”
“既然是這樣”
羅陽躊躇道：“那他今天上午爲什麼不回絕我？”
如果何高官沒這個意思，又爲什麼約了我週一下午去他辦公室彙報？
“小羅啊，你不能用這種思維去想政府層面的事。”
唐海林提示道：“第一，你沒有當着何高官的面把話挑明，他完全可以當做自己沒聽明白你話裡隱藏的含義，第二，別太看重他給了你下週一去辦公室當面彙報的指示，那也有可能是何高官需要時間去了解信用合作的現狀，班組成員們的對這件事的看法.”
“你唐叔說的沒錯。”
姜遠山這時候插話進來補充道：“你拋出來的不是小事，沒有哪個領導會在沒有了解事情前因後果之前做出決斷，即便了解了事件全貌，也要再三衡量。”
“小羅，這裡面沒有對錯。”
唐海林接過姜遠山的話頭道：“你要明白一件事，不是對市裡有好處，大家就會支持”
兩人一句接一句，幾乎沒有停頓。
信息太密集了。
而且炸裂。
但是回頭想想，自己以前工作中似乎也遇到過這樣的例子。
當初他剛擔任項目總的時候，看中了一塊地，不管是地理位置還是市場潛力，調研下來的報告顯示都不錯，而且當時的起拍價格也不高，關注的其他公司也不多.
這麼好的一個項目，後來的事實也證明這塊地很賺錢，但是自家公司就是沒去參加招拍掛。
別說上總部項目委員會了，城市公司就沒批准。
羅陽好幾次在酒桌上提起過這件事，一是後悔沒有強烈堅持，二是有點想不通上面的想法。
直到後來職務上去了，自己也能參與進這個遊戲圈子了，才明白當初是爲什麼。
當初城市公司也分片區，羅陽所在的那個片區已經有三個項目，而另外一個片區只有一個快完工的項目和在建項目，爲了平衡，就把另一個片區看中的項目報總部去了
不批的原因就是因爲平衡。
有這個經歷過的例子在，再品味唐海林的話，多相似.
羅陽一邊咂嘴，一邊伸手撓頭髮。
“來來來，先抽支菸，緩一緩。”
看到羅陽這副樣子，唐海林笑着遞了一支菸給他：“你先和我說說城市綜合體的事情，回頭我幫你出個主意，雖然不一定能有效果，但是肯定能讓何高官心裡埋下種子。”
接過煙點上，喝口茶緩緩。“上週已經委託魔都一家設計院做草規了。”
接連抽了幾口之後，羅陽決定先滿足唐海林的要求；“另外項目可行性調研報告也準備開始了，差不多要一個月左右時間國慶節前後應該能拿出初步方案，到時候再找唐叔正式談項目落地的事情。”
“國慶節前後”
唐海林嘀咕了一句。
他是國土老法師了，稍微一盤算，就能掐出時間表來。
“今年肯定是來不及了。”
“應該來不及了。”
羅陽點頭道：“我讓設計院做草規的地塊也是在地圖上大致圈定的，等和市裡談下來再徵地，加上國土部門將指標批下來的時間我初步預估了一下，怎麼着也得一年左右的時間。”
“你這一年時間是包含今年下半年的吧？”
“差不多。”
羅陽笑着回覆道：“要是不算，唐叔不得回國土去發飆了。”
“哈哈哈”
姜遠山聽了這段對話後哈哈笑了起來：“老唐，別真被我女婿給說中了，到時候你的臉可掛不住啊！”
“呵呵.”
