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大哥下朝回來立刻跑來看我,一進屋,看見自家娘子也在,忙問了孩子的情況,花花眨巴着善良的眼睛,說了一大通謊話,什麼孩子吵了她一下午,什麼慕嵐想她了,什麼這纔剛剛抽出身來陪慕嵐說話。
我在心裡暗暗吶喊:大哥,快把你家花母豬拖走,這傢伙纏着我嘮叨了一整個下午了。
唉,我這位大嫂,與其說是大嫂,不如說是從小玩到大的閨蜜。花花的爹,是當朝翰林院十三學士之一,才高八斗,文采非凡,真乃一代才子,是我那身爲員外郎爹爹的好友,因此兩家之間的走動比較多。
我那大嫂花美如小姐,長相姣好,可完全沒繼承到她爹的哪怕一點點才情,整個一傻丫頭,琴棋書畫樣樣會點兒,樣樣不行,跟我做閨蜜也算般配。
爹爹賈天正一向剛正不阿、孤芳自賞,卻也是極其驕傲的一個人。而大哥賈瑞恆和爹爹真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耿直俊朗,氣度不凡,怎麼也沒想到最後的下場是娶了花家的美如小姐,唉,可悲可泣啊。
我一直以爲哥哥是被迫的,後來才知道哥哥拒絕了馮學士家才貌雙全的二女兒,拒絕了張大人家德才兼備的小女兒,甘之如飴的娶了花學士家不學無術的花美如。所以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質疑大哥的眼光。
花花大我四歲,自從她出嫁之後,京城所有的名門小姐中,不學無術的好像就只剩下不才的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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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公事繁忙,直到晚飯時分,方纔踏進家門,我忙迎上去,喚了一聲:“爹。”
爹看見了我,似乎有些難以置信,握着我的手,反反覆覆的打量,半晌才道:“是慕嵐,慕嵐啊,你可回來了。”說罷,爹如獲至寶的把我摟在懷裡。
許久,方纔放開我,爹爹拉着我的手坐在飯桌旁,娘、大哥、大嫂、小糉子,也跟着依次坐下。
“在盛柳山莊這幾年過得如何?”爹問道。
“挺好的,柳莊主待我不錯,我每天都是跟着他的孩子們一起學習,一起用餐的。”
爹滿意地點點頭,復又說道:“我和雲龍(柳莊主名柳雲龍)是多年的至交了,你在他身邊,我自是放心,你呢,表現怎麼樣,有沒有調皮,給人家惹事啊?”
嘿嘿,我乾笑了兩聲,還是自家老爹瞭解我,調皮那是必須的。從小娘親身子弱,爹爹公事忙,一直是三哥管我,長此以往在我那不良三哥的教導下,我可沒少惹是生非。
在柳家的這四年,我倒是收斂了不少,但也沒少惹事,幸虧我表面上僞裝的善良端莊、楚楚可憐,所以沒人相信禍事是我惹得。只有一個人,他完全看透了我,我再裝可憐也逃不過他的法眼,可他偏不揭穿我,眼睜睜的看着我在他面前耍把戲,然後在某個沒人的場合抓住我,淡淡的警告我。哼,一想起那張有如萬年冰霜的冷漠俊臉我就有很強的挫敗感。
在爹爹面前,這些事萬不可提起,我只得乖巧的說道:“哪有哪有,我很安分守己的。”
爹爹笑了笑,忙給我夾菜,囑咐我慢點吃,我突然想起了什麼,嘴裡含着菜飯口齒不清的嘟囔:“三哥呢,怎麼一天沒見他的影子?”
語畢,我就知道問了不該問的,只見娘皺緊了眉頭,爹爹放下了筷子,大哥小聲跟嫂子說把孩子先帶下去。唉,三哥啊三哥,你真是顆□□啊。
“瑞榮又一整天沒回來?”爹爹首先發問。
大哥低頭扒飯中,娘沒吱聲,但是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逆子!”爹爹氣得一拍桌子,大吼起來。
所有人都嚇得一顫,剛走到大堂門口的賈嶽翎嚇得大哭起來,大哥瞪了花花一眼,看樣子在埋怨她腳程太慢,這麼半天還沒走出屋子。
娘哀怨的嘆了口氣,說道:“吃飯吧,榮兒這孩子不聽話慣了,一時半會兒也改不過來,就由着他吧。”
爹爹一聽,更是氣急,吼起來:“就是你護着他慣着他,都快成年的人了,不娶親,不做官,前幾天好不容易幫他安排的活計,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在家等消息,還是讓他給溜了,我賈天正沒有這樣的兒子!”
