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三個女兒和兒媳婦的輪番勸慰,黃母最終還是打消了執要現在見李恆的念頭。
但黃母依舊沒死心,「等我出院了,我要親自去李家和他父母見個面。」
此話一出,黃昭儀剛平復些許的心情立馬掀起狂風駭浪。
她現在和李恆的關係,可是瞞着李建國和田潤娥的,要是媽媽上門去找,不就全都露餡了嗎?
她本人倒不怕。可她知道李恆最在乎宋妤,最想娶宋妤,若是傳到宋妤耳朵裡,難免要橫生是非。
不過事情有個緩急輕重,現在只能先安撫好黃母,後面的事只能再另想辦法。
過去40來分鐘左右,廖主編離開了病房,離開前還特意看了看大青衣。
黃昭儀意會,同兩姐妹和大嫂對視一眼後,也以送一送的名義跟着出了病房。
一到走廊上,大青衣就看到了自己心心念的男人,心中的憂傷頓時驅散大半,她走過去說:「你來了。」
「嗯。」
李恆嗯一聲,然後關心問:「阿丶阿姨身體怎麼樣?」
他孃的,叫一個快70的人阿姨,總感覺怪怪的。
按年歲算,黃母比自己奶奶還大。
黃昭儀回答:「目前暫時穩住了,還要住院一段時間。」
就在這時病房門開了,又從裡走出來兩人,分別是黃煦晴和大嫂。
大嫂還是第一次見李恆真人,十分驚奇對方是怎樣迷住小姑子的?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番。
黃煦晴問李恆:「李恆,出國後柳月有和你聯繫沒?」
李恆搖頭:「沒有。」
黃煦晴皺了下眉,就在昨天,她清掃女兒房間時,出於某種探究欲,私下撬開了女兒的日記本。
這年頭日記本有些是上鎖的。
其中有一篇日記讓她火冒三丈,女兒竟然在日記裡寫:李恆這人優秀,不能肥水流入外人田,小姨若是拿不下,那等本小姐留學回來一定要把他搞到手。
就這短短几句話,柳月隨手寫的幾句話,直接把黃煦晴給氣炸了!
你說一個女人家家的,言語粗鄙,沒一點羞恥心,動不動就要搞到手,個人修養一向良好的黃煦晴都懷疑這女兒是不是自己親生的?
是不是在坐月子期間被人掉了包?
怎麼一點都不隨自己?
黃煦晴現在有點害怕,害怕女兒留學回來找李恆,那樣小妹和女兒找同一個男人,不亂套了嗎?
所以,第一句話,她就是問女兒出國後有沒有聯繫李恆?
當李恆否定後,黃煦晴纔敢鬆口氣。
黃煦晴和大嫂向李恆表示一番感謝後,就打開水去了,留下三人繼續在走廊上。
見場地不方便,人來人往的,李恆對大青衣說:「跟我去樓下走走,說幾句話。」
黃昭儀對他一向百依百順,跟着下了樓。
尋一處沒人的僻靜角落,李恆看一會她眼晴說:「委屈你了。」
「我不委屈。」黃昭儀擠出笑容。
她是一個非常知足的人,當李恆今天出現醫院裡時,她所有的委屈和鬱悶都統統消失不見,心裡只有高興。
李恆問:「我沒進去,阿姨是不是不悅?」
「還好,我們說你今天很忙,來不了。」黃昭儀說一半實話,至於媽媽要去李家的事情,她沒敢說,怕嚇到李恆。
怕嚇得李恆要跟她分開。
她現在十分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感情,甚至到了患得患失的程度,所以這時段萬萬不敢去煩他的。
交談一會,李恆目光下移,定在她小腹上,沉吟一陣問:「上個月生理期是幾號?」
黃昭儀說:「一般是每月26號左右。」
李恆算一算,那前兩天她不是安全期,確實有懷孕概率,不過他並不後悔阻止她服用事後藥的行爲。
而是沉默一陣後囑託:「如果有了,記得通知我。」
黃昭儀點頭,像黃酮一般發出悅耳的聲音:「好。」
對視一陣,李恆破天荒地朝她伸出雙手,目的是安慰她。畢竟她現在面臨很大的心理壓力,需要自己支持。
黃昭儀先是不敢置信,然後受寵若驚地朝前走兩步,開心不已地縮到懷裡,並張開雙手反抱住他。
不過兩人沒敢抱太久,十來秒就分開了。
李恆擡起左手腕瞧瞧,「不太早了,回學校我還有點事,就先走一步。」
「我送送你。」黃昭儀跟着他來到奔馳旁邊。
見到奔馳車,她剛剛還喜悅無比的心情霧時平靜下來,她知道這是誰的車?
