樾王后殯天,黎沁得知此消息時恰好在去長春宮的路上,這個消息太過意外,呆愣在原地許久後便如脫繮的野馬瘋狂的奔向長春宮。身後跟了一長串措手不及的婢女。
樾王、太子黎洛和朝中大臣等幾路人馬在接到侍衛來報時也紛紛趕往長春宮。
黎沁到達長春宮的時候除了宮中的幾個侍女太監跪在殿外,表情木訥。並無他人。
最是無情爲宮人啊,黎沁搖了搖頭。
黎沁看見樾王后躺在牀榻上,早已沒了呼吸,面色安詳,無半分痛苦之色,似是在夢中悄無聲息地去了。
一步一步拖着無比沉重的步子地走到了樾王后身邊。她難以想象前些天氣色還不算很差,和她一起用膳的母后,怎麼就病逝的如此突然。
黎沁淚眼朦朧中,不經意的撇到了樾王后那緊握的雙拳。心下好生奇怪,按理說人死如燈滅,拳頭怎會是緊握的?是連夢中都睡不安穩,操心瑣事麼?黎沁輕輕地鬆開了樾王后的拳,好讓她走的舒適些。
不料一個小東西從樾王后的拳頭裡滾落出來,黎沁大驚,拿起來細細觀察,似是一塊石頭,但看這石頭形狀未免奇特了些,用現代的話來解釋可以說是這塊石頭是塊不規則的多面體。石頭成色是妖豔的血紅色,着實詭異。
“樾王到,太子到”門外傳來公公的通報聲,黎沁忙把這石頭藏進自己的衣袖裡,退離了樾王后幾步,跪在一旁痛哭失聲,彷彿剛纔什麼都沒看見一般。
黎沁哽咽着聲音“參見父王,皇兄。”
樾王盯着黎沁看了好一會兒,才轉過頭看向樾王后。
“母后”黎洛跪在黎沁身旁,神色悲痛“洛兒不孝,未來得及見上母后最後一面。”
他得到消息快速趕到長春宮,爲時卻還是晚了。
樾王沉默了好一會兒,開口“傳孤聖旨,王后病逝,舉國大喪,葬入後陵,封號賢后。”
樾王后去世,舉國哀鳴悼念。樾王后在世時,母儀天下,口碑在百姓們心中皆爲不錯,如今突然病逝,百姓可惜萬分。
黎洛、黎沁作爲長子長女披麻戴孝,一身素服。朝中大臣長跪於殿外。太子公主連續兩個夜晚都爲樾王后守夜祈福。
直至第三日開喪後,一切才塵埃落定。
樾王表面沒有多說什麼,但此後的數日常常一人要在長春宮坐上許久,自言自語。
而黎沁時時在昭陽殿裡琢磨那塊奇怪的石頭,母后爲何在臨死之時都要緊握這塊石頭,是要向她或者向何人傳遞何種訊息?
