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知道了陳氏姐妹的陰謀, 我總是放心不下,便三天兩頭的往李喬的長平殿跑,嘴上說的是想多陪陪姐姐, 可實質上我是害怕寧妃再使奸計, 不得不暗自防着點。跑的次數多了, 長平殿上上下下的嬤嬤太監宮女們都認得我了。
李喬見此, 便吩咐下人特意在長平殿給我準備了一間屋子, 偶爾聊得晚了,我便索性睡在她那裡了,怎麼看我怎麼像個大丫鬟。
經過我的多天觀察, 陳氏姐妹倆似乎很太平,一直沒什麼動靜, 陳惜燕偶爾會過來長平殿坐坐, 陪李喬說說話, 而陳惜寧始終就沒來過。
皇后娘娘和怡貴嬪娘娘偶爾也會過來看看,囑咐李喬一些譬如平時多休息、變天了記得加衣服這類的話。
皇后娘娘儀態萬方, 可很不幸的是身子始終不好,羸弱得很,每每話說得多了都會顯得很虛弱。她特別愛喝我泡得玫瑰花露茶,這茶融合了金銀花的怡人之感、玫瑰的醇厚之感,並加之清晨的露水來浸泡, 可謂香爽通透, 寧人健脾。
自從有了這個茶, 皇后娘娘幾乎每隔一兩天就要過來一趟, 直親切的誇我心靈手巧, 甚得她心,我這心裡可真感動壞了。
沒進宮之前, 周遭的人都說我神經大條,魯莽粗心,沒有女子的賢惠。這麼多年來,還是第一次有人說我心靈手巧,心靈手巧哦!多麼美妙的形容,我直樂得合不攏嘴,皇后娘娘還是你人最好啦......
怡貴嬪娘娘有一次把她的小公主帶過來了,澈雪公主慕容雪雖然才三歲,可足以見得是個美人坯子。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高挺的鼻樑,粉嘟嘟的笑臉,煞是可愛。
慕容雪一點也不怕生,見到了我更是笑得眼睛彎彎的,伸出粉嫩的小手要來揉我的臉,我躲着她揮舞的手,她便癟了癟嘴,作勢要哭,我一急,趕忙抱起她想哄哄她,誰知這竟是她的計謀,我一抱起她,她便猛撲過來,使勁的揉我的臉,咯咯咯的笑個不停。
我被她揉得齜牙咧嘴,心裡默默淚奔,我賈慕嵐一世英名,竟毀在這個小女娃手上了......
“慕嵐性子活潑,我見過的姑娘裡,就屬她最有孩子緣了。”皇后娘娘笑着道。
“姐姐說的是,看吶,我們小雪很喜歡慕嵐妹妹呢。”怡貴嬪看着我被她閨女欺負成這個樣子,不禁笑道。
這兩位娘娘坐着說話不腰疼,不知道我被折磨得有多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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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幾日,李喬的妊娠反應越來越嚴重了,茶不思飯不想,還經常嘔吐,常常莫名的焦躁不安,冬梅幾次去請皇上,皇上都以政事繁忙爲藉口推辭,雖是派了內醫院最好的御醫前來,但我還是覺得皇上太過無情。
早先在浣衣局的時候就聽嬤嬤們講過,當今皇上慕容軒年輕有爲,俊朗不凡,一心爲國,不好女色。
後宮的娘娘們本來就稀少,慕容軒還不常過來,經常忙完了政事索性就睡在自己的寢宮裡,二十幾歲的男子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他還真能守得住。
我不禁感慨,自古帝王多薄情啊......
既然皇上不來,李喬又悶得慌,我便慫恿孟宛瑜和蘇芸經常過來長平殿看看,一則爲了解解悶,二則我也可以抽空歇歇,每天陪着一個孕婦,還真是累人呦。
想來,陳惜燕好像有一陣子沒過來了,雖然我不怎麼喜歡看到她,但畢竟她每隔幾日來上一趟,我就可以偶爾用眼神警告警告她,讓她別再打什麼歪主意。突然間發覺很久不見她了,我這心裡有點慌,怕她是不是在背後籌劃着什麼壞事。
唉,我覺得我現在可以去內務府當差了,完全從秀女變成了管事姑姑。
沒過幾日,終於傳來了一點兒有關陳惜燕的消息,原來她也有喜了,皇上一高興,直接晉升一級,封她爲從三品燕嬪娘娘。
李喬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臉色很絕望,陳家本來就家大業大,陳惜燕現在又身懷龍種,那她以後在後宮的地位可謂無人能撼動。
李喬的預產期在一個半月後,自從得知燕嬪有喜,就整天鬱鬱寡歡,身體狀況也不怎麼好,臉色蒼白,我一時束手無策,只好叫冬梅再去請皇上過來。
功夫不負苦心人,終於把慕容軒給請來了。
遙遙的便有公公的通報聲傳來:“皇上....駕到!”
一屋子的人整整齊齊的跪在兩旁,我更是低着頭趴在一個最不起眼的角落裡,如今李淑媛身體微恙,一屋子的人免不了要被皇上責怪一番,還是儘量躲得遠點兒纔好。
只聽見一陣衣袂的摩擦聲,估計皇上已經進來了,果然聽見李喬半是欣喜半是委屈的聲音:“皇上,你終於來看臣妾了。”
“朕最近一直在爲邊疆的事煩心,忽略你了。”皇上淡淡的說道。
咦?怎麼回事......皇上的聲音怎麼聽起來會如此熟悉,好像我在哪裡聽過一般,我不禁微微擡起頭,滿屋蒐羅皇上的影子,此刻皇上正攙扶着李喬躺下,背對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臉。
旁邊的冬梅警惕的拉了拉我的袖子,我吐了吐舌頭,訕訕的低下頭去。
“你們都先下去吧。”又是皇上的聲音。
這聲音太熟悉了,邁出大門之前,我偷偷地用餘光往後面瞄了一眼,只模糊可見皇上的一個側臉,在燭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輝,那張側臉猶如刀削般俊朗。我心下一動,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容軒?