“我又能怎麼辦,”娘也鎮靜不住了,厲聲說道:“榮兒就是這幅樣子,我也想他好,我也想他過安穩日子,可是我又能怎麼樣呢。你把教育榮兒的失敗全都推到我身上,可你呢,你就知道忙你的公事,你管過榮兒嗎,你知道他想要什麼嗎,你心平氣和的和他說過話嗎?”
面對孃親的一連串質問,爹爹皺着眉頭,一語不發。
瞧那邊,大哥的臉都快埋到飯碗裡去了。唉,三哥啊,你這顆□□果然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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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睡前,娘陪我回房,一路上嘆聲連連,估計還在氣三哥,我只得安慰道:“娘,您別生氣了,等見着三哥了,我幫您勸勸他。”
娘終於笑了笑,把我送進內屋,自己坐在外屋。等到雪雁給我沐浴更衣完,娘坐在我牀邊,囑咐我要好好休息,一路上一定很疲憊了。
突然,窗戶那邊似乎有奇怪的響動,娘嚇了一跳,心有餘悸,忙叫雪雁過去看看,我叫住了雪雁,忙道:“沒事的,娘,只是外面風大而已,您也早些回去歇了吧,不要再跟爹慪氣了,小心身子。”
娘輕柔的撫着我的額發,和藹的說:“嵐兒,這幾日好好歇息,等過兩日娘帶你去你宇文伯伯家,他家三小子可想你了,順便看看你二姐,你說怎麼樣?”
“如此甚好,我也很久沒見二姐了,我走的那年她還沒嫁人呢,現在已經嫁到宇文伯伯家了,仔細想來咱們兩家還真是有緣呢。”我笑道。
娘滿含笑意的點點頭,又說了幾句便起身離開了。
聽着孃的腳步聲漸遠,我忙起身,叫雪雁打開窗戶。
雪雁沒動地方,只是莫名其妙的看着我走近,“小姐剛纔不是不讓開窗嗎?外面風大,小姐小心着涼。”
“哪來那麼多廢話?叫你開窗你就開嘛,不會讓你失望的。”我輕輕地拍了拍她的頭。
雪雁只好不情不願的挪過去打開窗子,剛剛打開一條小縫,只聽吱呀一聲,窗子被人從外面大力推開,雪雁嚇得大吼一聲往回跑,我伸手一把抓住她。
雪雁嚇得不行,亂吼道:“小姐,有人在外面,不是不是,是有鬼啊。”
我笑得不行,忙按住她顫抖的肩膀,生硬的轉過她的身子,正聲道:“雪雁,瞧瞧是誰。”
雪雁仍舊全身顫慄着,等到看清窗外之人時,方纔止住顫抖,口中喃喃道:“三少爺”。
窗外之人,面容俊俏,修眉朗目,氣度瀟灑,煞是風流,一雙彎彎的桃花眼正笑眯眯的看着這邊的主僕二人。
這正是我那號稱混世魔王的三哥,賈瑞榮。
賈瑞榮輕輕一躍,跳了進來。
“三哥脾性不改,有門不走,還是鍾愛走窗子,慕嵐回家多時,各路親友陸續登場,但誰也沒有您的出場這麼……華麗麗。”我戲謔道。
三哥腳下移步,眼睛卻始終盯着我看,他的眼神深情而悠遠,只聽他緩緩的開口:“只有這樣,我纔會令你難忘…….”
雪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樂得直不起腰。
三哥不滿的瞪了她一眼,怏怏的道:“小丫頭,氛圍都讓你破壞了。你說你,剛剛開個窗子還慢吞吞的,寒風那個吹啊,哥哥我快被凍死了。”
雪雁委屈的道:“我又不知道是三少爺您啊,裝神弄鬼的,嚇死我了。”雪雁越說越小聲,到最後差不多是耳語了。
混世魔王聽力極佳,頓時不爽,“喂喂,小丫頭,你見過這麼英俊的鬼嗎?”