她也知道,自己現在和餘淑恆沒法比。
李恆走了。
大青衣站在路邊目送黑色車子離開。
透過後視鏡瞄眼黃昭儀,廖主編再也忍不住問:「你和昭儀在一起,是不是柳月在其中搞的鬼?」
李恆扭頭過來。
廖主編解釋:「我剛纔在病房裡聽到芝筠提起小柳月.」
聽完師哥講述一遍病房發生的事情,李恆措辭講:
「的確是柳月在其中使壞,要不然我和她很難走到這一步。」
廖主編問:「是不是下藥?」
李恆死死盯着他。
廖主編說:「根據你們以前的狀況,只有這種可能了,我想不到其它。而且小柳月能幹出這種出格的事。」
李恆沒做聲,轉移話題問:「師哥,你幫我分析分析,她媽媽會不會真上我家?」
廖主編失笑:「你怕?」
李恆悠悠地回答:「不是怕,只是現在不是時候。」
廖主編思考思考,「大概率爲零。你對昭儀可能不瞭解,但我是看着她長大的,她應該會想盡一切辦法阻止的。」
難怪難怪大青衣剛纔絕口不提她母親要自己家的事,想來內心早有決斷。
另一邊。
回到三樓病房,黃昭儀把大姐單獨叫了出去,開門見山地問:「姐,你爲什麼問他關於柳月的事?」
都不是外人,黃煦晴害怕女兒將來幹出荒誕事情,秉着多一個人多一個辦法的心思,
於是把看到的日記內容說了出來。
沒想到黃昭儀聽完笑了笑:「這篇日記我看過,還是在我家寫的,寫完竟然沒上鎖,
就散開在書桌上,估計小柳月是爲了刺激我。」
黃煦晴猜測問:「刺激你追求李恆?獻身給李恆?」
一猜即中,黃昭儀顯得有些窘迫。
黃煦晴想了想說:「那死丫頭我還是不放心,你將來不要給她可乘之機,看牢住李恆。」
黃昭儀哭笑不得,「姐你還是沒懂她,她要是真對李恆動了心,就根本輪不到我,那天在富春小苑就是李恆和她的事情了。」
黃煦晴仔細揣測一番這話,還真是這樣,要是女兒相中了李恆,是萬萬不可能讓出來的。別說是小姨了,哪怕是她這個親媽也不好使。
如此思緒着,她徹底落了心。
回到復旦大學時不太早了,已然是下午4點過,
車子剛進校門不久,就隔着車窗玻璃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葉展顏。
此時葉學姐手持相機,正在林蔭小道上拍照,像是在回憶着曾經大學生活的美好。
旁邊還有兩個人,一個是趙夢龍學長。另一個女生有點面熟,應該是叫什麼夢露的學姐。
當車子經過三人身邊時,葉展顏丶趙夢龍和學姐自動退讓到一邊,默默看着奔馳車開過。
開出大約10來米,李恆喊停:「師兄,停一下,我有點事要下車。」
廖主編通過後視鏡一眼就鎖定了路邊的葉展顏,完全無視趙夢龍和另一個女生。
沒辦法,葉展顏漂亮,以這小師弟的性子,找一般都是找漂亮的。
車子停住,李恆在三人的注視中開門走了下來。
當看到李恆朝自己等人走過來時,葉展顏眼裡閃過一絲波動,稍後又很好地掩飾了下去。
來到三人跟前,李恆率先朝趙夢龍開口:「學長,昨晚有點事,耽擱了。」
他這是做一個解釋。
本來嘛,昨天赴約他就沒答應死的。
趙夢龍露出一個非常能理解的笑容,然後右手在背後拉了拉另一學姐的衣袖,
