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轉過屏風,剛一進寢殿,一股淡淡的龍涎香的氣味兒就鑽進了明月的鼻孔。
在這裡,龍涎香是帝王的專屬用香,是帝王尊貴身份的象徵。
明月知道,前面那個背對着自己負手而立的男人就是南宮炎。
再看向牀榻,夜昭依舊在那裡靜靜躺着,像是睡着了一樣。
一個似天聾,一個似地啞,也不知這兩個人這樣安靜的在寢殿裡能談些什麼。還不讓人進來,搞的神秘的像地下組織接頭一樣。
南宮炎沒有轉身,但卻淡淡說了一句:“你來了……”
明月警惕的緩步向前走着,卻並沒有回答。
一步,兩步,三步……
及至距離南宮炎還有五步遠的時候,明月停了下來,靜靜看着南宮炎。
彷彿感受到了明月的靠近,南宮炎溫聲道:“就知道你會來。”說着轉身看向明月,勾了勾脣,笑道:“傅明月!”
“呵——”明月並不想浪費時間繞彎子,於是直接了當的冷哼道:“王爺身體不好,正在昏迷。不知陛下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不去跟文武大元商議,反而要來王府跟一個沒有實權的昏迷的人商議!”
面對明月的言語挑釁,南宮炎不怒反笑,“呵,昏迷不昏迷的,皇叔自己知道。不過,若說皇叔沒有實權,那可、真、不、是!”
俗話說:刨樹刨根,聽話聽音。
明月眯了眯眼,眼光突然變得凌厲起來,“什麼意思?”
南宮炎溫聲道:“長期昏迷這件事,南昱舉國上下無人不知。可是,皇叔雖然身體羸弱,但卻平安長大,是先皇唯一一個健在的弟兄。”
“那又怎麼樣?”明月不知這南宮炎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南宮炎冷笑:“朕雖然登基日子淺,但是好歹也在皇位上坐了一段時間了,所以,對於先皇當初的想法,朕也會感同身受,多少也能瞭解一些。”
明月皺了皺眉:“到底想說什麼?何必拐彎抹角?痛痛快快說出來不行是嗎?”
“呵呵——”南宮炎笑道:“你這性子還真是直接呢!”頓了頓,南宮炎溫聲道:“皇叔醒着也好,昏迷也罷,今日朕既然來了,就不能空手而歸!”
“你想怎樣?”明月警惕了起來。
“呵——”南宮炎一挑眉,“要麼交出神機營,要麼……交出你!”
良久,屋子裡陷入了沉寂。
待到明月與南宮炎四目相對之時,大概已經過了一頓飯的時間。
明月對着南宮炎勾了勾脣,笑道:“神機營是王爺的,別人憑什麼要拿走?至於我嘛……”說着,明月走到牀榻之上,輕輕握住夜昭的手,扭頭看向南宮炎,“我也是王爺的,別人當然更拿不走!”
南宮炎的目光逐漸冷了下來,臉上也結了寒霜,悲慼道:“呵呵,傅明月,傷害人你可真有一套。”
明月牢牢握住夜昭的手,冷聲道:“一句話你就被傷害了?就接受不了了?那你要拿走王爺的神機營,王爺又怎麼受的住?!”
南宮炎沉默片刻,轉過身背對着明月,“要說的話已經說完,神機營和你,皇叔只能留一樣。若不答應,今日我出了這個門,他日必定兩樣都要拿走!”
話落,南宮炎邁步就要離開。
“慢着!!!”
明月大吼一聲,果然,南宮炎停住了前進的腳步。
明月嗤道:“南宮炎,你還要不要臉?躺在牀上的這個人好歹也是你叔叔,又沒害過你,從前還多少幫過你,你登基他也沒缺席,可以說如果沒有王爺當面出席,那傳位聖旨的條件也不符合。如今,你不說知恩圖報,還要逼迫病弱的王爺,你可真好意思說?真可笑,文武百官和南昱百姓居然還稱頌你這種人是曠世明君,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南宮炎的肩膀微微顫抖,須臾,他猛的轉過身,雙眼通紅的看着明月,吼道:“皇叔是個廢人,你居然這樣袒護他,他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
明月剛要起身過去理論,不料手掌被反手握住,於是只得皺着眉頭看着南宮炎,雖然滿臉不滿意,終究沒在開口。
“哼!”南宮炎被氣的渾身發抖,轉身大步流星走出了寢殿。
他是一刻也不想在這裡待了,今日他能以帝王之尊過來“商議”,他真心覺得是能夠做出來的最大的讓步了,若是再待下去,不是被那毒舌的傅明月氣半死,就是恐怕自己難以壓的住心頭怒火,讓人一把火把王府燒了!
