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見大小童,她心裡就‘咯噔’一聲,不過在內務府多年訓練出來的素養,使得她始終沒有表現出什麼異常,仍舊笑咪咪地安排着倆人的衣食住行,既守着規矩,又不疏離,總是讓人感覺恰到好處。主人家的事,只要不主動說,她是不會隨便插嘴的,有些事,不該知道的就當不知道好了。
吃過宴,石初櫻帶着悅姑姑等人送了倆小童去他們的院子,二肥也跟在一邊跑來跑去,小童忍不住問道:“嬸嬸,它是小白虎嗎?”
石初櫻微笑道:“它叫二肥。不過,它是我們家的兒子,你要認識它是要給見面禮的。”
“那,我是哥哥了?哥哥是要給見面禮的,我這就去拿!”說着小童連忙往先前安頓好的屋子裡跑去,被指來照顧他的倆小廝連忙追上去護着。衆人跟着進了外間,石初櫻也在榻上坐了。二肥跑回來扒在它孃親腿邊。
不多時,小童抱着一堆禮物出來,叫道:“二肥弟弟,我有禮物給你!”說着把手裡的抱着的金銀珠玉堆在榻角上,豪氣地對二肥道:“喜歡哪個拿哪個!”他早就聽說過瑞獸白虎會挑禮物的,要是禮物不好,人家不給面子要的。
二肥也不客氣,眯了眯虎目,傲嬌地朝小童擡了下虎臉,這才矜持地轉過小肥屁股,舉起前爪挨個按了按,嗯,還算有誠意,本小虎爺就都笑納了罷!
於是,二肥虎爪一摟,一堆財物都收下了。
小童有些傻眼,不是說瑞獸會挑的麼?怎麼照單全收了呢?他看看二肥,又看看石初櫻,有些迷惑了。
石初櫻拍了拍二肥的虎頭道:“又淘氣,收一樣不就行了?”可進了二肥虎手的東西哪裡還能吐出來?
好在大童還算機靈,他也抱出了幾樣禮物,有財寶也有玩具。結果除了一塊大紅寶石,二肥還喜歡上了帶鈴聲的竹編滾球,當即玩耍了起來。
大童抿着嘴笑了起來,果然小動物都是愛玩具的。
安頓好了倆小童,石初櫻纔回到正房。悅姑姑和陳姑姑、李三媳婦等幾個內院的管事都有事要回稟。
石初櫻先問了一遍府裡大小事情,便說道:“今日也晚了,你們說的這些個我心裡合計合計,等明日早飯後再處置罷。”便讓衆人散了。不是她不處置,而是她也需要多方面瞭解情況纔好定奪。
忙了這一整天,石初櫻也有些累了,自打進入三月裡,她確實感到容易疲累,不過,她還要等人,所以只是換了家常衣裳,靠在暖炕上歇息。
玉樹捧了一封信過來,道:“將軍的信已經來了有些日子,您沒回來也沒處捎給您。”說着把信呈了上來。
石初櫻抿嘴一笑,取了信拆看起來。楚漵在信裡自然是甜言蜜語大半篇,又說他到了青遠,一路跟着欽差六皇子也沒吃什麼苦頭,只是行船一個來月很有些無聊,吃魚吃到想吐,倒是把她給帶的那些個醬菜消耗了大半。還不光是他和侍風、侍電吃,六皇子那些人也過來搶着吃,他不得不讓侍電藏起幾罐子來云云。
又說當地氣候比較緩和,已經換下了棉衣,穿了夾袍單靴,虧得她準備的齊全。又問她肚子裡的寶寶有沒有欺負她,有沒有什麼不舒服,想吃什麼就讓府裡的人去置辦,不要怕麻煩;
又說如果身子不適,管家的事能壓給管事的就別累到自己,嫌麻煩的事就找大哥等等,總之,一切以她舒服爲準,其他都是次要的。
最後又說,他們這邊進展還不大,不知道會不會輪換,如果時間長,他打算找機會回來看看她云云。楚漵的信寫得瑣瑣碎碎,卻貼了石初櫻的心,看得她心花怒放,情緒大好,連疲勞都減輕了。
她招呼一聲玉竹,倒是玉璫端着三枝花式的燭臺走了過來,回話道:“玉竹去跟青蒿、青艾說話去了。先前夫人讓叫了人來,這工夫還等在下房裡。”
石初櫻也記得這事,便說:“叫上玉羽幾個,去裡頭把一號箱子搬過來;另外去跟青蒿青艾說一聲,這兩天帶回來的東西多,讓她們先幫着上賬,你們幾個再分類入了庫,等這些弄完了我再分派別的活計給她們。”
點銀票什麼的,哪能大張旗鼓的?她還是再想想吧。話說她從倆劫匪身上搜來的那許多銀票還沒清點,在二龍山打劫來的財寶、銀票也都沒整理清點吶,實在是太多了,她可不想累到自己和寶寶。
玉璫差了小丫頭去傳話,自己找了玉羽和玉露去搬箱子。
一號箱子裡裝的是石初櫻在黑市上買的東西,又五把寶刀、機關鎖和百寶匣子等特殊物件,因此編了一號。