說:「我和夢露在學生會有點事,就先走了。」
李恆和葉展顏知曉他們是在騰出空間,所以都沒出聲挽留。
離開這片區域,學姐夢露就小聲問:「你覺得展顏有戲沒?」
趙夢龍略顯蜘,搖了搖頭,「可能性不大。」
夢露驚異:「既然不大,那你還一個勁撮合?」
趙夢龍黯然:「這次回母校,展顏就是衝着李恆來的,沒見到人,你覺得她回美國讀書,會心甘嗎?」
夢露贊同這觀點,隨後說:「可惜了,你那麼喜歡展顏。」
趙夢龍苦笑:「沒什麼可惜的,暗戀展顏的人有很多,我不過是芸芸衆生之一罷了。
就算沒有李恆,她也不會看上我。」
這話雖然殘酷,但卻是事實,夢露讚賞道:「你倒是看得開。」
隨着二人離去,原地的李恆和葉展顏互相看着,一時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氣氛有些僵硬。
最後還是葉展顏打破僵局:「學弟,唔-我能稱呼你學弟嗎?」
李恆笑着道:「能,本來就是學弟。」
葉展顏嫣然一笑,問:「今天還忙不忙?」
李恆回答:「今天差不多忙完了,可以休息一會。」
葉展顏說:「我晚點就要去機場,陪我走走?」
李恆問:「幾點的飛機?」
葉展顏說:「晚上9點半。
李恆同意了。兩人並肩沿着校園走了小半圈,後面一齊出了學校,往五角廣場方向不徐不疾走着。
路上,彼此沒什麼交流。
或者說,窗戶紙捅破後,不知道該如何交流較爲妥善?
快到五角場時,左手邊的葉展顏突然問:「我這頭髮好看嗎?」
她剪了一個披肩短髮,髮尾局部做了造型,小波浪起伏,層次感鮮明,特別時尚。
當然,她最有特色是那雙眼睛,給人的感覺十分繁雜,帶點高傲,眼眉又清澈如水,
還內藏溫柔等。
或許,跟她不熟的人,眼裡就沒有溫柔了。
李恆側頭瞧一瞧,如實開口:「挺好看。」
葉展顏說:「做這個造型,花了我300多美元。」
李恆問:「美國做的?」
葉展顏說:「回家之前咬牙奢侈了一把,去了一家很貴的理髮店。」
李恆笑了笑,雖然她說是咬牙,但他並沒有感受到。
按吃味王葉寧的說辭:從小她堂姐就過得比同齡人好,不缺錢,想買什麼就買什麼,
就算她穿剩下不要的衣服在別人眼裡都是香饒,非常搶手。
有髮型作爲切入口,兩人的話閘子慢慢開了,後面的路段,兩人有說有談,終於把尷尬踩在了腳底下。
李恆問:「在美國那邊怎麼樣?適應不?」
葉展顏說:「剛開始不太適應,後面認識了一些同樣在那邊留學的朋友,在朋友熱心幫忙下,就慢慢適應了。」
李恆玩笑問:「有沒有追求者?」
葉展顏停住腳步,轉頭看着他眼睛,良久指着藍天飯店俏皮說:「你要是請我吃頓飯,我就告訴你。」
李恆幾乎沒猶豫:「行,昨晚放你們鴿子不對,這頓飯該請。」
兩人去藍天飯店的時候,還路過了滷菜攤。
滷菜攤除了固定的張兵和白婉瑩外,今天魏曉竹和戴清在幫忙,旁邊還有一個湊數的儷國義。
之所以說是湊數,這小子不是來幫忙的,是來吃的,口一直沒停,不是鴨脖子,就是鴨爪。
