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親事==
八月, 眼瞧着就要中秋。
自打沈甄從罪臣之女變成了四品河防使之女,那些曾經閉門不見的親朋好友們,彷彿一夜之間失了憶, 開始逐一找上門來。
一個個客氣中帶着熟絡, 熟絡中又可見懷念。
比如, 她昔日裡的那些手帕交, 不僅親自登門邀請她一起踏青, 還遞了各家賞花宴,賞菊宴,蹴鞠賽的帖子。
再比如, 去年十月裡,對她冷言相待的二嬸三嬸也好似換了魂, 竟熱情洋溢地喚起了甄兒, 甄兒。
這些事看着荒誕可笑, 實則都個人都有自己的算盤。低個頭若是能給自己換來好處,那真是世上最划算的買賣。
她們之所以能捨得下這個臉面, 重新走動關係,無非是因爲他們清楚,沈文祁一旦重回朝堂,這個總治河防使,不過就是個開端罷了。
與此同時, 沈甄東市的茶坊生意也漸漸好了起來, 可謂是事事順意, 財源滾滾, 說是有人上趕着送銀子都不爲過。
世人的臉色變得可比說書的快多了。
不過除此之外, 還有一個令人頭疼的事。便是沈甄這個人,再次被勳貴子弟盯上了。
只不過這次, 無人再提“妾”這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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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簽押房內。
楊宗默默遞過去兩個信封,低聲道:“主子,這都是在沈家門口截下的。”
陸宴眉宇微蹙,面無表情地抽出了信紙,由上至下讀過後,驀地冷嗤一聲。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1)
【卿卿羅衣何飄飄,輕裾隨風遠,顧盼遺光彩,長嘯氣若蘭......】(2)
行啊,沈甄。
兩天,四封情書。
絲毫沒辱沒了你長安第一美人的名號。
陸宴“啪”地一下將信砸在桌上,凜着嗓子道:“都燒了。”
傍晚下值,陸宴回了鎮國公府。
秋風微涼,樹葉簌簌作響,枝幹筆直地立在天地之間,偶爾飄落下一兩片葉子,漾起一絲蕭瑟的寒意。
老管家將陸宴引到了明瑞堂。
近來鎮國公府多了兩位客人,陸老太太特意在明瑞堂設了筵席,陸家三房齊聚一堂。
甫一進門,陸老太太身邊的老夫人就笑道:“多年未見,三郎似乎比從前還要清雋些。”
緊接着,一位身材高挑,眉眼頗爲高傲的姑娘起身喚了一聲表哥。
對視後馬上避過了他的視線,語氣淡然。
陸宴點頭上前問了安。
率先開口的這位是秦老夫人,也就是陸老夫人的堂妹,二人情分頗深,從前時常走動。直到前些年秦家遷至河南,來往纔跟着少了些。
而秦老夫人旁邊這位纖細高挑的姑娘,則是今河南府尹的幺女,六姑娘秦洛。
依着輩分,秦洛確實要喊陸家這幾位兒郎一聲表哥。
陸老太太把這剛滿十六歲的女兒家請到府上來是何意思,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說穿了,就是有意讓兩家結個親。
鎮國公府一共有三房,二房的陸燁已經娶妻生子,自然不在考慮範圍內,所以大房的陸宴和三房的陸庭,纔是秦家此行的目的。
散席之後,陸宴、陸庭和陸燁接連走出明瑞堂,月影浮動,三個男人在涼亭裡靜坐,少酌了兩杯。
陸燁搖了搖手上的杯盞,一飲而盡,笑道:“瞧祖母的意思,鎮國公府這是要辦喜事了。”
陸庭對陸宴道:“那先恭喜三弟了。”
陸宴提了提脣,笑道:“要恭喜,也是我恭喜你。”
陸宴雖算不上御女無數,也算得上是閱女無數,方纔那位秦家表妹看他的眼神,他瞧的十分清楚,七分的抗拒,二分的不願,還有一分,暫且算是尊重吧。
總之,傾慕之意,是半分都沒有。
陸庭“嘶”了一聲,表示不服,隨手敲了下桌子道:“不然打個賭?”
陸宴飲了口酒道:“賭注呢?”
“你容我想想。”陸庭又道:“我瞧上了你一柄扇子,就那個金鑲玉的......”
