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十二工藝

平野居住在福島縣南會津郡的檜枝歧村。這裡位於福島縣最靠近深山的位置,與新瀉、羣馬和櫪木三縣交界。越過南邊的帝釋山脈就可到達日光(屬櫪木縣境內的觀光勝地——譯者注),西南是港嶺和尾瀨(國立公園,位於海拔1500米左右,有面積爲6 公里大的潮溼平原和沼澤。開放在潮溼平原上的白色水芭蕉是這裡的一個景觀),東邊連着奧只見湖,周圍環繞着海拔2000米以上的山脈。檜枝歧村的地勢就像是一個死衚衕,曲徑幽幽。這個曾經沒有現金收入的貧寒的村莊,隨着尾瀨國立公園的開發(現在每年來這裡觀光的遊客達60萬人),也慢慢地繁華起來了,建了不少爲遊客和登山者們提供住宿和歇腳的小旅館。

從前,生活在這裡的人們從山上採回枝條、木頭,製做一些長把木勺、竹筐或木盆之類的東西,然後再用它們去換些生活用品,有時也能掙點兒現錢回來。但是現在,作爲傳統手工藝的長把勺和木盆,已經沒有什麼人在做了。走在村子裡只要看到大門口堆放着很多圓木頭,便可知這一家就是那有數的幾戶尚在做木盆的手藝人之一。這裡至今不種稻米,村裡的人家是緊靠着江邊兒散開着居住的,隨處可見的是蕎麥田。

平野的作坊就坐落在檜枝歧川的岸邊。門前放着大塊大塊的楊樹圓木。在這些圓木的小的一頭上都用粉筆劃着線,那是爲切割它們而作下的尺寸記號。旁邊堆放着已經切割好了的大塊木料。這樣的活兒都是在外面完成的。

作坊是一個只用氯化聚乙烯板圍起來的很簡易的空間。裡邊的地面未經過任何處理,就是原來的土地,一張大的工作臺深而牢固地埋在地裡。因爲要想準確地揮舞刃器,就必須有一張結實牢固的工作臺。周圍是堆積如山的刨花。他做的木盆是用鏈據、電動刨、木錛來完成的。當我們看到那做工精緻細膩的木盆時,絕不會想到從原料到雛形這一過程是多麼的大刀闊斧地劈來砍去。先是用鏈鋸沿鉛筆劃的線鋸出一圈縫痕,把中間的部位取下以後就可以加工雛形了。最後確認好木盆的形狀以後,就用斧子來砍,木錛是用來刨光木盆內側的,成品木盆內側的波紋應該是好像海水的漣漪一樣的。這種木盆用來和揉蕎麥麪真是再合適不過了。又因爲手擀麪的深受歡迎,所以,近來這種木盆的訂貨總是絡繹不絕,但是,製作木盆的人卻是越來越少。平野那裡也沒有繼承人。

這個地區被雪覆蓋的嚴冬很長。平野在沒有雪的季節裡製作木盆,而冬天他會在室內做些長把勺。沒有人與他一起工作,他的工作是一個人在默默中進行的。他今年68歲,除了是製作木盆的名手藝人這一身份以外,他還擔任着村議會的議長一職。

平野守克口述:

我是從檜枝岐來的平野。我們檜枝歧是在福島縣的最南端,地處新瀉、羣馬和櫪木三縣交界的一個小村子。從我們那裡可以直接進入尾瀨國立公園。四周圍被山環繞,稻米和其他的穀物都無法種植,可以說幾乎連耕地都沒有,有的也只是道路和人家。村裡居住着二百戶、七百多口人。

我是專門製作木盆的。在檜枝歧,夏天做這個的有我和另外一個人,冬天還有三個人也在做。

爲什麼要在夏天做呢?因爲我的作坊小,所以,從整材到出雛形都是在屋子外邊完成的,而我們那裡的冬天幾乎每天都在下雪,戶外根本不能做活。因此,冬天我就改做些長把木勺一類的小東西。

今冬已經下了兩場雪了,下第一場雪的時候還只是積了一層薄薄的雪,可這第二場下了足有20公分厚,要等它們融化得到4 月以後了。

在我們當地管這種木盆叫“飯造”。聽老人們說,這是因爲早飯、中飯、晚飯三餐都帶飯字,我們那裡每餐都是以吃蕎麥爲主的,而這蕎麥又是在木盆裡和操的,木盆是被用來做飯的,因此而得名“飯造”。又因爲這種木盆很厚,在過去沒有冰箱的時代,早上做的飯放在裡邊,蓋上蓋子,等到晚上吃的時候都不會變味。所以也有的人叫它“飯藏”。不過,這些也都只是傳說而已。

這種木盆原本就是用來和蕎麥麪的。從前,檜枝歧連小麥粉都沒有,除了蕎麥就是蕎麥,於是,爲了變換花樣,人們就想方設法在蕎麥麪中加些艾蒿一類的野菜,然後,換成一小團一小團的,吃的時候,或蒸或煮,每家都是這樣。

過去不像現在這樣買賣方便自由,自家用的東西都是自己動手做的。那時我們是用從林業局轉下來的木料,在林子附近搭蓋一間小房子,然後就在那裡邊伐樹邊製作些木盆什麼的。除了自家用以外,還拿它去換些別的生活用品。

做這木盆用的材料是櫪樹。櫪樹能長得很粗,而且也很多。一般比較粗的情況下,有60公分長就夠做二三個的。

切割材料的時候不是把它橫着切成圓板的,那樣的話會很容易開裂,需要豎着劈開。櫪樹心那紅色的部分最容易開裂,不能用。所以豎着劈開以後,沿着我劃在上面的白線挖下去才行。所以,一棵楊樹也就只能做二三個木盆,四個都很勉強。

