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沁回宮後最常去的地方就是樾王后的長春宮,樾王后這些年因思念離宮**成疾,身子一直不太利索,常常頭疼,記憶有些輕微的衰退,太醫去王后宮中問診更是家常便飯。
黎沁心憂母后,時常去母后宮中走動,陪母后說說貼己話。每次黎沁去啊,樾王后的精神都會比平日裡好上些許。有時候太子黎洛也來請安,樾王后膝下有兒有女承歡,心裡頭高興,病也好了許多。
那日黎沁照常去長春宮請安,見樾王后正忙着太子選側妃一事。黎沁勸她不易太過勞累,可樾王后總是笑着搖搖頭,說什麼他們兒女的事早一點定下來,她好早一點安心。黎沁聽了不覺皺眉,“母后說的這是什麼胡話,令人可心生不安”。
就連一起用膳的時候,樾王后的嘴裡都不忘唸叨着這太子側妃的人選必須是端莊賢惠,張弛有度的大家閨秀,將來方能助黎洛一臂之力。
說起用膳,樾王后爲給公主積福早已吃素多年,唯有這公主在長春宮用膳的時候,樾王后方纔吩咐御廚多添幾道山珍海味。此事宮中人盡皆知。
這事樾王后自不會和她說起,還是雀兒那丫頭聽宮裡的老人說的。樾王后如此呵護她,黎沁甚是感動。在長春宮用膳的時候自然會吃的比平時多些,免得辜負樾王后一片好心。
“母后也真是的,勸了她那麼多回,莫要過度勞心,可她總是當耳旁風一樣。”黎沁忍不住和雀兒抱怨。
“奴婢知道公主是擔心王后的身子,可王后畢竟是一國之母,公主您說是嗎?”
黎沁複雜的看着雀兒,身份有多高貴,身上的責任和擔子就有多重,連雀兒都明白的理。
“理是這個理,但...”但家是一個講情的地方。後半句話黎沁沒有說出口。這不是思想開放,言論自由的現代,而是封建王朝,自古君王統治,只有利益爲先,何爲情何爲家在歷代帝王的眼中都不過是曇花一現罷了。
沒有國,何談家。
“公主這是又想多了。奴婢還是伺候您就寢吧。”
時至冬日,這段時間黎沁的身子有些犯懶,再加上她是出了名的怕冷。去長春宮的次數適當少了些。樾王后體貼,說這外面天寒地凍的,早派人傳話來公主不用常去母后宮中請安。待開了春,暖些了再去也不遲。
黎沁便命雀兒拿來了棋譜,繼續研習。待在房裡,點上爐火,溫故而知新,別有一番心得。
這樣的日子沒持續多久便被打斷了。那日王后身邊的四喜公公急衝衝的闖進昭陽殿,口口聲聲稱不好了。
“公公何事驚慌?”
“回公主,王后娘娘不好了。昨日大雪,夜裡王后娘娘突然頭疼至昏迷。太醫連夜趕往宮中診治。娘娘當中只甦醒過一次,可唯一的一次娘娘的記憶卻回到了十年前。”
黎沁大驚“既是昨夜昏迷,你昨夜爲何不來稟報?”
“是王上封鎖了整個長春宮上下。奴才聽王后娘娘醒來一直喚公主的名字,這才急忙來...”
“混賬,還不快帶路。”
“是”
黎沁來到長春宮,宮內外早已圍滿了侍衛。黎沁幾次想闖進內殿都被攔住,稱奉命行事,無大王手諭,除太醫外,任何人不得擅闖。
“我是長公主,你敢攔我?”
“公主贖罪,莫爲難奴才。”
“你是逼我硬闖了?”
“公主大可試試。”
黎沁皺了眉,自己從小不在宮中,就算樾王再寵愛自己,這些人也不當自己是一回事啊。
“何人在此喧譁?”
原本面無表情的侍衛見到開口之人,紛紛驚慌“御君恕罪,公主硬要闖進內殿,卑職不得不攔。”
“放公主進去。”
“卑職奉命行事,放公主通行恐怕不好。”
“哦?”淡淡的語氣透着不悅,“你好像在教我怎麼做事?”
“卑職不敢”
“公主請。”
“多謝御君。”
黎沁側目看了御君,這臣子一句話比自己這個主子還管用了?不過轉眼也就不想了,現在還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黎沁走到內殿才發現除了太醫,樾王也在,連忙行禮。
樾王看到黎沁進來,眼中飛快的劃過一絲不自然。黎沁見樾王沒讓她平身,以爲在怪罪於她擅闖宮殿,忙開口“父王,沁兒心繫母后安危...”
“罷了。”樾王搖搖手“你在這裡陪陪你母后。孤王一個人靜靜。”
“是。”
待樾王離開後,黎沁看向牀上的樾王后,面色蠟黃,眉頭緊皺,昏迷中都不得安穩。黎沁緊緊握住樾王后的大手,似是在傳遞力量。母后如此愛她,感受到她的不捨,一定會盡早醒來。
黎沁跪坐在牀榻邊,不知何時,太子黎洛也風火趕到長春宮,看了黎沁一眼,靜靜地跪坐在一旁。
黎沁和黎洛在長春宮整整守了三天三夜,樾王后才緩緩甦醒過來。醒來的第一句話便喚“洛兒,沁兒。”
黎沁喜極而泣,樾王忙讓太醫上前診治。太醫整了半天,未着一語。
黎洛開口“李太醫,母后如何?”
