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陽郡。
“殺!??!??”
城池之外,漢軍旗幟迎風而飄蕩,戰馬邁開了步伐,發動衝鋒。
大量的潰兵們丟盔棄甲,哭嚎着往城門的方向衝來。
“快開城門!??”
“開城門啊!??!??”
有將領率先逃到了城下,朝着城牆高呼了起來。
遠處的漢軍騎士越來越多,皆披着甲,一路追殺,士卒們發現跑不過對方,紛紛跪下來請降,騎士們艱難的收了刀,沒有再去殺人。
漢國的軍法極爲嚴格,便是立下過大功勳的將軍們,若是違背軍法,也有着被處置乃至被處死的風險,尋常士卒是不太敢去觸碰的,漢國不殺降。
這個規矩從劉桃子剛剛起兵時設立,一直持續到現在,成效巨大。
漢軍在戰場上很少遇到那種上下一心來死扛的敵人,哪怕是如宇文憲這樣的人,身邊的將士們也有許多投降的,就是因爲不必擔心投降了會被殺,這極大的瓦解了敵人的士氣。
朝廷也正式將這樣的作法納入進了軍法之中,甚至還有其餘的補充,例如禁止軍隊在行軍過程中的劫掠行爲,屠殺行爲等等。
城外的士卒們一個接着一個的投降,騎士們越來越近。
城門口的將領都幾乎要瘋了,他擡頭看向城牆,大聲嘶吼着,讓他們趕快開城門。
只可惜,直到漢軍騎士衝殺到了他身邊的時候,城門依舊是緊閉的。
甚至城牆上都沒有進行反擊,箭矢都沒有射下來一根。
將領收起了怒火,跳下馬來,跪在地上請降。
城牆上傳出議論聲,片刻之後,官員帶着城內衆人出來投降……
姚雄騎着高頭大馬,在諸多騎士們的簇擁下,一路來到了城門口。
當地的官員是個南人,看到姚雄,心裡多少有些懼怕,猶如受驚的飛鳥。
“勿要懼怕,我們不殺降,既歸順天命,便不會有事……只是要請你們在城外居住一段時日,後續有人到達之後,會與你們對接。”
“唯!!??”
衆人低頭稱是,姚雄才吩咐士卒們看好這些投降的官員們,自己則是進了城。
姚雄的臉上滿是得意。
不只是他,就是他身邊的那些將領們,此刻也都是面帶笑容,低聲議論起來。
“將軍,我們只用了八天就奪下了整個山陽郡!敵人着實沒有什麼抵抗的想法,我看,倒不如直接攻向秦郡,而後號令其餘各地投降!”
“混賬!”
姚雄收起了笑容,嚴肅的看向他們。
“我們多是騎兵,當下的挺進速度就已經很快了,若是不管別的,直奔秦郡,那敵人斷我們身後糧路,你要如何?”
“就地而食啊!”
姚雄揮了下馬鞭,身邊幾個軍官急忙避開,姚雄正色道:??“我可說好了!朝廷有令,收復兩淮,絕不能沿路劫掠!那黃法e都知道與民無犯,我們若是一路搶過去,豈不是還不如陳兵嗎?!”
“都給我小心些,誰要是敢壞軍紀,壞我大事,我可是不留情!”
“唯!!”
