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梓萱跟着陸禹南出了浣巷館的大門,脫離了秦紹齊的視線,整個人纔像是回過神來。
陸禹南關切地問她“怎麼樣”,她強笑着說了句“沒事”,正要彎腰跟着他上車,就見秦紹齊急匆匆追了出來。
“禹南,開車。”
陳梓萱也慌忙上車,坐定之後就催促起陸禹南來。
陸禹南望她一眼,心裡暗歎秦紹齊對她的影響還是那麼大,正要踩油門發動車子,卻見秦紹齊撲過來,命都不要地擋在了車前,攔住他們的去路。
車子猛然熄了火,陳梓萱被慣性甩到靠背上,撞的後背悶悶地疼。
秦紹齊見車子停下,忙走過來拍着車窗,揚聲喊道:“梓萱!梓萱你給我下車,我有話要對你說!”
自從離婚後,他開始意識到她對他的重要性,多少表白的話沒有機會說出口,但此時此刻,看到她和陸禹南牽手的模樣,他忽然覺得害怕。
害怕再不說明白,自己就真的沒有機會了。
他這人向來淡漠陰鷙,喜怒不形於色,陳梓萱很少看到他這樣急切的模樣,目光十分疑惑。陸禹南握住她的手,問:“要不要我下車和他說?”
陳梓萱略一思索,搖了搖頭,“還是我去吧。”她的口氣很堅定,“我不能總靠你保護,要自己和他說明白,才能真正走出來,不是嗎?”
她堅強勇敢的模樣,讓陸禹南會心一笑,打開中控鎖,放了她下車。
秦紹齊見她出來,強壓下撲過去把她抱緊的衝動,只是立在那裡,兩手垂下都攥成了拳。是他要和她說話的,但她真的站到了他面前,他卻又不知如何開口了。
還是陳梓萱先問:“你想說什麼,現在說吧。”
“我……”
秦紹齊猶豫着,吞了口口水才能繼續:“梓萱,我是希望、希望你能回到我身邊。”
“回到你身邊?”陳梓萱如同聽了什麼笑話一般,搖頭笑着說,“秦紹齊,我看你是發瘋了吧?”
最艱難的那句話已經說出口,剩下的就流利許多。
秦紹齊說:“我現在沒瘋,現在是我最清醒的時候,我知道自己喜歡你,想要你。從前纔是鬼迷心竅,從前的我纔是真的瘋了。”
若是之前,秦紹齊肯用這樣的口氣對陳梓萱說一句話,她也許會開心的一整夜都不能入睡。但是現在,太遲了。
她的心早就被他傷透了,再也不能相信他任何的花言巧語。
她諷然說:“秦紹齊,我真不明白,事到如今,你怎麼還有臉對我來說這樣的話?重新開始?那我受過的一切呢?那個白白失去的孩子呢?你都能當做沒有發生麼?”
陳梓萱性情溫和,很少用這樣尖銳的口氣質問別人。
此時面對秦紹齊,是真的控制不住鬱積多年的怒氣和委屈。
秦紹齊也果然被她問得低下頭來,溫聲承諾:“我知道我以前做的不好,我、我在失去你以後,才明白你對我有多重要。”
陳梓萱冷哼了一聲,好像根本不屑再和他說話。
他這樣心高氣傲的人,還是第一次和人如此低聲下氣,哪怕陳梓萱不理他,他也還是繼續說:“我說的都是真的,如果你肯回來,曾經虧欠你的一切,我都會補償你。”
補償?
千瘡百孔的心,真的可以補的好麼?
這
世上最沒用的東西,就是女人失望以後,男人遲來的殷勤。
陳梓萱反問:“如果,我根本不想要你的補償呢?”
“那你要什麼?”秦紹齊急切地問,“只要你開口,現在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可萬萬沒想到,陳梓萱連考慮都沒有,開口就說:“那我要你別再纏着我,徹底消失在我的生活裡。”
本來以爲離婚就是終點,就可以擺脫這個可惡的男人。但是秦紹齊陰魂不散,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擾她的生活。
秦紹齊聽到她的要求,呆愣在那裡,不經意地一偏頭,就見旁邊的車子裡,陸禹南投來的得意又挑釁的目光。
像一把尖刀,狠狠地刺向他的胸口。
而陳梓萱彷彿已經不耐煩他的沉默,又來咄咄逼問:“怎麼?這件事你肯定能辦到,你肯爲我做麼?”
秦紹齊咬牙說:“除了這個。”
陳梓萱呵呵冷笑兩聲:“剛剛你承諾給我一切的時候,可沒說要除了這個。秦紹齊,這就是你所謂的感情,只考慮自己,從不考慮我的感受。”
“我不是……”
“你不是什麼?”陳梓萱指一指身後浣巷館的招牌,一字一頓地問,“這間店難道你忘了?以前我就來過,替你的蘇小姐送包。”
她一提這件事,秦紹齊的臉色立刻變得面如土灰。
他僵着一張臉不敢開口,陳梓萱揚眉又問:“怎麼不說話?難道忘了?也對,秦先生貴人多忘事,怎麼會記得這些瑣事?”