櫪樹的木料好就好在它的材質很堅硬,不輕易出現裂紋。而且用的時間越長它還會越出光澤,油亮亮的。

除了櫪樹我們那裡還有很多毛樣樹,但是毛樣是一種很容易開裂的木料,所以只能用它做些木把勺和木刀一類的東西。毛樣的木料很好劈,只要沿着直木紋很容易就劈開了,因此它不能用來做木盆。櫪樹劈起來是很難的。

現在這種木盆很受歡迎,我幾乎天天不停地做,可還是忙不過來。隨着稻米耕地面積的減少,一些農田裡也種上了蕎麥,蕎麥收穫了以後,人們都想自己動手擀麪條吃,最近,這已經成了一種時尚,所以買木盆的人也多了起來。另外,過去城市裡的人做拌飯(在做好的米飯裡拌上事先炒過的香菇、胡蘿蔔、竹筍和蝦肉,再加上壽司醋)的時候都是在木桶裡來拌的,現在自從有人發現用木盆拌起來更方便了以後,城裡來訂貨的人也增多了。

木盆能盛兩升五合的米

我開始做木盆是在二十七八歲的時候。我還記得那時做這種東西的只有一二個人,還不如現在做的人多。

我是在戰後糧食最短缺的時候,加上我們那裡本來耕地面積就少,爲了能有飯吃,就到奧只見地區去開墾農耕地,我就是在那裡學會做木盆的。

我的祖父過去也是做這個的。因爲我們住的地方離新瀉縣很近,所以,祖父做的木盆差不多都賣到了新瀉縣。這裡說的“賣”不是現金交易,而是拿它去做物質交換。那時候,大米很貴,用這樣的木盆可以換回滿滿的一盆大米。如果用升計算的話大概有兩升五合吧,這就算是一天的所得了。而在從前,一天是做不出一個木盆的。現在,因爲有些步驟可以靠機器來解決,一天做一個不成問題,可在當時,每一道工序都是純粹靠手工來完成的,所以,做一個木盆,快的話也得一天半,有的甚至需要兩天。

因爲我們那裡不產稻米,又幾乎沒有現金收入,所以掙錢的方法只有上山去搞林業,靠伐樹來賣些錢。木盆是另一個現金收入和換大米的手段。

現在,我們那裡因尾瀨國立公園而繁榮起來了,每年大量的觀光客的來訪,使二百戶人家中一半都經營起了旅館。這些旅館都會給客人提供作爲檜枝歧特產的手擀蕎麥麪。面當然是用這種木盆和的。

學徒的時候,開始都是給師傅打打下手,輪不上做盆。一二年以後各個步驟就慢慢地記住了。可是,算起來我做木盆也做了幾十年了,真正做出自己特別滿意的物件還一個都沒有。我覺得做木盆最難的地方就是如何讓其內側那刮出的像魚鱗一樣的刮痕一致。其實,內側是不需要很光滑的,因爲太光滑了以後和起蕎麥麪來會粘在盆上,刮出魚鱗般的表面就爲不讓面粘在盆上。

現在,機器製作的木盆也不少了,我們村裡的林產所裡就在做,他們是先用機器刨了光以後,再在內側鑄出“魚鱗”。

做木盆時,我用的工具主要是鏈鋸和兩種錛子,還有最後收尾用的手震磨以及光滑邊緣用的刨子,還有砍外側用的斧子。這個手震磨很重,因爲太輕了手腕容易疲勞,工具重一些用起來省勁。

別看我已經做了這麼多年的木盆,可做出自己滿意的作品一年中也就二三個吧。

所以,趕在這時候買到它的客人算是運氣好。木盆要保持一定的重量,否則兩隻手和起面來會不穩。所以,製作的時候要做得稍厚一些,稍深一些,這樣就能保證它的重量了。

我們檜枝歧近年來又增加了不少蕎麥田。過去種蕎麥和小米的農田,有的都已經荒蕪了,於是村裡又把它們重新翻整一遍,種的這些蕎麥是爲了在它開花的時候讓來訪的客人觀賞用的。還真有專程來觀賞蕎麥花的旅遊團呢。每年我們都搞送蕎麥花的活動,就是從我們那裡把剛剪下的蕎麥花帶到東京和橫濱送給那裡的人們。

然後再組織他們到我們那裡去看盛開着紫色小花朵的蕎麥田。

從前,我們也都是住在林子旁的小屋裡做活兒的。在靠近林子的地方蓋一間十平方米左右的小房,做活兒、吃飯、睡覺都在那裡。晚上睡覺的時候,把滿地的刨花清掃一下,鋪上被褥就睡。早上起來,把鋪蓋捲成一個卷兒舉到搭在屋內的棚子上邊。家裡人跟我一起去的時候很少,基本上都是我一個人。一次帶上十天左右的糧食和副食,就駐紮下來。做好的物件堆放在房間的一角,等雪融化了以後再把他們背下山去。每隔十天我要下山去取食物,嚴冬的季節,就瞄準天氣好的時候下山。

斧技

我手頭上正有一個已經做了一半的木盆,我來做給你們看。

用錛子先把裡邊鑄到一定程度,然後就可以用手震磨來颳了。在這之前是先用鏈鋸鋸出個雛形,鋸下來的芯的部分可以用來當柴燒。一般這種木盆的直徑都在40公分上下,我做過的最大的木盆是直徑一米的。