反正是在家裡,石初櫻也不那麼講究了,她只管舒服地歪着,讓人把箱子擡到炕上來。機關鎖一開,丫頭們一見裡頭黑沉沉的都是兵器,頓時有些不大好了,雖然沒嚇跑,但也都小臉煞白地盯着腳尖。
要說這神機子的寶刀都差不多,但石初櫻還是耐心地選了一把最好的留給了楚漵,又叫來丫頭們比着寶刀的樣式和顏色,做幾個絛穗來。
玉羽幾個都應聲漲着膽子小心地湊上前去,看了又看,然後腦子裡就只剩下選什麼線、配什麼顏色、打什麼樣式這些瑣事,倒把害怕壓下去了。
石初櫻聽着丫頭們輕聲細語地商量着,心裡卻惦記着楚洌兩個什麼時候能上門。
好在也沒等多久,外院過來傳了話,說大爺楚洌和顧指揮使來巡視府裡,聽說夫人回府了,問有什麼事沒。
石初櫻交待道:“請大爺和顧大人到外書房裡先坐坐,我馬上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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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書房裡
楚洌大馬金刀地坐着喝茶,顧夢蝶則滿地溜達着焦躁得很。楚洌瞅了他兩眼,見他還走個不停,便拿手敲了敲桌子,道:“你拉什麼磨?要不要我給你找些豆子來?”
“你!”顧夢蝶手指了指楚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翹起二郎腿,抖了抖。楚洌的眼神跟了過去落在他腿上,顧夢蝶無奈,只好放下來。
“洌大哥,我看這事兒今日見到漵哥媳婦必須整出個章程來,不然,以後可沒這麼方便了。”顧夢蝶壓低聲音,朝着楚洌說道。
如今他被楚洌不厚道地拉到一條船上,想躲也不是辦法,況且,這事將來真要有揭開的一天,到時候他們五城兵馬司只怕也要被遷怒,不管是誰幹的,人總是在京城地頭上出的事,誰也別想當沒事一樣躲過去。所以,倒不如先做些力所能及的,也指望着將來能將功贖罪什麼的。
唉,這回他也真不知道是福是禍了!
石初櫻一進門就瞧見顧夢蝶和楚洌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的。她含笑先朝楚洌行了個家裡,又朝顧夢蝶行了個半禮,口中謝道:“這些日子有勞大哥和顧家兄弟了。”又讓丫頭上了好茶,重新擺了果子來,自己纔在榻上坐了說話。
她先讓人把寶刀搬了過來,擺在四仙桌上,才說道:“前些日子機緣巧合下碰到幾把不錯的寶刀,因想着大哥和顧兄弟一番辛苦,便多買了兩把,算我的謝禮。
我雖習武,卻不怎麼使刀,不過我也聽說這武器要合了眼緣纔好,便拿了來請大哥和顧兄弟自己挑一把,你們要是有喜歡的,也算我沒白買了。”
楚洌和顧夢蝶見她穩穩當當的,關於倆小童的話一句沒提,甚至對於他們沒回信也看不出半點不滿,實在有些意外。不過,他們也還是順着石初櫻的話去看寶刀。
等丫頭們解了包袱,石初櫻起身過來,隨機拔出一把寶刀,頓時楚洌和顧夢蝶刷地站了起來。
“這、這是。。。”連楚洌也有些難以置信了。他驚訝地看了一眼弟媳婦,有瞅了瞅顧夢蝶,快速地把手攏在了寶刀上。
他微微眯了眼,細細地感受着刀身上隱隱出來的氣息和脈動,手指在四把寶刀間徘徊,終於落在其中一把上,毫不猶豫地抓了起來。
拔刀出鞘,頓時屋子裡寒光一閃,丫頭們都捂了嘴,瑟瑟起來。
石初櫻見了一揮手,讓人都退了下去。
“這寶刀。。。?”楚洌愛不釋手地反覆擺弄着,倒記得問一句。
“據說是個什麼叫做‘神機子’的人打造的,我看着還不錯,就買了。大哥喜歡就好,全當弟妹的謝禮了。楚漵不在府裡,我精神日漸不足的,日後大哥還得多辛苦些。”石初櫻回身坐回榻上。
楚洌一雙寒星般的眼睛也露出了柔和的笑意,他點點頭,道:“弟妹只管安心養胎,這寶刀大哥我就不客氣了。”這種百年難遇的寶刀他要是客氣就是傻子,就像那隻呆蝴蝶似的,到現在還沒反應過來呢。
顧夢蝶確實沒楚洌反應快,他眼睜睜看着一把寶刀被楚洌捷足先登了自是後悔不迭,可他真的有些難以置信,這江湖人稱‘神機子’的寶刀就這麼一堆擺在了自己眼前,任、他、挑、選?!
