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秀宮裡的每個秀女都在熱情洋溢的討論着明日面聖的事宜, 比如,該穿哪件衣服、該擺出什麼姿態,等等。
而我, 簡單的收拾了幾件衣服, 靜靜地和雪雁去浣衣局報到。
心中雖有不平, 雖有怨恨, 卻不知該埋怨的對象是誰。
仔細想來, 今日之事,我的確有些激進了,對不明身份的人貿然頂撞, 甚至動手,這似乎都不是明智的行爲。但看見小舞那副可憐的樣子, 我怎麼能忍心袖手旁觀, 如果重來一次的話, 相信我一定還會選擇那樣做......
但是,一向通曉事理、善解人意的陳惜燕, 她今日到底是怎麼想的呢,爲什麼不實話實說?難道就是因爲對方是侯爺,她就怕了嗎?
對陳惜燕,我真的是失望極了,好想聽她親口解釋, 哪怕一句也好。
可自從我們被安公公帶回來之後, 就再也沒看見她的影子, 似是有意躲着我, 就連我被從儲秀宮裡帶走時, 也沒見她出來送送我。
只有孟宛瑜和蘇芸,特意出來送送我, 囑咐了一通,宛瑜那傻丫頭竟然還哭了......
我終於懂得了什麼是真正的姐妹情......哪怕全天下都誤解我、拋棄我,但總有一個人,會對我不離不棄,會無私的給予我一份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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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公公並沒有爲難我,雖是把我下放到了浣衣局,但並沒有給我安排什麼重活,只是偶爾叫我晾晾衣服而已。雪雁那丫頭捨不得我幹活,哪怕只有一點點,所以我的日常工作她基本上都包了,我說不過她,只好樂得清閒,偶爾給她幫幫忙。
在這裡唯一讓我感到不爽的就是住宿問題,雖然浣衣局的管事嬤嬤沒有把我當下人看待,可也不會把我當娘娘供着。我照例和其它婢女嬤嬤們一屋睡,這裡的規矩是,一個屋裡兩張大牀鋪,睡六個人,我和雪雁被分到和兩個老嬤嬤、兩個年輕的婢女一個屋裡。
屋裡的人還算友好,一聽說我是過來受罰的秀女,全都對我表示十二分的同情,但我真的無法容忍的是……其中一個嬤嬤的呼嚕聲也忒大了吧......
過來的第一天,我一整晚都沒睡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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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是秀女們晉見皇上的日子了,雪雁曾問我是不是很遺憾,學了一個月的規矩就在等這一天,偏偏在這個時候出了事,錯失了面聖的機會,我十分篤定的搖搖頭,既來之則安之,一切都隨遇而安吧。
下午,我趴在牀上實在無聊得很,就出去陪雪雁晾衣服,她推推搡搡的非要我一邊歇着去,我可憐巴巴的甩甩手,無可奈何的說:“你再不讓我運動一下,我就快長毛了......”
晚上,和一羣婢女嬤嬤們一起吃了飯,雖然這裡的飯菜遠遠比不上儲秀宮的,但大家圍坐在一起,說說笑笑,打打鬧鬧的,很有氛圍,再加上下午晾了幾盆衣服,多少有點運動量,我一時食慾大好,吃了差不多三碗飯(......)
吃得多了,自然就坐不住了,趁天黑了外面人少了,我便一個人偷偷溜出去轉悠。
剛走到浣衣局大門處,遠遠的就瞧見兩個女人鬼鬼祟祟的往裡面看,一副想進來又不敢進來的樣子,走近一看,原來是孟宛瑜和她的丫頭雨薇。
“呀,宛瑜,你怎麼來了?”我興沖沖的顛兒過去。
孟宛瑜一看見來人是我,立刻兩眼放光,開心的迎上來,“慕嵐,我本想過來看你的,可是又不敢進去......”
我笑嘻嘻的拉着她們倆到附近的一個小亭子坐下,忙問道:“今天見到皇上了吧,怎麼樣?”
