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要這麼說的話……”
陳奇喝了口高碎，慢條斯理道：“我聽說日據時期，臺灣有著名的幾大漢奸家族。我們拍拍這個題材怎麼樣？我出資，不用你們掏錢。”
“不行啊？那拍拍你們的新高官怎麼樣？聽說他當年積極參與皇民化運動，還改了個日本名，還加入日本軍隊了，結果沒等打仗日本就投降了。我想他的心理變化一定很值得挖掘。”
“也不行啊？那搞個黑金政治，聽說你們屏東縣一個黑老大都選上議長了，叫鄭太吉是吧？哎呀這個題材太有戲劇張力了，可以拍成人物傳記片！”
從90年代初開始，臺灣陷入了黑金政治旋渦，90年代中期達到頂峰。
樑佳輝在《黑金》裡演的周朝先，原型之一就是鄭太吉。他是屏東縣的“議長”，果黨想依靠他的黑道力量從民進黨手中奪回縣長大權，便拉他入黨。
鄭太吉在果黨的支持下，橫行鄉里，作惡無數，開啓了“黑道治縣”的歷史。如果有拍他的電影，鄭太吉都敢直接殺人泄憤——《黑金》敢拍，是因爲那時候他已經進監獄了。
而《黑金》雖然在臺灣上映過，但內容做了好多刪改，排片遭到打壓，票房慘淡。甚至連片名都改成了《情義之西西里島》，嗯。不知道的還以爲是意大利片。
“陳先生！你不必明知故問，這種片子在臺灣根本拍不了。”徐風道。
“那不行啊！你們不開放，那都是真實的歷史，你不拍就代表沒發生過麼？”
陳奇原話奉還，且慢慢收斂笑容，道：“你也知道這種片子在臺灣拍不了？《霸王別姬》在大陸也是被禁的下場，那你拍來幹什麼？”
“我們是爲了藝術！”
“狗屁的藝術！”
陳奇砰的一拍桌子站起身：“《霸王別姬》想拍什麼，你們這幫貨色心知肚明，也好意思跟我嘰嘰歪歪！說還原歷史，先還原你們自己的歷史；說藝術表達，先照鏡子看看自己的嘴臉！
怎麼？藝術還有雙標性？只針對大陸的才叫藝術？我上面說的幾個題材你要是真敢拍，我還稱讚你一句，不然就別在這裝模作樣的談藝術！你們也配？”
“你簡直不可理喻，強詞奪理！”
徐風當上湯臣老闆娘以來，什麼時候被罵過？她還維持着一些表面風度，冷聲道：“而且我提醒你，你要注意你的言辭，我們代表臺企來投資的！”
“你就是捅上天，你也拍不了！”
“你！”
“楷歌說的沒錯，你就是獨裁者！你要知道，這世上不是你說什麼都算，你在影響兩岸三地的文化交流！”
徐風終於待不下去，撂下一句，氣沖沖的摔門而出。
…………
徐風性格很硬，且對陳楷歌是真愛。
誰也不知道爲什麼，反正她特別特別欣賞陳大導，費盡苦心的讓他拍《霸王別姬》。她在陳奇那裡吃了癟，咽不下這口氣，開始走關係告狀——即上文提的那種層次關係。
也不單單爲了自己，因爲臺灣有幾個電影人，都希望以香港公司的名義跟大陸合作，拍的都是這種片。《霸王別姬》被擋住，他們會喪失信心。
陳楷歌先慌，沒想到爲了一部電影搞到這種程度。
“怎麼辦？會不會受處分？”
“假劇本是我寫的，處分也有我陪你。”
蘆葦很淡定，分析道：“現在徐總告狀，這是看上面的態度，不是你我能摻和的了，等消息吧。”
……
陳奇與兩位領導一起等待。
一位是廣電的，一位是統戰口的。
他很微妙的看着這位統戰口的領導，在今年年底對方會調到宣傳口，變成自己的頂頭上司。而正是在其任上，國內對地下電影大開殺戒，且大力推廣主旋律。
所以在某些思想上，二人是一致的。
