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韋韋垂頭喪氣還沒走進教室,便在走廊上聽到了女生們嘰嘰喳喳吵鬧的聲音。聽起來像是發生了什麼令這羣陰氣沉沉的高三學生異常興奮的事。
呼,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握緊的拳頭用力打在白得刺眼的牆壁上。疼倒是很疼,可她齜牙咧嘴並不是因爲那無辜的手,而是,那張總是在她的腦海裡若隱若現的臉。早晨的那一幕,直到現在還在她的眼前縈繞。雖然她把自己關在女廁所冷靜了半個小時,可,該死的!她捶胸頓足地重新邁開了步伐。
現在是早晨七點半,早自習還沒有結束,可是聲音聽起來明顯的不是讀書聲。程韋韋站在後門,看到一個戴着鴨舌帽穿着一身大紅色運動服的男生埋着頭走到最後一排,在靠窗口的位置坐了下來。雖然沒有看清楚那張臉,但是她清楚那是個新面孔。
似乎就是那羣消息靈通的三八女生們說的——轉校生。
關鍵的高三時期轉校,不是外地來的,就是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程韋韋粗魯地一腳踹開門,頓時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她的身上來。人羣裡發出了難聽的抱怨聲。小痞子,變態,不男不女,女流氓,這些都是隻屬於程韋韋一個人的稱號。不過她早就習以爲常,大搖大擺地走到自己靠牆的最後一排的座位,粗魯地抽出板凳,一屁股坐了上去。
班主任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這個敗頂已經很明顯的中年男人已經對她完全放棄。
成績倒數不說,就連說話最有威望的班主任的話都當作個屁。他以爲自己可以管好暴發戶的女兒,可是後來他發現自己錯了。於是無論程韋韋做什麼,他都裝作不知道。連罵她一句,他都懶得。
其實是不敢,因爲會被程韋韋罵回去。
“看書看書!別再說閒話了!”他不滿地敲了敲桌子,皺着眉離開了教室。
下課鈴一響,熱情的女生們便一擁而上,把那新來的轉校生的座位圍了個水泄不通。
“同學,你爲什麼要轉校?”
“你爲什麼穿這麼鮮豔的顏色,好奇怪哦……”
“你多大了?有女朋友沒?”
“要不要我們帶你去熟悉一下環境?你還不知道男廁所在哪裡吧?”
那隻黑色的帽子陪着主人一動不動,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只能大致看到個側臉。細長的眉毛下緊閉的雙眼,長長的睫毛完全曝露在空氣裡,雙眼皮的痕跡很淺,但是鼻子很挺拔。尤其是那對薄薄的紅潤的嘴脣。只是,只是,有白色透明的液體慢慢地沿着嘴角蔓延開來。
大煞風景。
“喂,你睡着了嗎?”
“不會吧?這麼快?”
的確很快。
就在他做夢之際,程韋韋已經兩手叉腰,雄赳赳氣昂昂地站在了另一棟教學樓的另一間教室的另一張桌子前。
“想好了沒?我問你想好了沒?混蛋!快點回答我呀!混蛋!”她氣勢洶洶地指着眼前的空桌子裝模作樣地喊,豪不在乎周圍詫異的眼光。“混蛋!你說話呀!別給我裝啞巴!”
“你在罵誰?”身後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嚇了程韋韋一大跳。沒錯,是一大跳,因爲程韋韋因爲沒能站穩,兩隻手緊緊地抓住了那張無辜的課桌。
“我,我在罵這張桌子……”程韋韋微紅着臉,不好意思地埋下頭。要是被認識她的同學看見了,恐怕一個個都會以爲自己是在做夢,不然就是活見鬼了。
只是那個留着刺蝟頭的男生並沒有理會她,繞過她的肩膀坐回屬於他的椅子上。
“我說……我在罵這張桌子。”她還想解釋什麼,緊握的雙手被課桌的主人輕輕地推到了一邊。
“這桌子是我的。”他慢條斯理地提醒她,一邊嘴角微微上翹,露出一個淺淺的酒窩,甚是誘人,只是那傲慢的眼神很讓人深感厭惡。
“可、可是它有一條腿是瘸的……”程韋韋厚着臉皮狡辯,懸在空中的手無所適從,最後還是被她放到了背後,摩拳擦掌。“我在罵這瘸了腿的桌子……”她大概是找不到他身邊任何一件有瑕疵的東西,所以只能拿那張無辜的桌子當擋箭牌。
“我還沒想好,”他打斷了她的話,毫不留情地,“和你交往的事。”
程韋韋張着小嘴說不出話來,本想裝胡塗問他“什麼”,卻連這點小把戲都實施不了。這算是第二次了吧,深刻地領會刀到他的無情?
“早晨不是和你說清楚了嗎?我不喜歡你,也不會喜歡你。”他隨手拿起一本書,似看非看地不停地翻動着。活了這麼多年,從來沒見過這麼頑固的女生,他這麼想着,皺了皺修長的眉。
對面程韋韋的心突然一陣絞痛。
早晨,那充滿刺激性的語言讓她又想起了早晨。對,就是今天早晨,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氣跑去和他告白,可對方連想都沒想直接拒絕。要知道,這世界上還沒有任何一個人,任何一件事情可以讓她的心跳超過一百,可是,就在一個小時之前,她差點因爲心跳過快而暴斃。
“我不喜歡你。”他說,斬釘截鐵。她還記得清清楚楚,每一個字眼,每一個表情,她都記得清清楚楚。當她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跳漸漸慢了下來,就好像垂死的人放棄了掙扎一般。她還一時接受不了如此打擊,於是落荒而逃。
“你明明沒有說‘不會喜歡我’啊,‘不會’這個詞……”她有些困擾地撓了撓頭。
“別裝傻。”他不耐煩地合上書,一眼看見抽屜裡的信。
“可不可以……”程韋韋緊張得舌頭打結,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有話快說。”他把那信封扔進了垃圾筐。
“可不可以收回那句話?”她無比誠懇地看着他。其實就算他說不,她也不會放棄,因爲她早就做好了死纏爛打的心理準備。
“口紅還沒有擦掉?”他突然擡起頭來看了她一眼,嘴角一絲輕蔑的笑。
程韋韋下意識地捂住嘴,上課鈴聲刺耳地響起。他衝她聳聳肩,她只能垂頭喪氣地再一次從他面前消失掉。
“嗚啊——”程韋韋放聲地大哭起來,不過鏡子裡面的她沒有流出一滴眼淚。現在這間不大不小的女廁所儼然變成了她療傷的秘密基地,早晨被她踢過的牆上還留着她的黑鞋印。“口紅?”她三兩下抹掉厚厚的脣膏,撤掉耳朵上晃來晃去的耳墜,眼淚還是沒能忍住,溢滿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