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司一直盯着身旁的空位,程韋韋沒來,一定又出什麼事了,只是他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事罷了。他忍不住去拿擺在窗臺上的精緻的手機,他已經重複這個動作無數遍了。找不到她,看不見她,聽不到她,他便不安,他便害怕。
通話記錄裡除了“韋韋”還是“韋韋”,沒有其他人了。
夏春春也在想,程韋韋是不是和夏崇在一起,因爲她和夏崇吃完飯便分道揚鑣了。
程韋韋究竟在哪兒呢?
她能去哪兒?萬念俱灰這個詞,她終於深刻體會到了。她擦掉最後一滴眼淚,去了羅慈住的地方,替他最後收拾了一番,拿了一張他的學生照片放進口袋裡,依依不捨地離開了。她又想起了羅慈的媽媽,她還有很多話想和阿姨說,所以,她決定去看看孤獨的阿姨。
她買了幾罐啤酒,買了張車票,正準備坐上那破舊的汽車,突然被誰從背後拉住了。
“臭丫頭!”是夏崇,他的臉色也不大好。“我知道你失戀了!我也失戀了……”
程韋韋並沒有說什麼,她也沒有力氣說什麼,默默地上了車。夏崇跟在她身後,他已經決定了,她去哪兒,他就去哪兒。
他一屁股坐到程韋韋身邊,隨手拿出一罐啤酒,打開便喝。和妹妹分手之後,他便興奮地跑去找許飛飛,那個時候剛巧聽到她在打電話,說什麼找羅慈的事。他跟蹤了她半天,看見了程韋韋所經歷的那精彩的一幕。他看見程韋韋哭成那樣,怕她出事,便一路追了過來。
“你也挺倒黴的,怎麼偏偏就和許飛飛喜歡到一塊去了呢?”夏崇自言自語,“那個臭小子叫什麼來着?羅什麼?羅慈是不是?該死的,要不是老子今天身體不舒服,不把那畜生打得滿地找牙老子就不姓夏!”
他看了看程韋韋一眼,她正專注地望着車外,不知在想什麼。
“你也別太傷心了,不是還有我嗎?”他滿不在乎地把她攬進懷裡,這才發現她在顫抖,“你沒事吧,臭丫頭?真的有這麼傷心嗎?”
程韋韋不說話,啞掉了。現在無論是誰來安慰她都沒用,除非她失憶,除非她不再喜歡羅慈。
“我去幫你教訓那小子怎麼樣?我們一起把他打個半死,怎麼樣?”
“你很生氣嗎……”她終於喃喃地開了口。
“是啊……我可是從還在孃胎裡就喜歡那丫頭的,該死……老子哪裡不好?這麼帥,這麼有魅力!”
“你說許飛飛?”
“啊……”夏崇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我……我已經不喜歡她了,我喜歡的是你……”
“你喜歡我什麼?”程韋韋突然想起羅慈的話來。
夏崇響了半天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好誠實地說不知道。
“算命的說我會早死。”她喃喃地重複羅慈的話。
“什麼算命的?那種話你也信?”夏崇不滿。
“你不信嗎?”程韋韋其實也不信。
“放心吧,有我在,你怎麼會死呢?”
“是不是,我們不是一個星球的?”那是她曾經問過的一個很傻的問題。
“我可是百分之百的地球人,你不是嗎?”夏崇傻傻地迴應她,不知道她其實是在自言自語。
“如果我死了,你會怎麼樣?”
“你死了?你怎麼會死呢?我不會讓你死的!”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公路上,無聊的乘客們都在傾聽銀髮少年與藍髮少女的對話。
“你覺得我很壞嗎?”
“哪裡壞?”他問,她也問,兩個人幾乎同時發出了那個聲音。
“我想和你在一起……”程韋韋說這話的時候,眼淚忍不住流出來。她還記得那天下午,羅慈在她手心裡寫下的那行英文字母,即使那是假的,那只是爲了安慰她,她也幸福得快要死掉了。
“你想和我在一起就在一起唄,你哭什麼啊?”夏崇手忙腳亂地替她擦眼淚,他還沒讓一個女生哭過,所以他很是不知所措,“別哭了,別哭了好不好……”他用哄夏春春那招哄程韋韋。
“你只要給我這麼多的愛就夠了,就夠了……”程韋韋終於把持不住,大聲地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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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飛飛驅車載着受傷的羅慈回到家裡,拿來急救箱想爲他處理傷口,卻被他擋住。他不肯,他還不願意讓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女人碰自己。沒人的地方用不着演戲,他對自己這麼說,對許飛飛,卻說不出口。
許飛飛忍不住抱緊了他,小臉貼在他的脖頸上,溫熱溫熱的。
他想伸出手去扯開她,卻沒有力氣,於是一頭倒在牀上,兩隻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天花板上,映着程韋韋的臉,笑啊,哭啊,什麼都有。那麼清楚,就像真的一樣。
“羅慈……我們結婚吧……”許飛飛的右手在羅慈身上不停地摸索着,這個早以被她看中的男人,現在正乖乖地躺在自己的牀上。
“我想死。”他低低地從蒼白無色的嘴脣裡吐出三個字來。
許飛飛鎮定地抱緊了羅慈,狠狠地吻了他一下,“我會讓你幸福的,羅慈。”她信誓旦旦。
“我是怎麼認識你的?”他問。
“在酒吧裡呀……我對你一見鍾情。”
“我應該相信你嗎?”他又問。
“除了我你還能相信誰呢?”