唐海林呵呵一笑道：“別說我現在還分管着國土，就算管不到了，局裡那幾個科室的小傢伙也要使勁的，怎麼可能出現拖沓時間的事情。”
“唐叔在局裡這點威信還是有的。”
畢竟是領導，玩笑要適可而止，羅陽趕緊說幾句實話。
“算上招拍掛時間”
唐海林關心的是這個項目是什麼時候能落地：“這個綜合體項目差不多要到明年底才能動工了。”
“那倒不用。”
羅陽笑着道：“到時候建設口一路開綠燈唄。”
在四五線的小城市裡，什麼時候看到某達是拿了施工許可證纔開工的？
基本上規劃一出來就開建了。
趕工的速度連某碧看了都要喊爸爸的。
“市裡保障的重點項目在保證安全施工的前提下，倒是可以開一條綠色通道。”
唐海林也不奇怪羅陽這麼熟悉地產行業，因爲他早就見識過了。
“大致投資規模是多少？”
“預算要等草規出來纔有數。”
羅陽彈了彈菸灰後道；“唐叔你是知道的，我名下這麼多產業，根本沒時間顧及到城市綜合體項目，後續大致也是成立一個籌備小組，讓他們去盯着進度”
“十幾個億投資總有的吧？”
唐海林不死心，非要問出一個數字來。
看來他身上的壓力也不小。
十幾個億
算上住宅和酒店，應該有的。
羅陽腦子裡大致估算了一下，隨後點了點頭。
隨後兩人又圍繞這個項目聊了十幾分鍾。
這段時間裡，姜遠山基本上保持着安靜，難得插一兩句話也是輕鬆氣氛。
“唐叔，明天下午的事”
“雖然我不清楚何高官最後會不會答應推動這件事，但是可以肯定明天下午沒有結果。”
羅陽明確了城市綜合體項目的事，他當然也要說話算話。
唐海林情緒放鬆的說道；“信用合作社改制後會不會重新煥發起來，領導會關心，但這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小羅你心裡要有數，別一味的描繪改制參股後的美好前景，要多談人多力量大，要談攜手陽市衆多關心信用合作社的社會賢達一起來創建美好未來的中心思想”
“創造多贏局面！”
之前一直不說話的姜遠山突然開口了：“懂得分享利益，才能得到更多的支持。”
“唐叔，前天下午在我爸辦公室裡有聊起過這件事。”
羅陽領會後回覆道：“之前就有分享股權的計劃，我這邊只要達成控股比例就行。”
“對，你這個思路是正確的。”
唐海林誇讚道：“經過改制而重新煥發生機的商業銀行比比皆是，都有例子擺在那裡，有些通過工商信息就能查到，哪一家商業銀行的股東不是千絲萬縷？”
“的確是這樣。”
羅陽點頭道：“我在甬城銀行一個朋友也是這麼說的，很多東西照搬就行。”
“另外就是不能抱着讓何高官去主動推進的心思。”
羅陽：“？”
他記得姜遠山說過，這件事最好是從上往下，不能由下面一級一級推到上面。
兩人的思路不一致？
沒等羅陽想下去，唐海林的聲音又響起：“這件事的最終落實還是要推到常務副身上，所以最好是讓常務副向何高官提議，然後再走從上往下的路子”
這麼繞的嗎？
把自己放進那個圈子，能活過前三集嗎？
“晚上有時間好好品味一下你唐叔剛纔說的話。”
姜遠山看到女婿還沒有完全消化的樣子，接過唐海林的話頭道：“核心兩個字：避嫌！”
這兩個字一下子就打通了羅陽的思路。
豁然開朗。
“以前就交代過你，魔都那邊有些事還是要親力親爲，別什麼都甩給下屬。”
姜遠山瞪了羅陽一眼：“說起商業上的事情頭頭是道，但是一遇到今天這種事情麻爪了吧？”
“老薑，你對自家女婿的要求太嚴格了。”
唐海林笑着打斷姜遠山的話：“想想你自己，22歲的時候在幹嘛？”
姜遠山：“.”
他22歲的時候還在幹個體戶，跑單幫呢。
拿出來和現在的羅陽比
“唐叔，時代不一樣，不能這麼比。”
羅陽看到姜遠山臉都差點黑了，趕緊幫老丈人說話；“就像互聯網浪潮起來時候一樣，有些弄潮兒在極短的時間裡就積累起了遠超人想象的財富，而我爸他們那個年代，賺取百萬、千萬級別的財富就是頂尖人物了。”
“小羅啊”
唐海林夾着煙的手指點了點他：“你們翁婿倆還真是沆瀣一氣，我就是多餘幫你說話。”
“哈哈哈”
姜遠山開懷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