作爲木盆材料的櫪樹木料有的是從林業局那裡轉手過來的,也有的是從一般民間的木材公司裡買的,從木材公司買的時候更多一些。

具體開始做的時候,是先把一根圓木豎着用鏈鋸鋸成兩瓣或三瓣。然後再按所需的厚度鋸成一塊塊的木料。在這些木料的表面用簡易圓規劃出一個圓圈,分出木盆的內側和外側。

邊緣的寬窄沒有固定的尺寸,根據客人的喜好或寬一些或窄一些都無妨。在決定好了邊緣的尺寸以後,就可以下斧子了。我們用的斧子比木匠用的那種稍短一些,砍的時候是立着斧子往下砍的。

外行人一定認爲斧子這麼粗愣愣的東西怎麼能做這種細活兒?那不是很容易欲到不該砍的地方嗎?當然這裡邊是需要竅門的。砍完了裡面,再來看盆底兒,先用鏈鋸鋸掉周圍不需要的部位,然後用平斧來慢慢地削出形狀。

我用的斧子,削裡側的時候用的是圓形刀刃,削外側用直刀刃。這兩種斧子沒有各自具體的名稱,都叫做“斧子”。

我的作坊裡有一個工作臺,是把一根直徑很大的圓木埋在地下做成的。埋入地下一米多深,只露出三公分左右來做檯面。做工作臺用的圓木不是櫪樹的木料,因爲櫪樹埋在地下容易腐爛。我用的是橡樹,橡樹不易腐爛,幾年都不會有問題。

櫪樹作爲木料屬於不軟也不硬的那種,取兩者中間吧。比樣樹要軟得多。以前,我也曾經做過樣樹木料的木盆,但是,我們那裡樣木的原材料很難找。

工作的時候一整天都是坐着的。所謂的工作服也沒什麼特別的,也就是上身布茄克,下身工裝褲。

檜枝歧沒有製作手震磨和其他那些工具的人。只有在新瀉縣的小出町有一位專門做這些工具的師傅。我都是去請他幫忙來做。但是,那位師傅也因爲僅靠做這個不能吃飽飯了,所以他關了打鐵的作坊賣起電器用品來了。不過,只要我去求他,他還是會幫我做。除了他就再沒有第二個人了。

木盆的原材料——櫪木也越來越少了。現在我們用的都是從巖手縣(福島縣以北)買來的。沒有粗大的樹料,就做不了大的木盆。當然稍細一些的用做一般家庭用是可以了。

這些工具的木柄也都是自己做的。比如楓樹就是很硬實的材料。看見粗細適中的枝幹,把它砍下來拿回來削削砍砍,一把工具的木柄就出來了。

剛纔我說過,從前我們的木料都是從林業局那兒轉手過來的,過去,砍伐樹木都歸林業局管,說轉手實際上也是要花錢的。只不過,在他們伐樹之前我們要先選好自己想要的樹,然後跟他們說:請把那棵轉給我吧。得到了他們的許可,樹也可以自己去砍伐。現在,林業局把這樣的活兒交給下邊專門從事伐樹的公司,而這些公司賣的都是圓木,而不是原樹。

材料的好壞從外表是看不出來的。所以,有時候買回來以後才發現不能用。

有時用鏈鋸鋸着鋸着,就碰到了“節眼”,這些節眼都是當樹還在幼小的時候,有人折了它的枝條,那麼在樹成長的過程中,折了枝條的地方就會自然地長死,長成以後就形成了“節眼”。在木盆的製作過程中,有時節眼是很容易去掉的,可有時正好趕在邊緣的地方,客人是不願意要這樣的木盆的。遇到這樣的情況就乾脆把做到一半的木盆扔掉了。所以,一年中得扔掉五六個。

沒有了材料我們會感到爲難,喜愛木盆的客人也會難過。如果和麪不用木盆而改用搪瓷盆,和出的面一定不如木盆和出的好吃。因爲木盆能吸水,和麪的時候不會粘連在盆上,這一點是搪瓷盆做不到的。

我那裡既沒有繼承人也沒有學徒的弟子,工具不好找,原材料更是難覓,可見這種工藝已經失去了它的魅力。

但是,這工作很有意思,說到底我還是太喜歡跟樹木打交道了。

因爲每一個木盆都是手工製作出來的,所以,絕對出不來同樣的東西。有時滿意有時不滿意,這麼多年就是這樣反反覆覆地過來的。有時也隨自己的心情,心情不好的時候,就乾脆休息不幹了。

勺子是錢的代用品

冬天的時候我就做勺子。做勺子又是完全不同的技法,外側雖是用柴刀削,但內側的處理就比較複雜。爐子上燒一鍋水,把木料放在裡邊煮,做勺子用的木料是毛樣,如果不經過煮的話,內側硬得根本無法刻下來。刻的時候是用一種特殊的圓刃刀來刻的。我那裡做這種木勺也同樣沒有繼承人和弟子。現在,村子裡做這個最年輕的也快60歲了。我今年68歲,在做木盆的行當裡已屬高齡,可我們那裡比我再年長的人還有,年紀輕點的好像只有一個。

別的地區做的木盆我也見過,比如,秋山鄉就有,那種木盆跟我們做的這種在形狀上有些不同。他們做的木盆都是平底的,從邊緣處一下子就斜下去,而我們的是圓底,從邊緣處斜下去的弧度也是均勻的。想必是他們那裡蕎麥麪的擀操法跟我們這裡不同,我也不知道他們爲什麼做那樣形狀的木盆。可是,聽常擀蕎麥麪的人說還是我們這種圓底的木盆好用。