好在他迅速回了神,也撲了過去。顧夢蝶選了半天才選中一把,倒不是哪把刀不好,實在是都太好,都是一等一的寶刀,這反而更加難以抉擇了。
寶刀出鞘,寒氣襲人,楚洌和顧夢蝶對視一眼,點點頭,幾步來到書房外的院子裡,就地刀光劍影、你來我往地切磋起刀法來。那驚險程度直嚇得丫頭小廝們遠遠地避開去。
待到兩人演練了一趟歇下來,再次來到書房裡,楚洌交待了侍劍、侍墨守在外頭,其他人沒資格靠近寶刀伺候,都滾到院子去乘涼去。
石初櫻自是知道這是他找的藉口,便也含笑不語。
倆人稍事休息,便言歸正傳。
“弟妹早前的信咱們都看到了,只是事關重大,又一時無解,實在無法給弟妹消息,望弟妹不要介意。”
石初櫻點點頭,並不接話。
楚洌繼續道:“這倆孩子我雖不認得,卻也和弟妹一樣,一眼能看出是楚家子弟,我和顧兄弟暗中查訪了這許多天,卻沒有哪家報過走失小兒的。”
顧夢蝶接着說:“咱們五城兵馬司的人,最要緊的就是會認人。這畫像中的孩子。。。”他嚥了嚥唾沫,看了看石初櫻和楚洌,艱難地說道:“如果畫像沒有失誤的話,小的應該是宮裡的十二皇子,大的應該是小皇舅爺!”
十二皇子和小皇舅爺是什麼東東,石初櫻是不大知道的。顧夢蝶瞧着石初櫻一幅‘愛誰誰、那又如何’的神情,不由解釋道:“十二皇子是定親王的親弟弟。”
如今宮裡成年的幾個皇子爲了太子之位已經開始了暗中爭奪,能參與爭奪的也就那麼幾個年長的皇子。
而這其中蕭貴妃因就跟皇帝有‘婚前協議’,說好了她的兒子不要什麼太子皇位的,因此六皇子、九皇子和十皇子在宮裡宮外都過得如魚得水,滋潤得很。
畢竟皇帝和其他兄弟都不會去針對一個對皇位既沒有企圖也沒有野心的人,憑白地給自己樹敵。
倒是定王,便是楚漵成親前被人伏擊了的那位。因是成年皇子裡比較年長些,倒是不免被人針對起來,而且他又沒有什麼背景可依仗,所以比較倒黴些。
不過在皇宮裡,能有個親兄弟卻也是十分難得的。
石初櫻即便不熟悉宮裡那攤爛事也知道這多難的,可見他娘還是挺有本事的。
瞧見石初櫻的神情,顧夢蝶不由一笑,“咱們這兩位皇子的生母確實是個本事大的。”
顧夢蝶即便是個大男人也忍不住八卦了一回,他悄聲道:“這位最厲害的不是她多受寵,而是真的會生。”
見石初櫻一臉八卦地看着他,他才伸出兩根手指晃了晃,“聖人就偶然招幸了她兩趟,她就生了倆兒子!最後因爲這倆兒子,位份才從美人升到九嬪中的修儀。”
這確實是大本事。
石初櫻想想自己和楚漵天天粘在一起,也不知道做了多少回,這纔有了肚子裡的寶寶,可瞧瞧人家的效率,難怪連花蝴蝶都八卦起來了呢。
“小皇舅爺其實是聖上小舅舅家的小兒子,是聖上的小表弟。因是聖上的親外家,又要區別皇后孃家的國舅那邊,所以,大家都叫一聲小皇舅爺,論起來他是十二皇子的小表舅。。。”
石初櫻簡直給繞暈了,她艱難地整理了一下,道:“那就是說,小的是十二皇子,大的是聖上的表弟、十二皇子的小表舅!?”