她的紅脣一張一合,當着他的面撕開那些往日結痂的傷口。
當初是她的痛,現在是他的痛。
她的痛是委屈和憤懣,而他的痛是自責和後悔。
陳梓萱說:“當初你根本沒有把我當過妻子,你讓我替你的蘇小姐送包,你和她在我面前秀恩愛,你知道當時我有多心痛?”
他知道,他現在都知道了。
就在剛纔,他在浣巷館的大堂裡一回頭,看到她和陸禹南並肩而立的身影,心裡頓時如同針扎,那種痛,他已經知道了。
是嫉妒,是無望,是即將失去的不甘與恐慌。
此時他有多麼痛,那是不是意味着,當初他的梓萱也有那麼痛?
他的頭從沒垂的那樣低,無精打采,像是被霜雪打過的入冬的葉子。他的聲音更低,如入塵埃一般,說:“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麼用?”陳梓萱指指自己的胸口,“秦紹齊,你別再妄想了,我的心早被你傷透了。你還指望我回到你身邊?繼續被你折磨?你不知道我以前過的是什麼日子?”
秦紹齊想反駁,想再次承諾,今後他會用盡一切心力對她好。
但想到從前自己做過的混賬事,那些承諾的話就梗在了喉嚨間,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就如她的質問,他有什麼臉再說?
他的沉默,讓陳梓萱的氣勢更盛。
可到底是天性善良的人,不忍心過於咄咄逼人。她嘆息了一聲,放軟了聲調,又說:“你也別說什麼現在喜歡我的話,我不信一個人的感情可以轉變的那樣快。”
其實並不是突然的轉變,他也許早就已經愛上她,只是自己遲鈍,直到失去她才漸漸發覺罷了。
陳梓萱連插嘴的機會都不給他,又說:“你現在看到我和別人在一起,會不舒服
,那不過是你的佔有慾在作祟。”
她一句話給他下了定語:“秦紹齊,你根本不明白什麼叫愛。你只是覺得,我是你的東西,所以哪怕你不要,也不肯便宜了別人。”
說到這裡,秦紹齊終於忍不住,開口打斷了她:“不是的!”
“那是什麼?”
“我對你,我對你不是佔有慾!”他有些語無倫次,“不對,是有佔有慾,但絕不僅僅是這樣!我不知道該怎麼讓你相信我,但是梓萱,我心裡很清楚,我是真的喜歡你。”
陳梓萱愣怔片刻,這讓他燃起一絲希望。
而她思考之後,問的問題卻是:“秦紹齊,如果不是佔有慾作祟,你爲什麼沒有主動找我去告白?而是在看到我和禹南在一起,才突然和我說這些?”
“我……”秦紹齊語塞。
他從來也不知道,陳梓萱還有這樣的好口才。
在他印象裡,陳梓萱一直是個溫軟乖巧的姑娘,哪怕欺負了她,她也只會紅着眼圈自己沉默,連大聲哭泣都不會。
但現在,現在的陳梓萱,他幾乎已經不認識。然而心裡也明白,正是他自己,把她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他唯有解釋說:“我不是不想去找你,而是、而是沒有勇氣。我從前做錯了那麼多,如果沒有今天的導火索,我沒臉求你回頭。”
陳梓萱又是諷然一笑,“連勇氣都沒有,你也配談愛麼?”
秦紹齊頓時石化在當場。
陳梓萱不依不饒,又說:“好了,秦紹齊,你也不用再找藉口解釋什麼了。我的意思你也明白,我們不可能了。哪怕你所謂的愛是真的,我也不會再要了。”
說完,她就敲了敲陸禹南的車門。
他親自下車,繞到副駕這邊,爲她打開車門。又用一手墊在門框上,避免她撞到頭頂。
這樣耐心細緻地護送她上了車,纔回身對呆立一旁的秦紹齊說:“秦先生這次沒事了吧?那,我們就告辭了。”
秦紹齊來不及再說什麼,陸禹南已經甩上車門,車子絕塵而去了。
陸禹南的車性能也是極好的,油門一踩,很快就消失在視線裡。像是陳梓萱這個人,蒸發在茫茫人海里,他秦紹齊再也找不見了。
車子開出去很久之後,陳梓萱纔回頭望了一眼。
陸禹南一邊開車,一邊關切地問:“還是放不下?”
陳梓萱低頭揉弄着自己的手指,自嘲地一笑,說:“我是個笨人,做什麼都慢熱。但是我能理直氣壯站在他面前說話了,怎麼說也是進步。”
陸禹南微笑點頭,“對,有進步就好。再大的傷痛,總有癒合的一天。”
接下來的半句話,他沒有說出來。
“等到你傷痛癒合的那一天,也就能和我在一起了吧?”
陳梓萱顯然也沒有聽懂他的畫外音,一心還在秦紹齊的身上。她說:“就當今天是個好的開端吧。以後見到他,我要只把他當成普通的陌生人,不高興,也不再難過了。”
現在,她可以對着他表達恨意,但這遠遠不夠。
真的脫離一個人,不是靠着恨他,而是靠着源於心底的淡漠。
從今天開始,她陳梓萱要徹底擺脫秦紹齊帶來的陰影。不愛他,也不恨他,他的任何事都與她再無瓜葛。
不在意,纔是最狠的報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