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州。
「呱惡鳥的叫聲忽然響起,從這密林之中撲閃着翅膀,朝着遠處飛去。
遠處的江水水流湍急,在高低地勢的影響下,形成了一個又一個可怕的漩渦,水浪聲傳出了很遠。
江水兩旁,是兩道筆直的懸崖。
懸崖頗高,俯視着江面。
江水兩側,皆是鬱鬱蔥蔥,不知生長了多少年的樹木相互交織在一起,完完全全的遮擋了所有的視線。
這裡的密林甚至透露出一股原始的滄桑感,帶着一股腐朽味。
地面上是厚厚的堆積物,樹木彼此連在一起,猶如牢籠。
「啪!!」
隨着一聲輕響,那遮擋住道路的樹枝竟是被切斷,一把快刀從密林之中伸出來,切斷了面前的枝幹,迅速劈砍出了一條可通行的道路。
而後,一支風塵僕僕的軍隊就從這個缺口緩緩往外走。
剛剛走出來,那幾個帶頭開路的士卒便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看向了天邊,
鬆了一口氣。
在他們的身後,陸續有人走出來。
他們的第一反應竟都是擡頭去看太陽。
如此陸續穿過了近百人,一個相貌英俊的男人牽着馬也從這裡穿行而過,男人正是高長恭。
高長恭的面具此刻就掛在他的腰間,他牽着馬,走出了密林,臉色似是也好了許多。
「終於是走出來了....將軍這是硬生生鑿開了一條道路啊。」
跟在他身後的將領感慨起來。
高長恭沒有回答,只是繼續往前走。
土卒們牽着馬,有些馬匹的背上載着各種東西,疲憊的從這裡經過。
方纔那密林,實在是令人難受,暗不見天日,渾然一個綠色的牢籠,總給人一種室息的感覺,喘不過氣來。
可走出了這裡,並不就意味着苦難都已經結束了,因爲此刻擺在他們面前的,是一條極爲難走的山路。
這山路十分陡峭,光是看着就令人懼怕。
有些狹窄的地方,都令人懷疑是否能通過,一腳踩空,只怕就要掉落江水。
衆人走的較慢,小心翼翼的前進。
如此又走了一整天,等到天色即將泛黑的時候,他們終於找到了一處曠闊地,他們其實還能繼續前進,但是再往前,就沒有什麼合適的休息地了,只能暫且休息在此處。
衆人點起了篝火,各自坐下來,士卒們有三千餘人,人數不多,可看得出,
大多都是精銳中的精銳。
高長恭坐在篝火前,吃着手裡的幹餅,再次掏出了輿圖,認真的查看,又進行標註。
「去告知左右,還有兩天,我們便能走出山路,回到官道上!」
軍官們四處告知。
如此忙碌了片刻,高長恭方纔睡下。
次日很早,衆人便起了身,高長恭領着衆人再次前進。
這條路是越走越好走。 шшш ¸ttκǎ n ¸C〇
起初的密林和山路實在是嚇人,可當地勢越來越低,江水也變得越來越廣時,道路就不再如一開始那般的殘酷了,衆人終於可以騎馬前進了,可謂是豁然開朗。
寬敞的道道映入眼簾,兩旁的護路林鬱鬱蔥蔥,道路平坦,能看到許多通往城池方向的車輪印。
高長恭讓斥候們四處搜查,自己則是下了馬,在道路上認真的查看了起來。
如此查看了許久,高長恭方纔起身,眯起了雙眼,「沒有大軍通過的痕跡..」
「很好,讓衆人勿要鬆懈,且跟我走!」
宇文贊還在趕路。
這條路實在是令人絕望,顛簸一直都沒有中斷,宇文壓根就沒有食慾,晚上也很難睡得着,時不時得知士卒叛逃,卻也無能爲力。
好在,到了今日,這道路終於是寬闊了許多。
那種劇烈的顛簸沒有了,就連速度都提升了很多。
在停下來休息的時候,宇文贊少有的出了車,看看周圍,
他們果然是走出了那大片的山路,此處的道路看起來維護的就很不錯,至少比自己剛剛走過的那條路要好許多,道路寬闊,護路林鬱鬱蔥蔥。
宇文贊正四處觀望着,又拉住了一個軍官模樣的人,開口問道:「此處是何地啊?」
那軍官嚇了一跳,行禮拜見,而後稟告道:「陛下,涪陵就要到了。」
「啊?陵的道路竟如此寬闊?」
「這段道路....乃是齊王治蜀的時候所新修建的,故而好走許多。」
宇文贊忽沉默了下來,雖然他在到來的過程之中聽到了很多流言語,甚至他本人都較爲相信這些言論,但是在得知這位叔父戰死之後,他心裡卻文沒那麼大的恨意了。
「不曾想,又是受了叔父的恩德。」
宇文贊低聲說着,朝着北邊的方向行了禮。
軍官跟着行禮。
宇文打了個哈欠,「好了,你去忙吧,朕要休息會,勿要打擾!」
下令之後,宇文就回到了車內,走了這麼久的道路,難得舒適了一次,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無論是宇文,還是跟隨他們一路前來的士卒們,此刻都顯得很愜意。
可是在最前頭,高潁卻一臉凝重。
他蹲在地上,手裡把玩着什麼,發現楊堅到來,趕忙起身,將手裡的東西舉給楊堅看。
「這是.....