不過儷國義從不白吃,每次都付錢,按他的說法,不收他錢就是看不起他,以後就不來了。
看到李恆和葉展顏的組合,攤位後面的五人都很驚訝。
儷國義啃到一半的鴨爪都給忘記了,眼睛bulingbuling在兩人背影上打轉轉,好半天才蹦出一句:「我靠!恆大爺和葉學姐有故事?」
輪椅上的白婉瑩說:「葉學姐本來就暗戀李恆,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
「我擦勒!我咋不知道?白美女你是聽誰說的?」儷國義歪個頭。
白婉瑩嘴皮子厲害,奚落說:「曉竹和戴清都知道啊,你天天不是摟着樂瑤,就是摟着趙燕,不是旅舍就是教室,哪會關心外面的事呀?」
儷國義偷瞄眼魏曉竹,右手摸着大背頭賤嗖嗖嘿笑:「人有點帥,沒辦法。」
戴清說:「儷國義,趙燕來了。」
「哪?在哪?」儷國義四處張望,結果鬼影子都沒見一個,臨了才反應過來:「哎呦我草!得罪美女們了,我這就滾蛋。」
說罷,儷國義丟下一張票子,就灰溜溜逃了。他之所以走,是察覺到了魏曉竹眼底的不喜,於是不在這礙眼。
儷國義一走,攤位後面的四人氣氛一下子好多了。
張兵打發走最後一個客人後,對魏曉竹說:「老胡昨天和今天一直在找你。」
魏曉竹面色平淡,顯然沒放在心上。
倒是戴清替好友問一句:「胡平找曉竹做什麼?」
張兵繞饒頭:「我也不曉得,不過昨天老胡在寢室着說要做個什麼了斷。」
有些話一聽就懂,霧時,白婉瑩丶戴清和張兵都看着魏曉竹。
魏曉竹問:「你們今晚幾點收攤?」
張兵說:「把這些存貨賣完,估計要七八點去了。」
魏曉竹說:「我陪你們。」
一開始幾人不懂,過後白婉瑩琢磨出味來了:儷國義知道魏曉竹在這,肯定會報信給胡平。
至於儷國義這個報信出於什麼心裡,就非常耐人尋味了?
不過有一點,觀察入微的白婉瑩比誰都清楚:就算胡平竹籃打水一場空,他儷國義照樣追不到魏曉竹。
白婉瑩能琢磨出來的東西,戴清也只是慢了幾拍,也懂了。只有感情上顯得遲鈍的張兵沒有去多想。
藍天飯店。
今天來得早,運道不錯,二樓還有一個小包間。
葉展顏在包間坐下後開始點菜,點5個菜,竟然其中4個是某人愛吃的。
她問:「你也點兩個。」
李恆本想說夠了,但最後爲她點了一個沒辣椒的淮揚菜四喜丸子,「就這麼多吧,我們倆吃不完。」
葉展顏問:「喝點酒?」
李恆道:「你不是要去機場?」
葉展顏躍躍欲試:「還有時間。」
李恆對服務員說:「來兩瓶啤酒。」
服務走後,葉展顏嘴笑:「我還以爲能蹭瓶茅臺。」
李恆起身:「那我去換瓶茅臺。」
葉展顏本能地伸手拉住他,「算了,啤酒就啤酒,我也能喝。」
說完,兩人愣住了,看着她抓住他手腕的地方,逐漸安靜下來。
過一會,她收回手,自嘲道:「我曾和我以前的對象牽過手,你是不是覺得髒?」
李恆坐位原位,答非所問:「那位還在劍橋大學?」
葉展顏點頭又搖頭:「好像是,出國後我就沒再關注對方了,不過前兩天回老家聽人提過一嘴,好像是在劍橋。他媽媽似乎相中了葉寧,還託人去我小叔家做媒。」