秋山鄉的人好像很少與外界交流,所以他們做的東西也相當保守。

一冬天我都在我的小屋裡做木勺。下雪了,就生起暖爐,把小屋弄得暖融融的。

木勺,坐着就可以做,要在從前,一天得做上百個呢,那時候每天都要做十二個小時以上,從凌晨三點到深夜十二點都在不停地做。現在,一天能做三十個就不錯了,從早上八點到下午六點。也許是我的手藝退步了,要不就是做的速度比從前慢了。

木勺跟木盆所不同的是,工序更多更復雜。

木勺在過去就是現金的代用品。比如,在當地的商店裡借了東西,都先讓店主記在賬上,上山幹十幾天,如果是夏天就能很快地把做好的木勺背下山來,交到店裡,那時幾乎是看不到現金交易的,都是物跟物的交換。

我們檜枝歧冬天下的雪能積一米五厚,而且多是暴風雪。雪,安靜地下的時候一年裡只有二三次,其餘的都是夾着暴風而來的。所以,到處都可見一個個的大雪堆。要問我一冬天到底下多少雪,我還真說不清楚。只能告訴你們大概是一米五厚。

我們那裡每年11月的第二個星期六要舉行“新蕎麥節”,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品嚐新收穫的蕎麥。按季節而言收穫蕎麥是在紅葉落了以後。

菅原的作坊是在秋田縣角館鎮的云然。云然是一個稍離開鎮中心,四周圍都是農田的小村落。管原的家和作坊是連在一起的。木槭工藝是指把木槭樹或野漆樹的枝劈成細細的條片,用它們來編籠子或者簸箕一類的東西。

在作坊裡,菅原是坐在坐墊上進行打編的。眼前安放着一個直徑爲30公分大的圓形厚木板,需要使用柴刀或其他刃器的時候都在那上面來做,那是一個小小的工作臺。劈的時候,削薄的時候,甚至編的時候都在那上面進行。編的時候,需要先把木槭的樹料劈成八瓣,挖空每一小瓣上的芯,然後再把它們都按同一寬度削薄。

削的時候,伸出一隻腳,用腳趾壓住樹條的一端,再用兩隻手來削。要削得均勻就需要心細再心細。腳是裸着的,身體也始終都是一個坐姿。這削薄的工序是最難的。

菅原是跟將來要繼承他事業的兒子一起來完成從劈樹條、削薄到打編這一道道活計的。

他們編的籠筐,在從前是採野菜和蘑菇的時候掛在腰間的那種簍。

角館也是我的故鄉。直到現在,我去釣魚或去野外遊玩的時候還會把那樣的籠筐帶在身邊。籠筐那輕柔的肌體,耐水的性格,作爲用於戶外的道具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秋田縣是個冬季雪很多的地方,不適合竹子的生長。因此,這裡的人們就用柔軟的木槭樹和野漆樹來編簸箕、籠筐以及農具。又因爲這些原材料在附近的山裡或雜木林裡都很容易找到,況且打編的過程中又不需要什麼太複雜的工具,所以,過去農家是把這種工藝當做副業來做的。現在,只剩下幾個專業的師傅還在做。而且在他們做的東西里已經少了用於農具的東西,而多了手提筐、花籃、廢物簍、文件筐等時髦的物件。

編好的筐子和花籃由他的夫人再打磨拋光使之完善。另外,除了這些工藝品以外,他們還編些“木槭狐”和“木槭馬”一類的玩具,很受歡迎。這裡可以說是一個小型的家庭作坊。在農具已經從農家消失,手藝人也越來越少的今天,管原家族仍在繼續着他們的工藝。

客人的訂貨中有很多新式樣的東西,他們每天都要爲這些活計而忙忙碌碌。有的作品保持了原材料那白白的原色,有的作品則是用泥染成了灰色。他們也在做着各種新的嘗試。他把自己的作品作爲觀光內容的一環跟這因“武士宅院”而聞名日本的角館鎮緊密地聯繫在一起,在鎮上舉辦的當地特產展示會上爲遠道而來的客人們做現場表演。特別是最近,這種工藝已經被鎮上指定爲“技術保護項目”,在技術的保存和培養繼承人方面得到了支持和援助。

菅原昭二口述:

大家好!我是從秋田縣角館鎮來的菅原昭二。我做的那些籠筐是挎在腰間下地幹農活時用的,有插秧時用的,也有撒豆種時用的。我的籠筐不是用竹子編的,它是把一種叫做木槭的樹劈成小條來編的,木槭是楓樹的一種。

這種手工編的籠筐在從前是以農具爲主的,篩米或者篩豆子用的簸箕用它編,釣魚人用的魚簍也用它編。木槭具有很強的耐水性。

因爲我們那裡下雪的時候多,雪量也大,竹子很難生長,所以,被用做農具的這些籠筐都是用木槭來編的。還用它來編“馬”和“狐狸”當玩具。據說這種木槭手編工藝從很久以前就有了。我聽說從前武士們是把櫻樹皮手編工藝作爲副業的,而這種木槭樹的手編工藝是與櫻樹皮工藝同時期傳到我們那裡的,後者作爲一般農家的日常必需品廣爲普及。

現在,我們那兒做這種手編工藝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雖說一大部分是被塑料製品所代替了,但更確切地說應該是手藝人太少太少了。角館鎮目前一共就只有五六個人還在做這個。一個手藝人從學徒到成材可不是一兩天練就的,那可是一條漫長的道路。