小順子一見南宮炎出來,面色有點鐵青。趕緊上前輕聲詢問:“皇上……您……您怎麼出來了?”
畢竟那個主子纔剛進去一會兒,皇上這就出來了,這也不符合常理啊!
影舞是王府的人,地位懸殊尊卑分明,也只能彎腰低頭,對着南宮炎行了個宮中禮。
南宮炎連一個眼神兒都沒給小順子,眼睛直直看着前方,氣呼呼說道:“回宮!”
話落,大步流星往門口走去?
小順子不敢遲疑也不敢多問,一甩拂塵小跑着追了出去。
影舞一見南宮炎離去,一刻也不耽誤,立刻推門進了寢殿。
寢殿里門窗大開,龍涎香的香氣正在逐漸消散。
夜昭睜着眼躺在牀上,笑眯眯看着明月。
明月則不聲不響坐在牀邊,一隻手手被夜昭死死拉着,雙眼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看什麼,滿臉的無奈。
影舞緩步來到牀前,輕聲道:“王爺,皇上離開時面色鐵青,恐怕心裡不痛快啊!若他日捲土重來,只怕……”
夜昭勾脣一笑,輕描淡寫的說了句:“去備飯吧,我難得醒一回~”
影舞皺了皺眉,最後還是低頭溫聲道:“是——”
雖然退了出去,但影舞心裡想不通,都這個時候了,爲什麼王爺居然第一件事想的是吃!
但出於對自家王爺的尊敬和信任,影舞還是很恭敬的退出了寢殿,出門時還不忘把門小心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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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影舞出去了,明月扭臉看向夜昭,聲音不悲不喜:“能放開我了嗎?”
夜昭一挑眉,勾脣一笑:“不能。”
“好叭——”明月長出一口氣,嘆道:“你是病人,你最大。”
唐唐英雄,怎麼能跟一個病號計較呢?
不就是想拉拉手嗎?
那就拉着吧!
明月不屑的撇了撇嘴。
夜昭也不在乎,優雅的坐了起來,笑吟吟的看着明月,溫聲道:“你剛纔那麼說,我很高興。”
“哪句?”明月一頭霧水,自己剛纔可是說了一堆話啊,摸清楚這傢伙到底被哪句感動了,以後沒事多說說。
“就是那句……”夜昭含情脈脈的看着明月,“你說,你是我的,別人更加不能拿走。”
“啊……這……”明月笑的有些尷尬,那只是爲了給南宮炎一個迴應罷了,又不是出於真心真意的,夜昭這傢伙又不是三歲的小孩子,不會真信了吧!
“我……其實只不過是看不慣罷了。嘿嘿……”明月搜腸刮肚,終於找出了一個還算說的過去的理由。
因爲她是英雄啊!不平則鳴,看見這種發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不平事,當然要管管了。南宮炎在南昱身份尊貴,既然不能動手,那就只能動動口懟兩句了。
夜昭卻並不在乎,依然笑的真心:“你是有心的也好,無意的也罷,總之,我真的很高興。”
明月尬笑:“呵呵……是嗎?好的好的,你高興就好。”
還能說什麼呢,人家都不追究真的假的了,只想聽的高興。
話鋒一轉,明月微微蹙眉:“南宮炎剛纔說的,你都聽見了?”
“當然。”
“那麼,在我進屋之前她都說什麼了?”明月對這個很感興趣。
“沒說什麼,他只是叫了兩聲‘皇叔’,罷了。見我沒動靜,他也沒再說別的。”
明月想了想,須臾,乜了一眼窗外,溫聲道:“那你,有什麼打算?”
“呵——還能有什麼打算,你剛纔說的話,就是我的打算。”說着,夜昭放開了明月的手,輕輕走下牀榻。
明月連忙站起身,“可是,南宮炎現在是南昱皇帝,若他爲此糾纏,那日後如何能得善果。”
夜昭笑了笑,溫聲問:“那你覺得,阿炎會怎麼做呢?”