能解釋清楚的母后已長眠地下,她要想弄清楚這塊石頭的始末,還得從石頭的來源出處開始調查。
黎沁小心的將此奇石藏在當年在糕點鋪意外得來的盒子中,她清楚這塊石頭一旦被他人得知,必會在宮中引起軒然大波,暫時無法琢磨出來,就將它小心珍藏好,以免被有心人利用。
黎沁懷念樾王后,偶爾會去長春宮走走。也不敢常去,怕觸景生情,心中更加難過。
黎沁在長春宮碰到樾王的次數不能說多,但確實也不少,想來母后的去世樾王心中不是不難過的。只是他是君王,哭不得,心事也與人說不得。孤家寡人,倒應對了那自稱孤。
那一日,樾王向黎沁招手,示意她陪他說說話。
“沁兒,那日你母后病逝,你可是第一個趕到的,比孤都快了一步啊。”
帝王心海底針,黎沁一時不確定樾王這麼說是什麼意思,若要懷疑到她頭上,可就有嘴說不清了,“父王說笑,沁兒那天接到侍衛傳來消息時剛好在去長春宮的路上,可惜還是沒能見到母后最後一面。沁兒前腳剛到達長春宮時,您和洛哥哥就到了,也沒快上多少。”
“你母后病逝,日後怕是要委屈你了。”
“母妃待沁兒極好,沁兒痛心疾首是情理之中的。只是這委屈一說何來?就算有委屈,沁兒受點委屈也不算什麼。”
樾王和黎沁說了好一會,直至大王身邊的張公公來報,御君求見,才草草起身。
黎沁本是想請樾王大恩,求父王讓她爲母后去守陵三年。樾王思忱了半天,還是沒有同意。
黎沁沒有辦法,樾王后走後,她連唯一一個可以走動常去的地方都沒了。太子東宮,自是去不得的,先不說事務繁忙,就是黎洛空閒的緊,黎沁也是斷然不去的。樾王,天天處理朝中批閱奏章,幾個月難得有那麼一兩次來昭陽殿看看她。怪不得她堂堂嫡公主說的話遠不及一個外臣有用,黎沁自嘲的想。
樾王后去世三個月後的某天,黎沁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之人。
“公主,聽守門的侍衛說宮外來了一個嬤嬤,自稱麻姑,求見公主,說是與公主是舊識,您看見還是不見?”雀兒如實稟報。
“不見,你去回了她。”她年幼離宮,在這宮中哪有什麼舊識,更何況是麻姑。
麻姑?黎沁心思一動“等等,讓她進來。”
“是。”
不一會兒,雀兒就將一箇中年婦人帶了進來,形體輪廓很是熟悉。
“奴婢麻姑叩見公主。”
等這麻姑走的近了,黎沁認出這不就是在雀樓陪了她無數日日夜夜的嬤嬤嗎?
“嬤...姑姑快起來說話。”見到故人,黎沁心裡激動,看了眼前的宮女一眼“你們都先下去吧。”
“是。”
“雀兒。”雀兒立即心領神會,替她們關上了門,守在門外。
黎沁問出心中疑問“麻姑怎會在此?”
“望公主恕罪。”麻姑剛起來的身子又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奴婢原是伺候王后娘娘身邊的麻姑,王后娘娘自知道公主要離宮後,不放心公主隻身在雀樓,特命奴婢前去雀樓照顧公主。”
“那自我回宮後爲何從不見麻姑?”
“回稟公主,半年前乃奴婢女兒的忌日。王后大恩,念奴婢這些年照顧公主有勞,特赦奴婢早些回胤州鄉下,安度下半生。可就在三個月前,奴婢接到王后的親筆書信,稱自知時日無多,唯放不下公主您,恐她死後公主會受人欺凌,受盡委屈,特命奴婢重回王宮,待在公主身邊,照料一切。”
“那父王可知此事?”
“此乃王后遺願,樾王自當知曉。”不知是不是黎沁的錯覺,麻姑在提到樾王是語氣過分冷淡。
“宮中人手都記錄在冊,我的昭陽殿已有一管事嬤嬤,你又是母后身邊的管事嬤嬤,你在我身邊固然是好,只是這如何避過父王?”
“公主可知,王后殯天,需陪葬兵士108人,宮女36人,管事嬤嬤亦要隨葬。”
“噢?那麻姑你?”黎沁有些摸不清頭腦。
“公主在想,老奴爲何還活着?”麻姑看了疑惑的黎沁一眼,繼續解釋,“公主可還記得您的管事嬤嬤盜取了您宮中財務出逃一事?”
“自是記得,那不要臉的偷盜了母親曾賞賜給我的流光雲碗。我還在疑惑,這奴才是有什麼通天的本領逃出這宮牆。”
“公主說笑了,這宮人哪有這等本事,王后入葬禮可是沒耽擱啊,公主再想想?”