“我應該很壞,很壞,壞到不能再壞嗎?”
“嗯。”許飛飛認真地應和道。“你知道嗎,我就喜歡壞壞的你。”
“吻我。”他說,然後絕望地閉上雙眼,大腦開始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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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韋韋和夏崇一起喝完了那些啤酒,暈乎乎地斜躺在沙灘上看星星。海風一陣一陣地吹過來,眼淚早就跟着風一起消失了,只是夜晚的寒冷隨之襲來,程韋韋忍不住直打寒顫。
“阿姨……”她對着那顆最大最亮的星星說道,“你給我託夢吧,告訴我該怎麼辦才最好……”
夏崇不解地看着她。
“我得做個決定,不是嗎?不能再這麼下去了,不是嗎?如果我不能履行我的承諾了,你別生氣好不好?”她還記得自己的承諾,她還記得自己答應過什麼。只是她以爲,羅慈忘記了,他忘記了自己曾說過的話。
“臭丫頭,你說什麼夢話呢?這是什麼鬼地方?什麼阿姨不阿姨的,你來這裡做什麼?”
“阿姨,如果以後我去了天堂,你可千萬別因爲生氣而不理我,就算去了天堂,我還是想讓你做我的媽媽。”
“什麼阿姨?什麼天堂啊?程韋韋,你腦子沒壞掉吧?你在這荒郊野嶺的地方幹什麼?”夏崇也被凍得直哆嗦,他更加不明白江大司爲什麼喜歡這個神經質的丫頭了。
“你來又是幹什麼?”程韋韋嫌他煩了。
“我,我來保護你啊!蠢蛋!”夏崇硬着頭皮說。
“我不害怕,我什麼也不怕。”她當然什麼都不害怕,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真的嗎?你真的什麼都怕嗎?”夏崇壞壞地問,臉上一副壞壞的表情,湊近了,貼着程韋韋的臉就要吻她。
“啊——”她使勁地尖叫了一聲,有些地動山搖了。
“臭丫頭,你喊什麼?”夏崇捂着耳朵閃到一邊去,抱怨地問。若不是他躲得快,耳朵真該聾掉了。
“我冷。”她說,實話。
“我也冷!”夏崇不高興。
“可我哪兒也不想去。”回去,只能漫無邊際地想着羅慈,在這裡,還有阿姨陪着她。
“你想凍死在這裡嗎?”
“你唱歌給我聽吧。”
“唱什麼?”
“I WANNA BE WITH YOU,FOEVER.”
“有這個歌嗎?誰唱的?”
“羅……”她忽然說不出那個字了,“我冷。”她轉移話題。
夏崇只好把單薄的襯衫脫下來披在她的身上,自己抱着胳膊穿着背心在沙灘上做熱身運動。
“暖和了。”因爲他的衣服上還帶着他的體溫。他是個熱血青年,她想。
夏崇的手機突然響了,他無奈地接起那個響了無數次的電話。
“韋韋和你在一起吧?”江大司劈頭蓋臉地問。
“你不會找她找了一整天了吧?”夏崇得意地竊笑。
“讓她接電話。”
“她睡着了,因爲喝了太多的酒。”
“你最好別和我開玩笑!”
“開玩笑?我可沒心思和你開玩笑!晚安啦,江畜生!”
夏崇得意地掛掉電話,把手機扔到一邊,重新跑回程韋韋的身邊,還想告訴她他把江大司氣了個半死,卻發現她已經睡着了。身上裹着他的襯衫,疲倦地地睡着了。
他仔細地看着她,聞到一陣酒的香氣,忍俊不禁地把她抱進懷裡,一同躺在一望無際的沙灘上。
才一天的時間,他便看到了她所有的模樣。他們第一次見面,她就毫無遮掩地暴露了自己真實的脾氣;他裝病倒下的時候,她是那麼的着急;她爲了喜歡的人哭得那麼傷心,爲了朋友笑的那麼真誠。她並沒有爲他做什麼,可他的心裡卻有一種莫名的感動。他覺得他與她彷佛接觸了一輩子那麼長,他覺得自己足夠了解她了。
一個易懂的女生,一個讓人憐愛的女生。他把他的吻印在她的額頭上,心臟一陣絞痛。沒有人會一天就愛上一個人的,他對自己說。
“臭丫頭。”他忍不住地罵了一句。
上天作證,他不會就這麼放過姓羅的臭小子,也不會讓許飛飛如願以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