衆人紛紛稱是。
姚雄領着衆人進了官署,漢軍掌控了整個城池,而後就開始在當地進行休整。
高延宗跟姚雄幾乎是同時得到了混亂的消息,而後奉王琳的命令出兵攻打。
高,姚二人是沒有資格自己出兵的,只有得到王琳的允許才能出擊,高延宗是直接一路飛奔,哪裡人多往哪裡去,以消滅敵人的主要兵力爲目的,至於姚雄,則是奪取重要城池,而後收復全郡,再讓後續軍隊跟上來,慢慢推進。
兩人的風格已經出現了明顯的差異。
隨着年齡和經驗的增長,姚雄是越來越有當初暴顯的風範了,暴顯作戰很穩當,頗爲謹慎,沒有太大的功勞,可經歷極其顯赫,稱得上是不敗將軍。
就在姚雄整頓兵馬,準備繼續往南進攻的時候,斥候卻匆匆來報,稱有大軍出現在了遠處官道上。
姚雄沉思之後,並沒有急着外出襲擊,分出一部兵馬在城外設營,與城池形成犄角之勢,迎戰到來的這股兵馬。
如今的江北頗爲混亂,很難判斷對方是什麼人。
江北當下分成了許多勢力,有起兵投漢的,有起兵爲老黃的,有支持陳國朝廷的,有朝廷來平叛的,有正在觀望的。
姚雄還是希望能先看清楚對手屬於哪一方陣營,而後再進行決策。
那股大軍很快就來到了城池之外,當他們發現城池易旗之後,迅速出現了騷動,姚雄一直都站在城牆上,盯着遠處的敵人,眯着雙眼。
片刻之後,就有人衝向了城牆。
在射程附近停了下來,大聲告知了自己的身份。
“敗軍之將任忠在此!!”
“不知是漢國的哪位將軍?!”
聽到這個名字,姚雄一愣,而後大喜過望,他趕忙令人找來了幾個俘獲的軍官,確定了對方的身份之後,這才令人回話:??“鎮東將軍姚雄在此!!”
任忠聽聞,急忙下了馬,叫上了幾個親信,就往城門方向走。
他身邊的親信們多少有些遲疑,任忠卻罵道:??“事情到了這種地步,還擔心什麼呢?當下的局勢,待在大軍的後方就可以保全性命嗎?”
親信們不敢再多說,姚雄也很乾脆,令人開了門,親自下去迎接。
任忠長得頗爲兇悍,一點都不像是南人。
事實上,這位是汝陰(今阜陽市潁州區)人,也不太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南人了。
他出身極其卑微,孤且貧,受了許多羞辱,長大之後,有力氣,在射箭等方面很有天賦,這纔得到同鄉的認可,少年們紛紛歸附,他闖出了名頭來。
他跟過王琳,跟過華皎,得到過歐陽家的舉薦,反正就是跟陳國的關係不是很親近的那種。
“拜見姚將軍!??!”
任忠長得粗獷,實則心細,聰慧而有詭計,以他的出身,若是沒有腦子只有身體,是不可能走到如今這高度的。
他極爲誠懇的看着姚雄,有些悲傷的說道:??“我實在是走投無路,特意前來投奔大漢,還望將軍能夠收留……”
他正要行大禮,姚雄急忙將他扶起來。
姚雄笑着說道:??“將軍勿要如此!當初我還不曾出發的時候,就曾聽王將軍說起您來,王將軍說您乃是天生的將才,只是得不到施展才能的機會!”
“王將軍?!”
任忠趕忙說道:??“我與他也是很久不曾相見了……羞愧,實在羞愧…”
老王在南邊的人脈就是這麼強,隨便找一個都能與他扯上關係,畢竟是在南邊玩過廢立的大諸侯。
“擺宴!爲任將軍接風洗塵!!??”
姚雄拉住他的手,對左右吩咐道。
有將領很湊巧的上前,??“將軍,可出征的事情……”
“什麼話!有大將前來投奔,不值得慶賀嗎?得到這樣的大將,勝過得到十個郡!!執行命令!”
“唯!!”
漢軍即刻出動,開始安置跟隨任忠前來的軍隊,至於任忠本人,則是直接被姚雄請到了官署內,姚雄破例令人取來了酒水,款待任忠。
跟着任忠前來的將領們也都被叫過來參與宴席。
場面頗爲熱鬧。
姚雄坐在上位,笑着說道:??“大漢有律法,嚴禁吃酒,尤其是戰時,但是今日,有貴客前來,我們就吃一盞,而後再建功來彌補過錯!”
任忠極爲感動。
他當即起身,舉起酒盞來拜謝姚雄。
其餘衆人也是如此。
姚雄安撫着他們,也不詢問敵人的情況,先問起了黃法氍的事情。
說起黃法氍,任忠不由得流下了眼淚。
也很難說清楚這眼淚到底是真是假,或許有真的部分,也有虛假的部分。
“黃將軍一心爲國,卻被那陳頊所殺!吾等深感不值!”