孟宛瑜本是一臉笑容,一聽我提到皇上,立刻撅起了嘴,愁眉不展。
“宛瑜,怎麼了?”我好奇的問她,“是不是皇上今天不高興了?”
孟宛瑜搖搖頭。
“那是不是皇上長得很難看啊?”
孟宛瑜還是搖搖頭。
“你快說嘛,到底今天是個什麼情況?”我急了。
孟宛瑜咂咂嘴巴,哀怨的道:“皇上果然是皇上,長得一表人才,英俊非凡,可是......他居然連正眼都沒有瞧我一下。”
原來如此,皇上身邊有那麼多女人,不可能每個都仔細看的,很正常嘛......看着宛瑜那副悲憫的樣子,我訕訕的笑了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你猜,今天誰被冊封了?”宛瑜沉默了半晌,忽然擡起頭問我。
我想了想,吐出了最不想提的三個字:“陳惜燕?”
孟宛瑜點點頭,“她被冊封,是明擺着的事,有個親姐姐在宮裡當寧妃,好處自然都讓她佔了去了。”宛瑜不平的叫囂。
我很勉強地笑了笑,想起陳惜燕,心裡除了氣憤還是氣憤......
孟宛瑜喃喃的道:“陳惜燕和寧妃娘娘真是姐妹情深,寧妃在皇上面前,一直在說自己這個妹妹有多乖巧,多討人喜歡,估計皇上也覺得她不錯,就封了她正四品的婕妤娘娘,賜住合歡殿。”
我莞爾,陳惜燕果然飛上枝頭了,也不枉她昨日特意去交泰殿低聲下氣的請求了。但是,她和寧妃姐妹情深嗎?我怎麼沒看出來......
“還有誰被冊封了嗎?”我隨口問道。
“還有一個人,不過你肯定想不到是誰,”宛瑜神秘兮兮的說:“皇上聽了安公公的介紹之後,似乎對我們幾個都不太滿意,只聽了寧妃的話冊封了陳惜燕,本想轉身就走的,但太后似乎有些不滿,皇上礙於太后的情面,想了想,翻了翻秀女的家世名錄,居然當衆點了李喬的名字,甚至連她的長相都沒有細看,連話都沒有問上一句,就直接封了她正三品的淑媛娘娘,賜住長平殿,而且吩咐敬事房今天由她侍寢,你說說這是不是很奇怪?”
我十分同意的點點頭,心裡暗自腹誹,這皇上確實是挺奇怪的一個人,怎麼單單就點了李喬的名字?其實在我們十個秀女裡,不論長相、個性、才情、家世,李喬都是最最普通的一個。
論容貌,尹蝶舞首屈一指。
論個性,蘇芸妹妹最溫柔乖巧。
論才情,沈靜姝當屬才華洋溢。
論家世,陳惜燕無可比擬......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等等,家世?對了,我好像有些懂了。
這屆的秀女都是太后特意從京城四品以上官員家裡挑選出來的女子,個個出身名門,而最終入選的十名秀女裡,基本上都是朝中正三品以上的官員之女,好像只有李喬,她的爹爹只是一個四品的卿史,記得徐盈盈還三番五次的嘲笑她家世平平呢。
這就對了,皇上一定是利用了這一點,皇上已有的三位妻妾,包括皇后趙氏、寧妃陳氏、怡貴嬪周氏,各自代表了三方勢力。
自從皇上還是太子之時,就聽爹爹說過,趙家、陳家、周家三方勢力一直在朝中暗自爭奪,爭鬥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當今皇上慕容軒十分厭惡外戚之爭,一定不想再培養出一方勢力來引起新一輪的爭奪。選妃之事雖小,但足以影射到朝政,所以皇上纔沒有晉封重臣之女,而是晉封了家世最薄弱的李喬,因爲以李喬的家世,一時還不至於引起什麼權力紛爭。
沒想到,慕容軒這麼有頭腦,或許在他心中,李喬是個什麼樣的人根本不重要,她不過只是一顆棋子,用來平衡後宮間爭奪的棋子罷了......
