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莫名地凝固,尚未全部離開的村民也停下了腳步,豎起耳朵仔細聽着。
這位大官也是被那個什麼狗屁世家逼着官都做不成咧?還是替縣主出頭?那是好人哇!這是來投奔縣主了?
楊曉然神色默然,然後衝着許敬宗道很沒誠意地一咧嘴,卻是半點笑意都沒有。嘴裡只吐出了兩個字,“呵呵”。
吐完這兩字便轉身離去,卻是一句話都不願與許敬宗多說。
這,這是嘛兒情況?
許敬宗的表情頓時凝固。一直都覺得這位縣主性情有些古怪,可到這程度未免也太古怪了吧?就這樣的人怎能討得天子與皇后那般喜歡?更別提太子殿下對這位的關注度可與國事相提並論了。
“縣主,縣主,留步!”
許敬宗跺跺腳,來不及擦乾臉上的淚,忙追了上去,可他還未到近前,卻見一高大漢子一把鋼刀攔住他道:“站住!”
“哦,哦……原來是尉遲小將軍,有禮,有禮……”
許敬宗似是會玩變臉魔術一般,剛還悽悽慘慘的模樣在看到寶林後立刻換上了一副和善可親的臉,拱手道:“尉遲小將軍護衛縣主辛苦了。不過尉遲小將軍如今官位雖比許某人大,但許某人乃是縣主府長吏,這縣主……”
“你這鳥廝說甚胡話?!”
話還沒說完就被寶林打斷了,“你是欺我武人不懂朝廷規制麼?縣主開府已破前例,乃是陛下破格封賞,爲表彰縣主獻神糧解萬民飢苦之舉。開府已是破例,又怎會派屬官前來輔佐?縣主非公主,哪有什麼長吏?!你這賊鳥廝,看你笑不達眼底,端得是一臉奸人模樣,說!”
“嗆啷……”一聲,鋼刀已是徹底出鞘,明晃晃的唐刀閃爍着逼人的寒光,說話間寶刀已到跟前,“是不是崔幹那老匹夫派你來做細作地?”
“冤枉,冤枉啊!”
許敬宗罵孃的心思都有了。自己風度翩翩地,一看就是一臉正氣,周正地很。這賊鳥廝,自己殺人如麻不說,倒說自己一臉奸人模樣,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何其多?
不怪他!這小子是武人,跟他那阿爺一樣是個傻子夯貨,有理也說清。
微微退開些距離,這人從懷裡摸出一封書信,便哭天喊地大叫了起來,“縣主,真是陛下派我來得!有太子親書信爲證!”
說着高高地揚起手,把那份書信舉得高高地,大喊道:“下官替縣主鳴不平,又長期受世家欺辱,與縣主感同身受,又兼之知曉世家秘聞頗多,便學縣主如法炮製又弄了一本世家秘聞,徹底將崔家得罪了,縣主,縣主,屬下冤枉啊!若縣主不收留,屬下一家老下都活不下去了!”
許敬宗喊得撕心裂肺,周圍莊戶也心生不忍,這人這般真誠,想來不是尉遲小將軍說得壞人吧?可一向和藹可惜的縣主怎地好像有些膈應這人?
“縣主……”
“噗通”一聲,許敬宗竟是跪下了,抹淚呼喊道:“所謂長吏不過是太子求情,爲掩人耳目掛了個虛名而已,實則在下已是白身了,縣主若不收留,下官就真無路可走了!縣主!!”
最後一聲“縣主”可謂是驚天地泣鬼神了,那叫一個撕心裂肺。
楊曉然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大聲喊道:“許敬宗,你敢對天發誓,你不是存心取巧最後自食惡果麼?!!”
女娃的聲音清脆而幽冷,剛還哭喊着許敬宗聲音戛然而止,面色一緊,隨即露出一絲灰暗,果然,什麼都瞞不住這個小人兒。
嘴裡冒出一絲苦澀,同爲人,差距爲何這般大?給了她無與倫比的家世,近似聖賢的老師,今上的無限恩**,最後還有這多智近妖,生而知之的腦袋!
蒼天啊!爲何將這多的美事都集中於一人?難道她如長安坊間百姓所言,降生人間是爲普渡衆生地麼?
許敬宗慢慢地站起來,收起臉上的表情,輕攏慢捻地撣去身上灰塵,深施一禮,抿緊了嘴脣,轉身便要離去。
“站住!本縣主叫你走了麼?”
許敬宗身子猛地一震,驚喜地回過頭,忙拱手道:“縣主?”