「啊?」李恆啊一句。
這個瓜有點大。
葉展顏眉開眼笑說:「啊什麼?我又不吃醋。告訴你,我放棄的人,我堂妹絕對看不上。」
李恆聽懂了,感嘆:「沒想到你們兩姐妹競爭這麼激烈。」
「算不上競爭。我沒想過和她攀比,是她覺得從小到大我佔據了一切最好的東西,她心裡過不去那一道坎。」說這話的葉展顏十分自信,根本沒在乎堂妹一直想追趕她丶超越她一事。
李恆道:「原來這些事你門兒清,我還以爲.」
葉展顏問:「以爲什麼?」
李恆笑。
葉展顏說:「葉寧高中的時候有個玩得好的異性,大一第一期的時候經常有書信往來,後面斷了。」
李恆異:「我有聽過,怎麼斷了?」
葉展顏眼眸放光:「你猜。」
李恆問:「看你分手了,她也瞧不上那高中男同學了?將來想找個更好的超過你?」
葉展顏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沒直接回答。
但有時候不回答,就是肯定的回答。
包間門開了,啤酒和菜陸陸續續端上了桌。
等菜上齊,等門關上,短暫停歇的兩人再次恢復活力。
葉展顏打開一瓶酒,倒兩杯,擺一杯放他跟前,「謝謝你今天請我吃飯,這杯我敬你她謝的其實不是飯,而是他沒有不理她,讓她在朋友面前有了臺階下。
李恆拿起酒杯,跟她碰了碰,仰頭一口喝掉。
她又把兩個空杯子續滿,說:「第二杯我敬你,祝你鵬程萬里,再出佳作。」
「謝謝!」李恆道聲謝。
喝完兩杯,她重新開一瓶啤酒,再次把兩個空杯倒滿酒,「第三杯,我非常羨慕你。」
李恆隨口問:「羨慕什麼?」
葉展顏說:「羨慕你事業有成,羨慕你喜歡的人都在身邊。」
李恆轉着手中酒杯,徐徐說道:「這首詩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你站在橋上看風景,
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你我都是風景,何須羨慕他人。」
他在誇她:她很美,也很優秀,只要心態擺正,事業愛情自然會雙豐收,用不着去羨慕別個。
葉展顏聽得低頭沉默了,過去小半天才開口:「這是卞之琳淋的《斷章》,你是在隱晦告訴我,以後不要糾纏你,對嗎?」
意思是有那麼一層意思,但李恆自是不會那麼直白傷人,「你以前也沒糾纏過我,何來「以後」一說呢?」
葉展顏凝望他眼晴,良久驟然一笑,雙手端起酒杯,「喝酒吧,第三杯還沒喝完。」
李恆點頭:「成。」
各自三杯酒過後,兩瓶啤酒已經所剩無幾,葉展顏眼裡有些不捨:「哎,不知不覺就快喝完了,後面得珍惜點喝。」
李恆問:「要不要再叫幾瓶?」
葉展顏拒絕:「不用,頭批酒纔有意思,後面補上來的就是湊數,少了味道。」
她不知道是說酒?還是在說她自己?
說完後,她站起身說一句「我去洗個手」就離開了包廂。
出門來到洗手間,葉展顏忽然哭了,無聲無息流着眼淚。
她恨自己不爭氣,本身沒多少交集,卻一眼萬年,偏偏忘不了他。
她也恨老天不公,爲什麼不在對的時間遇到他?