“回太子,王后既已清醒,便無大礙。只是王后傷得是頭部,記憶出現紊亂,以後如何,微臣還不敢妄下定論。”
黎沁聞言臉色白了白“照太醫的意思,母后的正常只是暫時的?”
“確如公主所言。微臣無法斷定王后哪天醒來記憶會不會突然再次回到幾年前甚至小時候。”
樾王沉默了半餉,緩緩開口“依太醫之間,此爲何故?”
“回大王,此等奇病十分罕見。若不是孃胎帶出,微臣實在想不出其他原因。請大王恕罪。”
“一派胡言。”樾王震怒“王后葉氏一族從未出現過此等奇病,區區頭風都治不好,孤要你們這羣太醫何用?”
“大王恕罪”
“滾。”
太醫嚇得一個激靈,匍匐在地“微臣立馬再試試。”
“孤讓你滾!”
樾王發榜,廣招天下名醫,稱若天下有誰能治好樾王后之奇病,賞黃金萬兩,錦緞萬匹,珠寶千件。
黎沁自樾王后病發後向樾王請旨,直接搬進了長春宮,方便照顧樾王后起居,但樾王並沒有同意。
黎沁卻也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讓雀兒在宮裡待着,自己私自去了長春宮。自從來到這鬼地方,在意過自己的人只有兩人,一人是那來去雀樓自如的奈何,另一人便是這樾王后。這一年的相處與關懷,黎沁早把她當做了自己的親人。
樾王后的記憶還是時好時壞,但無論記不記得黎沁,每每用膳都會說‘沁兒,多吃點。’直擊黎沁淚點。
那天黎沁在御花園中散步,順便看看這御花園中有沒有什麼值得藥用的藥材,誰知一個轉身竟撞在一個人的身上,黎沁慌忙道歉,擡頭髮現此人正是御君。
“那日在長春宮多謝御君解圍。今日無意衝撞了御君,着實抱歉。妄御君恕罪。”
“公主言重了。”御君薄脣輕啓“王后如何?”
黎沁輕輕嘆了一聲“還是老樣子。勞御君記掛。父王已廣招天下名醫,但願...”
“若天下真有這治病神醫,豈會等到今時今日未果?”銀色的面具在陽光的映射下發出耀眼的光芒“公主聰慧,定早已猜到,只是不願承認罷了。”
話雖不好聽,但的確是實話。當樾王將賞金提升到百萬黃金的時候,卻依然無人揭榜時,大家心中都已經有了答案。
“今年冬天寒冷異常,王后怕是很難捱過這個冬天。”
黎沁臉色幾經數遍才恢復了正常“所以沁兒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御君相助。”
“公主但說無妨。”
黎沁目光直視御君的目光,不卑不亢“望御君能從太醫院取一套銀針給沁兒。”
“微臣何德何能,公主說笑了。以公主的身份,自是可去取”
“是御君說笑了。御君既身居高位,承君俸祿,何德何能自是比沁兒心裡要明白。更何況,沁兒在這宮中是否真有地位我知你也知。”
御君靜靜地看着黎沁的臉龐,不語。
“看來是沁兒爲難御君了。如此,便不打擾了。沁兒先行告辭。”
黎沁苦笑,她懂,御君位高權重,深得樾王之心,如此關頭,自當明哲保身。又怎會幫一個無權無勢的公主。是她多想了,以爲御君會和別人不一樣。
讓黎沁沒想到的是,幾日後的一個夜裡,雀兒滅了蠟燭剛剛出去,黎沁眼前一黑閃過一個人影,剛想出身大喊抓刺客,嘴巴被邊一雙大手捂住。
“是我,別出聲。”
黎沁從聲音中分辨出來者何人,忙點頭。來者確定了黎沁不會再大喊大叫,才放開了雙手。
黑暗中黎沁藉着月光隱約能看見那張銀色面具的臉,不解他半夜闖她閨房所謂何事。
“你...你想幹嘛?”黎沁緊緊抓住胸前的被褥
“依公主之見,微臣想幹嘛?”
黎沁被反問,一時語噎,說不出個所以然。
御君啼笑皆非,黎沁忽然覺得有何東西落在她身邊,拿起一看,竟是一套治病銀針。這下真的是她想多了。
“多謝御君相助。”
“相助?”御君嘴角微微上揚“微臣何時幫過公主?”
黎沁明白他是何意“是沁兒睡糊塗,記錯了。”
“還請公主妥善保管此物,莫要讓第三人知。”說完轉身離去
有了銀針,母后的病便好治了許多。黎沁替母后診脈,除了脈相紊亂,氣血不和以外,並沒有什麼中毒之狀。
許久未鍼灸,手法有些生疏,但很快就能上手,每日黎沁都會摒去下人,替母后悄悄的施針。一來二去,母后的氣色漸漸好了許多,記憶雖還是那樣,卻沒有接着惡化。
黎沁心裡甚是欣慰,當年大學唸的中醫學,如今也算是有用武之地了。
黎沁在長春宮過完第一個新年,便搬回了自己的昭陽殿。嘴角的微揚泄露了她的好心情,誰說她母后挨不過今年寒冬的。如今和她一起過年是最好的證明。
冬去春來,黎沁和黎洛都隔三差五的前去長春宮看望母后。宮中人人誇樾王有福,膝下兒女如此孝順懂事。
黎沁突感風寒,在昭陽殿修養了些時日。
而正是此時的靖和十六年春,傳來了轟動整個王宮乃至天下的消息,樾王后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