「馬糞。」
高很是肅穆的說道。
楊堅沉默了一下,「有騎兵經過?」
「對,戰馬....很古怪....」」
高潁張望着周圍,「馬糞並不多,可很新鮮,沿路的痕跡不是很明確....很像是,斥候。」
「陵當下是絕不敢外出的,這是誰家的斥候?」
楊堅皺起眉頭,「或是叛軍?叛軍是有戰馬的..:..雖然不多。」
高頗眯起雙眼,沉思了片刻。
「或許是吧....還是應小心,多分斥候,在前探路吧。」
「好。」
大軍做好了準備,在此休整,斥候們則是繼續往前探查。
楊堅所帶出的這支軍隊,數量並不多,因爲要分兵給與敵人錯覺,這支軍隊的數量甚至要少於分出來的那支軍隊。
雖然數量不多,可基本算是最精銳的軍士們了。
但是當局勢到了如今的地步,過去再精銳的軍隊,也幾乎都失去了鬥志,他們離開了家,家眷也幾乎落在敵人的手裡,對未來幾乎沒有任何希望,便是封賞官職,也如同笑話,尤其是馬不停蹄的行軍趕路,路又那麼難走,已經有軍士開始逃走了。
這些精銳斥候們,此刻也打不起多少精神。
對於將軍們所交代的命令,他們也只是匆匆完成。
士氣的高低,似是比其他的一切都具有更大的影響。
在進行探查之後,這支護王大軍繼續往東。
此處距離涪陵已經很近了。
就連楊堅,此刻也是輕鬆了許多。
軍隊正在迅速進軍,不知爲何,今日的風略顯得有些大,明明前幾天都還格外的熾熱。
大軍剛剛出發。
「咔嘧~」
就聽的有聲響,前軍的旗幟竟從頂部斷裂,掉落在地上。
軍士們忽驚懼了起來,不敢往前。
楊堅正跟左右交談着往後的事情,就有軍士急匆匆的到來,稟告了這個情況。
楊堅的臉色當即變得肅穆起來,他看向了左右的心腹們,聲音也變得凝重。
「今日出兵,卻有狂風吹斷旗幟,此不利耶?」
「非也!」
有謀臣鄭道謙起身,一臉嚴肅的說道:「雲從龍,風從虎,聖人作而萬物睹!」
「起此風,顯此雲,正是苦盡甘來,君王起勢之道!」
「而出涪陵而斷黑旗,此摒故取新,遏制賊漢之道也!」
「何以見得呢?」
「主公有所不知,齊人云,滅齊者黑也,賊漢尚黑,自翊水德,黑旗斷,赤旗存,此意喻賊漢力絕不能逞兇,而大周當中興啊!」
左右衆人紛紛稱是。
楊堅大喜,賞賜了鄭道謙,而後下令繼續行軍。
大軍又往前走了一段距離,忽有惡鳥啼鳴而過。
楊堅再次看向了鄭道謙,「此不利耶?」
「非也!」
「此鳥名爲,以腐鼠爲食,實小人也,見不得君子,今日見王氣四射,志沖天鬥,故來嚇之,可見我主將棲梧桐也!」
楊堅大喜。
冷風不斷,軍士們快速前進,距離陵的距離也是越來越短。
此處的官道修建的不錯,地勢比起其餘地方,也算平坦一些,但也只是對比周圍而言,實際上,需要上下坡的次數並沒有減少,上坡路難走,下坡路同樣如此,前軍率先通過了上坡路,而後距離略微加快,跟中軍出現了脫節。
「殺!!!」
從正前方忽傳出喊殺聲。
周國前軍大吃一驚,迅速列陣,就看到從前方的各個岔路上殺出了許多的騎兵來。
這些騎士們精神奕奕,全副武裝,跟這幫累的直喘氣的軍士們完全不同,只是片刻之間,雙方遭遇,高長恭戴着面具,一路衝鋒,左右無人能擋。
周軍的士氣本來就不高,本身也疲倦,被漢軍以逸待勞,前軍在一瞬間就幾乎被淹沒了,當漢軍騎士一輪衝鋒之後,就幾乎看不到站着的千軍將士了,而高長恭卻不急着清理這些人,他趕忙帶着騎士們繼續衝鋒,搶先佔據了高坡。
當前方傳出喊殺聲的時候,楊堅其實並不懼怕。
因爲他們這一路走來,遇到了太多的叛賊。
朝廷失去了對地方的控制,從而滋生了大量的叛賊,這幫人四處劫掠,便是看到官軍也敢動手,畢竟他們本身就有不少官軍在裡頭。
楊堅即刻下令列陣,面對尋常叛賊,他還是不怕的,別看他兵力不多,對付叛賊那是綽綽.:::什麼玩意??
