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第一次一個人喝下了一瓶紅酒，所以第二天清晨吳桐川醒來後頭疼欲裂。當他忍着宿醉的頭疼在廚房做早飯時，卻聽到小吶吶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爸爸，我想學跳舞！我要上那個傻乎乎校長姐姐開的舞蹈學校！”
吳桐川驚訝地扭過頭，見小吶吶正滿臉認真和期待地站在廚房門口望着他。
“吶吶？你要學跳舞？”
小吶吶點點頭，“嗯，爸爸我想跳舞，你給我報名吧？我要去昨天那個傻乎乎校長姐姐的學校。”
再過一個月，小吶吶就要在元旦那天迎來她的5歲生日了，吳桐川望着小吶吶稚嫩的面龐，忽然覺得這孩子會不會是過度早慧？不過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不靠譜”的推測——她還這麼小，不可能是故意……
於是吳桐川關上燃氣竈，在小吶吶面前蹲下身來，“吶吶爲什麼突然想跳舞了呢？爸爸給你買跳舞的光盤好不好？我們在家裡也可以學……”
“不要嘛……”小吶吶哼哼唧唧表示抗議，“家裡就我一個人沒意思！學校裡有好多小朋友，我要跟其他小朋友一起學！”
吳桐川無奈地笑笑，“那好吧……那爸爸在咱們家附近給吶吶找個舞蹈學校好嗎？”
小吶吶再次表示反對，“我就想去傻乎乎校長姐姐的學校嘛，她長得漂亮，也不嚴厲，我喜歡她！我不要去別的學校！”
吳桐川勸了半天也沒能說服固執的小吶吶，而且這個小傢伙居然還“威脅”爸爸——如果吳桐川不給她報名，她就從今天開始再也不去幼兒園了！並且牛奶也不喝了！
眼看上班時間要到了， 而趕到醫院之前還要先把小吶吶送到附近幼兒園，所以吳桐川只好暫時對“女兒”妥協，他站起身。一邊弄早飯一邊回答，“這樣吧，爸爸今天下班後先上網查查看那個舞蹈學校的資料好嗎？”
“嗯！好！”小吶吶歡喜雀躍地像個小熊一樣撲倒吳桐川腿邊，抱着他的腿做出爬樹的樣子，“小熊爬樹嘍！！！我今天要去告訴包如伊！她說她爸爸給她報名了英文班，今天我要告訴她！我也報班了！我要學跳舞了！比她的英文班有趣多啦！！”
……
原本吳桐川期待小吶吶上過一天幼兒園之後就能把上舞蹈班的事給忘了，誰知道當他下班回到家後，僱來的不住家保姆董阿姨一見他就笑着說，“哎呦小吳你可回來了，今天我到幼兒園接吶吶。她見到我就叫喚着說她要上舞蹈班了，這不，一直興奮到現在呢。”
“她人呢？”吳桐川看看客廳——平時小吶吶從幼兒園回家後。總會先看一會兒動畫片，可今天沙發上居然空空如也。
董阿姨朝吶吶的房間努努嘴，“在翻箱倒櫃找漂亮衣服呢，說上舞蹈班要穿得像公主一樣才行。”
面對小吶吶的執着，吳桐川心裡無奈地嘆了口氣。他輕輕走到小吶吶的房間，“吶吶？”
“爸爸！”小吶吶的牀上亂七八糟全是衣服，“爸爸你趕緊去上網查資料啊！萬一報名報晚了沒有位置了怎麼辦？”
“吶吶，你真的很想去那個舞蹈學校嗎？”吳桐川在牀邊坐下，溫和又有些無奈地問道。
“是啊。”小吶吶蹭到吳桐川懷裡，坐在他的膝蓋上。“爸爸我肯定好好學跳舞，不浪費你的錢……”
聽了這話，吳桐川覺得既好笑。又心酸。他那已經去世的吳桐葉生前曾告訴過小吶吶——地球爸爸不是大富翁，你不可以讓地球爸爸給你買這買那，要懂得節約……
吶吶其實是個很乖的孩子，自從她的媽媽“飛到外星球”之後，她幾乎從沒有開口向吳桐川這個“地球爸爸”要過什麼玩具和零食……想到這些。吳桐川不由得輕輕撫摸小吶吶的深栗色頭髮。
