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誠住的監舍不大,但是是單間,房間裡面放了一張牀,一張桌子,連一扇窗戶都沒有;他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除了吃飯睡覺,偶爾被叫出去問兩句話,其它的什麼都不用幹。
習慣了忙碌,清閒的時間長了,他覺得自己的腦子都反應遲鈍了。
無奈,他只好在狹小的空間裡堅持做做簡單的健身操什麼的。
否則,這種吃了睡睡了吃,沒人管的生活,早晚得把他的身材毀了。
他感覺自己胖了,看自己的手,也白了許多,摸摸,臉上的胡茬也很長了。
在這個地方,洗個澡剃個鬍子都有人看着,說是怕他畏罪自殺。
這也算是特殊待遇了吧!
房間的門開了,吳曉峰拎了兩個行李箱進來。
“許程給你拿來的,你這幫同學對你是真夠意思。”吳曉峰笑着說道:“董言言讓我給你帶句話,你的公司一切都好,你的女朋友也挺好的,讓你放心。”
“你也幫我給她帶句話,讓她不要太辛苦了,我的公司支撐不下去可以不要。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出去,我不想她因爲我的事情耽誤了她的生活。”宋明誠回頭看了他一眼,說道:“這些天我一直在想,如果時間可以重來的話,我寧願我沒有那麼大的野心,只跟她守着我們的酒店過小富即安的日子。對了,她和任家宣還好吧?”
吳曉峰點點頭,“還好。聽說他們元旦就要訂婚了。”
宋明誠嘆了口氣,脣邊略過一絲苦笑:“那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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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不到一個月就到元旦了,還是抓不住兩個孩子的影兒,任家宣的父母跟董言言的爸媽通了幾次電話,想跟他們見面再商量一下他們訂婚的事,言言爸一想他們也很久沒有回C市了。好不容易楠楠週末還放假,所以索性就想週末回一趟C市看看閨女,順便跟親家見見面,表達一下自己的誠意。
沒想到一家三口收拾好了行李,準備出發的時候,卻被冷文卓的人堵在了門口,隨後有人給冷文卓打了電話,冷文卓趕了過來。
言言爸一看這陣勢,心裡有些隱隱的不安,他有些疑惑地問冷文卓。“我們就是回趟老家而已,怎麼不讓我們回去了?”
“我答應了言言要保護你們,所以你們不能走出我的勢力範圍。否則我沒有辦法跟言言交待。”冷文卓說道。
言言爸呵呵笑了:“你忙你的去吧,我們自己能照顧好自己。”
冷文卓面色一冷,“你們知不知道言言現在什麼處境?她都自身難保了,哪有精力再保護你們?你們現在回去,只會給她添麻煩。”
言言媽一聽自身難保這四個字。心裡不由咯噔一下子,“言言現在怎麼了?她是不是遇到什麼難事兒了?”
冷文卓瞟了她一眼,冷聲說道:“沒辦法,她要救你們的乾兒子,就必須要鋌而走險。”想了想又說:“這話你們心裡有數就行,不能讓家宣知道——如果你們不想讓家宣也跟着受連累的話。”
言言媽見他面色不善的樣子。心裡有些沒底兒了,回頭怯怯地看着言言爸,言言爸聽他的話音兒就有些明白了。
“我姐到底怎麼了?你必須把話給我們說明白了!否則我們找我小哥去!”董楠楠着急地說道。
“董言言怎麼有你這麼個不知輕重的妹妹?我再提醒你一句。不許在家宣面前亂說話,否則我崩了你!”冷文卓不耐煩地說道。
“你嚇唬誰呀?當我是嚇大的呢——”董楠楠話沒說完就目瞪口呆地住了口。
冷文卓手裡的手槍,冰冷地抵在了她的額頭上。
“你們不教她,我替你們管教她!”冷文卓看着言言媽,冷聲說道:“不給你們點兒教訓。你們就不會明白慣子如殺子的道理。”
楠楠的爸媽都嚇傻了,不停地跟他說好話。求他放下手裡的槍。
董楠楠畢竟是小女孩兒,見到槍是真害怕了,“我……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她顫抖着聲音說道。
“我不是要故意嚇你們,只是言言現在的處境真的很危險。我希望你們能聽我的話,別再給言言添亂了,否則你們真的會害死言言。”冷文卓說道。
言言爸嘆了口氣,點點頭,“我明白了,讓你費心了。我們哪兒都不去,就在這裡呆着。”
他也是到現在才知道宋明誠是捅了多大的婁子,前幾天他還給言言打電話埋怨她怎麼不趕緊把明誠撈出來,現在想來,如果她有辦法的話,早就想了。
冷文卓聽他這麼說,收起手槍,囑咐手下的保鏢看好他們,轉身走了。
他一走,言言爸趕緊關上房門,轉頭一看言言媽,她也已經嚇得面如土色。
“爸,我害怕!我姐什麼時候能回來呀?”楠楠抱着他的胳膊,哭着說道:“你說我姐是不真有危險了?我們還能不能見到她了?萬一她死了,那個姓冷的會殺了我們嗎?”