百保鮮卑??
楊堅舉起佩劍,正要指揮,卻猛地看到了遠處高坡上的敵人們。
那是一支全副武裝的騎兵。
他們臉上戴着詭異的面具,插着長長的羽毛,全身武裝到了牙齒。
楊堅的心忽然就懸了。
那一刻,他甚至都沒有半點的遲疑。
「撤!!!」
楊堅大叫了一聲,帶頭就跑。
並非是楊堅膽怯,拋棄軍隊,是因爲這支騎兵出現在高坡上的時候,就已經宣告了自己的失敗,這不可能戰勝的!!
楊堅完全不明白爲什麼這裡會有一支百保鮮卑!
可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得跑!
楊堅這麼一跑,全軍大亂。
高疑本能的想勸住楊堅,繼續指揮,但是當高坡上的騎士們開始發動衝鋒的時候,高潁就閉上嘴了。
這是真的,不是冒牌貨。
他們以統一且迅猛的速度朝着低處的敵人發動了衝鋒。
高潁掉頭就跑,士卒們尖叫着,丟下了武器,有的脫掉甲冑,四散而逃,沒有人想着要去抵抗一二。
敵人的衝鋒速度極快,片刻之後,雙方狠狠撞在一起。
這些漢國騎士們甚至都不需要先擊敗敵人,他們只要追殺就好了。
而在追殺這方面,騎士無疑是最有經驗的。
高長恭的目光死死盯着遠處的車駕,一個又一個敵人被他所殺,他距離那車駕的距離也越來越短。
就看到有個娃娃從車駕內鑽出來,看到外頭這混亂的場景,嚇得面無人色,
大聲呼喊:「願降!!願降!!」
他就像是起到了一個帶頭作用。
許多甲士們這纔想起來,漢軍好像是從不殺俘虜的。
他們趕忙跪在地上,請求投降。
果然,那些慘敗的騎士們並沒有再殺死他們,但是那些依舊還在逃跑的,就成爲了重要目標。
高潁不敢回頭,縱馬衝鋒在小路上,身邊跟着好幾個人。
「僞周大司徒在此!!」
只聽得身邊傳來一聲呼喊,有人拽住了他,將他狠狠拉下了馬背。
高頗慘叫着摔在地上,連着翻滾了幾圈,渾身是血,他吃力的擡起頭來,卻看到了自家人的背影。
那熟悉的聲音.....
高暈了過去。
高像是做了一場夢。
一點點回憶着自己這一生,儘管他的年紀還很小,可所經歷的事情,卻又是那麼的多。
他想起自己年幼時的神童之名,想起那些大人們對自己的評價。
想起親戚們對自己的誇讚,想起父親那讚許的目光。
想起自己十七歲便被宇文憲所看重,帶在身邊,出謀劃策。
高潁的臉上洋溢着笑容,可這笑容並沒有持續太久,他想起了長安淪陷,想起了父親被俘,想起了宇文憲之死,想起了這一路的逃亡..
他的臉色又變得痛苦起來。
他發出了呻吟聲,而後艱難的睜開了雙眼。
陌生的天花板。
高頗猛地坐起來,卻又扯動了身上的傷口,疼的牙咧嘴。
遠處的醫者看到他醒了,急忙走上前,開始爲他把脈查看。
高頻遲疑的看着這位醫,「老丈,這是在何處?」
「涪陵。」
醫者回答道。
高疑臉色一凝,終於想起了戰事,他看了看周圍,心裡已然明白,板着臉,
一言不發。
醫者很快就出去了。
片刻之後,房門被推開,就看到一個披着甲,卻又無比俊美的將軍走了進來。
看到此人,高頻大吃一驚。
「高長恭!!」
他警惕的往後,摸了摸周圍,卻是沒有武器防身。
高長恭好奇的打量着高,「你便是高?」
「周國的小冢宰?」
「你這年紀,又不是宗室,怎麼做到的?」
高冷冷盯着他,「你是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的?」
「你不可能知道我們會往這邊走..::.連宗室都不知道我們要去哪裡,一直都不曾告知他人....」
高長恭笑了起來。
「我們自有辦法,你們選擇的這條路,可是讓我吃盡了苦頭啊,連着走了那麼久....不過,好在擋住了你們。」
「高,我過去就聽過你的名聲..:..你可願爲大漢效力?」
「呵呵,將軍只管殺了我,我非背主之人!齊王對我有大恩德,我絕不會背叛他!!」
「是嗎?」
「那爲什麼往陳國跑?到了陳國,你們這幾個倒是有機會再出頭,小皇帝呢?周國呢?」
「投陳是爲了給齊王復仇!」
「隨你怎麼說吧,我要將你獻給陛下,若是你願速死,可撞死在屋內,不過,你的家裡人還在我們手裡,若是想多活短時日,也可以見過你的家人們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