“爸爸不怕浪費錢，只要你喜歡。爸爸就給你報名，好嗎？”
“好！我最喜歡爸爸啦！”小吶吶高興地伸出小胳膊環住吳桐川的脖子。
抱着小吶吶小小的、柔軟的身體，吳桐川閉上眼睛，不想被她察覺自己的心事。
……
爲了儘量避免見到夏曲，吳桐川選擇在曲奇少兒舞蹈學校的“朝西區分校”給小吶吶報了名。這裡距離夏曲家所在的區不算近，所以應該不那麼容易恰好碰到夏曲。
吶吶的舞蹈課每週上兩次，分別在週二和週日的下午五點到六點——遇到上舞蹈課的日子，保姆董阿姨從幼兒園接了吶吶之後，就帶她在附近餐館吃飯，然後直接送她去跳舞。而吳桐川會在下班後直接到舞蹈班接吶吶下課。
舞蹈課就這樣上了兩週。一天晚上在浴室裡，小吶吶有點悶悶不樂地望着正給她擠牙膏的吳桐川，“爸爸，爲什麼傻乎乎校長姐姐從來不到學校來呢？我們幼兒園的園長每天都會在門口迎接小朋友的……”
吳桐川儘量不動聲色地回答，“因爲你們舞蹈學校有很多分校，校長姐姐不可能只在你們分校工作……”
“什麼叫分校？”
吳桐川把擠好牙膏的小牙刷遞給吶吶，“因爲我們的城市很大，如果只有一所舞蹈學校，那住的遠的小朋友來上課就費勁了。所以校長姐姐在不同的地方都開了舞蹈學校，這樣小朋友們就可以選擇距離他們家最近的學校上課了。”
“那校長姐姐什麼時候纔會到我們這個分校？”小吶吶睜着藍灰色的大眼睛問道。
吳桐川想了想，“吶吶彆着急……校長姐姐要管理那麼多分校，肯定非常忙，所以她會把很多工作交給分校的校長來做，吶吶你們分校不是也有校長嗎？”
小吶吶撇撇嘴，“可是我就喜歡那個傻乎乎校長姐姐……”
“吶吶爲什麼喜歡她？你不是隻見過她一次嗎？”吳桐川蹲下身問道。
小吶吶眼珠轉了轉，“因爲校長姐姐漂亮，而且傻乎乎好像很親切。不會兇。我媽媽也很親切，一點都不兇”
望着開始自己笨拙刷牙的小吶吶，吳桐川的心中開始瀰漫起傷感霧氣。
……是啊，她那麼親切，那麼喜歡小孩子……如果有一天當她有了自己孩子，也一定會是個非常愛孩子的媽媽……
……
小吶吶因爲“傻乎乎校長姐姐”總不到她們分校來而不高興，不過元旦過後沒多久她就從自己班的舞蹈老師那裡得到了一個好消息——月底學校進行教學成果展的時候，夏校長會來到現場，和家長們一起觀摩小學員們的演出……
成果展這天正好是週日，吳桐川難得可以全天陪伴小吶吶。因爲小吶吶從沒向他提過“傻乎乎校長姐姐”也會來觀摩的事。所以當他在彙報演出的大教室裡看到夏曲的身影時，立刻覺得全身肌肉僵硬。
正在安頓家長就座的夏曲無意中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吳桐川，她盯着他愣了幾秒鐘。隨意對他露出一個會心微笑。
費力穿過人羣，夏曲走到吳桐川和小吶吶面前，“你好。”
她隨即又蹲下身和小吶吶開玩笑，“嗨，小美女。你果然成了我們學校的小學員啦？聽說你可是咱們分校區的小明星啊，長得第一漂亮，舞蹈也跳得非常棒！今天要好好表現哦，讓爸爸大吃一驚好不好？”
“好！”小吶吶終於見到了“夢寐以求”的校長姐姐，顯得非常興奮，“校長姐姐。你總不來我們分校，我和爸爸都特別着急！”
“啊？”夏曲納悶又好奇地揚起臉望向表情尷尬的吳桐川。
吳桐川輕輕拍了下小吶吶的小腦袋，“吶吶不要亂說話……”
夏曲不介意地笑笑。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小吶吶的小胳膊，“對了吶吶，你媽媽呢？”