“你姐天天都給家裡打電話,她現在肯定沒事兒。”言言爸強作鎮定地說道。
可是他不敢想,萬一哪天言言不打電話回來,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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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董言言正在利用在機場候機的間隙,抓緊時間研究自己的時間表:她和家宣訂婚的日子快要到了,兩個人怎麼着也得見一面,給兩家老人一個交代。
正沉吟着,任家宣的電話進來了,她趕緊接了起來:“喂?家宣。”
難得打她的電話不關機,任家宣的心情好了很多:“言言,忙什麼呢?”
“我在計算日期呢。”董言言咬着麪包說道:“家宣,你可不可以跟你爸媽商量一下訂婚宴就先不要擺了?我元旦那幾天剛好不在C市,我怕萬一我們回不來,長輩們會沒有面子。要不,我們在Z市辦好嗎?”
任家宣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隨即笑道:“沒關係。那就在Z市吧。”
“家宣,委屈你了,要你將就我。”董言言有些內疚地說道。
“……言言,你給我一句準話,是不是隻要宋明誠一天不出來,你就要這麼忙碌下去?”任家宣輕聲說道:“沒關係我可以等,但是我想知道,在你心裡,事業是不是永遠比愛情重要?”
董言言沉默了。
“不是的。”她說道:“家宣,我是愛你的。沒有什麼比你更重要。”
任家宣能聽出她聲音裡的疲憊,“言言,我逗你玩兒呢!我準備好了戒指。在這裡等你啊!”他儘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輕鬆。
他放下電話,看着空蕩蕩的琴房,心裡忽然就像墜入了沒着沒落的虛空,空蕩蕩的寂寞。
他不知道她在什麼地方繼續忙碌着,自從宋明誠出事以後。她就把自己變成了一個高速運轉的工作機器,他看着她的忙碌,卻永遠都跟不上她的腳步,他想幫她,卻插不上手,近不了身。
在她和宋明誠的事業裡。他就是個局外人;他想參與進去,哪怕那是一個漩渦,他寧願自己一起被攪進去。可是她每次都輕描淡寫地把他推開。
他一直在看着她,看着她忙碌看着她拼命,她卻沒有時間回頭看他一眼。
如果等待成了常態,那麼時間也漫長得似乎永無止盡。
於屏從C市趕過來看兒子,進了門卻發現客廳裡空無一人。她樓上樓下的找了半天,終於在琴房裡找到了他:他靠在書桌旁邊。緊擰着眉頭猛抽菸,手邊的菸灰缸裡全是菸頭,滿屋子嗆人的煙味兒。
“家宣,你怎麼了?”她走過去,關切地問他。
任家宣沒有想到她能來,下意識地趕緊摁滅了手裡的煙,撐起一個笑臉,說道:“沒什麼,趕一篇論文,實在沒有思路。”
於屏看着強顏歡笑的兒子,連嘆氣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在C市也多少知道言言的處境,言言也找她談過,說是不想因爲宋明誠的事影響到他,所以她們在那邊對家宣從來是報喜不報憂。
攤上這麼個兒媳,她能怎麼辦呢?只能跟着兩頭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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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冬天開始下雪了,林雨穿着風衣,拎着不大的行李箱走出了北京火車站,坐上了公交車。
在那個幾乎與世隔絕的小山村裡呆了多半年,她的整個人都寂寞到幾乎石化了,看着眼前熟悉的人潮洶涌和車來車往,首都的喧囂,甚至苦寒,都讓她有種回了家的踏實。
她是真的想家了,想念父母和哥哥,雖然她是被哥哥罵出家門的,可是她知道,哥哥心裡是愛她的,所以纔會愛之深責之切。
愛情的痛可以抹去,可是親情卻是斷不了的血脈相連,上次爸媽在信中提到嫂子懷孕了,她便趁着寒假迫不及待地趕了回來。
家裡要添一個小生命了,她每每想起來都覺得幸福。
一路上想着念着,跟着車上的人流下了車,她一步一步的往家裡走去,心裡是抑制不住的急切:這個時間,家裡人應該正在做飯呢吧!她似乎都聞到了熟悉的香味兒。
她小跑着跑到家門口,卻發現大門鎖着,屋子裡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她拿出鑰匙打開了門,樓上樓下的找了一圈兒也沒有看到父母哥嫂的人影。
“人都去哪兒了?”她把行李箱放到房間裡,一邊給爸爸打電話一邊下了樓。
鄰居家老太太聽到她們家有聲音,好奇地過來張望,林雨看見了她,熱情叫了一聲張嬸兒。
“林雨,你總算回來了!”她帶着一臉同情憐憫地說道:“快去醫院看看你哥吧,他就等着見你一面呢!”
林雨滿臉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她有些愣怔地問:“張嬸兒,你說我哥怎麼了?”
“你哥快不行了,你爸媽沒告訴你嗎?”
她話還沒有說完,林雨已經瘋了一樣轉身往醫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