“如果沒錯的話!”顧夢蝶點了點頭。
“這倆怎麼走一塊兒的?”石初櫻還是鬧不大明白,這倆小童整天哥哥弟弟的,原來還差着輩分呢,這倆是怎麼搞到一起被劫了呢。。。
“小舅爺家。。。也是有些亂,養孩子不易,前兩年小舅舅求了聖人把最小的兒子送進宮去給皇子們做個伴讀,正巧那時候十二皇子的生母去世了,他又小又愛哭,定王早不在宮裡住了,也照看不到。。。
倒是小皇舅爺見了對他多有憐惜,後來倆人好的跟哥倆似的,十二皇子無論怎麼說也不肯改口,聖人也沒辦法了,只好假裝不知道,又把小皇舅爺指給十二皇子做伴讀了。”
“既是如此,那爲何。。。?”石初櫻忍不住蹙了下眉頭。倆孩子都不是沒人管的,怎麼會找都沒人找?
顧夢蝶見了壓低聲音到:“嫂子有所不知,我早打聽過了,如今十二皇子和小皇舅爺都還在宮裡,養病呢!”
“啊?!”石初櫻也忍不住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又立刻閉上了。
她心思電轉,瞬間想到了一個可能:“你是說,要麼宮裡那倆是假的,要麼這倆是假的?!”
楚洌和顧夢蝶都鄭重地點了點頭。
石初櫻也坐不住了,她也來回走了兩趟,突然停下道:“這事你們有什麼辦法沒?”
兩人搖搖頭,如果能有辦法,他們也不用憋到她回來了。這弄不好是抄家殺頭的罪過,他們冒不起這個風險。
石初櫻看了看兩人,輕聲道:“我倒是有辦法,不過,花胡、顧兄弟還是先跟我去認一下人才好。”不管什麼辦法,首先是人不能搞錯了,不然全白搭。
顧夢蝶齜牙朝石初櫻揮了下拳頭,但楚洌淡淡瞟了他一眼,他只好裝作沒事了。
石初櫻帶着倆人悄悄從外書房的後門出來,直接穿過後院到了倆小童的院子裡,石初櫻瞧着房間裡的燈還亮着,便止住了兩人,自己先走了進去。
原來是悅姑姑在外間的燈下做針線。
她一見石初櫻挑了簾子進來,連忙站起身來,石初櫻扶住她,朝裡頭努了下嘴,悅姑姑點點頭,道:“睡着了,坐車也是累着了。”
石初櫻端了蠟燭,挑了簾子進去,撩起帳子,只見兩小傢伙你抱着我,我壓着你睡得正香。石初櫻怕驚醒他們,一彈指點了他們的睡穴,這才附耳跟悅姑姑說了兩句,悅姑姑收拾了針線避了出去。
石初櫻到門口招了招手,楚洌和顧夢蝶悄然跟進房間裡,在暈黃的燭光中,倆人定定地看着睡得香甜的倆小童。
顧夢蝶給楚洌遞了個眼神兒,楚洌點點頭上前一步,按照他的意思擡起了小童的頭。顧夢蝶輕輕拂小童不多的一撮頭髮,細細地看了看發旋兒,又拿起小童的手湊近燭光細細看指頭上的螺紋,最後才扒開小童的睡衣,看了看他小屁股。。。
“應該是沒錯。胎記內務府和太醫院都有接生記錄,想作假也容易,可發旋兒的位置和旋向、形狀卻難以作假,另外,十指的螺紋也對得上。”
三人回到外書房裡,顧夢蝶認真地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石初櫻簡直驚訝得不行,原來她還以爲要做什麼滴血認親之類的,可誰想到這顧夢蝶竟然精細到這般地步!
事關機密,顧夢蝶也不多解釋,反倒看向了石初櫻,直直問到:“你的法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