雪雁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忙打圓場,“好了,哥,別逗雪雁了,你這是纔回來啊?”
“當然,要不然能淪落到爬窗子嗎?”三哥大喇喇在我身旁的坐下。
“雪雁,你下去吧,早點休息,這一路上你也辛苦了。”我吩咐道。
“是,小姐,今天外面值勤的是臘月和香芹,您有需要就叫她們。”
等雪雁一出屋,三哥立刻拉我入懷,溫柔地問道:“想哥哥沒?”
我被噁心到了,但仍故作開心的點了點頭。
看到我點頭,三哥高興得不行,忙問東問西的,聽得不亦樂乎。
直到我說的哈欠連天的,三哥還是精神飽滿得很,我擺了擺手,沒精打采的說道:“哥,我困得不行,你都已經問了我三年的事了,還剩一年明天再說吧。”
三哥依舊笑眯眯的道:“好吧,小沒出息的,這麼一會兒你就困了。”說着,把我抱上了牀,給我蓋好了被子,我很快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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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來,已是辰時,這一覺睡得好啊,還是自己家的牀睡得舒服呦。
雪雁聽見屋裡有動靜,忙端着洗漱水盆進來,服侍我洗漱梳妝完,又把早飯端了進來。
我看着眼前的白粥點心小菜,覺得沒什麼胃口。在柳家的這四年,每日卯時必須起牀,梳洗,用餐,似乎已經成了習慣,今天起得晚了幾個時辰,過了用早飯的時段,就怎麼也吃不下去了。
雪雁看着我慢吞吞不肯吃飯的樣子,附耳說道:“小姐,宇文府上的三少爺一大早就過來了,正在偏堂等您呢。”
“啊?你怎麼不早說啊。”我責怪道,起身準備出去。
雪雁攔着我,“小姐,您還是先吃點東西吧,夫人那裡我不好交代啊。”
我只好急忙灌了兩口粥,咬着一個梅花蘇就跑出去了。
來到偏堂門口,只見一位身着青色長袍的翩翩少年負手而立,我心裡一陣慌亂,早料到他會來看我,但沒想到這麼快,我清了清嗓子,輕輕地說道:“燁遠哥哥,你來了。”
宇文燁遠聞聲轉過身,瀟灑非凡的身形,英俊剛毅的面容,濃重的眉目,深邃的眼裡是說不盡的成熟穩重,挺立的鼻樑,精緻的五官,一身的氣宇軒昂。
這傢伙,四年沒見,變得更俊了。不知爲何,我嚥了下口水。
宇文燁遠帶着迷人的微笑緩緩朝我走來,輕輕地把我攬進懷中,親暱地拍着我的頭,低低的聲音傳來:“小嵐,四年了,你終於回來了。”
靠在他寬闊的胸膛上,只覺得滿心的溫暖和滿足。這份滿足來的似乎沒有理由,但仔細想想,怎麼會沒有理由,宇文燁遠,是寵愛了我十年的哥哥啊。
宇文家族的大家長宇文鑫,乃當朝丞相,位高權重,和當今皇室慕容家族,可以堪稱是大弋朝兩大名門望族。
據說當年宇文家族的祖輩宇文通和慕容家族的祖輩慕容海曾攜手打天下,共同開創了大弋朝,而最終坐上龍椅的是能征善戰的慕容海,宇文通善謀略但不善戰,手中沒有兵權,只能屈居丞相,但兩大家族不分貴賤,同榮同耀。
到了這一輩,當朝皇帝是慕容海的獨子慕容慶德,而丞相則是宇文通之子宇文鑫。
宇文鑫的原配夫人楊秋菡在出嫁前和我孃親是十分要好的閨蜜,因此兩家的關係非比尋常,但很不幸的是楊夫人早在八年前與世長辭,宇文丞相愛妻情深,念念不忘,孤身一人到現在,不願再娶。
宇文燁遠是宇文鑫的小兒子,因爲他和我年紀最相仿,所以混在一起的時間比較多,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這麼多年來,平時都是三哥帶我四處瘋野,但有時三哥不搭理我了,我就去找燁遠哥哥玩,燁遠哥哥從小就風度翩翩,處處讓着我,但在我心中,他真的只是我的好哥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