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十五歲的少女,不論古今都是有叛逆期的,尤其是郭芙這樣自幼嬌生慣養蠻橫罷了的。
即使她知道是自己錯了,也會礙於“面子”不肯認錯,更何況,她並不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麼。連龍熵都說她說的一半是事實,只不過後面的確罵了人而已。可是在郭芙看來,罵人怎麼了!她郭大小姐罵的人還少麼!
所以黃蓉讓她道歉,簡直是比殺了她還讓她難以承受。
聽完黃蓉的話,郭芙冷哼一聲,竟然用力一掙,掙離了黃蓉疏忽大意按在她肩上的右手,縱身一躍,從樓梯上往下翻,跳下去逃走了。
“芙兒!”黃蓉大驚,倒是耶律齊眼疾手快,很快的緊接着跳了下去,“伯母別擔心,我會照顧好她的!”話音落時,耶律齊已經喊着“芙兒”追出去了。
黃蓉又是生氣又是心急。
倒叫李莫愁忍不住嘟囔了一句,“真是熊孩子。”轉念想了想,好像龍熵像郭芙那麼大的時候,也挺難讓人理解的。
“郭夫人別急,”程英上前扶住黃蓉道,“郭大小姐爲人聰慧,又有穩重的耶律公子跟着,應該不會有大礙。”
黃蓉重重嘆口氣。不過二十七八歲,已經被兒女折騰地心疲神累。她無奈地搖搖頭,拍了拍程英的手,對李莫愁和龍熵道,“芙兒太不懂事了,是我這個做母親的沒做好,在此我代小女向兩位賠個不是,抱歉!”
龍熵見李莫愁一臉惋惜的神情看着黃蓉,於是起身走到黃蓉面前,道,“郭夫人不必多禮。令千金有失禮之處,我已經教訓過她了,郭夫人這番道歉已是不必。”
見龍熵這樣說,李莫愁纔跟聲道,“熵兒說的是,郭夫人不必道歉。”
黃蓉轉頭看向龍熵,柔聲道,“龍姑娘,芙兒這般魯莽,定是爲了襄兒的事情是不是?”
龍熵點點頭,忽然問道,“郭夫人,你的小女兒是不是叫做郭襄?”
“對,”黃蓉笑了笑,“因爲靖哥哥在鎮守襄陽城,雖然襄兒沒能出生在那裡,但是我們還是希望她能夠跟我們一起永遠鎮守在我大宋的國土上。”
“郭夫人和郭大俠都是仁義之人。”龍熵微微一笑,那笑也是淺淡的讓人分辨不出來,“郭襄是個好名字,可惜我先前都不知道怎麼稱呼她。”
聽到這話,黃蓉心頭一跳,忙道,“難道龍姑娘見過小女?”問罷又強自穩了穩心神,道,“襄兒剛出生不久就被過兒一時生氣抱走了,名字也是剛取罷,除了我們家裡人,只怕連過兒都沒聽過呢。龍姑娘先前不知也不足爲奇。”
只是李莫愁突然聽到龍熵問郭襄的姓名,心中陡然一跳。她赫然響起,在此之前,自己已經不止一次不小心說過“郭襄”兩個字了。難道……龍熵是因爲自己才問的?
果然,龍熵聽完黃蓉這話停頓了一下,李莫愁緊張地望着她,龍熵卻連一個眼角都沒給她,只徑自對黃蓉道,“郭襄被武三通抱走了。”
她話說完,黃蓉身後的大武小武疑惑地道,“這人是誰?竟然跟我們一個姓。師孃,我們快去救小襄兒吧!”他二人是先前外出尋夫的武三娘偶遇郭靖夫婦,因爲一女帶兩子不易,又因爲無意中救了幼小的郭芙,郭靖夫婦得知武敦儒、武修文二子竟然是一燈大師坐下武三通之子,一來念在他夫婦曾受恩於一燈大師,二來也是看武三娘帶着兩個孩子千里奔波着實可憐,爲了報恩就提議將武敦儒和武修文兩個孩子留在了郭家,跟在郭靖夫婦身邊習武生活。
郭靖夫婦聲名赫赫,把兩個兒子留在他們身邊,武三娘再放心不過,於是感激不盡地一再拜謝罷,重又踏上了不知何日是盡頭的尋夫路。
大概已經是十年前的事情,這十年多來,武三娘偶爾會回襄陽城看看兩個兒子,然後繼續尋夫。武家兩個小子都已經從垂髫小兒長成了結髮少年,武三娘心中怨恨她的丈夫,每逢兩人問起來,武三娘便說,你們爹爹早就死了!故而武家兄弟只知道自己有個孃親,從不知原來還有個父親。
黃蓉自然知道其中原因,聽到他二人這樣問,不免心中酸楚,可憐這兩個孩子,便嘆氣道,“日後你們就知道了。”
“只是這武三通行跡不定,爲人又神志不清,”李莫愁道,“我們幾人本想要幫忙,可一直一路打聽,卻也未曾聽到過他的消息。”
黃蓉嘆了口氣,“也許,我倒是有點門路。”她是一直都和武三娘保持着飛鴿傳書的聯繫。
“如此甚好。”李莫愁也鬆了口氣,“倘若郭夫人有需要我們幫忙的地方,儘管開口,我們一定竭盡全力。”她偷偷打量龍熵神情,雖然龍熵依舊沒有什麼明顯的情緒變化,但是李莫愁總感覺她好像生氣了的樣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自己做賊心虛。於是想到自己曾經給她的解釋,那時一時口快,隨口謅出來的話,如今過了這許久,都已經記不清了。只是李莫愁僥倖地想,緣由也已經跟她說過了,熵兒應該不會還計較這個吧?