當然在此刻，這位領導還不曉得未來的發展，只是跟陳奇聊天：“小陳啊，聽說你們今年要拍一部恐龍的電影？這個恐龍是怎麼復活在銀幕上的？”
“主要靠電腦特效和機械模型。簡單說，先用定格動畫技術打造恐龍的運動樣板，再將真實的恐龍模型進行掃描，製作生成數字恐龍，把它合成到實景裡……”
“還得是你們年輕同志，新知識接收的快哦！”統戰領導笑道。
“是啊，不像我們一竅不通，還得學習。”廣電領導道。
“這話可折煞我了，我們更需要您指導工作呢。”
壓根沒聊《霸王別姬》這事，閒嘮嗑。雖然涉及港臺同胞無小事，但僅僅爲了一部電影鬧到這裡來，大家都有點蛋疼。
等了一會，領導來了。
仨人齊齊起身，領導擺擺手，開口就道：“你這個娃娃又惹事。人家告狀都告到我這裡了，說你破壞兩岸交流，到底怎麼回事？”
“就因爲一部電影……”
歷史上，大領導看了《霸王別姬》，現在可沒機會看，全憑陳奇講述。陳奇也沒誇大，照實講就行了，領導聽的頻頻皺眉，什麼洪流啊、同性戀啊、老太監喝童子尿啊。
“聽你說來，確有些不合適的地方，但也不要一棒子打死。內容可以改一改。”
“是是，可以刪改。不過他們拍片目的是去海外參展，且是違規參展，因爲我們肯定不會批。那他們把原版電影帶出去，已經把洋人哄樂呵了，在國際上傳播了。然後再拿回來，我們刪改給國內觀衆看？這是不是有點……太那個了？”
陳奇繼續道：“何況他們爲了拍攝，還弄假劇本矇騙電影局。”
“小陳，你怎麼篤定是假劇本？”
廣電領導坐不住了。
“我不太相信他們突然之間就變了，恰到好處的把敏感元素全刪掉，非常主旋律。我要求派一名製作人監督他們拍攝，免得不按劇本拍。他們不接受，那顯然心裡有鬼！”
“……”
廣電領導臉色難看，這種情況屬於欺騙政府！
領導問：“你最近搞出不少風浪，這樣的事情越來越多麼？”
“愈發頻繁了。年輕導演與老一輩不同，他們總想拍點不一樣的東西，且往往很偏激。”
“堵不如疏，一味禁止不是辦法，也要給青年人機會。你們可以召集一下，談談創作思路，多拍些樣本作品，啓發啓發他們。”
陳奇故作委屈：“我都拍了十年樣本作品了！俗話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創作者都是誰也不服誰。”
領導笑起來：“那說明還不夠啊！你還要多拍。”
話落，他又對着那二位領導道：“另外也要明確一下，用假劇本欺騙部門不太好。”
“思想陣地一定要守住！至於對臺交流，這是一項長期整體的工作，去年不是派去代表團了麼？說明我們做的是有效果的，不在於一部兩部電影。”
……
簡短見了面，仨人出來了。
統戰領導沒什麼事先走了，徐風仗着來投資敢告狀，但她和她老公也沒傻到爲了一部電影就不投資了。大陸明確說不要拍，那就不拍。她只是不服陳奇而已。
廣電領導則與陳奇研究《霸王別姬》的事兒。
“陳楷歌、蘆葦明知故犯，要處分。”
“那是知名大導演……”
“大導演才能起到效果呢！而且咱們真得發文件明確一下，不然一波接着一波怎麼防？”
廣電領導略微猶豫，可一想他們拿假劇本糊弄，點頭道：“沒錯，要處分！”說完，他又道：“剛纔大領導下任務了，讓我們多拍樣本作品，什麼時候開會研究研究？”
這事廣電願意幹，出政績。
陳奇腦袋疼，道：“我最近忙的要死，過兩天還得參加計算機產業會議，等等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