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棠被阿雲和小滿拽着手朝住的地方走去。
周圍先是一些殘破的房子,但更多的是擁擠的帳篷,有的帳篷簾子是打開的,沐棠能看到裡面的東西。
每一個帳篷裡密密麻麻擺着雜亂的東西,有些被褥直接鋪在了地上,有很多是軍綠色的,一看就是軍隊發放。
這些帳篷裡的人沒有一個是少於五人的。
那些人大部分坐在帳篷裡或者帳篷外面,雙眼暗淡的發着呆,看起來了無生趣,只有麻木。
但也有少許的人手上還在做事。
不遠的帳篷裡就有一個年輕的女人在編制着什麼,仔細一看一些撕碎的布條連接在一起,然後又被編製成其他的東西。
通過她已經編織好的地方來看,應該是一條墊子。
當他們路過這些人的時候,這些人或多或少的都會用一種隱晦的目光盯着他們看,裡面的探究和思索讓人不是很舒服。
她還是第一次踏足這裡,眼前的景象讓她有些出神,突然想起了前兩天陸焱跟她聊天時隨口說過的事。
基地的位置本來就不多,裡面的倖存者分爲兩部分,一是自己逃難過來的,二是軍隊接過來的。
桐城基地的佔地面積遠遠比明日基地小的多,只有它的一半,現在的人口卻比明日基地還要多了很多。
雖然軍隊已經極力壓縮生存空間,但也只能勉強讓這些人有個容身之地。
沒有辦法,再如何也不可能取締軍隊,這是這些手無寸鐵之力的人活下去的唯一保障了。
雖然早在很久以前就有平民提出上訴,想要軍隊化整爲零和他們保持同樣的生存環境,並且將武器分發給他們,還要教他們使用方法。
那人說的振振有詞:“M國就是槍械合法,他們的平民有自保能力!我們不想再做粘板上的魚肉,如果你們真的是爲民着想,就應該這麼做!!”
這句話顯然戳中了不少人的小心思,得到了很多人的共鳴。
這羣人有的是真的想要自保,但也有人內心起了不好的想法。
槍械合法化,讓平民有更多自保能力的同時也意味着徹底將基地暴露在暴亂的威脅之下。
一旦有人想要發生反叛,基地就勉強的平衡輕而易舉就能被打破,到時候後果不可估量。
所以陸中將當然不可能同意這樣的想法。
那人當時就跳了起來,一口一個軍隊就是想把他們當牲口圈養起來,根本沒把他們當人看!
這是在基地領導人公信力上動土,煽動民衆反抗情緒,一時間基地流言四起。
一向寬厚的路中將也少見的手段強硬,讓人把槍塞進了那人的懷裡,並且教給了他開槍的方法,將他送出了基地。
當然,這其中也不妨有人添了一把火,比如李少將。
原本路中將只是讓人把他趕出去,基地周圍被軍隊清掃過好幾遍,喪屍沒有別的地方那麼多,他不至於會馬上喪命。
但是李少將似乎明顯是想就着這個機會把事情一次性解決掉,因此直接暗地裡把那人送到了基地警戒範圍之外。
結局就是那個人被嚇得崩潰,最後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趴在軍隊防禦線外面道歉,求讓他回去。
這件事讓基地裡那些信誓坦坦,覺得自己有槍就能活下去的人都遲疑,膽子小的更是噤若寒蟬,這件事最後不了了之。
“不得不說,李少將的選擇很正確,但凡換一個人,都很有可能達不到這樣的效果。”陸焱爲這件事做了總結。
“什麼意思?”沐棠不是很明白。
“那個人是末世早期就來到基地的,很早就得到了基地的庇護。換而言之,他很有可能,甚至根本沒有直面過喪屍。”
陸焱頓了頓,接着道:
“再加上他狂妄自大的性子,只是不停的煽動別人,卻沒有真正的敢跟軍隊談判。李少將就料到這人是個只有空殼子的軟腳蟲,只要讓他見識見識外面那些東西,他大概率連開槍的勇氣都沒有。”
沐棠再一次見識到人性的多樣化,原來真的有人會利用這些東西達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陸焱摸了摸她的頭:
“但凡這個人是個末世中期才進入基地的,李少將應該也不會選擇這麼做,因爲在外面能活到那個時候的人,不至於連自保的勇氣都沒有。”
沐棠覺得陸焱其實還有一些東西沒有明說。
那就是人被逼到絕處就會爆發,那個人之所以輕而易舉的就繳械投降,回過頭來求饒。
大概是因爲他根本沒有被逼到絕處,因爲有基地的存在。
當他意識到外面的生活未必會比基地好的時候,他立刻就彎下了脊樑骨,選擇了有人爲他拼命的基地,而不是用自己的命去博取那所謂的自由。
這件事雖然只是陸焱隨口一說,但是對沐棠的衝擊不小。
人類真是奇怪的生物,一件事他們總是能想到更多的東西,然後選出最有利於自己的結果。
如果是她自己,大概根本想不了那麼多。
沐棠想的出神,衣袖卻突然被扯了扯,低下頭,發現阿雲有些不高興的看着她。
“我剛剛跟你說了好多話,你整了一句都不回答我。”小孩子的臉上帶了幾分委屈。
他看起來已經有七八歲了,臉上的嬰兒肥差不多沒了,整張臉曬的黑黑的,衣服褲子明顯不合適,露出了手腕和腳踝。
一旁的小滿看起來也才四五歲的樣子,同樣穿着髒兮兮不合身的衣服,小臉瘦削,眼睛裡除了孩童的天真,還有一絲不符合他這個年紀的鬱氣。
沐棠突然想起了這兩個小孩兒剛纔的對話。
大的這個已經能坦然的用自己的死亡開玩笑,小的雖然覺得恐懼,眼眶通紅的說“我不想死”,但是卻也直面了生命的消逝。
不知道爲什麼,沐棠總覺得這不應該是小孩子需要懂的東西。
走在前面的那個女人不停的回頭看他們,寡淡的表情下是一股隱隱的擔憂。
他們這一路上算是賺足了目光。
沐棠實在是太引人注目了,長得漂亮,身上穿着乾淨整齊,放在這雜亂的生存空間裡,就像是抹滿奶油和巧克力的新鮮蛋糕掉入了垃圾堆。
突兀又引人注目,同時更能激起老鼠的覬覦之心。
女人的眼裡劃過一絲擔憂,隨後竟然主動回過身拉住沐棠,加快了腳步。
她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帶這個女孩子過來,原本只是想讓自己可憐的孩子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獄裡有一些開心的事。
但是如果代價是把不相干的人牽扯進來,那她寧可不要。
可就算是心裡這麼想,女人的眼光是不自覺的朝沐棠那裡飄去。
在末世裡不愁吃穿的人,從這個小姑娘指縫裡露出來的碎屑應該都是他們渴望而不可求的東西。
自己要求的也不多,哪怕只是分一點給孩子……
女人的目光落在拉着沐棠往前走的兩個小孩兒身上,從末世之後到現在,哪怕只是給孩子多吃兩口肉都已經是奢望了。
女人沉默不語的拉着沐棠來到了一處矮小的帳篷面前,房間裡傳來幾聲壓抑的咳嗽,隨後門簾被掀開。
看着從裡面走出來的人,沐棠訝意的睜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