這樣想着,李莫愁就稍稍安心,鬆了口氣。
她卻忘了情人之間,尤其是她的情人是龍熵這樣眼裡不容沙的冰山,最容易敏感又最忌諱隱瞞。
然而黃蓉聽過她這話,不由得對她刮目相看。心中奇道,“江湖中人口相傳,李莫愁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可爲何我今日看來,卻覺得她其實心地善良,爲人也溫厚有禮?”黃蓉皺了皺眉,心下暗道,“怕不是她因爲芙兒出言得罪了她,有心對我不利,所以才故意做出這等謙和友善的樣子來?”
李莫愁可不知道她這一番好心已經被黃蓉在心裡扭曲成什麼樣了。但這也確實怪不得黃蓉,她歷來鬼心思多,凡事都要多想上一想,尤其是遇到從來就聲名狼藉的李莫愁,黃蓉又跟她不熟也不瞭解她,對她有諸多猜忌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可憐李莫愁誠心相許卻遭此揣測。在這個江湖裡,真正全心全意信任她的人只有龍熵罷。
不過,黃蓉也做出十分感激的樣子來,道,“多謝兩位,不過這是家事,哪能勞煩兩位!多謝多謝,十分感激。”
確是沒想到黃蓉會推辭,李莫愁一時愣了愣,也沒多想,就道,“也不費什麼事……”她又笑笑,“不過,既然郭夫人這樣說了,那也罷。”
轉頭看看龍熵,李莫愁想了想說,“其實是因爲黃藥師前輩幫了我們一個忙,我和熵兒有心還他這個人情。既然這次無需幫忙,下次郭夫人若有什麼事情,儘管開口。”李莫愁不自覺地向龍熵身邊靠了靠,“熵兒一心想報答黃老前輩這個人情呢。”
卻不知龍熵本就因爲她諸多隱瞞心有不滿,而今又見她和黃蓉言笑晏晏,過去又總聽李莫愁說黃蓉的好,因此心中愈發不快。聽李莫愁說完,竟然也沒回應她,只是面無表情的看着黃蓉“嗯”了聲,轉身坐了回去。
只不過別人看不出來。龍熵素來我行我素,也不喜多話,故而林夙和程英也沒覺得有什麼。只是落在李莫愁眼中,卻讓她心中暗叫不妙。若說原先李莫愁還會覺得是自己的錯覺,可是現今見龍熵這副模樣,她心中一緊,已經確認龍熵是生氣了的。
黃蓉聽完李莫愁這番話,心下稍定。一想到剛纔自己那番揣測,不禁有些臉紅,略顯自責地道,“原來是爲了報答家父。只是家父向來施恩不圖報,兩位也不必多放在心上。至於兩位的美意,我心領了。十分感謝!”
可是李莫愁心中已經暗暗着急了,當下也不再多跟黃蓉客套,只抱拳道,“既然如此,那就不耽誤郭夫人的時間了,還是找回小襄兒要緊。”
遂和黃蓉等人拜別。
直到黃蓉一行人已經離開客棧,這裡重又安靜下來時,龍熵還是不言不語。林夙和程英已經酒足飯飽,跟她們揮揮手,各自歇息去了。
龍熵卻一直坐在這裡不動。李莫愁也不好說話,只是陪她坐着。漸漸地夜幕灑了下來,龍熵起身回了房間,李莫愁也跟了過去。
她們二人本是一個房間,可是等到李莫愁跟到房間門口的時候,龍熵袖子一揮,房門“砰”一聲關上了,險些撞到李莫愁。
“完了。”李莫愁摸了摸險險躲過一劫的鼻子,咬脣弱弱地道,“熵兒,你……別生氣……”她還沒見過龍熵這麼生氣,竟然把她關門外了!
這大冬天的,夜裡冷啊!尤其李莫愁還是個重點傷員,裹成球都能凍得直哆嗦,要是在門外待了一夜,恐怕就直接凍成冰棍了。
“外面……很冷……”李莫愁斷斷續續想着怎麼說,“你先別生氣,有什麼話,你讓我進去再解釋。熵兒……”
被關在門外了。
李莫愁苦逼的哭笑不得,試着說些什麼,可是一直沒把心理建設做好,聲弱氣虛地十分沒有底氣。讓龍熵聽了,只覺得她又想糊弄自己,於是愈發心中憤懣,又怎麼會給她開門。
李莫愁這次是真的愁了,她在門外轉悠,來回踱步走,想着好聲相勸。到底也沒想明白自己真正得罪龍熵的地方在何處。
她正像個遊魂一樣晃盪,忽然旁邊過來一個孔武有力的粗獷大漢,李莫愁看着就想,這人雖然看起來塊頭大顯得徒有其表,但是觀其下盤,步履穩健,步步生風又紋絲不動,顯然也是內家高手。
“沒想到這小小的客棧裡竟然有這等高手。”李莫愁嘟囔了一句,也沒在意就繼續來回踱步。哪知她再一轉頭,迎面險些撞上那大漢,越是靠近他越是覺得這人身手了得。雖然不一定是她李莫愁的對手,但要真跟他動手,李莫愁縱使能勝,也絕對討不了好。
那大漢卻徑自走到她面前說,“姑娘,我家主人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