楊曉然緩緩上前,衝寶林道:“寶林哥哥,先把刀收起來吧。這人說得是真話,他把崔家得罪狠了,真是走投無路了。”
“縣主……”
許敬宗感動地熱淚盈眶,終於相信我了,此番付出有回報了。
楊曉然走許敬宗跟前,仰着頭一言不發地望着他。
許敬宗看着這雙清澈的眼睛,不知爲何,竟生出了幾分心虛感,竟有些不敢直視這個小人兒。
那周身散發出來的氣息竟與面對陛下時的感覺是一樣地,好似自己心底的秘密都會被她看穿一般。
這人,是妖孽……
荒唐的想法冒了出來,一層細密的汗珠爬上額頭。
“許侍郎,我便信你一回。”
楊曉然頓了下,道:“既然是陛下派你來得,我也不能博了陛下的好意。無論你心裡打得什麼主意,但現在這結果卻是與我一樣,把崔家得罪了個徹底,既如此,咱們就算是一條船上得了。現在我先把話擱在這裡,你若是敢把我府裡看見的事說出去,或者日後背叛我,你放心,就算我用牙也要徹底把你咬死!”
若是他人這樣說許敬宗只會當對方是在放屁,可不知爲何從這個小人兒嘴裡說出來,他竟感到了一絲寒意。她,是認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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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眼底一閃而過的殺氣讓他捕捉到了。
苦笑了下,拱手道:“如今在下惶惶如喪家之犬,若不乘上縣主這條大船,這輩子恐怕也難有出頭之日了。”
“這話倒多了幾分真心,很好,以後就這麼說話吧,這裡不是京城,沒那多地勾心鬥角,而且本縣主也最煩有人跟我耍心眼。”
楊曉然笑了笑,伸手道:“把信拿來吧。”
許敬宗點頭,恭敬地把信送上。楊曉然看了他一眼,心裡嘆息,這陰人果然聰明。已聽明白自己的話了,這樣也好。等這風波過了,趁早把他踢走。不過眼下嘛,來年自己要辦個私塾,這陰人人品不咋滴,可學問卻是一流,比起那幾個堂表兄可強多了。
讓他在這裡教書,沒準日子久了,還能把他弄好了?其實現在的許敬宗遠還沒史書那麼壞,只是一直苦於才學得不到展示才一步步走上了奸人的道路。
同爲秦王府出生地,也只有他混得最差了,這對一個積極上進的人來說着實是一種折磨。他只是一個有野心且善於經營的人罷了。或許,把他困在這裡當個教書先生纔是他最好的歸宿。
此念頭一出,楊曉然便有些按捺不住了。這陰人聰明的很,也許自己可以教些東西給他,以後就讓他當個什麼書院的山長吧?自己與那羣皇子公主們都有些交情,有些還不錯,可不想他們以後死在這陰人手下。
嗯,就這麼辦!
打定主意後的楊曉然看許敬宗的目光頓時變了,讓許敬宗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什麼情況?剛剛還是一副拒之千里的冰冷模樣,怎地現在打量自己的目光就像,就像在看一個香餑餑?
這個縣主性子果然古怪!古怪倒也罷了,偏偏這麼小就這般聰明,這讓他以後還怎麼活?
但只要一想到太子對這個女子的情義以及那些傳言,他又心頭火熱。照這個形勢下去,只要太子不被廢除,這女娃很可能就是未來的太子妃,一旦太子登基,那就是國母了啊!
我許敬宗現在靠上這棵大樹,等日後豈不是要扶搖直上?這小人兒不喜歡我耍心思我就不耍唄,事事爲她考慮,打倒一切可能覬覦太子之位的人,未來宰相非我許某人莫屬了!
想到這裡,許敬宗也是心頭火熱,與楊曉然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起來。
“哎呀呀,難怪縣主得陛下**愛,十年樹木百年樹人,這說得真是太好了!在下不才,願意在此地當個教書先生,定當認真盡責教導莊上孩童們讀書不辜負縣主期望。”
“如此就有勞許先生了……”
“不敢當……不敢當……”
“先生裡面請吧,今個兒臘八,正好做了臘八粥,還熱着,正好吃一碗區區寒氣。”
寶林目瞪口呆,他的腦子已經轉不過來了。怎麼剛剛程家小妹還是一副要吃了許敬宗的模樣,轉個眼兒的功夫就熱切起來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過這人的確看着不怎麼好,程家妹妹還小,不知人心險惡,嗯,以後我還是多盯着點他地好,免得他害了程家女郎。
“周老弟,你看這事鬧得?本來我還覺得那官人是個好得,可他這前後說得話仔細一琢磨,我怎麼覺得他倒真像縣主說得那樣是取巧之輩?”
說話地是吳山,他們在這裡看了半天熱鬧,其他人可能未必看出點了什麼。到吳山是一家之主,又年過四十,自然有一套自己的邏輯觀,覺得這個來投奔的大官人後面那幾句話聽着有些刺耳,很是諂媚的樣子。
老話不說得好麼?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啊!
“我琢磨着也覺這傢伙不安好心,像是投機之輩,縣主可是個好人,大傢伙都驚醒着些,多盯着這傢伙,沒準尉遲小將軍這回猜對了,這人搞不好就是那個姓崔的賊老漢派來害縣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