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恨意==
月色沉沉, 水榭外的池塘泛出了銀色的清輝,晚風拂過,周圍的的灌木叢沙沙作響。
陸宴用拇指捻着杯盞的邊沿, 低頭看着水中擺尾的鯉魚怔怔出神。
隨鈺又同他說了許多, 大多都是與沈甄有關。
準確來說, 是與他不認識的那個沈甄有關。
沈家三姑娘不僅會爬樹, 還會投壺, 並不像他以爲的那般文雅安靜。
她有回在賞花宴上喝多了果子酒,鬧了笑話,雲陽侯府夫人氣急, 正準備罰她,太子還替她求過情。
他從不知道, 她竟還有那般頑皮的時候......
而她在自己面前, 一向乖順。
辰時三刻, 主院的一個婢女,端着金絲楠木描漆盤子走了過來, “世子爺,夫人說夜裡涼,讓我給您送件衣服。”
隨鈺神色一頓,接過,柔聲道:“好, 我知道了, 你回去告訴夫人, 叫她今夜不必等我, 她風寒剛好, 早些歇息。”
“是。”婢女躬身道。
陸宴晃了晃空蕩蕩的杯盞,起了身子, “時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隨鈺送陸宴至門口。
闔府門前,隨鈺對楊宗道:“楊侍衛,我院裡的酒有些醉人,回去記得給你主子弄點醪糟汁飲下。”
楊宗道:“多謝世子提醒。”
須臾,陸宴低聲道:“我有人照顧。”
“成,我不說了。”隨鈺笑意未減,但語氣裡卻有一絲認真,“時硯,若是你有需要我的地方,儘管開口。 ”
出了宣平侯府,風一吹,陸宴才恍然明白,爲何隨鈺說那酒醉人。
他的酒量不錯,旁的酒飲兩壇,吹個風便能醒個大半,今夜,還是頭一回體會到頭重腳輕的滋味兒。
待馬車停下,走進澄苑,陸宴看沈甄,都似乎看到了雙影。
沈甄不知今夜他會過來,見他步伐不穩,連忙上前扶住了他,她的鼻尖緊了緊,聞到了一股酒味。
“大人這是喝酒了?”沈甄仰頭看他。
陸宴單手扣住了她的後腦勺,勾着脣角,低低地“嗯”了一聲。
沈甄正準備扶着他坐下,哪知他竟用另外一隻手,擡起她的腿,迫使她盤在了他的腰上。
他醉的瞳孔有些散,卻拼命盯着她的眼睛看。
陸宴生了一雙桃花眼,當他深情望着你的時候,當真會給人一種浪子回頭,非你不可的錯覺。
沈甄避開他熾熱的目光,偏過頭去。
可她一動,身上的味道不由沁入他的鼻尖,香馥撩人。
男人的眸光越來越暗,勾了下脣角,幾不可聞道:“這麼香,難怪招蜂引蝶。”
沈甄沒聽清,擡頭道:“大人說什麼?”
下一瞬,陸宴便咬住了她的脣,有些重,有些狠,又或者說醉酒之人,根本控制不好自己的力道。
沈甄吃痛,用手推他,然而他的胸膛,就似銅牆鐵壁一般,絲毫不爲所動,轉眼的功夫,就被他摁在了榻上。
他的動作雖重,但目光卻柔成了一灘水。
甄甄、甄甄。
他一聲聲地喚她,醉沉沉的語氣中帶了點哀求的意味。
這便是狡詐的男人,即便醉酒也不忘掠奪小姑娘的同情心,橙色的燭火在風中搖曳,他眼看着,沈甄牴觸的目光軟了下來......
“吹燈。”沈甄拽着他的衣襟道。
陸宴咬了咬牙,猝然抽身,吹熄了燭火。
他湊過來,她貼着他的耳邊道:“輕點……嗯?”尾音輕輕柔柔,磨得人心腸發軟。
陸宴回親她,“好。”
好在這人信守承諾,便是手背上青筋凸起,也未曾肆意。情到深處,隨着沈甄細碎的聲響,陸宴攥住了她的手心,與之十指相扣,終了都未分開。
清麗的月光,灑了滿室。
他環住她的腰,將高挺的鼻樑嵌入她的頸窩,呼吸間,還有尚未散去的酒氣。
倏然,外面出現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棠月道:“這麼晚了?楊侍衛是有何事?”
楊宗同棠月道:“世子爺今日喝了不少酒,記得把這解酒的藥汁交給夫人。”
夫人。
這話一出,閉眼休息的沈甄驀地睜開了眼睛。
其實自打從揚州回來,楊宗和棠月私下裡常常這樣喚沈甄,陸宴聽見過兩回,也不曾糾正,這一來二去,楊宗早就叫順口了。
然而沈甄卻是第一次聽見這個稱呼。
一窗之隔,每一個字,都一清二楚。
沈甄的臉上盡是尷尬之色。
陸宴偏頭看她,“聽見什麼了?”
沈甄那雙漂亮的眼睛動了動,隨後低聲道:“大人放心,我什麼沒聽見。”
她的表情,她的語氣,讓他始料未及。
陸宴的目光變得越來越沉,笑意不在。板起的臉的那一刻,柔情四散而逃,只剩下她最熟悉的冷漠和疏離。
沈甄以爲,這人是對楊侍衛的失言生氣了。
思及楊侍衛向來對她不錯......她咬了咬脣,用食指去戳他蹙着的眉心,替楊宗說了一句好話,“楊侍衛只是一時失言,大人別罰他。”
陸宴回頭看她。
遙遠的一幕倏然躍於眼前。
他曾問過她,“知道自己是個什麼身份嗎?”
她答,“是大人的外室。”
思及此,陸宴沉默。
她能如此想,他無甚好意外的。
隨鈺說的沒錯,他確實,沒少欺負她。
男人長嘆了一口氣。
頗爲無奈地看着她道:“沈甄啊......他又沒說錯,我罰他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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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棣從工部下值,一個小廝跑過來,悄聲道:“大人,長平侯今日見了太子。”
李棣腳步一頓,嚴肅道:“是在外面,還是在東宮?”
“在東宮。”
李棣默了半晌。
若是在外面見的,尚且還能說是敘敘舊事,可若是在東宮,那長平侯便等同於站到太子那一隊了。
李棣彎下身子進了馬車,小廝道:“大人回府嗎?”
“不,先去東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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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燈時分,李棣拎着一個食盒回了府。
一名婢女跑過來道:“大人回來了,手裡拿着食盒,想必是給姨娘買的。”
何婉如嘴角漾了些笑意出來,一手撐着腰,一手捂着肚子,慢慢地往門口走。
她剛要開口喚人,就見李棣朝主院走去了。
何婉如看了看自己的小腹,深呼了一口氣,眼眶溼潤。
李棣心裡有沈姌,何婉如怎會不知?
可那個男人給她畫了一張大餅,總是能在她瀕臨崩潰時,好好安撫她。
沒人知道,在李棣同沈姌還恩愛的那段日子裡,她何婉如,李棣明媒正娶的妻子曾獨身來過一次長安。
長安的繁華讓她眼花繚亂,她站在人羣中央,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羣,呼吸一窒。
正當她準備返回時,她站在角落裡,看到李棣笑意盈盈地對着馬車伸出手,緊接着,下來了一位女子。
那女子明豔動人,儀態萬方。
她從四周的竊竊私語中得知,那女子是雲陽侯府的嫡長女,名喚沈姌。
從那一刻起,她便一直在盼沈家倒臺。沈家真正倒臺的那一刻,她幾乎是喜極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