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自詡是個天才,豈能平白無故的別人指路就去走,何況還是一條絕路。
肖衛見明月遲遲不肯點頭,急忙安慰道:“你不用擔心,陛下既然讓你出城,那麼就算太后醒了,在城裡搜捕也不會抓到你的。”
明月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沒有說話。
肖衛以爲自己的安慰起了作用,接着說道:“出了城,向南走向北走,還不都是隨你高興嗎!再不濟,你也可以回你的梨落村先落個腳,有陛下拖住太后的腳,你就不用怕被人追上!”
不提梨落村還好,這一提起來,明月立刻又悲又怒,憤然道:“不要說了!梨落村,沒了!”
“沒了?”肖衛一臉茫然:“怎麼沒的?”
明月白了一眼肖衛,壓下心頭怒火,望天嘆道:“天災人禍!”
此話原也不假,梨落村雖然聚了些錢財也得了些名望,但到底根基尚淺,若是假以時日,再養一段時間,或許情況就會不同。
但是很快,明月就又想到,這裡是封建社會,就算自己再怎麼努力經營,沒有權利在手沒有背景護持,到最後還是給她人做了嫁衣。
舉頭望夜空,不知該恨誰。
或許是明月強自堅強的樣子太過惹人憐,肖衛小心翼翼的組織着語言:“那麼,你下一步打算怎麼辦。如今出都出來了,難道還要回去嗎?”
明月乜了一眼肖衛:“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下一步?呵,這話應該我來問你啊,是你把我帶出來的!”
“我?”肖衛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沒錯,一開始明月確實不知情。
“我是奉旨辦事!有什麼錯!”肖衛不服。
“沒說你有錯啊!我說了嗎?”明月眨巴着大眼睛:“出城容易找出路難,反正也沒合適的地方落腳,要不……”
“要不怎樣?”
“要不就去你家好了。”明月自顧自認真的點了點頭:“嗯,這是最好的辦法!”
“什麼?我家!?”肖衛當場石化,須臾,猛搖腦袋:“不行不行不行……我家裡有嚴父坐鎮,規矩極多,我可沒處藏你!”
面對拒絕,明月卻心頭一亮,假意嘆道:“那你還是把我送回去吧,反正出去也是個死。即便僥倖能活下來,還要擔着個‘越獄’的罪名,整日提心吊膽東躲西藏,如此一來還不如死個痛快!”說着轉身就要往回走。
肖衛一看,當場慌了,連忙拉扯住明月:“別別別……你要是回去了,明日皇上問起來,我如何交代啊!?”
“那是你的事,與我何干?”說完甩開了肖衛的手。
肖衛一跺腳:“罷!罷!罷!你還是到我家先躲一陣子吧。我定是上輩子欠了你的債,只當還債了!”
說完飛身跳到明月跟前,“唰”一下子把明月打橫抱起,施展輕功,健步如飛的跑向自己的家——鎮遠將軍府!
隨身帶的兩個小兵對視一眼,面無表情的點了下頭,下一刻撒腿就追。
回家的路總是輕車熟路,肖衛摸着黑,不多時就到了家門口。
雖然到了家門口,但卻沒敢走正門。交代緊隨其後的小兵在門口敲門,自己則去找了個合適的角落翻牆進了院子。
自己家就是自己家,院子裡哪裡最僻靜都瞭然於心。
落腳點滿是竹子,使得明月腳剛沾地就想起了忠順王府後院那一片竹林。
如今,不知夜昭怎樣了?
先穩定下來,再找機會捎話給他,與他合作離開東昱要緊。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雖然沒出城,但明月總覺得,躲在這鎮遠將軍府比在外面好多了。
出了城,太后未必不會派人追殺。只要殺心在,跑到哪兒都一樣危險!
索性躲到眼皮子底下,還能方便就近觀察動向。
肖衛拉着明月左躲右閃,一路向做賊一樣溜進了自己的寢室。
悄咪咪把門關上,肖衛終於長出一口氣:“呼——終於到家了!”
明月環顧四周,點頭笑道:“想不到,肖統領的臥房倒有幾分像小姐閨房。”
“這個嘛……呵呵……”肖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頭,溫吞着說不出整齊話。
這寢室雖大,卻收拾的井井有條。
被褥的顏色素青,幃幔、簾籠的顏色皆是粉色,粉嫩粉嫩的。
牀頭還掛着兩個荷包,一個粉色一個藍色,針腳細密,繡工精緻,一看就是嫺靜的女子所爲!
明月溫聲道:“我躲在此處,怕是遲早會被尊夫人發現,不如找間無人的柴房,我忍幾日便離開。”
“不不不不……”肖衛急忙擺手,腦袋搖的撥浪鼓一般:“我尚未婚娶,哪裡來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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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這是……”明月指了指這滿屋子的粉嫩,難以置信的看着肖衛。
難道這是肖衛自己佈置的?
看不出啊看不出,外表殺伐果斷的肖統領,內心居然這麼……粉嫩?
