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非半仰起臉,出神地望着有些擔憂,又有些戰戰兢兢的部下。
陰晴不定的面容,卻在顯現笑容的同時,立刻呈現出一種讓人迷惑的笑容。楊非目光淡然地望着韓斌墨,最終緩緩地說道:“我知道。但現在……我不想做從前的那個楊非了。曾經的我,認定我還是一個軍人,一個爲了末世所有的倖存者作戰的軍人。我該牢記謙卑和憐憫的美德……可我發現,曾經的軍銘,在面對人性,面對末世的時候,簡直一無是處。”
韓斌墨吃驚地望着楊非,並不知道他爲什麼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楊非低垂着眼瞼,臉上露出一絲寂寥的苦澀。他抱起手肘,神情淡漠地站在別墅的落地窗看着外面。自己的那些部下,已經全部行動起來,所有的物資都在裝車,就連水池那邊飼養的魚都被仔細地撈上來,房前屋後的雞架子也在全部破拆。
葉英和任正澤正在幫忙嬌嬌打包槍械,而後期剛加入的張哲予和高建飛,則是在幫着韓浩把剩下的幾袋水泥扔到車子後面。
別墅區物資雖多,卻在整理的時候並沒有顯現出一絲雜亂的狀況,反而在這些進化人的指揮,以及基地軍人們的配合之下,顯得十分系統和規整。
“我知道我現在變得嗜殺,嗜血,甚至有點像一個殘暴的暴君。我可不覺得我哪裡有錯。我曾經認定的一些觀點,都是錯誤的,”
楊非長長地舒出一口氣,落寞地望着落地窗之外,整個城市,都已經被病毒殺死,成了絕境的死地。而他們,卻是一定要活下去。
“在這個時候,保護那些別有用心的倖存者,根本不是我們的團隊的事。爲了活下去,我們,也只能以殺止殺。斌墨,你是聰明人,應該明白我話中的道理。”
韓斌墨看着這個有些落寞的背影,忽然覺得……今天的話,他似乎是說的有些多餘了。
“楊哥,我今天話說的太多了,你別在意。”韓斌墨有些尷尬地轉身,正打算離去,就聽到身後的楊非,突然幽幽地說着:“王子……或許在我的身體裡。”
韓斌墨周身一抖,倏然轉臉過來,他的臉上滿是震驚。
因爲在所有團隊成員之中,只有韓斌墨真正知道,在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王子,你說在你的身體裡?”韓斌墨倒退了半步,幾乎不曾坐倒在地,他怔怔地望着楊非一臉震驚。
那晚,王子撕裂了他的身體。巨大的痛苦沒有在瞬間奪去他的知覺,可是,他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鮮血,在不斷涌出自己的身體,甚至能看到自己的前胸那血肉模糊之間,心臟在狂躁的跳動。
在他意識徹底消失之前,他記得視野之中,楊非似乎也是被王子撕開了前胸……他不記得誰,能夠流下那樣多的鮮血,被徹底撕爛的胸口,簡直就是一道能夠傾瀉而下的血瀑布。
即便就是韓斌墨這樣軍人,他也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橫噴而下的黏膩血漿——即便就是意識將要消失的韓斌墨,他也有種異常恐懼的感覺。
可是,他卻清清楚楚地記着,在王子撕裂楊非身體之後,這個身材矮小的孩子,彷彿是在突然之間,是有了一種異常迷惑的感覺。他在看着昏迷不醒的楊非之時,這雙圓睜的雙眼,好像開始很是迷惑……而這種迷惑感,又看起來似曾相識,就好像王子和楊非,似乎很是熟識。
韓斌墨嘔出了一口血,在那個時候,他的意識越來越模糊,甚至連任何東西都完全看不清楚。他在喘息的時候肺部都有一種極度灼燒的感覺。
可他的身體不管處於如何痛苦的一種狀態,他的意識,都是完全清醒的狀態。
眼前的景象,讓人簡直太過驚愕,楊非的身體在不斷涌出鮮血,可是王子,卻彷彿突然從驚愕之中醒悟過來——可接下來的情況,韓斌墨震驚了。
王子,張開了雙臂,簡直就像是一種迎接父兄的狀態,用力地擁緊了楊非已經陷入徹底昏死狀態的身體。這具小小的身體開始流出鮮血,剛開始的時候,細弱猶如情人的眼淚,而很快的,血液流出身體的速度簡直越來越快,越來越驚人,近看的時候,簡直讓韓斌墨有一種莫名的恐懼。
擁抱,忽然結束於爆燃般的白光一閃,楊非和王子的身體像是被某種從天而降的慘白月光所包圍,讓快要陷入昏迷的韓斌墨根本看不清楚。
突然,這道白光在瞬間撞開了被楊非關上的聖物箱鐵門,楊非和王子的那道白色身影涌出,手中的那把叢林之刃,在瞬間揮舞成風。
那些跪倒在地,像極了那些中古時代,見到了效忠主君的虔誠騎士——它們甚至沒有任何反應,就被白光籠罩的楊非殺死……整個勝利廣場,都被染成了徹底的血紅。
韓斌墨最後的記憶,就是那團白光,輕輕地罩住了自己,對自己輕聲地說着:不要死,活下去。
“不要死……活下去。”正凝望着窗外的楊非,緩緩轉過了臉,冷然地望着韓斌墨低沉出聲,“斌墨,你還記得嗎?這句話,是王子對我們兩個說的——現在,他就在我的身體裡。我能感覺得到。”
韓斌墨周身一震。
“他要我們活下去,去擊敗地獄之內裡面的地獄魔神亞巴頓,拿到奧伯萊恩,終結整個喪屍時代。”楊非伸出一隻手,重重地按在韓斌墨肩膀上,“你現在,願意相信我嗎?想要,真正跟着我,去終結這個時代嗎?”
回望着楊非這雙祖母綠色的眼睛,韓斌墨竟是不由自主地單腿跪了下去。
“鮮血流盡,至死不渝。”
韓斌墨低下頭,輕聲,卻異常堅定地說着。
楊非微微頷首,脣角勾勒出一絲笑容。
可他,卻並不知道……就在這個時候,那些得到過自己鮮血注射的那些進化人,或者是非進化人,諸如爲了治療重傷而得到血液的hammond,竟然在同時都跪了下去。
一如,那夜在勝利廣場的那些喪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