吳桐川心裡一陣發緊，然而小吶吶非常自豪地回答，“我媽媽到外星球去了！我長大了就可以坐着飛船去找她！”
“是嗎……”夏曲顯然不太明白小吶吶的意思。還以爲她動畫片看多了，於是她笑着說。“好了，趕緊去找你們班老師吧，換好裙子就要準備演出了。”
“好！”小吶吶用力點點頭，但在跑開之前又不放心地交代夏曲，“校長姐姐，我爸爸在這裡誰都不認識，他肯定會害怕，你能不能管着他點？別讓他被壞人騙走了？”
“吶吶！”
夏曲衝表情不自然的吳桐川擺擺手，示意他不要緊，然後她笑着回答吶吶，“放心吧，你演出的時候呀，我一定像衛兵一樣守衛在你爸爸身邊好不好？絕對絕對不會讓他被壞人騙走！”
“好！一言爲定！”小吶吶伸出小拇指，和夏曲拉鉤作爲約定。
等小吶吶離開後，吳桐川暗暗做了個深呼吸，抱歉地對夏曲說，“不好意思，這孩子被寵壞了……”
“不要緊。”夏曲笑着回答，“看來吶吶對爸爸的感情很深啊，呵呵。您趕緊找地方坐吧，說實話我們也沒沒料會來這麼多家長，看來椅子數量是不夠了……不好意思，我要去前面招呼一下……”
“好的，你去忙吧。”目送夏曲離開，吳桐川這才察覺自己的心早已被酸楚的潮水吞沒。
他已經知道她爲何會像對待陌生人一樣用“您”來稱呼他了，也已經知道曾經不喜歡短髮的她，如今爲何會以短髮示人……在這個寬敞而熱鬧的大教室裡，恐怕只有他一個人明白在這位身材嬌小、性情爽朗熱情的夏校長身上，曾發生過怎樣的沉重而不幸的事情……
因爲到場的家長太多，大教室裡人滿爲患，許多家長沒有位置坐只能站在教室後面。吳桐川站在靠近後門的牆邊，遠遠看着最前面表演區裡小朋友們的演出。
吶吶所在班級的演出排在第六個上場。當之前一個班級的演出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吳桐川聽到身旁傳來一個輕輕的聲音。
“吶吶爸爸。”
他扭頭一看，居然是夏曲！
看到吳桐川的目光中閃過一絲訝異，夏曲半開玩笑地解釋道，“我答應過吶吶要當您的忠實護衛嘛，萬一她演出的時候看到爸爸被壞人騙走了，那可要怪罪到我頭上來嘍。”
“你……夏校長您不用……”
“對小孩子做出的承諾一定要遵守哦。而且我這個校長坐在前面。孩子們見了會緊張，容易發揮不好。”夏曲頑皮地衝吳桐川眨了下眼睛，“吶吶她們馬上就要上場了，趕緊準備錄像吧。”
在夏曲的提醒下，吳桐川掏出手機來調整到攝像模式。果然，小吶吶的班級很快就上場了，她們表演的舞蹈是《我是小小魔法師》。
從手機屏幕裡看着小吶吶她們的可愛表演，吳桐川很想像其他孩子父母那樣全身心地投入到孩子的表演之中，但他做不到——夏曲就站在他身旁，因爲人多。兩個人幾乎是並肩而站。
吳桐川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句被大家說濫了的老話……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天涯海角，是我就在你身邊，而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夏曲全神貫注地欣賞着孩子們的表演。始終面帶欣喜微笑，她不會知道，自己身旁的這個男人心中，究竟隱藏了怎樣難以言述的隱忍情感……
……
短短的幾分鐘表演對吳桐川來說簡直是世界上最難熬的歷練，當小吶吶所在班級的演出終於結束。夏曲被別的老師叫走時，吳桐川這才發現自己後背居然冒出了一層汗。他做了個深呼吸想平抑心情，卻察覺自己剛纔幾乎都在屏住呼吸，現在才覺得身體缺氧。