“莫非…?是你做了手腳幫她出逃?換來你逃出昇天?”
麻姑讚賞地看了黎沁一眼,雖猜錯了,但還算是個玲瓏人,“是,也不是。她一宮人,怎能救出要陪葬的老奴呢?她原是我舊識,爲人乖張又貪財,那日她找到了我,我原是想隨了王后一起去的,只是王后淚眼婆娑着要老奴照看你,這後宮總會有人的,她放心不下你。老奴便發誓誓死保護公主,我便打暈了她,將其……然後僞造一份我自殺的遺書,她便替我隨葬去了,所以現在,麻姑已經陪葬,我便是公主您的管事嬤嬤,沒有問題,查也查不到。”
黎沁驚了好一會兒,這可是好手段,這宮裡的老人果然一個不能小瞧。
“既然如此,麻姑從此便留在昭陽殿。”
“多謝公主。”
黎沁聽後五味雜陳,樾王后一番苦心,她豈能不接受?麻姑伺候樾王后多年,許多事上比她有經驗,留在身邊好有個照應。只是難爲樾王后,至離世都不忘爲她着想,爲她鋪好後路,以免萬一。
她只是萬萬沒想到,昔日雀樓的嬤嬤是王后的心腹,麻姑中年喪女,原是把對她女兒的愛都給了她。怪不得對她如此之好,自己竟還防過她,一時感慨萬千。
有了麻姑的陪伴,經常和她說說母后的以往,黎沁覺得日子好過了許多。
不知不覺中樾王后已去世一年之餘。在此期間,黎沁除了祭祀母后以外,甚少踏出昭陽殿。
岐和十七年,百官齊齊勸諫,聯名上書,曰:後宮不可無主母,國家不可無**,望樾王能擴充後宮,早立新後。
樾王起初並未答應,眼瞧着後面這陣勢愈演愈烈,百官竟罷朝以此要挾樾王,樾王最後不知是妥協還是什麼原因,廣納嬪妃。
短短半年,後宮從空無一人到六宮粉黛皆滿座。樾王自此夜夜親臨後宮,沉迷美色,雨露均沾。
有人說樾王是用情太深,受不了刺激;也有人說樾王見到新人自是忘卻了舊人。
這些事黎沁是聽雀兒那小丫頭說的,後宮百曉生說她再合適不過,黎沁聽後笑笑,也不做多加評論,她只要在這昭陽殿過好她的日子便可。至於後宮那些嬪妃如何爭寵云云,與她無關。
黎沁想這樾王到底是無情卻有情,還是有情勝似無情。自古君心難測,至於他到底是哪種,黎沁不得而知。
至於麻姑,除非必要,其餘時間閉口不談樾王,黎沁念及可能她和母后主僕情深,對父王納妃之事耿耿於懷。
“公主可知近日後宮中有一流言?”雀兒小心翼翼的開口。
“什麼流言?”黎沁漫不經心的問,她無意參合後宮之事,不過雀兒都問了,她聽聽也好
“伍國相之女伍柔晴已被大王封爲柔貴妃,柔貴妃乃這半年新晉妃子中最爲得寵之人,可以說是寵冠六宮,宮裡人都說...都說大王有意立她爲後。”
伍國相之女麼?黎沁又想起兩年前她回宮的那晚夜宴。父女連心,伍國相如此針對於她,若伍柔晴當了王后,恐怕她在這宮中的日子不好過啊。
“不急。”黎沁出聲安慰“一時半會兒她還成不了王后。”
除非她爲樾王產下子嗣,纔有可能被扶正。但若她產下的是皇子,黎洛焉能放過這皇子。東宮那位可不是省油的燈。
再說伍國相在京中勢力磅礴,樾王多寵幸些他的愛女也在情理之中。
“再過些時日,這昭陽殿怕是無法清靜了。趁現下這份清寧,多享受享受吧公主。”麻姑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