想到此,我竟然有些不寒而慄,利用與被利用,這就是後宮女人的命運嗎......
“慕嵐,想什麼呢,我方纔說的你聽到沒有?”宛瑜在我眼前揮揮手,提醒我,我這纔回過神來。
“啊,你說什麼了?”
孟宛瑜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怪我道:“你總喜歡走神,我方纔說,皇上雖然只晉封了陳惜燕和李喬,但太后娘娘沒有虧待我們,晉封了我們姐妹八個爲從五品的才人,但是沒有賜住所,我們還要住在儲秀宮。”宛瑜重複了一遍方纔的話,突然又小聲的補充道:“呀,我忘了,不是我們姐妹八個,是七個......”
我苦笑了一聲,淡然的說道:“沒關係,我知道自己被貶到了浣衣局,是不可能有冊封的,我壓根就沒期待過,不用爲我擔心。”
孟宛瑜連忙擺擺手,着急的說道:“不是不是,有你的份兒,我方纔提到的七個人,是說裡面不包括小舞......”
咦?我驚訝了,“爲什麼沒有小舞?”
“她......她被皇上指給城王了......”宛瑜回答。
呃……我知道皇上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城王殿下慕容城,是當年的全貴妃所生,但選秀女不是爲了給皇上選妃嗎,雖說慕容城是王爺,但王爺選妃一向有專門的負責機構,是不能和選秀混爲一談的,隨便的把待選的秀女指給王爺,這恐怕於理不合吧......
“皇上爲什麼要把小舞指給城王啊?”我問宛瑜。
宛瑜癟癟嘴,鬱悶的道:“我也不太清楚,只聽說今日城王殿下入宮見皇上,正巧趕上了秀女覲見皇上這一幕。皇上問城王有沒有看上的,城王說沒有,皇上又問城王,十個秀女裡誰最美,城王環視了一圈,眼光停留在小舞臉上,你說說這也很正常嘛,咱們十個裡面的確屬小舞最美,皇上見此,竟下令將小舞許配給城王了......”
這皇上也太隨便了吧,真是個怪人。
“這不合禮數啊,太后娘娘沒有阻止嗎?”我問道。
宛瑜回答:“當然阻止了呀,你沒看到,當時太后娘娘臉都氣的綠了,委婉的告訴皇上這樣不妥,可皇上壓根沒聽,還說什麼城弟一向正人君子、不好女色,能引得他多看幾眼的女子十分難找,今日正好碰到,就成全了城弟,也算了卻自己的一個心願。太后想了想,就沒再說什麼了。”
這個慕容城,一直以來在爹爹口中,是一個神秘的皇子。
先皇慕容慶德只有慕容軒和慕容城兩個兒子,按常理來看,這兩兄弟勢必會爲了爭奪皇位而大動干戈,水火不容。而現實卻恰恰相反,慕容城一向不問朝政、做事低調,兩兄弟間的感情也十分的要好。
當年慕容城的生母全貴妃爲了使自己的兒子能登上皇位,可謂費盡心思,沒少和趙荊鳳作對。等到全貴妃去世後,朝臣們都以爲趙荊鳳一定會斬草除根,除掉慕容城,但趙荊鳳非但沒有這樣做,而且十分優待慕容城。而慕容城,也沒有怨恨趙荊鳳逼死了自己的母妃,而是對其孝敬有加,以母相稱。
這宮裡的人呦,怎麼一個比一個奇怪呢......
我無奈的嘆息了一聲,也不清楚這個慕容城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也不曉得小舞嫁給了他到底會不會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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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走之前,宛瑜叫雨薇遞給我一封信,說這是尹蝶舞臨別前託她帶給我的,我打開來看,只有短短的一句話。
“同心而共濟,始終如一。”
我笑了,小舞,你已經把我當朋友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