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露連忙上前接李三手裡的籃子,“姑娘小心些,有些沉。”李三的話一落,玉露的手果然往下一落,差點沒提住,這籃果子還真的壓手。
“多謝李管事提點。”玉露感激地朝李三微微行了禮,兩隻手把果籃子提到了石初櫻跟前。
石初櫻示意玉露掀開上頭的香蒿,只見上頭是幾串成熟了的紅潤潤相間的小醋栗,下面有幾隻歪嘴兒的甜白桃,還有紫紅帶霜的紅李子、青中透黃的大青李子,大紅櫻桃、脆梨等,光是看着都十分誘人。
“這些。。。都是提前成熟的?有多少了?”石初櫻拿起個甜白桃遞給玉露,話卻是對着老錢頭說的。
“回、回夫人話。熟了的還、還能摘、摘個幾籃子。。。剩、剩下的,小人估摸着、下旬就該摘了。不然熟透了就、就不好了。”老錢頭好緊張,但站了一會兒好歹比先前強了些。
玉露端了一個托盤過來,原來是已經把甜白桃細好切成小塊,拿銀盤裝了,邊上還放着把小銀叉子。
石初櫻拈起叉子叉了一塊甜白桃。只見果肉潤白中帶着少許絲絲縷縷的粉紅,送進口中,脆甜多汁,果香濃郁,這一籃子水果的香味主要就是這桃子的香氣了。
果然比往年買的甜白桃不知好吃了幾倍了,石初櫻點點頭,便問道:“我記得咱們果園子裡種了一大片桃樹,都是甜白桃麼?”
“甜白桃有三成,剩下的還、還有芙蓉面和黃、黃金桃兩種,今個兒摘桃子的時候,小人看、看了下,再有十來天,也、也能摘了。”老錢頭摸了把汗,幸虧他心細,不然還不讓夫人給問住了。
那邊玉露又喜了別的果子上來,石初櫻拈了一小串醋栗丟進嘴裡,嗯,微酸帶甜,很好吃,泡酒更好,還能解酒養胃。
“今年的果子好,除了咱們自己吃和送禮的,其他多餘的運到京裡去。咱們京裡的果子今年也該有的結,只畢竟是新移栽過去的,怕是不如這裡結的早,口味也未必比得上咱們村裡的,到底水土不一樣呢。”
“先說這醋栗,隨熟隨摘了,要熟透纔好,我會讓人送筐子過去,到時候無論有多少都運回來就是。其他的,甜白桃先把熟的摘下來,我有用,等豐園了提前告訴我知道;其他的也是這麼辦。櫻桃和醋栗一樣辦。”
說着,石初櫻又打發人去她的庫房裡取了二十個雲谷篾子的中號筐子給老錢頭,用來裝果子,又拿了六個帶蓋的小籃子給他,讓他挑上好的各色果子摘了準備送人用。
石初櫻把摘果子的活計也都讓果農幹,而不讓別的人隨便進果園子,說是人的氣味雜了,果子也不好吃。(反正夫人這麼說了,果農也這麼做了,有沒有道理他們也不知道,但這果子卻是聞着都饞人。)
下半晌六籃子果子就擺在了石初櫻正方的桌案上,每籃子裡頭都是甜白桃爲主,搭配了一些櫻桃,醋栗、李子和甜杏等,上頭還蓋着香蒿。石初櫻知道這香蒿是果園子四周必然有的草,除了果農種的,也有自然隨着果樹生長的。
石初櫻隨手拿了一根翠如松柏的香蒿聞了聞,這也是一味好藥呢。
“給將軍和老將軍的書房都送一籃子,另外給縣城仁和堂的老李掌櫃和建州萬慈藥材行那邊各送一籃子,‘榮壽堂’老太君那邊也送一籃子。”石初櫻瞧着這小號籃子也不算太小,不由暗自琢磨着以後再編的時候是不是縮小點。
“夫人,曾姥姥那邊要不要也送一份兒?”玉羽忍不住提醒陷入小心眼兒的夫人。
石初櫻忽而被這句話點醒,心下一琢磨可不是麼,一揮手,“趕明個兒讓你跟着一道,親自送一籃子去!”
