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公。」
宴會正到了熱鬧的時候,有一個年邁的老名土,吃力的站在祖斑身邊,祖斑急忙拉着他入座。
老名土忍不住誇讚道:「久聞祖公大名,今日得以相見,當真是名不虛傳,
儀表堂堂,異於常人.....」
祖斑聽着對方誇讚了許久,也不打斷他。
等到對方吹完,祖斑方纔開始吹捧對方,雖然祖斑壓根就不知道他是誰,可這並不妨礙祖斑對他的欣賞。
兩人彼此欣賞了許久,老名土皺起眉頭,肅穆的說道:「祖公,這巴蜀諸關險峻,易守難攻,實在是令人感到擔憂啊。」
「哦?」
「不知老丈有什麼要教我的呢?」
老名士認真的說道:「公有所不知,宇文憲這廝,生性兇殘,過去裝模作樣,對我們尚且能以禮儀相待,可這一次,他卻是本性暴露,先前蜀地四隱士前往找他,與他商談大事,竟被他無端斬首....此舉是弄得巴蜀人心惶惶。」
「我也聽聞了這件事,實在是沒想到,宇文憲作惡簡直沒有止境!人神共憤啊!」
老名士點着頭,他撫摸着鬍鬚,「只是,此賊善於拉攏軍心,其軍中士卒,
都被他蠱惑,願意爲他死戰,想要從裡頭打開城門,實在不容易。」
「不過,老夫在巴蜀多有故交,這些人在地方上頗有仁德之名,跟當地官員也有些交情。」
按着律法,官員不能在自己的家鄉爲官,但是周國好就好在他分的州多,若是在古代,這麼大一個地,都屬一個益州,益州人不能在益州當官,但是現在,
這各地都是州,不能在家鄉當官,那就去鄰居家當官,反正有的是漏洞可以鑽。
老名士低聲說道:「我願意幫助大漢,勸說這些故友們歸順!」
「只是,老夫也不知此事是否能成.....」
祖斑趕忙拉住他的手,「哎呀,若能如此,再好不過!公若是要讓他們歸順,我可以承諾,事成之後,保留衆人官職,保全其宗族,另外,我親自徵有功之後往鄴城太學,爲我門生..:..」
老名士的臉上看不出多少激動,只是重複的說起難度。
祖斑與他拉扯了幾下,在得到了祖斑不少的承諾之後,老名士終於咬着牙,
表示自己一定全力而爲!
這位老名士之後,還有其餘名士也相繼跟祖斑敘話。
當下宇文憲守着要道,可這並不是說兩方已經無法往來了,道路有很多,只是大軍沒辦法通過,另外,這些大族尤其是那些聯姻的,都會培養信鴿,信鴿在固定的兩個城池之內送信,效率就比騎兵要出色許多了。
祖斑跟這些人約定好了許多事。
韋孝寬也明白祖斑帶着自己前來的目的,無非就是展示『成果」,故而也是不留餘力的誇讚自己歸降之後皇帝對自己的諸多恩德。
「殺!!」
「膨~~」」
劍閣之外,漢軍發動猛攻。
宇文憲親自站在城牆之上,迎戰漢軍。
有宇文憲親臨,士卒們還能保持士氣,加上地形的優勢,劉桃子的大軍首次開始受挫,不能再像之前那般勢如破竹。
不過,劉桃子並非是輕言放棄的人,
他再次採用先前攻打漢中的辦法,讓大軍輪換着強攻,不給對方喘息的機會。
喊殺聲是日日響起,接連不斷。
拋車一次次的發射,城關周圍都已佈滿了碎石。
兩軍的戶體幾乎堆積成山,血水如河。