要問這種工藝最開始是怎麼傳來的,說法衆多。常聽到的一種說法是,從前,在山裡住着土匪,那土匪們常拿着他們編的籠筐到山下來換稻米。慢慢地在民間也開始有了編籠筐的人。

木槭工藝最大的特點就是它具有很大的彈力,而且結實耐用,它的結實程度是竹編的好幾倍。木槭的樹質很堅硬,即使是被水浸泡了,也很快就會幹,而且它還不易發黴或長毛。

從前,插秧要插一個月左右,盛秧苗的筐子整天都是泡在泥水裡,可即便是這樣,筐子也既不會爛也不會生黴。

這種籠筐在使用的過程中,時間一長其表面會變得油亮亮的。現在,我們的頭腦都已經變得商業化了,爲了使商品看起來更美觀,我們在編出一個成品以後會用刨子把表面刨光滑、刨亮。而在過去全都是在人的使用過程中使其變得油亮亮的。

如果破了洞或斷了線,編編補補還能接着用。總之,這種東西是很耐用的,毫不誇張地說,一個籠筐可以用一輩子。

因爲原材料是如此的結實,所以,我們現在還用它編椅子。就連這些籠筐如果要在上面坐一坐也都沒有問題。

我是跟着父親學的徒,又繼承了下來。到我這兒已經是第三代了,現在我的兒子也在編。

客戶是設計師

雖然這種手編工藝並不是非得父子關係纔有繼承的條件和資格,但是,不可否認,我從小是在父親身邊一邊玩兒一邊看着他幹活兒長大的,所以,好像在玩兒的過程中自然而然地就學會了。從別的地方來學徒的人也不一定會很慢,但要想一下子掌握它還是很難的。首先,幹這個很容易弄傷自己,因爲又是劈樹條,又是刨光,使用的又都是帶刃器的工具。

關於籠筐外形的設計,我們自己當然也做,但是,有一半以上是按客戶提出的形狀來編的。這樣的話一來客戶滿意,二來我們自己也能長見識。

編的方法有各種各樣。我從年輕的時候就開始收集編的方法了,現在手裡有二十幾種。

這些編法裡沒有一種是從竹編手藝人那兒學來的。只要是自己看到的,又認爲不錯的,就嘗試着自己動手編,那二十幾種編法就是這麼積累下來的。

材料除了木槭樹以外,還用野漆樹。但是,野漆樹弄不好會粘在身上發癢難忍,所以,用它的人很少,但是,我絲毫也不在乎弄得渾身發癢,早已經習以爲常了。

編簸箕,主要是以野漆樹爲主。另外,蝙蝠槭樹(也是楓樹的一種)也是常被用做材料的一種。

這些樹,它們的皮膚顏色不同,堅硬度也不同。使用上的區別嘛,並不是因爲一種材料不夠才用別的來代替的。這些材料有的容易編而有的就不容易編,賣的價錢上也不一樣。容易編和不容易編的東西我們兩種都做。

木槭樹和楓樹雖然屬於同一類植物,但它們是有區別的,這個區別可能是一般外行人看不出來的,外表看不太出來,只是到了秋天,木槭樹的葉子只變黃卻不變紅。

這些材料有的是自己上山去採,也有的是請山主幫忙砍些下來,因爲要到山裡很深的地方纔能找到理想的樹材。

樹根據其生長的方位地點不同表皮的顏色也會不同。而且並不見得樹越大越好。

直徑在二寸五到三寸的最合適。樹的好壞一看就知道,健康的樹不會歪歪扭扭,它們都長得筆直。

砍好的樹就綁在後背上背下山,很沉的。一次背的材料差不多夠做二十幾個籠筐。

木槭樹在長滿天然雜木林的山上很容易找到。在人工種植的杉樹林旁邊是不會有的。秋田縣有很多都是橡樹和毛樟樹的山林,那麼,長在毛樟樹山林裡的木槭更好一些。葉子很小,只有嬰兒的手那麼大。

進山找材料雖然不會遇到熊,可是一定會遇到羚羊。羚羊是不襲擊人的,見到人會立刻跑開。

樹是從裡往外劈,竹子是從根部往上劈

我這裡帶來了一些材料,我邊做給你們看邊介紹一下整個工藝過程。

編的時候,如果材料太乾燥了就不好編,儘量不曬它,讓它保持樹體中原有的水分。

這棵樹是我五天前剛從山上伐下來的。這樣的一棵樹大約可以做一個籠筐。第一道工序是先把樹劈成八瓣,先劈兩半,然後再劈兩半,要把每一小瓣上的芯都去掉。

中間的芯裡積存着樹在幼年時留下的一些餘枝的節眼,所以,要把它們都除掉。

把這些去了芯的木條都劈成一樣寬的條條,大約從一瓣的木條上還要再劈出十條。

用柴刀劈的時候,不是從上至下,而是由下往上來劈的。俗話說:劈木頭要從裡往外,劈竹子要從根往上。

劈的時候一定要垂直地劈,用柴刀從上往下劈也可以,如果枝條很細的話,就把柴刀放在下面,把枝條架在柴刀上,從上邊一下下地敲打枝條也能劈開。

現在,每年都在搞大面積杉樹的人工造林,所以,木槭樹這些野生的植物已經越來越少了,年年都在減少,不過,還不至於完全消失。再就是說,如果這座山的樹伐完了,還可以到旁邊的山去,旁邊的也沒有了,就到更遠的山去。木槭這種植物一經砍伐馬上還會再長出新芽,而且它們成長得很快。

經過25年山會再還原

山上的植物從萌芽到成材需要25年的時間。

我們的話題還回到槭樹的打編上來吧。劈樹條的時候要求每一根樹條的寬度都是一樣的,這個程序看似簡單,其實並不容易,都要靠左手的感覺。樹條的薄厚,要颳得沒有了凹凸纔算合格。要想把這個做得很滿意了,至少也需要四五年的修煉。