這廂正說着,楊宗疾步走來,低聲道:“主子,老夫人和長公主叫您去一趟嘉安堂。”
聞言,陸庭“噗”地一聲笑出來,道:“早知道我就該賭大些,將你書房裡那些藏着不給見的寶貝都弄到手裡來。”
陸宴笑的十分自信,“一個你都帶不走。”
陸宴走近嘉安堂,掀簾進屋。
陸老太太端坐在榻上,靖安長公主坐在一旁的圓凳上,香几上青白釉雙耳三足香爐冒着嫋嫋青煙。
見他來了,老太太招了招手,“快過來。”
陸老太太看着自己最爲疼愛的孫子,不由長嘆了一口氣,席上還掛在臉上的笑容現在是丁點不剩了。
幾番想開口,可話到了嘴邊,還是嚥了下去。
“祖母要同我說甚?”
陸老太太擡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坐下。”
少頃,先誇讚了一句,“以你的年紀,能做到京兆尹這個位置,祖母心裡,以你爲傲。”
陸宴苦笑。
得。
這樣的開場白,一聽便是有接下來。
果不其然,陸老太太緊接着又繼續道:“可祖宗還有句老話,男子應先成家,再立業。秦洛那孩子你也見了,是極富才情的一位姑娘,模樣也沒得挑,我本有意讓她嫁你爲妻,可方纔問過才知道,人家屬意的是陸庭。”
陸宴一笑,“這不是好事嗎?”
“是好事沒錯,可你就不想問問是爲何?”
陸宴蹙眉道:“這有甚好問的,不過穿衣戴帽,各有所好。”
靖安長公主在一旁瞪了他一眼。
“秦家是介意你常年流連於花街柳巷,風流韻事傳的滿長安都是!”說到這,陸老太太就氣不打一處來,深吸一口氣道:“三郎,你以前、以前可不是這樣!”
陸老太太知道她這孫子挑剔,她曾一度以爲陸宴是要娶個仙子回來才肯罷休,誰知年紀一長,男人的這點劣根突然就拔地而起了。
居然在外頭養上歌姬了......
“三郎,祖母知道,朝堂波詭雲譎,京兆尹時常又要辦些得罪人的事兒,你身上膽子重,也需要放鬆,可那平康坊啊,終究不是什麼好聽的地兒,史官多加一筆,敗的是你自己的名聲!”
陸宴揉了揉眉心,聽着這些話,心裡頭不由想起了整日“招蜂引蝶”的那人。
爲了保她的名聲,他的名聲可真是全毀。
不僅全毀,還容不得他辯駁。
拖她的福,他終於嚐到了打掉牙往肚子裡咽的滋味。
靖安長公主雙臂交疊於胸前,一句好話都不肯替他說,臉上明晃晃地寫着“活該”二字。
“你可聽進去了?”陸老夫人語重心長道。
陸宴喉結上下滑動,點了點頭。
見他如此,陸老太太從胸口拿出張帕子,捂住嘴,輕咳了起來。
作爲陸家子孫,他清楚的很,這是要打溫情牌了。
“咳咳。”陸老太太仰頭撫了撫胸口,隨後又顫巍巍地拿出了個藥瓶,抖了兩下,長公主遞了杯水過去。
陸宴低頭轉起了自己的白玉扳指。
還沒等陸老太太開口,陸宴忽然擡頭道:“孫兒不孝,事事勞祖母費心,既如此,兩個月後,我便把婚事定下來。”
一聽這話,陸老太太險些沒被水嗆到。
“什麼兩個月?”
正所謂一不做二不休,都說到這兒了,陸宴索性直接道:“孫兒有了想娶的人。”
陸老太太瞪了瞪眼睛,不可置信道,“是哪家的姑娘?”
“總治河防使家的三姑娘。”
陸老太太挺直背,用指腹敲了敲太陽穴,用力想,使勁想,還是沒想出來。總治河防使.....總治河防使是哪位?
“靖安,這位總治河防使你可熟悉?”
靖安長公主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不止我熟悉,老太太您也熟悉,總治河防使的三姑娘,就是以前雲陽侯府的三姑娘,沈甄。沈文祁前兩日任了河防使一職,眼下被派到豫東治水去了,等他回來,估計要兩個月。”
陸老太太活了一輩子,什麼沒見過,一聽靖安長公主這語氣,立馬聽出了些門道。
“此事......你之前知曉?”
靖安長公主與陸宴四目交匯,到底是點了頭。
出了嘉安堂,母子二人一同朝肅寧堂的方向走去,月兒高懸,樹枝冗長的陰影已經伸展到腳下。
“阿孃近來若是得空,進宮一趟如何?”陸宴突然道。
他想娶沈甄,別人不用在乎,可陛下那兒,他瞞不住,也不能瞞。
靖安長公主腳步一頓,看着那雙一向薄涼的眼眸,輕聲道:“我已經見過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