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被安王這奇葩的想法搞懵了,一時未曾發現江成的異樣。
她一臉愕然:“安王不會認爲,小豆芽報復殺人是我指使的吧?”
江成挑了挑眉,沒有否認。
陽明村滅村一案間接牽扯到當今聖上,一般官員都會敬而遠之。
而林知夏堅持查清真相的態度,讓安王覺得她一定另有所圖。
他在朝中見慣了趨炎附勢明哲保身的官員,不相信世上有林知夏這樣的官員存在。
江成見林知夏一直皺着眉,他下意識地想伸手撫平,手伸到一半,反應過來又訕訕地收回。
“你不用擔心,我已經呈了奏摺上去,羅列了趙弘犯下的幾宗慘案。”
昨天江成得知林知夏遇刺是安王所爲,當即就帶着奏摺進了宮。
本來,他還想再等一個最佳時機,但安王對林知夏出手,他忍不了。
“我今日本也想和你商量一下,派個人帶着小豆芽回永田縣,將那三百零七具屍骨挖出來。
現在鐵捕頭他們已經發現了礦洞的位置,就由他們去挖屍骨,讓弓縣令向開封府遞摺子,曝光這件案子。
我就負責把那些與安王府勾結的官員揪出來。
安王府現在無人在朝中爲官,皆因陛下不喜宗室干政,一旦查實,安王觸及他的底線,陛下不會輕饒他的。”
“希望如此。”林知夏悠悠道。
趙弘已死,就怕聖上抱着息事寧人的態度讓他們草草結案。
江成又想起一事:“對了,溪康縣那位武縣令明日就能到了,你記得,這件案子你別參與,別讓人拿着錯處。”
刑統有律,官員若涉及親屬案件,需向上級申報迴避,否則以“故出入人罪”論處。
“我知道,這案子一直是宋大在跟的。”
想到明靈均,江成突然道:“結案時,舍妹會來京都嗎?”
林知夏一臉奇怪地看向江成,心裡生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江成意識到自己嘴快說錯話了,忙道:“我隨口一提,林大人見諒,我那有蔡府近三日的消息,你要看嗎?”
這還是自那日中秋之後,兩人第一次主動提到蔡府。
林知夏掩下心中驚疑,點了點頭。
那日同阿山會面的時候,他們就說好了。
如果中秋那晚自己沒有出現,阿山就繼續潛伏,桂花露不要再用。
只等下一次動手時,再向兄長髮出信號。
所以,林知夏並不擔心阿山的安全。
但江成主動提起,能窺探兄長和阿山的近況,她自是求之不得的。
江成將林知夏帶進了皇城司。
如林知夏所想,這三日並無任何異常。
阿山四五歲就在外乞討,一向最是機靈,林知夏開鎖的本事,還是跟他學的。
“你是不是有問題要問我?”林知夏轉頭看向江成。
江成攤了攤手,整個人斜靠到椅背上。
“我爲陛下做事,所謂的‘堂兄’只是藉口。”
江成坦白了一個林知夏已經知道的秘密。
林知夏看着他,神思一動:“蔡府那個新來的小啞奴,是我的人。”
林知夏也說了一個江成知道的秘密。
江成摸了摸鼻子,無聲地笑了,他在心裡權衡半天,終究沒有問起西廂之人。
殊不知,就是因爲他小心翼翼的態度,讓林知夏察覺到了異常。
翌日,林知夏早早來到衙門。
那日的刺殺事件讓她知道,江成一直派人跟着她。
她特意帶了兩盒滿滿的糕點,請衙役們品嚐。
她一路走一路發,見雲星像往常一樣,抱着劍斜倚在門框邊,便隨口一提。
“一起吃點。”
雲星沒有拒絕,跟着林知夏進到簽押房內。
他伸手去拿糕點,剛好是背對着門口。
林知夏在自己的位置坐下,身子往右邊一偏,整個人就被雲星擋住了。
她壓低聲音:“江成有沒有向你打聽我的事情?”
雲星拿着糕點的手一頓,眼角往後一掃,瞬間明白了林知夏的用意。
他將糕點塞進嘴裡:“沒有。”
說完,就抓了兩塊,起身回到原來的位置。
這一切不過是一瞬間的事,隱在暗處的冽風並未察覺到異常。
江成開始早出晚歸,很少待在衙門。
林知夏帶着穆毅查趙弘的其他舊案。
隨着彈劾安王府的奏摺越來越多,安王終是坐不住,幾次約見蔡雍。
只是這次,蔡雍卻遲遲不肯見他。
直到這晚,裴衡不請自來,將他帶到一處避暑山莊。
他在山莊等了半個時辰,蔡雍才姍姍來遲。
蔡雍一副農夫的裝扮,身着粗布麻衣,露着半個腿肚子,像是剛從地裡回來。
安王上次還嘲笑蔡雍小題大作,現在想來,若是之前周全謹慎點,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他總以爲,他跟聖上的關係不會變。
安王雖心有不甘,但還是起身相迎,僵硬地朝着蔡雍點了點頭。
論禮制,應該是蔡雍向他見禮的。
哪知蔡雍面色冷淡的從他面前經過,直接無視他坐到了主位。
“相爺這般做派,是要與本王論尊卑麼?”安王捏緊手中茶盞,憤憤道。
他在這枯坐了半個時辰,茶湯都換了三盞,對方就是這種態度。
蔡雍慢條斯理地拂去粗布衣襬的草屑:“王爺可知,御史臺收到十幾封彈章!皆是趙弘所犯下的慘案。”
他突然傾身,燭火在溝壑縱橫的臉上投下陰影:“皇城司已查到永田縣舊礦,就連利州監管局都動盪不安,若不是我從中周旋,你這身蟒袍早就不在了!”
“你放肆!”安王揮袖打翻茶盞,脖頸青筋暴起“區區賤奴命案,也配攀扯本王。
我乃太祖嫡脈,官家御筆親封的安王!你不過一介布衣,蒙聖恩拔擢至此高位,竟敢跟我拿喬,你也太張狂了。”
蔡雍輕笑一聲:“御筆親封!三年前陛下罷黜宗室參政,王爺可還記得那道詔書?凡涉朝政者,削爵奪俸——”
他刻意拖長尾音,看着安王瞳孔驟縮。
“蔡相這是要落井下石?”安王猛地撐案而起,腰間玉珏撞得叮噹亂響,“你與前任鹹州知州做的那些腌臢交易,當真以爲無人知曉。”
“王爺慎言!”裴衡突然提高聲量,門外立即傳來甲冑摩擦聲。
“怎麼,你還敢殺了我不成!”安王怒道。
蔡雍眸中精光一閃,安王還是少根筋,怪不得走不上那至高之位。
但這對他來說,卻是好事,這樣的人更易掌探。
“殺了你,於我又有什麼好處,現在是你在求我,你若不想談,大可離開。”蔡雍冷冷道。
安王被氣面紅耳赤,偏偏蔡雍又說中了他的處境。
其實,他只要靜下心來就會發現,蔡雍若是不想見他,有的是辦法。
既讓裴衡出面相邀,定是有所圖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