在這四五年的時間裡,還能掌握一些其他的備料工藝。

劈樹條用的柴刀,過去叫做“工藝柴刀”。它比一般的柴刀要直,普通柴刀的頭比較寬,而這種工藝柴刀是直的,刀刃也是單面的。

編的時候,腳也起着很重要的作用。年輕的時候連牙都能派上用場,樹條很薄的時候,用手不太容易抓住,只好用牙來咬住。現在,人一上了年紀,牙也不好使喚了,兩顆門牙已經換成了假牙,假牙就更用不上勁兒了。

編木槭籠筐這個工藝我是跟着父親學的,弟弟也是父親的徒弟,他現在也還在編。

槭樹的刨面上也是有年輪的,很細很細。而且,越細就越好劈。一般一棵樹芽經過25年就又能長成一棵樹材了。

一根根的樹條劈好了以後,再用一把我們叫做“反向小刀”的工具來淨“樹身”,也就是刮掉那上面多餘的東西,爲了編起來更順手。這種“反向小刀”的刀刃跟普通小刀的刀刃方向是相反的。這種刀在一般的五金店裡是沒有的,需要特別訂做。

值得慶幸的是,現在還有人在打製這種小刀。籠筐編完了以後,還要用小刀整個刮一遍,這樣出來的光澤纔會更好。可別小看這最後一道“刮”的工序,刮與不刮,出來的效果截然不同。

我從15歲開始跟着父親學徒,一直沒停止過打編。15歲那年我就編出成品來了。

然後把編好的物件背在肩上走街串巷地叫賣,有時候換回紅小豆,有時候換回大米或蘋果,走到哪賣到哪兒,換到哪兒。

編的人還要負責修理

從前出門叫賣,最多的時候是物與物的交換。遇到有現錢的人家,要麼賣籠筐,要麼賣身上揹着的其他用籠筐換回來的東西。然後一身輕裝地回家。

賣的最多的還要數簸箕,有時一天能賣十幾個。一個簸箕的價錢跟一斗五升米(約合27公升)的價格是相同的。按現在的價格就是一萬五千日元(約合人民幣一千元左右)。

過去,在上街叫賣的時候,碰到曾經買過籠筐可已經用壞了的主顧,就幫他修一下。所以,出門的時候工具都是不離身的。當然,所謂工具也只是一把錐子、一把菜刀再加上一把花剪而已。

現在,我來編給你們看看。手裡正在編的這個用的是“網代編”,編的時候要一邊噴着霧氣一邊編,這樣樹條纔會柔軟,當然在水裡浸泡一下還會更柔軟。

封邊用的也是槭樹條,比編籠筐用的樹條稍窄一些。我編的籠筐從筐體到筐邊兒用的都是同一種材料。編簸箕的時候,就不是一種材料了,得用好幾種材料。比如,拐彎的地方要用櫻樹皮,其他的部位還有用彎竹(一種形狀彎曲的竹子)的,兩側要用藤蔓皮等等。

有人問我幹這個辛苦不辛苦,這麼多年了,已經不覺得苦了。現在就想能儘量做更多的東西。

我們一年到頭都在不停地編,做的數量和種類也不少。只是它們當中很少是像過去那樣用於農業上了,購物用的籃筐和插花用的小花簍居多。

女人們也有在編的,她們也都知道編的方法。但是,年輕人都不做這個,最年輕的可能要算我的兒子了,他今年也都46歲了,我算是最年長的吧。因爲經常上山,所以,我的腿腳還都很結實。

我們面臨的一個現實就是,在原材料還沒有消失之前,手藝人卻有可能先消失了。我們那裡現在一共只有五六個人在做這個。從前最多的時候,有四十幾戶人家都是做這個的。

現實生活中用它的人也越來越少了,這些簸箕和籠筐一天能賣掉兩個就已經很不錯了,過去,一天能賣到十個以上。

一個籠筐賣一萬五千日元(約合人民幣一千元左右)。編這麼一個要花的時間是十個小時以上,還不算去採材料的時間。你們說這個價錢用時間換算的話合算還是不合算?

我在家裡編的時候,也是像這樣坐在墊子上,因爲經常有客人來參觀,所以,就這麼一邊幹着手裡的活計,一邊跟他們聊天。

如果不被時間約束,又備好了上等的材料,那麼,我真想花時間做一個最漂亮最滿意的物件。一件好的作品,從備料開始就需要精精細細,每一根樹條都削得很細很均勻的話,是需要時間的。當然,那樣出來的作品一定是光澤亮麗,材料勻稱,也要求原材料必須是最好的。

美國的印第安人也有這個工藝,過一陣子我還要去那裡給他們表演呢。教他們編玩具馬,因爲那個最簡單,也好學。美國也有木槭樹。

滿山泰弘的作坊坐落在長崎縣對馬嚴原鎮的久田適。從福岡乘飛機在對馬機場下來以後,再坐車到嚴原鎮,穿過鎮子的中心地帶,沿坡路一直往上走,不遠便可以看到路邊立着的“創業於慶應元年(1865年)滿山釣具製造所由此向前50米”的牌子。按照牌子上的方向所示走上一條很窄的小路,又一塊“對州名產鋼鐵魚鉤”的牌子就在眼前了,這是一塊用槭木做的看上去很有年頭的牌子。掛着牌子的建築物就是滿山的作坊兼住宅。這是個能把嚴原港盡收眼底的丘陵中腹地段。

住宅的左邊是他那蓋成平房的作坊,有一間打鐵用的土地面的房子和一間鋪着木地板的用來加工魚鉤的屋子,兩間屋子用玻璃拉門隔開。打鐵的那間放着風箱、鐵砧、油罐和盛滿水的水槽。面向火爐,地面有一塊兒是低陷下去的,上邊架着一塊木板,幹活兒的人可以坐在那裡一邊觀察爐子的情況一邊操作,左手還可以拉風箱。因爲做的是魚鉤,所以這間打鐵的屋子裡所有的工具、道具都是小號的,往爐子裡進風用的風箱還是第一代人用過的,上邊貼着“免除火災”的護符。

