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快黑了下來,整個廠區空曠而安靜,偶爾能聽見烏鴉的叫聲。
陸焱下午就出去了,一直到現在都沒回來。沐棠盤腿坐在桌子上,緊緊扒着玻璃窗往外看,一直沒看到陸焱的身影,心裡不由的有些擔心。
金開裕一臉饜足的從廠房裡走出來,轉頭就看到縮在廠房門口的方錫,輕佻的吹了聲口哨:
“呦,你還在這兒呢。”然後蹲下來,一把抓起方錫的頭髮,強迫他和自己對視:
“怎麼樣,聽得過癮嗎?有反應了沒?”金開裕眼光下流的看着方錫的臉,調笑道:
“不過你應該沒那個能耐吧,嗯?小駝背。”
方錫雙眼無神,默不作聲的看着金開裕。
金開裕被看得心裡一陣不爽,拽着方錫的頭髮,臉湊了過去:
“你和女人睡過沒?沒有吧。也是,誰看得上你這種小殘廢呢?”末了嘿嘿嘿的笑了起來,嘲諷道:
“你嫂子滋味挺不錯的,怎麼樣?要不要我開開恩,放你進去試試?嗯?我難得那麼大方。”
方錫還是不吭聲,彷彿變成了植物人,又或者是剪斷了線的傀儡,任由金開裕嘲諷。
金開裕心裡沒趣極了,嘖了一聲,站起身一腳踹翻方錫,罵道:
“沒種的廢物,呸!”然後扭了扭脖子,大搖大擺的走了。
隨後陸陸續續的有男人出來,每個人臉上都是不懷好意的笑,嘲諷地對那個女人談評論資,沒有絲毫尊重,只有輕視侮辱。
方錫蹲在門口,渾身發抖。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爬滿了紅血絲,眼眶通紅,一行渾濁的眼淚順着佈滿灰塵臉流了下來。
最後一個男人走出來了,調侃的吹了聲口哨,笑着道:
“方錫,看我們多照顧你嫂子,還不快謝謝我們。哈哈哈哈……”
方錫仇恨的看着他的背影,惡狠狠地看着,彷彿要把這個背影刻進眼睛裡。
“啊啊啊啊啊——!!死人了!!!”
廠房裡突然傳來尖叫,緊接着混亂的人羣嚷嚷聲接踵而至。方錫呆了一下,隨後猛的衝進了廠房!
周圍全是衣衫不整的女人,方錫彷彿看不到,不管不顧的推開紛亂擁擠在一起的幾人,終於看到那個女人。
渾身赤裸,面目全非,手上緊緊攥着一塊碎玻璃。
纖細的脖子被劃開了一條十幾釐米長的口子,傷口異常可怖,脖子像是被切斷了一半,鮮血如同噴泉一樣噴涌而出,將整個身子染紅,蔓延在了地上,如同一朵血色曼陀羅一般盛開。
女人身體不受控制的抽搐着,一雙眼睛慢慢暗淡無光,嘴一張一合的彷彿要說着什麼。
能把自己的脖子活生生的切這麼大一個口子,這人是存的怎樣的死志不言而喻。
方錫跪倒在地,雙手顫抖的捂住了臉,充血瞪大的眼睛透過指縫,瞳孔放大,女人那垂死的模樣深深印在他的眼裡,血淚盈滿眼眶,淅淅瀝瀝的順着指縫,順着手背,順着小臂淌下。
“啊,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方錫慘烈的哀嚎響徹整個基地上空。
沐棠聽見悲鳴,回過頭看了看,若有所思。
角落裡突然傳來聲音,沐棠猛的回過頭!
一個只穿着睡裙的女人搖搖晃晃的從巷子裡的陰影走了出來,看到沐棠愣了一下,隨後眉眼又舒展開來:
“啊……是你啊,陸焱的女人。”
沐棠皺了皺眉,認出是白天給他們送東西的女人。
趙娉靠着牆上,順着牆坐了下來,點燃了一根菸,深吸了一口,吐出濃重的煙霧,也跟着看了一眼慘叫的方向:
“哦,是方錫啊,叫的那麼慘。呵,孟秋死了吧?”
沐棠聽不懂她在說什麼,沒有吭聲。趙娉也沒想等她迴應,自顧自接着說道:
“小駝背,哥哥在的時候有哥哥護着他,哥哥死了嫂子還要受盡屈辱,真慘。”
說完又自嘲道:“瞧我,還同情他呢,我和他都不知道誰更慘。”
趙娉又猛吸了一口煙,嗆的咳嗽起來,越咳越厲害,咳的眼淚都出來了:
“咳,咳咳咳咳,死了好,死了好啊,死了纔好……”
她咯咯咯的笑了起來:
“呵呵呵,死了才清淨,哈哈哈,活着還不如死了!!”趙娉一邊把煙放嘴裡用力的吸,一邊仰起頭靠在牆上,哈哈大笑着,眼角泛着淚花,順着臉頰往下流。
沐棠這纔看清她的臉腫的不像樣子,長長的頭髮隨着大笑左右搖晃,露出了肩膀,一個傷口映入眼簾。
圓形的,血肉被烤的焦黑,周圍的皮膚紅腫發黃,像是被煙燙的。
趙娉不知道笑了多久才停下來,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癡癡的看着天空:
“今天的星星,真亮啊。”
沐棠也擡頭看了看,無數的星星點綴着一望無邊的天空,交相輝映,璀璨無比,交織出一幅美麗的畫卷,美的不染世俗。
晚夜的微風輕輕吹拂,揚起兩人的髮梢,沐棠點了點頭,輕聲回答道:
“是啊,很亮。”
兩人一同擡頭看着這廢墟世界上方寧靜安詳的天空,誰都沒有再說話。
不久巷子口又有腳步聲響起,聲音急切。不一會兒,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兩人眼前:
“沐棠?”
沐棠回過頭,眼前一亮,快步撲了過去:
“陸焱!!”
陸焱連忙接住她,上下打量着她有沒有受傷,面上嚴肅道:
“怎麼亂跑,不是跟你說在房間裡等我?”他回到房間發現沐棠不在了,連忙出來找,好在這小喪屍沒有走遠。
沐棠嘟了嘟嘴,小聲的嘟囔着:
“可是你走了好久,我擔心你嘛。”
陸焱愣了愣,板起來的臉突然嚴肅不下去了,心裡一片柔軟,彎下腰掐了掐沐棠的臉,輕聲道:
“下次不準亂跑,聽到沒?”
沐棠乖乖點頭,不情不願的答應了。
陸焱笑了笑,拍拍沐棠的頭,拉着她的手走了。
趙娉縮在陰影裡,呆呆的看着那兩人的背影。她看見了陸焱的溫柔和疼惜,更看見了他眼裡的寵溺和包容。
“原來……你和我不一樣啊。”趙娉低下頭,看了看骯髒的地面,弱小的螞蟻在塵土裡拼命掙扎翻滾,最後慢慢失去希望,放棄掙扎,靜待死亡。
趙娉面容苦澀,嘴角勾起牽強的笑:
“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