這曾姥姥便是當初給李三媳婦接生的老婆婆,石初櫻覺得她不錯,就請了她隔一段時間接來看看她的肚子,畢竟大夫和產婆是不一樣的,有些懷孕上的事還是專業乾產婆幾十年的人更清楚明白。
楚漵本意是想在京裡請一個醫女帶過來,石初櫻沒同意,她認爲有這個在縣城裡積下個好名聲,又幹了幾十年的產婆已經足夠了。她也不是多嬌氣的人,只要孩子懷得穩妥就成。
石初櫻這次一回到村子裡就讓李三帶着楚漵親自去請了曾姥姥來了一趟,說是以後在這邊的時候孕期都請曾姥姥給看着些。
曾姥姥當初給李三媳婦接生的時候,還是石初櫻和李三一道接到望雲村來的。她還記得這個有些冷清傲氣的草藥姑娘,如今成了大官夫人卻還肯用她這個鄉下婆子,也很激動的。
她見到石初櫻先是上下前後打量了半天,又張羅着洗了手,才隔開了楚漵等人,很是認真地給
石初櫻摸了肚子裡的胎兒,又聽了半天胎動,號了脈象。
最後對楚漵和石初櫻說:“孩子長得很好,皮實着呢。不過眼下胎兒長得大了些,又是頭胎,只怕夫人生的時候要遭罪。”
府醫到底是男子,絕對不會去摸夫人肚子裡孩子的大小,這便是產婆的優勢之一了。
因此楚漵還是頭一遭聽說這個,當即便傻眼了:這孩子長得大還有錯了?!可大都大了,也不能縮回去啊,這怎麼辦好?
石初櫻聽了也忍不住汗顏,她是聽說過孩子不能懷得太大,不然生的時候吃苦頭不說,還有危險等等。不過,她畢竟是第一回,沒個比較,也不知道別的孩子懷到這個月份的時候該是多大。
她雖然心裡有這個概念,可到底實際操作上還是有了失誤,還是補過頭了。。。
此時一聽曾姥姥說孩子大了,忍不住細細詢問起來。
“這才五個月,這孩子的個頭不好再長了,足七個月這麼大也算可以了。夫人的身子好,多動動,別動猛了就好。”
曾姥姥還是一臉慈和的笑容寬慰着他們夫妻兩個。
石初櫻和楚漵面面相覷,他們真的不知道這孩子算大個兒頭了,多虧了曾姥姥提醒,不然生產的時候不說危險也得遭大罪了。
果然,人再有本事也有自己不擅長的領域!
就連坐鎮在外頭的老將軍聽了也一頭汗,這可真是。。。補大發了?
正因了這個,石初櫻才頻繁的上山去,或者採茶、或者採藥,總之不讓自己閒着,多少控制一下胎兒的個兒頭。
順便也跟小寶寶報怨幾句:兒子!聽到沒?你可不能瘋長了,不然你娘我可要下狠手了,大小尺寸縮不了,給你減減肥還是能辦到的。。。”
某小寶寶鼓囔一下小嘴兒,很是不滿地憤憤道:“孃親自己亂補,現在又怨人家。。。”
“什麼叫亂補?孃親不是想讓你佔點便宜麼?!”石初櫻一瞪眼,也不管肚子裡那個能不能瞧見。
“佔小便宜吃大虧!”某寶寶嘟囔一句就休息了,他還小,且得多睡呢。
石初櫻氣得找師傅告小黑狀:“這臭小子,這纔多丁點兒大就不服管教了,等他出來,就讓他爹收拾他!”