打鐵屋旁邊的那間用來加工的作坊有五平方米左右大,地上鋪着木地板,屋子中央是一塊一米七長、用槭木做的厚厚的工作臺。地上擺放着的墊子是給幹活兒的人準備的,從地面到工作臺的高度是36公分。工作臺的兩側分別安放着兩個研磨機,也就是說可以四個人同時工作。當年,這裡也曾是滿山的祖父、父親以及弟子們幹活兒的地方,但是現在,只剩下滿山泰弘一個人坐在作坊主的位置上幹活兒了。作坊主坐的是在靠裡側正中央的一席位置。他的右邊是一臺工作機和工具箱。抽屜裡放着窩彎兒用的各種模子、剪子類、訂貨單和作爲樣品的各類魚鉤,所有的東西都是在伸手可及的範圍內,這樣佈置的用心是爲了不必停下手裡的活計就能夠着那些工具。右邊有一扇窗戶,正面對着的是通向打鐵房間的玻璃拉門,照射進來的日光是柔和的。滿山獨自一人坐在那個位置上幹活兒。工作臺的桌面上放着小鐵錘和鐵砧,臺子的下邊有一個盆是用來接用銼刀銼下的金屬灰屑的。

魚鉤的製作共有12個工序。其中的銼、窩彎和整形這三道工藝都是在作坊裡完成的,作坊的窗戶在安裝的時候充分考慮了進光,因爲窩彎兒和整形的工藝完全是藉着太陽的光線來調整的,要做出那彎曲處微妙的變化和鉤尖的形狀都離不開好看的斜射光線。過去,這裡老一輩的作坊主都是坐在現在滿山坐的位子上,把其他的手藝人和徒弟們做好的魚鉤舉過頭頂在斜射進來的陽光中檢查、修改。

滿山的作坊不大,但收拾得很整齊,看上去用起來也很方便,是一間乾淨漂亮的作坊。

滿山泰弘口述:

我們的作坊推算起來是從江戶時代(1600~1868年),也就是慶應元年(1865年)開始做魚鉤的。到我這第四代已經整150 年了。現在在全日本,整個工藝流程完全都是手工製作魚鉤的只有我這一家了,已被政府指定爲“長崎縣傳統工藝”和“無形文化財產”,聽說還正在申請“國家文化財產”。

我雖然是屬於繼承父業,但是因爲父親去世比較早,所以,從他那兒學技或者說跟他一起工作的時間並不長。其實這種活計靠誰來教的成分並不多,而更多的是靠自己去看、去記。其他的手藝人不也都是這樣嗎?我開始繼承父業是在26歲那年,父親是在我剛繼承了他的作坊沒多久就去世了。說實話,那時候我還沒真正掌握這門手藝。所以,就跟漁師們打好招呼,如果是因爲用了“滿山鉤”而出了什麼故障請一定毫不留情地反饋給我,我是想通過使用它的人的告誡來學習和改進。所以,就在每一盒鉤裡都放進去一張寫着“如果出了問題,請一定通告我們”的紙條。那段時期,也就是父親去世、我接班以後,幾乎六年的時間裡魚鉤都出現過問題。但是現在,不能說百分之百吧,基本上是沒有問題了。這個差別究竟在哪兒?我想還是因爲隨着做的年頭越多手藝也就越長吧。即使是現在,比如,拿今年做的跟去年做的比就覺得不一樣,那明年再跟今年比肯定又不一樣了。到底哪兒不一樣,用的人都說有差別。

我的作坊在嚴原鎮,就是從福岡乘渡輪來的時候靠岸的地方,是整個島上最大的鎮。我的作坊是在一座小山的半山腰上,正好能看見大海。我經常是邊看着大海邊做活兒的,因此,對大海也格外鍾情。借工作之餘我還會到大海里去,或者潛海,或者出船去釣魚。釣魚的目的當然也是想嘗試一下自己的魚鉤力量如何。

150 年都是同一形狀

想購買我的魚鉤的人要先給我訂貨單,我是按訂單的先後順序一個一個地做,訂單是來自全國各地的。所以來一百個定單就做一百個,來五百就做五百,完全是接訂單的數量。

除了極特殊的對形狀有要求以外,我們的魚鉤150 年都保持着同一形狀。這是因爲,這種鉤到了魚師手裡還要經過一道加工,他們會在魚鉤的上邊鑄入鉛,這是壹歧地區一種獨特的捕釣方法。鉛要鑄到中間的部位,這就要求鉤不能有絲毫的偏差,一根一根都要符合他們的要求,包括長度。做好的魚鉤還要放在玻璃上一個個地擺乎,檢查它們當中是否有不平的。前邊有個掛魚餌的部位,掛的就是那種用藍色的橡膠剪成的秋刀魚形狀的假魚餌。

因此,從形狀大以及拐彎兒的口開得寬與窄,每一個訂貨人的要求都不一樣。

過去,通訊系統不健全的年代,漁師們需要親自到我這裡來說明他們想要的鉤型,現在都是通過電話或者直接寫在定貨單上。只有長崎縣壹歧藤本地區的漁民,直到現在每次還都會寄他們所希望的“樣品”來,其實就是他們保留至今的我父親做的鉤。我手裡拿着的這個是釣獅魚的鉤,這個是釣加級魚跟平政魚(一種只產於日本海的魚)的。