“唉——”明月掐着腰,溫聲道:“誰知道他會幹出點什麼來啊?不過,若他想找把柄,剛纔你叫的這一聲‘阿炎’,恐怕就夠的傷大不敬的罪名了。”
夜昭無所謂的笑了笑,沒有接話茬兒。
明月接着說道:“我勸你啊,可別依仗着皇叔的身份倚老賣老,沒聽過卸磨殺驢的典故嗎?現如今,南宮炎已經登上了皇位,而且是光明正大的當上的皇帝,要想治別人的罪可是太容易了。”
南宮炎勾了勾脣角:“我從來沒倚老賣老過。而且,我很老嗎?”
明月對夜昭故意模糊談話重點的行爲嗤之以鼻,溫聲道:“我聽說,就連太后和皇后,這兩個南宮炎生命裡最重要的人,現在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敲打。可見皇權威亞之下,若想翻臉是多麼的容易?”
夜昭氣定神閒的看着明月,面上掛着輕鬆的微笑:“我生在帝王之家,對皇權並不陌生。”
“那你的意思是……”明月覺得自己的觀點已經闡述的足夠明白,那就是要早做打算,不能心存幻想,現在,是該夜昭表個態度的時候了。
夜昭淡定的笑了笑,甚至可以說笑的有點沒心沒肺,見明月目不轉睛的盯着自己,便溫聲道來:“從前,我在稷聖學宮求學的時候,先生曾說:以不變應萬變,敵變我不變,萬變不離其宗。所以我想,我們此刻無需決定什麼,且看看這屆南昱皇帝的作爲再說也不遲。”
明月略微想了想,覺得夜昭說的也不無道理,既如此,她也就不用再多操心什麼了。
“好吧——就依你所言,那就先靜觀其變吧~”明月說着。轉身就要離開。
夜昭一見,一把拉住了明月的胳膊,笑道:“吃了飯再走。”
“我吃過了,就在剛剛……”
雖然吃的一般,但的確是吃過了的呀。
夜昭卻並沒有放手的打算,輕聲笑道:“我每次醒來補充體力,飯菜都會很不錯的。雖然你做的也很好吃,但是恐怕花樣少了些~”說完,勾脣一笑。
一句話就把明月說猶豫了,必須承認,夜昭對自己的性格其實還是非常瞭解的。
在吃這方面,明月覺得自己是當之無愧的吃貨。不但對吃感興趣,對做飯也很有興趣。
只不過,一個人胃口再好,終究是飯量有限。所以明月平常做飯或是想要嘗試什麼新菜的時候,做的量都會很少,以至於影舞常常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但身爲一個對吃有着天然吸引力的人,明月此刻也需要做出自己的選擇:留下,或是離開!
須臾,明月便把剛剛的煩心事拋之腦後。對着夜昭甜甜一笑:“好啊好啊,那就一起嚐嚐吧!”
夜昭粲然一笑,對這個答案非常滿意。
可巧,影舞此時端着托盤進了門,後邊還跟了兩個廚子。
這兩個廚子擡着一根粗細適當的棍子,棍子被摸的溜光水滑,中間還掛着一個大大的食盒。
兩個廚子把食盒放在地上,將一盤盤熱氣騰騰的飯菜陸續端出。
夜昭牀榻的外面不遠處有一扇小屏風,上面畫着南昱的大好河山,繞過屏風,就有一張專門用來吃飯的大圓桌。
一盤盤美味佳餚被擺上餐桌,什麼涼拌豆腐絲,松仁玉米、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燒子鵝,滷豬、滷鴨、醬雞、臘肉、松花、小肚兒、晾肉、香腸兒,什錦蘇盤兒、燻雞白肚兒、清蒸八寶豬、江米釀鴨子……真是應有盡有。
最最絕妙的是,裝菜的盤子都非常的小,或許就是爲了能吃的味道全,又或者,是爲了怕浪費,所以菜量和容器都很小。
總之,這看起來既豐盛又精緻。
明月不禁在心中暗歎:夜昭這傢伙,還真是會享受呢!
色香味俱全的各樣飯菜整整齊齊的擺滿了桌面,看起來很有食慾。
這可比去思考南宮炎出的那什麼腦殘的選擇題有意思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