不不不,雖然有點像,但絕對不可能,我今日這是怎麼了,怎麼會突然聯想到他呢?
我使勁得搖搖頭,不再去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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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後,應皇后娘娘的邀請,我去了趟椒房殿。
果然是皇后才能住的寢宮,就兩個字——氣派。
磚紅色的建築建在漢白玉砌成的臺基上,牆檐下砌築斗拱,顯得古樸厚重。殿旁的白玉柱子是金漆粉刷的蟠龍柱,刻着龍鳳呈祥的紋絡。椒房殿內,過道兩側有造型優美的仙鶴、爐鼎,後面是精雕細刻的圍屏,整個大殿裝飾得金壁輝煌,既莊嚴又富麗堂皇。
在宮女的一路帶領下,我走進了皇后的寢殿內室,雕樑畫柱,香紗帷帳,薰香爐發出細微的嗶嗶啵啵的聲響,滿是盡是芙蓉花的芬芳。
皇后娘娘正橫臥在牀榻上閉目休息,面色有些蒼白,我福了福身,輕聲道:“慕嵐參見皇后娘娘。”
娘娘向前微微欠身,伸出玉手招呼我過去,有氣無力的說道:“慕嵐,過來,到本宮身邊來坐。”
我遲疑了一下,“娘娘,慕嵐不敢。”
皇后娘娘微微一笑,千嬌百媚,“這裡就你我二人,沒那麼多規矩,過來吧。”
恭敬不如從命,我只好輕輕提起裙角,輕手輕腳的坐在皇后娘娘身側。
“不知娘娘今日突然喚慕嵐過來,所爲何事?”我小聲問道。
皇后嘆息了一聲,靠在後面的墊子上,“本宮這幾日身子不爽,心情也不是太好,身邊的那些人又不合我心,就想着叫你過來給本宮解解悶。”
原來是叫我來解悶的啊,這還不簡單嘛。
只是可憐了皇后娘娘,這麼多年來獨守椒房殿,連個能說的話的人兒都沒有,縱使是宮裡地位最高的女人,也難逃孤獨的厄運。
爲了能讓她開心點,我給皇后娘娘說起了很多小時候和三哥做過的混賬事,但無非就是那些掏掏鳥窩、鑽鑽狗洞的小事,逛青樓逛賭坊這類的我可不敢說。
皇后娘娘先是難以置信的看着我,後來很配合的呵呵笑起來,到最後簡直是樂不可支了,就差捶胸頓足了。
看她笑成那樣,我暗暗腹誹,有這麼好笑嘛,誰家的小孩子沒個童年啊。
後來想一想,皇后娘娘乃當朝護國將軍之女,太后娘娘的內侄女,從小一定是各種嚴厲的教導,她一定從來沒有自由自在的玩過笑過,自然會覺得稀奇。
唉,看來還是平常百姓好啊,想幹嘛就幹嘛,爹不理娘不管的,多自由......
自此,我常常被皇后娘娘傳喚,就這樣的從長平殿的常客變成了椒房殿的常客,美其名曰是來給娘娘解悶的,其實...我就是一個大丫鬟。
陪吃飯、陪散步、陪說話,不是大丫鬟是什麼?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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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渾噩噩的過了入宮以來的第一個新年,不過是姐妹們聚在一起吃吃喝喝,說說笑笑,看似熱熱鬧鬧,實則一點意思也沒有。
好想爹爹、孃親、三哥、花花、大哥,還有......好多好多人。從別後,憶相逢......下句是什麼來着?唉,連感慨一下,都忘詞了。
一月二十九,李淑媛在寢宮順利誕下龍子,這也是當今聖上慕容軒的第一個皇子,取名慕容暉,有日月同輝之意。
太后大喜,李淑媛母以子貴,被晉封爲從二品喬貴嬪,一時間,後宮宴席不斷,一片其樂融融,。
看似一片其樂融融的背後,實則又有幾個人是真的高興?
前往長平殿道喜的妃嬪、內官可謂不計其數,但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羨慕嫉妒的表情,讓人看了很想發笑。
寧妃黑着一張臉,放下禮品沒說上兩句話就不爽的走了。
陳惜燕,哦不,應該是燕嬪,送了一堆山珍海味過去,又親切的拉着李喬的手聊了大半個下午,十二分的假惺惺。
怡貴嬪倒是滿面笑容的登門拜訪,但一看到李喬抱着小皇子給大家瞧,臉上還是露出了羨慕哀傷的神色。
而徐美人,壓根就沒來。
直至小皇子滿月,長平殿的訪客還是絡繹不絕,大有把門檻踩塌之勢。
而李喬,自從被晉封爲喬貴嬪開始,不知不覺的忽然間變得恃寵傲物,伶牙俐齒,我的勸也不聽,連寧妃那樣的角色也不放在眼裡。
李喬說她忍夠了,這回順利誕下皇子,她便什麼也不怕了,她說她要鬥,不僅是爲了自己,也是爲了孩子。
的確,她考慮得也沒錯。畢竟現在燕嬪也有孕在身,萬一也生了個皇子的話,那後宮裡,必然會有一番腥風血雨。
但古語說的好,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李喬如果有心的話,就應該收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