我非常慶幸漁師們對“滿山鉤”很鍾情,他們說:除了“滿山鉤”,別的都不能用,這讓我很驕傲。我想他們之所以鍾愛“滿山鉤”,或許是因爲喜歡這種鉤的彎曲角度和猶如月牙般的餌掛吧。釣魚的人都知道,魚鉤的好壞就看最前邊的像箭頭一樣的這個餌掛部位,它必須讓釣上的魚不脫鉤。

這尖尖的像箭頭一樣的部位,根據地區的木同名稱也不一樣,所以,接聽訂貨電話的時候很不方便,總要追問好幾次才能確認好。因爲做出來的東西踉人家訂的不一樣就麻煩了。前些時候就有過一回發錯貨的事。我聽對方說是要釣加級魚用的那種“鑄了重的魚鉤”,於是就寄了去,可後來對方又把東西寄回來了,說要的不是這個,而是釣加級魚的18號鉤(因爲日語中鑄重魚鉤和18的發音都是tenba )。

沒辦法只好又重新做了一套寄給他。

訂貨的數量每次也都是不~樣的,通常是幾個漁民湊在一起訂,數量有的成百有的上幹,這些訂貨的客戶當中職業漁師佔六成,業餘釣魚愛好者佔四成。最近,業餘愛好者明顯地在增加,這要歸功於媒體的宣傳,因爲,電視和雜誌上介紹釣魚的內容太多了。

一個鉤賣250 日元(人民幣約16元)

魚鉤現在基本上是以機器化批量生產爲主的,像我這樣手工製作的幾乎沒有了。

我並不是否認機器化生產,但批量生產出來的東西里邊出現不良品是很常見的,手工製作其實就是爲了儘量不出或減少不良品。當然,猴子也有從樹上掉下來的時候,我也不能保證自己做的鉤百分之百地不出問題,只能是力爭避免。

如果用批量生產的五六十元一個的鉤去釣加級魚,因爲沒有鉤住而跑掉了,那就不如用我的250 元一個的鉤,保你能鉤得牢牢的。加級魚在新年前(在日本,加級魚是吉祥的象徵,所以在新年或婚禮的宴席上都要吃)要賣到每公斤四五千元左右,所以,這樣算起來250 元的魚鉤就不算貴了。這種釣加級魚的鉤也正好賣250元。

批量生產出來的一般都是10個或20個一袋,賣600 元到700 元,那麼,平均一個就是六七十元。我的鉤跟它比雖然要貴四五倍,但是我想那些來訂貨的客戶一定認爲有價值纔會找我吧。所以,我那裡的訂貨才至今都沒有中斷過。

做這個是非常需要耐力的。

我通常是一個人跪坐在窗戶旁邊,一坐就是一天。做魚鉤必須要跪着坐,因爲窩一邊的時候只往那一邊上用勁兒,而不是兩邊同時用勁兒的,別管多小的鉤都一樣。我做的魚鉤小的有12、13號的,大的有能釣馬哈魚的。

魚鉤的全長是用“寸”來計算的,所謂12、13號就是把它拉直時的長度,所以這個號也叫“寸號”。比如;一寸五分就叫“寸五”,一寸三分就叫“寸三”。那麼,13號就是一寸三分長的。

如果是用樣品來訂貨的,那就要完全合著訂貨人的樣品來製作了。

總聽人說我將是這一行最後的手藝人。過去好多地方都曾有過製作魚鉤的工藝。

被說成是“最後的一人”已經有幾十年了,我父親在世的時候就已經是最後一個了。

訂貨倒是絡繹不絕的。可這活計不是賺錢的買賣。但,在我的記憶中,從沒有過自己親自去爭訂貨的時候。點頭哈腰地說“請您買我們的魚鉤”的時候也是沒有的。倒相反,買的人會恭敬地說“請幫忙做魚鉤”。當然這樣也很不舒服。

我每天的工作差不多是從早上八點半開始,一直到傍晚五點左右。說是坐一整天,其實兩個小時就得起來活動活動坐麻了的腿。要做完100 個魚鉤的12道工藝,得花兩天到兩天半的時間。變成錢也不過二萬五千元而已,所以說它是不賺錢的行當。我想也正因爲如此,其他的人才紛紛不幹了。但是,我還在堅持,了不起吧。

幹這個,神經要特別細緻,所以,你們看,我的頭髮全都白了。

本來,我也並不是非得繼承父業不可,但是,因爲父親有這個願望,所以我也就只好從命了。現在,我倒覺得這個家傳繼承對了,不然,當初我是想去當海員的。

但是,一旦決定了要繼承就不能半途而廢,非得一直做下去才行。學徒是從上高中的時候開始的,那時候還只是偶爾做一做,於這個不是說想做就能做好的,必須自己親自去看,去實踐,因爲家業就是幹這個的,所以,可以說我就是在祖輩、父輩們幹活兒的環境當中成長起來的,並對它早已耳濡目染。

兩天半,十二道工藝

我簡單介紹一個“滿山鉤”的製作工藝。做鉤用的材料是鋼絲,要把它們先放在桶裡蒸燒上一個晚上,然後,按一定的尺寸剪斷,在這個階段要剪出一個鉤兩倍的長度,以便於進行下面的操作,如果太短的話,放在火裡燒和用錘子敲打起來都不方便了。把兩頭都在火裡燒過了以後,再放回桶裡蒸燒三個小時,不這樣的話,會因爲材料太硬而不好上挫和窩彎兒。放在火裡燒是爲了要把一頭兒打出尖兒,而另一頭兒打出一個用來連接魚線的平片兒。這些都是要一個一個地用鋼錘來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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