這一戰,相當的慘烈,宇文憲心裡已經明白,自己已經不能再逃了,若是再撤離,那周國就徹底完蛋,故而,他將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守城之上,軍士們的死傷越來越重,當然,漢軍的死傷同樣如此,宇文憲魔下的將軍們都開始出現頻繁的傷亡,宇文憲卻始終留着預備役。
有幾次敵人幾乎都攻破了城門,他才讓預備役上前,生力軍加入,方纔將敵人擊退。
雙方在劍閣打了二十多天,越打越兇。
他們似是拼起了士氣,就看雙方誰先崩潰。
宇文憲倒是強硬的很,白天跟着將士們守城,晚上便激勵有功者,又跟士卒們同吃同住,士卒們皆願死戰。
劉桃子這邊也不弱,在祖斑的調動之下,錢申糧等物資源源不斷的從後方趕來,同時趕來的還有新操練的軍隊,作爲兵力上的補充。
而此時的高,已經帶着人離開了劍閣,略微往後,想要安撫自家的大後方當高返回之後,頓時意識到,要出大事了。
因爲高題下令召見地方的幾個名土,而這幾個名土,竟然跑了。
高巔氣的派人去搜捕,卻沒有人能說得出他們藏在什麼地方。
而高潁的這個突然舉動,卻使得後方那些正在密謀的人心神大亂,他們以爲高已經知道了他們的事情,此番是來捉拿他們的,不等高那邊再有什麼動作,迅速開始了叛亂。
眉州資州相繼發動叛亂,眉州名士李稱在宴會上忽然出手,殺死了刺史,聚集城民家丁,高呼降漢。
資州隨後響應,叛周降漢。
高疑驚悚,連忙派人快騎告知護送皇帝往回走的楊堅,讓他即刻停下來,勿要再往腹地走,讓他帶着皇帝暫時前往江油,在那邊設防。
在二州叛亂之後,迅速文有其餘郡縣響應。
一時之間,巴蜀大亂,糧道斷絕,皇帝無法前進,援助前線的兵馬和糧食也無法送去。
高想到了宇文憲的行爲可能會引起這些人的叛亂,但是沒想到這幫人竟如此乾脆,做事如此迅速,一點都不拖泥帶水,說反就反!
而最可怕的消息是,永安投降了高長恭。
若是沿路都如此,高長恭都能直接殺穿腹地,直接生擒皇帝了。
宇文憲正在前線苦戰,而等到他接到後方的戰報時,也是不由得眼前一黑。
不過,好在還有楊堅保護皇帝,高潁正在積極聯絡心腹,準備平叛。
高題在書信裡讓宇文憲勿要擔心,自己會盡快平定。
高巔召集了幾個地方心腹,讓他們前往平定眉州叛亂,高潁認爲,當下若是採取防禦措施,只會加劇各地的叛亂,導致參與者越來越多,只有先下手千掉出頭的,從重處置那些跟隨謀反的,才能讓其餘人清醒下來。
就在此時,又一個噩耗傳來,斛律羨攻克了武都。
武都本來就兵力不足,加上成爲了孤城,士氣全無,而劉桃子還派了軍隊前往協助,在斛律羨許久的猛攻之下,武都終於扛不住,閻慶中了箭,死在城內,
其餘將軍們繼續逃離。
斛律羨整頓了下兵馬,而後朝看平興方向繼續進攻。
深夜。
軍營的篝火隨着狂風而來回搖動宇文憲疲憊的坐在了諸多將士們的之中,他如今都不住在屋內,跟將士們住在一起。
篝火之中,隱約能看出他從內而外的深深疲倦,他也幾乎扛不住了。
噩耗一個接着一個。
周國已經朝着滅亡的方向狂奔而去,宇文憲只覺得無力。
就是高潁的戰略成功,自己在此處擋住了劉桃子的大軍,高長恭那邊,大概也是擋不住了。
自己不敢分兵,心腹又不夠派往各地,派去了也未必能順利上任。
還有那陳人,他們到現在竟也沒有任何的行動。
難道他們就要眼睜睜看着漢國滅亡周國?
他們就不怕下一個要輪到自己了嗎?