“爸爸！”穿着演出裙的小吶吶歡叫着跑了過來，“校長姐姐真的在保護你啊爸爸！我剛纔都看到了！爸爸你有沒有跟她說話？爸爸你開心嗎？”
“開心，吶吶跳得特別好。爸爸非常開心，而且都幫你錄下來了。”吳桐川笑着抱起小吶吶。
“爸爸，那你有沒有向校長姐姐要手機號碼？這樣我們平時就可以給她發短信了！”
吳桐川有些尷尬地看看周圍的家長。好在周圍聲音嘈雜，似乎沒有人聽清小吶吶的話，於是他儘量低聲解釋道，“吶吶，如果每個小朋友家長都向校長要手機號。都給她發短信打電話，那她就要忙死了。”
“對啊……”小吶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她湊到吳桐川耳邊神秘的小聲說，“爸爸，那我們悄悄的問校長姐姐要手機號，不讓其他小朋友的爸爸媽媽發現……”
吳桐川無奈地把小吶吶放下來，轉移她的注意力，“去找你們班小朋友吧，等會兒不是還要合影嗎？”
“好，爸爸你等會兒站近一點給我照相啊！”小吶吶的注意力果然被暫時轉移，她很快便跑開了。
望着小吶吶的背影，吳桐川只覺得自己心情沉重，與周遭這熱鬧歡快氣氛格格不入。
……
歡樂的學期教學成果展終於落幕了，臨近中午，小學員們跟着自己爸爸媽媽陸續離開學校。吳桐川跟吶吶的班級老師交流完吶吶的學習情況之後，卻發現小吶吶不見了人影。
就在吳桐川在各個教室裡尋找小吶吶時，她其實待在教務辦公室裡，正黏在夏曲身邊，向這位“傻乎乎校長姐姐”推銷自己爸爸的電話號碼。
“校長姐姐，我會背爸爸的手機號，你記下來吧？”趴在辦公桌邊，小吶吶用一隻小手撥弄着夏曲那隨手放在桌上的手機。
夏曲正在埋頭看分校的新年度招生計劃，有點心不在焉地說，“好啊，吶吶好厲害，都會背爸爸的電話號碼了……”
“校長姐姐，那我背一邊，然後你記下來？”
“好的、好的，稍等一下啊……”
見夏曲顧不上自己，小吶吶便提議道，“校長姐姐，那我幫你把號碼按出來吧？”
夏曲只想趕緊找個事讓這個“小麻煩”做，於是隨口答應道，“好好好，你幫我按好了……”
於是小吶吶高興地拿起夏曲手機，一邊背吳桐川的手機號，一邊在屏幕上按着，“1……3……9……”
很快，她便按好了號碼，小心翼翼把手機重新放回桌上，“校長姐姐，我按好了，你一定要保存好啊。”
“嗯嗯……”
夏曲還沒來得及敷衍，門口響起吳桐川的聲音，“吶吶！你怎麼到處亂跑！我們要回家了！”
“校長姐姐我要回家了！你記得哦……”小吶吶機靈的藍灰色大眼睛看看夏曲，又看看桌上手機。
“嗯，我記得啦！吶吶拜拜哦！”夏曲微笑着衝吳桐川點頭示意了一下算作告別，待他領着吶吶離開後，她又專心看起了年度招生計劃。
……
當夏曲跟分校校長以及招生部員工簡單開了個會之後，準備離開分校的她這才發現——吶吶這小淘氣在她手機屏幕上按出了一串號碼。
……小傢伙還真是奇怪……難道混血兒都是這樣與衆不同嗎？也不知道她媽媽是哪國人……
……算了，就保存一下好了……
夏曲這麼想着，便將那串陌生號碼保存在了自己手機上，起名叫做“吶吶爸爸”。
離開朝西分校之後，夏曲沿着人行道向不遠處的地鐵站走去，誰知剛走幾步，就聽到一旁的地面停車場上傳來小孩子的哭鬧聲，她好奇地循聲望去，卻驚訝地發現竟然是小吶吶正抱着一棵小樹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