肖衛也看出了明月的憂慮,連忙解釋道:“別誤會啊,這是家母佈置的。她按照自己的洗好佈置的,我從不過問的。你就安心躲在這裡,我這房裡沒有丫頭打擾,我可先去書房睡幾日。”
話落,肖衛轉身就跑,生怕又出什麼變故一般。
然而~
“哐啷啷……”
還沒等肖衛伸手去開門,門就猝不及防的,“哐啷”一聲被人從外面一腳踹了開。
“小兔崽子!回府就回府,有門不走翻牆進來,當我不知道?還敢偷偷摸摸的帶個姑娘,你眼裡還有沒有我!!!”
來人身高八尺有餘,鬚髮皆白,聲似洪鐘,雖然身着便衣,但威武絲毫不減,從頭到腳都散發着英武之氣。
明月皺了皺眉,心道:莫非此人就是傳聞中的鎮遠將軍?一定是他!
只不過,這肖老爺子,怎麼左臂是空的!?
只見肖衛對着門口呆愣了一下,表情逐漸扭曲,似哭又像笑,吞吞吐吐的解釋道:“爹、爹,不、不是你想的那樣子!”
“我想的啥樣子?”肖老爺子把右手一揮:“去去去,別擋路,讓我找找你把人放哪了!?”說着就把肖衛扒拉到了一旁。
明月此時就站在寢室的牀前,沒遮沒擋,任誰往裡走兩步都能看見。
肖老爺子見明月站在那裡如輕鬆般挺拔沉着,沒有一點慌亂,不禁皺了皺眉,也沒走的太近,就這麼遠遠端詳了起來。
肖衛大驚,惶恐的跑到明月跟前,雙臂一展擋在前面:“爹,你別傷害她!”
肖老爺子大怒:“兔崽子!你幾時見過我傷害別人家姑娘?!還不快讓開!”
肖衛沒敢接話茬,但卻仍然堅定的現在那裡,紋絲沒動。
眼看着肖老爺子即將爆發,明月憑藉着輕盈的身形向旁邊一閃身,“倏”的一下就鑽了出去。
站定以後,明月對着肖老爺子恭敬的一抱拳:“民女傅明月拜見鎮遠將軍!倉促而來,還望將軍莫要怪罪。”
明月的語氣不卑不亢,說完一頷首,既多了幾分柔美,行爲舉止間又英氣十足,讓戎馬一生的肖老爺子不禁露出了笑臉。
“傅明月?哪個傅明月啊?”肖銘擼着又長又白的鬍鬚,溫聲問道。
不等明月開口,肖衛就跑上前來:“爹,就是傅恆家的那個嫡長女,那個新封的平安郡主啊!”
“傅恆?可是那個住在武官一條街末尾的參將?”
“對對對,就是他呀。我之前還跟爹提起過,傅明月揭了皇榜爲皇上治病,妙手仁心啊!爹怎麼記不得了?”
“哦?是她!”肖老爺子緩緩走近明月,左看看又看看,然後歪着腦袋看向屋頂,像是在回憶着什麼。
須臾,肖老爺子目光灼灼的看着明月,溫聲問:“你的母親一生下你就撒手人寰,你小時候是個癡兒,可是真的嗎?”
明月點點頭:“是。”
雖然不是什麼好事,但此事世人皆知,又不是什麼秘密,實在沒什麼必要隱瞞。
肖老爺子捋着鬍鬚點了點頭:“那麼,你父親可曾對你提起過你的身世?”
明月輕輕搖了搖頭,苦笑道:“家父常年在外征戰,偶爾回來,家裡還有庶母和姊妹需要照顧,不多時日又要出門。有記憶以來,明月從小到大隻見過家父不超過三次,每次都不到一個時辰。如今,我甚至已經記不清家父的樣貌了。”
“哦?那傅恆竟敢如此對待你,真是豈有此理!”肖老爺子大爲動容,緩步走到明月跟前拍了拍明月的肩,寬慰道:“莫怕莫怕,以後有我老人家護着你,那傅家,不回也罷!”
肖衛察言觀色,見老爺子貌似很喜歡明月,便適時的走到近前,小心翼翼解釋:“爹,這傅明月創了一點小禍,被太后誤會,有可能明日就被通緝,皇上大概是念着她醫治有功,不忍她被太后爲難,所以讓我把她送出城。可傅明月卻說,出了城也不易逃脫,或許更不容易活命,我萬般無奈,這才把她給帶回家來!”
“嗯?闖了什麼禍?竟惹得如此勞師動衆?”
“嗨!”肖衛嘆道:“此事還得從清漪館說起。”
聽到“清漪館”三個字,肖老爺子很不耐煩:“長話短說!”
肖衛不敢不聽,連忙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給簡明扼要的說了一遍,最後嘆道:“那個被砸死的老嬤嬤,聽說從小就伺候太后,名爲主僕形同姊妹,如今卻被太后失手砸死了,氣的太后當場把傅明月和清漪館小倌下了獄,然後太后就昏死過去了。太醫連夜被召進宮,都說太后是五內鬱結,氣血不暢以至昏迷,要修養一下才能恢復啊!”
“哦?是嗎?哈哈哈哈……”肖老爺子仰天大笑,隨後對明月挑起了大拇指,讚道:“殺的都是該殺之人!殺的好!殺的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