無名道長瞥了徒弟一眼,心話,論不論地到他爹收拾還不一定呢。
此後曾姥姥每半個月左右被接來一次給石初櫻看孕相。
曾姥姥經驗豐富,還喜歡跟孕婦聊天,用她的話說,孕婦都愛緊張,聊一聊能讓孕婦心裡有數,多少減輕些壓力,再者,互相熟悉了,有了信任接生的時候纔好配合。幹接生的人不少,可曾姥姥的這份心意,卻是令人敬佩。
因跟曾姥姥聊過,石初櫻才知道如今她日益尿頻卻是常有的反應,而她還算好的,大多數孕婦還便秘、腿抽筋、容易頭暈、皮膚長斑等等,石初櫻和這些孕婦一比簡直就不算什麼了。
曾姥姥接生的手藝是家傳了幾代的,兒媳和女兒都能學,如今她一個小兒媳婦跟在她身邊打下手。用曾姥姥的話說,接生是積德行善的,母親懷胎十月孕育生命,接生婆卻是把這個生命接引到人世間的人。
每接生一個孩子都是一份大功德,自然希望自己接生的孩子健康,以後有出息,正經的接生婆是絕對不許接生的時候動歪腦筋和壞心眼的,要遭天罰的。
再有,曾姥姥接生都是提前預約的,她一般都要看着接手的孕婦從頭到尾,這樣纔好使得孕婦在懷胎的時候就減少風險,生的時候也順利得多。
一般快生了才找她的,她除非有空,不然都不大樂意接,尤其是那些‘不聽話’的孕婦和人家,她很少進這樣的門兒。
這籃果子雖不多,是個心意。
因提到曾姥姥,石初櫻不由想到林怡貞的事。事關一個女子的名聲,楚漵在處理的時候很是低調,半點風聲也沒有,又不想石初櫻跟着不相干的人操心,後面的事也都沒告訴她。
不過想林怡貞流了產,石初櫻琢磨着不管以後如何,至少眼下看看盡量別壞了身子,這方面曾姥姥可比府醫在行。。。
想到這裡,石初櫻親自提了水果籃子去了外院。
楚漵正和兩個帶來的幕僚說話,聽看門的小丫頭說夫人親自來了,三個人不由對視一眼,楚漵擺擺手,兩個幕僚匆匆告退了。楚漵整了整衣衫,起來去迎石初櫻。
楚漵見石初櫻手裡提着東西,趕緊上前幾步接到手中,埋怨道:“怎麼不讓丫頭拎着,這麼重,閃到腰可怎麼好!”
石初櫻笑笑,“這點東西,沒事的。”又道:“果園子裡頭一批果子下來了,今天剛採下來的,大家都嚐嚐。祖父那邊也送去了。”
“何必費事,呆會兒我回去也能吃着。”楚漵順手把果籃遞給侍電去處理,他的書房只有侍風和侍電在裡頭伺候,小丫頭只能在外頭看門兒。
“我這不是有事打聽麼,怎麼好空手來呢?”石初櫻含笑瞥了楚漵一眼,看得楚漵頭皮發麻,他真心看出裡頭的意思來了。
“坐着說話。”楚漵親自把臨窗的涼榻打掃了一下,把石初櫻安頓上去,自己纔在對面坐了。
侍電很快端了一盤子切開的甜白桃和櫻桃、醋栗什麼的過來,便退到門外立着。
石初櫻瞧這大塊的桃子,不由瞄了侍電一眼,心話,這也太粗糙了。不過,畢竟是個大男子,還是別要求太高了。
她叉了一塊遞給楚漵,“嚐嚐這桃子!”