宇文憲頭疼的有些厲害。
可當他看到周圍這些沉默的軍士們時,卻還是要擠出些笑容來。
「劉桃子已經跟我們交戰四十餘日,死傷無數!」
「今日,他甚至開始派遣那些新卒參與戰事,足可見,已傷根本,無力再戰!」
「我們只需要再抵抗幾日,他定然會撤回!」
「到那個時候,我們便能收回失地,諸位也能以此功青史留名啊!」
將領們笑了笑,卻沒有說話,這句話,他們聽了好久了。
漢軍大概知道周人的想法,故而在糧食還足夠的時候,便強攻不斷,寧可付出巨大的代價,也要將宇文憲給啃下來,完全不給自己留退路。
在這種程度的猛攻之下,周軍艱難抵抗,士氣搖搖欲墜,全靠着宇文憲來硬頂。
宇文憲激勵了許久,而後叫上護衛,再次上了城牆。
漢軍的篝火要更多,更加的明亮,猶如天上的星辰落在地面。
宇文憲死死盯着敵人的陣營,那濃郁的血腥味硬生生逼退了他的疲憊感。
劉桃子..:.你還能扛得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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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軍大營。
士卒們三三倆倆的坐在篝火前,臉色同樣疲乏。
比起剛剛出徵時的模樣,他們的士氣確實低落了許多。
而在劉桃子的主帳之內,竟罕見的出現了爭吵之聲。
「陛下,實在不能繼續強攻了。」
破多羅認真的說着,他渾身是傷,半張臉都被包裹了起來,便是說出了這樣的話,都不忍心使人怪罪。
「也就是我軍強盛,才能經得起如此猛攻,若是其餘大軍,早就崩潰了..:
我軍雖強盛,可這已經連攻四十餘日,全軍疲憊,預備役尚且如此,我部死傷慘重....或許可以休息一段時日,而後再攻?」
有部分幾個將軍輕輕點頭,又偷偷看着劉桃子,生怕激怒陛下。
這種事,他們自己不敢說,就讓與皇帝關係較爲親近的破多羅去開口。
劉桃子皺起眉頭。
一旁的祖挺卻開了口。
「將軍啊,我知道你們的疲憊,知道你們的辛苦,只是,我們已經死傷這麼多人了,破城在即,這種時候,若是停止攻城,休息整頓,那就是前功盡棄!」
「敵人的關卡險峻,我們的糧草不足以讓我們長期對峙。」
「只有以最猛烈的攻勢來摧毀敵人的士氣,方能取勝啊。」
「我們疲憊,敵人又好到哪裡去呢?」
「如今的拼殺,所拼的就是士氣,如今距離建功立業,平定天下,就差最後一步,萬萬不可鬆懈啊!」
祖斑朝着他們行了禮,誠懇的說道:「此戰所陣亡者,我這裡皆有所錄,戰事結束之後,賞賜撫卹,都可以加倍給予.....但是此戰,絕不能遲疑.....」
「諸位將軍,再多忍耐,賊人後方大亂,糧草補給短缺,定已喪膽,我料不出三日,宇文憲必爲吾等所破!!」
衆人面面相,而後朝着祖斑行禮,低頭稱是。
等到衆人各自離開之後,祖斑方纔緩緩坐在了劉桃子的面前,他有些擔憂的看着劉桃子。
「陛下,當下實不能心軟,否則前功盡棄,將士們的血就白流了,若是此戰獲勝,宇文憲是絕對無法逃脫的,宇文憲一死,周國徹底沒了仰仗,只能投降....天下可定!」
「到時候,戰事都平定了,是天下蒼生之福啊....