她還恨自己不夠優秀,恨自己不夠美,無法在他那些紅顏知己中脫穎而出。
她恨,心緒繁雜,對着牆壁鏡淚流滿面。
如此不知道過去多久,直到外面走廊上傳來腳步聲和幾個聲音時她才趕忙彎腰打開水龍頭,捧一捧清水撲在臉上,接着又捧幾捧,把臉上的淚水洗乾淨,不留一絲痕跡。
隨後她擡起頭,望了望鏡中的自個,見沒異樣後,轉身離開了洗漱間。
只是纔出來,就有一個男的用驚喜的目光看着她:「葉展顏?你怎麼在這?你不是出國留學了嗎?」
男生旁邊還有一個女生。
葉展顏認出來了,這男生是法學院大四的男生,曾經也是法學院的學生會主席,所以彼此認識。
當然,她知道,這男生曾偷偷給自己寫過十多封情書,是匿名的那種,她後來是偶然通過字跡辨別出來的。
不過,她從不提這回事,因爲對方沒有一絲一毫能打動她。
葉展顏說:「回來辦點事。」
男生問:「是不是又要走了。」
葉展顏說對。
見她要走,男生追問:「展顏,你現在有沒有對象?」
葉展顏看他眼,直接走了。
男生在背後急的還要問,卻被旁邊的女生制止了,女生低聲說:「你瘋了嗎?你爸好歹也是一廳幹部,用得着這樣追捧她?」
男生說:「你不懂!」
女生說:「我是不懂。但傻子都知道葉展顏暗戀的是李恆,你何必去當那邊角料?」
男生停在原地,啞口無言,只能眼睜睜望着葉展顏在走廊盡頭進了一包廂。
女生伸手拉了拉他胳膊,「別發呆了,那包廂裡邊十有八九是李恆。」
回到包廂,葉展顏歉意笑說:「抱歉,遇到了一老同學,聊了幾句。」
李恆點頭,把最後半瓶啤酒均分到兩個杯子中。
接下來,兩人中規中矩吃飯,中規中矩聊天。
期間葉展顏提到了麥穗:「對了,我今天在燕園那邊碰到了麥穗,似乎比去年更好看了。」
李恆道:「每隔一個月去看麥穗,變化會十分明顯。」
葉展顏笑問:「現在如果有女生邀請你吃飯,你是不是還要帶上麥穗?」
她在提去年的事。
去年她試探性想約他,結果李恆一句能不能帶上麥穗?直接把她弄鬱悶了,把她弄破防了。
最後那頓飯不了了之。
李恆回答:「帶。」
葉展顏訝異,「我以爲你當時是爲了拒絕我,纔拿她當藉口。」
李恆道:「麥穗現在是我女人。」
葉展顏眼睛大瞪,稍後眼皮下垂,最後眼裡變得無神,默默夾着菜,努力把碗裡的米飯吃乾淨。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兩人都沒再說話。
直到尾聲時,她才記起剩下的啤酒,拿起杯子說:「來,一起喝了,別浪費。」
李恆說好,一口二幹。
她學着一口二幹,然後玩笑說:「真是沒看出來,你竟然是個花心蘿蔔。」
她之前以爲他只會娶肖涵,只會有肖涵一個女人,麥穗最多做他的紅顏知己。
沒想到他會直接承認麥穗是他女人。
李恆沒辯解,只是講:「替我保密。」
「你放心,一輩子爛在肚子裡。」葉展顏拍下胸口說。
離開包間,下到一樓,葉展顏搶着要去結帳,但被李恆阻止了:「說好請你就請你怎麼能食言。」
葉展顏不過他,只得說:「那可能是白吃你的了,今後不知道何年馬月才能還你。」
李恆笑着道:「山水有相逢,如果老天不想你白吃,說不得將來還有機會見面,到時候你請我就好。」
葉展顏神采奕奕地說好。
走出藍天飯店,路過一家旅舍時,她擡頭望了望,忽然衝動問:「學弟,你住過旅舍嗎?」
李恆愣住,看看旅舍,又看看她。
葉展顏被他看得臉紅了,緊抿着嘴把側臉對着他,以掩飾內心的驚慌和窘迫。
李恆不傻,一句「你住過旅舍嗎」,很明顯她在向自己釋放某種暖味信號。
試問一個女人突然向一個男人提旅舍,不就是拐着彎告訴男人,可以一起過夜麼?
過夜能發生什麼?不言而喻。
李恆問:「學姐不是9點半的飛機?」
葉展顏不敢看他,用蚊子般大小的聲音說:「我可以明早再走。」
剎那間!空氣凝固!