“嗯,這個時候有這樣的桃子不易。”楚漵滿嘴桃汁,還誇了一句。
石初櫻扯了帕子出來給他沾了沾嘴角,意味深長地笑道:“既然吃了我的賄賂,就說吧。”
楚漵就知道,他家櫻櫻不會憑白這麼溫柔的,最難消受美人恩,說的就是他這樣的,明知道櫻櫻目的不純,還是受了,現在只好如她的願了。
不過,“你呀,已經救了她一命就夠了。”
“我就是想問問嘛。。。”石初櫻隔着桌子搖了搖楚漵的胳膊,朝楚漵可憐巴巴地眨着眼睛。
楚漵無奈地點了下石初櫻的額頭,“那林推官已經從欽州調往坪州,現在任坪州通判,侍電已經派人去欽州送信去了,估計再有兩天也該有回信了。”
“坪州很遠麼?”石初櫻丟了個櫻桃進嘴裡。
“嗯,咱們在西,坪州在南,有些距離。”楚漵說着從石初櫻手中拿下一顆櫻桃,不給她吃,“這個容易上火!”又遞了塊桃子給她。
石初櫻不肯吃了,問道:“陳州不是近一些?她舅舅家沒消息麼?”
楚漵嗤笑一聲,“傻瓜!不是哪個孃舅家都親的。再說,有親爹孃在,外家也得看本家的意思。”
石初櫻不由張大眼睛,“你是說已經找了她外家,卻不肯管?”
楚漵一咧嘴,“外家自然比別的親戚近,但也看人家。林通判如今六品官,柳家是商賈,自然要看林通判的眼色。
據咱們的消息,那林通判已經年過五旬,仍然外放在六品上,估計是沒機會成爲京官了。且,林姑娘上頭有三個姐姐,兩個兄弟,她本是家裡最小的。
如今林家孫子輩的都有好幾個了,只怕這個女兒認不認回去,還兩說,畢竟林通判夫妻還能看着她幾年,早晚家裡都是兄嫂做主。。。”
石初櫻蹙了蹙眉頭,“怎麼說?這做爹孃的,孩子遭了這麼大的難,他們補償還來不及,怎麼還會不認回去?這不是逼人去死麼?”
“傻丫頭,別說不認,這樣的事情可不少,即便是找回來,家裡怕丟人,還繼續把女兒送回那家去的也不是沒有。好些的添點嫁妝,假裝正經出嫁的,差點的直接報個病故,家裡就再沒這個人了。
你說,連她舅家算上,除了看林家的態度,咱們現在能做什麼?”
萬一人家已經報了病故,或者其它打算了,他們送個被玷污的大活人回去,這是好事,還是壞事?他們家是不怕得罪一個小小通判的,只是這姑娘知道了家裡的態度還能活得下去麼?
石初櫻第一次升起一股人世間的滄桑和淒涼感。。。
“楚漵!以後咱家的孩子有個什麼,你要是敢這麼做。。。”
還沒等她說完,楚漵就壓下她點着自己的手,道:“你放心,櫻櫻,你夫君在不濟也做不出這樣的事來,爲了自己的臉面,連親生骨肉都能拋棄!”
他楚漵不齒!他現在不動也是看看那林通判的態度。。。
石初櫻得了他的保證,深吸了幾口氣,緩了緩神兒,又沉吟道:“她一個官家小姐,她爹又是一州的推官,管着刑獄,怎麼就會給柺子拐了去?”這太不應該了。
楚漵頗有意味地看着石初櫻道:“嗯,有長進。”又道:“這個可不好說。。。”
石初櫻杏眼溜溜一轉,“這、難道說是宅鬥?”
“想什麼呢!”一個頭崩敲在頭上。
石初櫻揉了揉頭頂,抱怨道:“依着這套路看,話本上寫出來就是宅鬥!”
“宅什麼鬥?我看你就是話本看多了。”
石初櫻不滿意地瞟了楚漵一眼,繼續求解。
楚漵無法,只好俯身悄聲道:“你呀!這事哪那麼簡單?剛纔是問的是結果,轉眼又尋前因。尋前因是一方面,論結果又是一方面。你把兩個放在一起想,哪有不亂的?”
“現在對這林怡貞而言,結果比尋因要緊。等她有了後續,再尋前因纔有有意義,不然,還不如不尋。”
石初櫻歪着腦袋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乾脆不琢磨了,楚家人的腦子不是她們能比的。凡事都能想出朵花來,她自然沒這個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