“當下,唯有爲黃將軍復仇而已!??”
姚雄的臉上多少也有些悲傷,“陛下其實很喜歡黃將軍,過去在給我的書信裡,還時常詢問黃將軍的情況,沒想到啊,陳頊連他這樣的人都要殺。”
他長嘆了一聲,嚴肅的說道:??“此番,一定要爲黃將軍復仇,奪下江北!”
宴會又恢復了先前的熱鬧。
姚雄多少能感覺到面前這位任將軍的城府,同爲底層出身,他卻很能理解這種情況。
宴會結束之後,其餘將軍們各自離開,任忠卻不急着走。
屋內只剩下了姚雄與任忠兩個人。
任忠此刻方纔拿出了幾份輿圖,獻給了姚雄。
沒錯,這些輿圖正是周圍陳軍的佈防圖,姚雄不知道任忠是從哪裡弄來的這些,格外的驚詫。
“將軍,這駐守各地的,不少都是我的朋友,過去受過黃將軍的恩德,我願意出面說服他們來投奔。”
“目前唯一要擔心的,就是魯廣達所率領的軍隊,將軍不必擔心他們會來襲擊,要擔心他們會不會逃走!”
“我雖然被他們打出去了,但是他們的情況非常的險峻,士卒離心,各地又不斷的起兵討伐,連秦郡都要守不住了,大漢要大一統,就不能讓北邊的這些精銳成功逃回南邊去!”
姚雄眼前一亮,“那你可有什麼要教我的?”
“將軍,我可以說服我的朋友們相助大漢,拖住敵人,讓他們不敢冒然撤離,只要我們及時趕到,就能前後夾擊……”
“哈哈哈!”
“好!”
“若此戰能勝,我定向陛下爲你請功!”
在見到任忠的那一刻,姚雄就已經放棄了原先的戰略,任忠來了,那還用得着考慮怎麼打?那當然是要將任忠這個點發揮到極致啊,故而他放棄了出征,直接開宴會。
姚雄的目的也就從奪取城池,直接變成了吃掉陳國在江北的精銳主力。
……
射陽郡。
平靜的海面上,出現了大量的船隻。
懸掛着漢旗的戰船正迅速朝着岸邊靠攏。
渡口已經放棄了抵抗,大量的陳國戰船就這麼被停泊在渡口,沒有迎戰的想法。
黃法氍之死,熄滅了陳國最後的火光。
漢國的戰船紛紛靠岸,大量的士卒們走了下來,跟姚雄一樣,允許當地的官員將領們投降。
在他們佔據此處渡口之後,很快又有其餘艦隊趕來。
當下的漢國水軍,按着不同的地域分成了好幾塊,每支都是有自己的編制,彼此沒有隸屬關係,只有王琳能對他們發號施令。
長達數年的準備,漢國的水軍實力還是增加了不少的。
兩支來自不同地區的水軍在此處碰面,兩位將軍開始商談接下來的大事。
“曹將軍。”
“歐陽將軍!??”
歐陽綸風塵僕僕的走下了戰船,身上還被包裹着,明顯是受了傷,曹慶大吃一驚,他急忙上前攙扶,“將軍,這是出了什麼事?”
曹慶是從海州來的,而歐陽紇則是從前線回來的。
歐陽紇搖了搖頭,??“無礙。”
“敵人已經知道了我們在附近島嶼駐紮,我被其主力給襲擊了,那幾艘大船…。 “
歐陽紇只是搖着頭,眼裡多少有些憋屈。
當下人人都在揍敵人,只有他去捱了一頓打。
在正式交戰之後,歐陽約想要早些建立功勳,就帶着水軍悄悄往前線趕,想看看能不能中個大獎,找到個江上運兵的船,給他幹下來。
沒想到,果然中獎了!沒碰到運兵船,碰到了四艘鉅艦,歐陽統也就跑的快,不然全軍都要被留下了。
曹慶令人去安置這些戰敗而歸的將士們,自己準備帶着歐陽絕回營內。
可剛走了幾步,他卻猛地在人羣裡看到了一個熟人。
曹慶很是驚訝。
“錢明?!??”