此話一出,兩人像被施法了一樣,禁在原地。
就在他思索着怎麼樣化解尷尬時,葉展顏忽地笑如花,故作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
說:「走吧,回學校,我要拿行李去機場了。」
「哦,好。」
李恆應聲,跟在她背後往復旦大學走去。
在快要離開五角廣場時,有些湊巧,碰到了葉寧和孫曼寧,這倆妞一人踩一輛自行車,在季風中如同豺狠一般快捷,
「呀!堂姐,李恆,你們倆怎麼在這?」見到兩人,葉寧很是異,然後雙腳踩地停了下來。
「我們一起吃個飯,你們倆這是去哪?」李恆問。
葉寧說:「給你麥穗老婆買巧克力啊,我和曼寧打賭輸了,輸一盒巧克力給她。」
孫曼寧:「.——.」
李恆:「.——.
他感覺這妞是故意的,故意把「你麥穗老婆」五個字咬得比較重,故意說給她堂姐聽。目的就是打擊她堂姐。
葉寧確實是故意的。
心說:瞧瞧!瞧瞧!你當初爲了李恆甩對象丶棄牛津大學,遠走美國。結果呢?毛都沒撈到一根。
反倒是咱們穗穗和李恆有了感情。
氣不死你我!葉寧心想。
以葉展顏的智商,幾乎秒懂,但她假裝沒聽懂,對葉寧說:「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葉寧問:「堂姐,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葉展顏說:「不用,我跟學弟剛吃完飯,散散步更利於消食。」
葉寧嘴巴暗暗撇了撇,目送李恆和堂姐離開。
等到人走遠,孫曼寧問:「怎麼說也是你堂姐,你爲什麼這麼仇恨她?」
葉寧嘴:「我哪裡仇恨了?」
孫曼寧問:「那你爲什麼提麥穗?」
「哼哼,我本來就是給麥穗買巧克力,實話實說。」葉寧哼哼兩聲。
孫曼寧問:「你上次不是說你姐前任男友家相中了你麼,你拒絕了沒?」
「那就一傻子家庭,我當和尚也不會嫁過去好吧,我打電話把那家痛罵了一頓,真是的,浪費了我好多錢。」葉寧破防了。
孫曼寧問:「好奇怪呀,爲什麼會相中你?不知道你和葉展顏是堂姐妹?」
葉寧咬牙切齒說:「那一家不曉得我和葉展顏的關係,我們長得不像,是有人做媒。
我他媽的把那個媒人也臭罵了一頓,真是瞎了狗眼!要是我在家,直接一大耳巴子刮過去了!嘩嘩賴賴惹人嫌!」
孫曼寧哈哈大笑。
回到復旦大學。葉展顏轉身對李恆說:「學弟,就到這吧。今天謝謝你,將來有機會,我請你吃飯。」
這都是客套話,兩人清楚,因爲剛纔「旅舍」一事,這個「將來」幾乎等於無。
李恆道:「慢走,一路平安。」
葉展顏笑着點點頭,轉身走了,頭也未回,看起來乾淨利落,沒有任何拖泥帶水。
目送娉婷背影消失在林蔭小道的拐角處,李恆剛要轉身就遇着了一個熟人,孫校長。
李恆喊:「校長。」
孫校長揹着小手問:「剛纔那是葉展顏?」
李恆說是。
孫校長走到他跟前,右手拍了拍他肩膀,語重心長地說:「給點面子,留兩個給學校撐場面,別全禍害了。」
嗨!這老頭也死不正經的。
李恆眼皮抽抽:「您老日理萬機,怎麼出現在這裡?」
孫校長說:「今天拿你當牌和北大校長吹了吹牛,心情不錯,就出來走一走。」
李恆:「
這老頭要是不當校長,往社會上一扔,估計是那種油鹽不進的死皮臉,還是無法讓你生氣的那種。
孫校長招呼他到草地上坐,問:「哪天走?」
李恆道:「過完這個月。」
孫校長說:「月底新生就軍訓完回校了,據說這一屆有個不錯的苗子,你給我悠着點。」
李恆眼皮一掀:「您老怎麼這麼清楚?」
孫校長張嘴就來:「我散步聽人在背後議論,聽多了就記住了。」
李恆順着問:「這樣啊,叫什麼名字。」