「我知道。」
劉桃子緩緩站起身來。
「明日,我親往城外,擂鼓助陣。
天色漸漸變得明亮。
周國的軍士們倒是寧願這天一直不亮。
天一亮,那熟悉的戰鼓聲便又要響起,艱難的一天便又要開始。
很快,軍士們就再次回到了熟悉的位置。
「咚!咚!咚!」
漢國的戰鼓聲響起,而這一次,似是比先前的還要響亮,氣勢更加驚人。
那一臺臺龐大的攻城器械緩緩朝着城池方向靠近。
「放!!」
「轟!!!」
拋車再次湊齊了『彈藥』,開始射擊。
在經過了許久的拋射之後,雲梯車開始朝着城牆靠近,雙方對射。
因爲此處的地形,攻城器械都受到了極大的限制,好在,漢軍這裡的匠人很厲害,能按着地形來進行改進,通過提高車輪的大小,乃至修改比例等方式,讓雲梯車之類能通過殘破的地面,並且緊挨着衝向關牆。
雙方再次大戰。
弓弩手們不斷的射擊,箭矢再次籠罩了城池。
可城內的士卒,卻有些無法反擊了。
不是沒有了膽魄,是沒有了箭矢!!
漢軍攻勢太猛,軍械的耗費也是同樣的巨大,周軍自然也是如此,每日所耗用的箭矢都不小,可後方大亂,諸多物資不能按時送到,有的甚至被叛軍所拿到手,這讓他們愈發被動。
一臺臺雲梯車靠近牆壁,士卒們奮力的想要摧毀這些怪物,車上的士卒不斷的開弓射殺,土卒們死傷更加慘重。
宇文憲再三下令,利用長戈和大戟來破壞這些器械。
雙方的斯殺越來越猛烈,戶體不斷的摔下。
地面上再次堆積起了小山坡。
史萬歲披着重甲,喘着氣,此刻終於衝上了關牆,這並非是他第一次成功先登,先前他也衝上來過,但是敵人反擊太猛,不得不退。
可這一次,史萬歲已經下定了決心,不死不退!!
雙方苦戰,宇文憲讓預備役加入,可預備役也早就成了累軍,哪裡還有力氣反擊。
拉鋸戰再次展開。
戰鼓聲和喊殺聲從日出持續到了近日落時分。
可這一次,情況明顯不同了。
牆上的漢軍數量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漢軍的攻城器械幾乎堵住了道路,土卒們不斷的衝鋒,周人被推下城牆,摔落在地上。
宇文憲手持利刃,不斷的砍殺衝殺而來的漢軍。
放眼望去,各地的周將都在與敵人廝殺,卻沒有幾個能抵擋得住的,宇文憲每次看去,所看到的都是自家將軍和士卒被殺害的畫面。
他的眼角被射傷了。
整個世界在他眼裡都變成了血紅色的。
耳邊傳來轟鳴聲,似是什麼都聽不到。
他只是機械的揮刀,揮刀,再揮刀。
「膨~~
箭矢正中宇文憲的胸口,沒能破甲,可這力道還是讓宇文憲一個跟跪,衝來的一個漢軍將手裡長矛往前一推,宇文憲只覺得腹部傳來劇痛。
左右的親兵上前,想要護住他。
宇文憲茫然的打量着周圍。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受了傷,所有的一切都是血紅色的,也不知到底是誰人的血液。
忽然,遠處傳出海嘯般的歡呼聲,就聽到轟隆的巨響,大門似是開了。
宇文憲緩緩擡起頭來。
蒼天啊!!!
他手握重兵,堅守如此雄關。
還不到五十日,就要被劉桃子所擊破嗎??
大周.....
周圍的喊殺聲越來越少,越來越少。
當宇文憲擡起頭的時候,周圍卻只能看到許多長矛了,漢軍手持長矛,警惕的靠近他。
宇文憲看的不太清楚,他吃力的想要起身,可身上就像是被打開了缺口,所有的力氣都從那個缺口往外逃竄,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史萬歲推開了左右,緩緩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看着面前渾身沒有一處完好地方的宇文憲,心裡卻沒什麼敬佩,幾乎咬碎了牙。
他哆嗦着,想起自己那些慘死在關外的弟兄們,雙眼通紅,眼裡只有仇恨。
「宇文憲!!」
「你是降,還是不降?!」
宇文憲張開嘴,想要說話,可一開口,嘴裡便溢出血來。
宇文憲仰起頭,眼前彷彿又出現了兄長的身影,朝着他伸出了手。
他的喉嚨動了動,渾身一僵。
轟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