歐陽紇也回了下頭。
就看到那些走下戰船的人裡,有個軍官,看起來其貌不揚,灰頭土臉的,此刻被曹慶叫住,更是嚇得面無人色,渾身都在哆嗦着。
曹慶看向歐陽紇,“將軍您先回去休息,我稍後就去找您。”
“好。??”
歐陽紇快步離開,曹慶卻笑呵呵的走到了錢明的身邊。
錢明跟曹慶,當初都是華皎身邊的老部下,後來曹慶認爲應當投漢,可錢明卻污衊他是勾結漢國,執意投周,而後分道揚鑣。
錢明後退了幾步,臉上擠出笑容來,“曹將軍,許久不見…您是愈發的英武了…”
“哈哈哈~~”
曹慶忍不住大笑了起來,??“我是真沒想到能在此處見到你啊,原來是歸順了歐陽將軍嗎?如今做的什麼官啊?”
“承蒙將軍垂青,歸順之後,做了個別部司馬……”
錢明說完,即刻看向了曹慶,眼裡滿是懼怕,??“當初是我不長眼,得罪了曹將軍,就請將軍看在過去的交情上,饒恕了我的罪行,寬恕了我的罪行……”
曹慶聽到這番話,眼裡的敵意消散了一些,他感慨道:??“華將軍在戰時被流矢射中,失了性命,成了他人的軍功。”
“當初若是你不做對,我們帶着那麼些戰船投奔,情況還會是現在這樣嗎?”
“算了,我也不是睚眥必報之人,你好自爲之吧。”
曹慶搖着頭,以他現在的資格,若是再來與錢明作對,錢明是分分鐘可以死於意外的,可看到這傢伙眼裡的驚恐,聽着他那顫抖的聲音,曹慶卻放棄了報仇。
沒意義了。
曹慶轉身離開了這裡,甲士們簇擁着他,風光無限。
錢明呆滯的站在原地,直到曹慶走遠了,他才驚醒過來。
再次想起原先所發生的事情,錢明幾乎崩潰。
若是當初真的聽曹慶的話,帶着那些金翅艦去投奔漢國……那他們這些人,只怕是帶着家族代代富貴了。
再想起曹慶離開時自己的譏笑,錢明痛不欲生。
曹慶卻已經將他忘在了腦後,他如今跟歐陽紇商談起了大事。
“江水去不得。”
“敵人部署了重兵,我剛出擊,就遇到了四艘鉅艦,險些沒能回來,我懷疑敵人的鉅艦如今都部署在我們這邊…只怕是不下十艘,我看最好還是不要急着南下了,讓陸軍去打,我們就跟着陸軍一路收復渡口,就是要南下,也得等將軍帶着主力前來,才能拿下。”
“沒有主力。”
曹慶搖着頭說道。
“啊?”
歐陽紇驚呆了,??“這是什麼意思?我們明明還有主力戰船……”
“不,王將軍下達了命令,淳于將軍很快就會過來帶着我們與敵人的水軍交戰,算上他帶來的鉅艦,這就是我們水軍的全部力量了……沒有其他的主力。”
歐陽紇想明白了,他無奈的問道:“都到這一步了,還要藏??”
“要藏,只要我們現在還不能攻破建康,就得藏,陸軍無所謂,他們多強都行,但是我們不能太強,不能嚇到南人…。 “
歐陽紇有些生氣,甚至都氣笑了。
“這麼說來,我敗給敵人的水軍,也不必擔心將軍問罪啊。”
曹慶急忙安撫道:??“將軍勿要着急,這滅陳之日也不遠了,當下我們就是拿出全部的實力,也不能吃下敵人的水軍,既然如此,也就沒有必要去亮出爪牙來,先讓他們猖狂幾天,覺得自己的水軍依舊是天下無敵。”
“黃法氍沒了,那貿易自然能再次進行,等到真正滅亡陳國的那一天,我們的水軍會給他們一個天大驚喜!!”
“到那個時候,將軍還擔心自己沒有立功的機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