孫校長斜眼:「別瞎打聽,又不安好心。」
李恆不滿:「我有這麼壞?」
孫校長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壞不是壞事,有利於創作。你那《白鹿原》樣本書到了沒有?」
李恆回答:「到了。」
孫校長說:「回頭給我弄一本,要簽名,還要寫一句話,就寫:我不打黃子悅主意。
李恆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新生叫黃子悅?」
孫校長咧着老邁牙口笑了一下:「我外孫女。」
李恆問:「啊喲!原來是自賣自誇,那有沒有周詩禾漂亮?」
孫校長掏出一根菸,點燃說:「周家那女娃,滬市以及周邊城市估計也就這麼一個了,不要是個人就跟她比,不然你以後找不到老婆的。」
李恆回答:「沒事,我找黃子悅。」
「咳咳!」
孫校長嗆了一口,然後散根菸給他:「你要是能斷尾,把身邊弄乾淨,我也不是特別反對。」
李恆接過煙:「我可是個學生啊,你竟然給我煙?我舉報你。」
孫校長不動如山:「你們男生寢室吸菸的還少了嘍?我也沒把你當學生。」
孫校長確實沒把他當學生,要不然不會以這種口吻跟他胡吹海侃,完全是當平輩打趣了。
這樣從另一個方面反應,李恆在孫校長心裡的地位何等之高。
都說男人至死是少年,但也得看人下菜,面對不如自己的,一般都是披着威嚴的面孔。如果是和同類人,那就是怎麼舒服怎麼來,沒那麼多拘束。
在草地上坐了差不多個把小時,好多路過的同學都用奇異的目光打量兩人,老頭在吧嗒吧嗒吸菸,小的倒是沒吸菸丶但手裡卻拿着一根菸,好奇葩的景象。
周詩禾從廬山村那邊過來了,一個人。
看到她,李恆揮手,等她走近了問:「今兒怎麼就你一個人?」
周詩禾喊了聲老師,然後溫婉回答:「寧寧和曼寧不在學校,穗穗在餘老師家裡打電話,我剛練完琴有點悶,出來透透氣。
她平時一口氣很少說這麼多話,看孫校長在,就給了他面子,要不然保準一句「有點悶,出來透透氣」就完事了。
孫校長仰頭望望天:「要下大雨了,着實悶。」
接看他老人家起身拍拍屁股走人。
李恆喊:「不再坐會?」
孫校長說:「回家看奧運會去嘍,你們聊。」
周家女娃一來,他就得穿上校長這張皮,不能肆無忌憚了,頓覺着沒了意思。於是乾脆走人,把空間留給兩個晚輩。
見狀,李恆也爬起來,跟她說:「我吃完飯也沒運動的,走,我陪你散會步。」
周詩禾說好。
李恆問:「麥穗打什麼電話,要打那麼久,你都沒等她?」
周詩禾安靜說:「餘老師應該是饞酒了,喊她一起喝酒。」
聞言,李恆識趣地沒追問:餘老師沒喊你?
兩女本來就存在若有若無的隔閣,很多事情都是彼此心照不宣。
並肩走着,兩人偶爾說會話,偶爾保持寂靜,可能是太過熟悉的緣故,就算不說話的時候也不覺着尷尬。
繞校園一圈,天色漸漸變淡,路過偉人像時,周詩禾駐足觀望了好一會。
李恆也跟着停下腳步,昂首觀瞻。
周詩禾說:「我爺爺特別崇敬他老人家。」
李恆道:「老一輩都比較敬重他。」
周詩禾嫺靜問:「你挨着近,去過韶山故居沒?」
前生去過好幾次,但今生一次都沒,李恆回答:「沒有。」
其實在後世,去韶山故居的人目的形形色色,甚至帶了些神話色彩。
比如有的家裡孩子不好帶,帶孩子去壓壓驚比如有些老人身體不利索,也要去朝拜偉人,說是偉人一身正氣能克邪。
周詩禾說:「寒假,我們全家會過去一趟。」
李恆側頭:「日子都定了?」
迎着他的目光,周詩禾輕巧笑一下:「我爺爺70歲,想到韶山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