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昌宗騎着馬從九成宮出來,往太平公主的別業去。馬騎得不算快也不算慢,行宮嘛,附近除了看守的軍士,基本沒行人,又是大清早的——
等等,他似乎看見了熟人!
張昌宗調轉馬頭,往回跑了幾步,衝着前頭一羣明顯是富貴人家出身的孩子喊了一句:“薛崇簡,這大清早的,你不在家讀書,這是準備去哪裡瀟灑?”
走在一羣孩子裡面,明顯就是老遠看見張昌宗過來想躲着他的薛崇簡,轉過身,從一羣孩子裡面露出臉來,笑嘻嘻地:“六郎哥哥早,這是剛從宮裡出來?聽說六郎哥哥清早獵了一頭野牛,獻予陛下,看六郎哥哥一臉光彩,想是陛下極爲滿意,可賞了六郎哥哥?”
張昌宗一雙眼現在一羣孩子中掃了一眼,多是薛崇簡平日的玩伴,才放心下來,樂道:“先聲奪人、聲東擊西……看來往日我教的,你都記住了,不過,在我面前玩這個,你忘了這些是誰教的了?回答我的問題!”
薛崇簡癟癟嘴,鬱悶道:“想着天色還早,日頭不大,想與幾位表兄去打一場馬球。六郎哥哥要參加嗎?”
爲了練騎術,張昌宗的馬球打得極好,薛崇簡的馬球就是跟他學的。張昌宗搖搖頭,又問:“稟過義母沒?”
薛崇簡撇了撇嘴,扭頭悶聲道:“告訴過阿姐纔出來,母親哪裡有空理我。”
張昌宗有些無語,心裡默默嘆了口氣,道:“我今日要去找你姐姐學琴,不得空,明日吧,明日你約上你的小夥伴兒們,我們打一場。”
薛崇簡聞言,臉上立即露出高興地神采,重重點頭:“那六郎哥哥,我們先走了。”
張昌宗含笑點頭,不忘叮囑他:“打一場就回來,夏日暑氣盛,小心中暑。”
“嗯,六郎哥哥放心。”
薛崇簡與一干小夥伴,向張昌宗行了一禮,然後又呼朋喚友的一起跑遠。張昌宗這才調轉馬頭,繼續往太平公主的別業去。
在拴馬樁前下了馬,把馬繮丟給華爲,待門房通報後張昌宗一身輕便的往裡走,穿廊走巷路過前花園的時候,看見太平公主帶着人在花園的湖裡泛舟,不用看那幾人的臉,只是看他們的穿着打扮便知肯定是俊美的小郎君。
張昌宗撓撓臉,還是選擇了個過去,不過沒有像往常一般直接過去,而是到外圍就停下,請人去通報,看太平公主是否要見他。終歸是義母子,若是巧遇了連個禮都沒有,實在不成體統。
太平公主慵懶地斜依在畫舫的美人榻上,榻邊跪着一個紅衣少年給她捶腿,手裡拎着一隻小酒壺,也沒喝,就那麼輕輕地晃動着,眼睛閉着,不知道在想什麼。
“殿下,六郎來了,見殿下在此,前來問安,殿下可要見見?”
太平公主豁然睜開眼,旋即恍然道:“我竟忘了今日是他過來與秀兒一塊練琴的日子,也有幾日沒見他了,讓他過來吧。十一郎,你們先下去吧。”
“殿下!”
被叫做十一郎的俊美少年,又膩又嬌的喊了一聲,嘟嘴有些不樂意。太平公主面容一板:“下去。”
十一郎一頓,頓時不敢再撒嬌,乖乖地應了一聲,起身與一干男寵們下了畫舫,他知道所謂的六郎是公主殿下的義子,兩京有名的才子,自幼便有着神童的名聲。聽說,騎射武藝也好,是個允文允武的俊俏郎君,年紀不大,但已聲名在外,兩京的小娘子們都喜歡議論他,若遇上他出門,還會偷偷地去瞧他。
“從這邊走!”
管事的羅娘子提醒了一聲,十一郎腳步一頓,忍不住扭頭看另外一條路那頭站着的張昌宗。
“十一郎!”
羅娘子催促了一聲,十一郎遠遠地看了張昌宗一眼,立即低頭,跟一起侍候公主的人望他們的屋舍走。
張昌宗沒興趣看太平公主的男寵長什麼樣,也不關心是誰,反正只要不是他張氏兄弟就成,眼睛就看着遠處的太平公主,前些年剛生下崇珍後,太平公主便開始暴瘦,往日可算得上豐腴的身姿瘦得幾乎衣裙都撐不起來,幾乎全靠一股精神支撐着。
張昌宗不好從旁勸說,只得和薛崇秀一起,兩人一起操心起她的衣食來,想方設法的讓她能入口些吃食,然想盡方法,效果也是有限。
最後還是鄭太太通透,指點他可以請他娘韋氏過府,兩人同樣都是喪夫的人,同樣都有個遺腹子,某些地方來說,挺有共同語言的。再者,韋氏那麼熱情精明的一個人,經歷世事,勸解人還是很有一套的。如此,方纔讓太平公主的情況好了些,起碼,不再瘦得叫人心疼了。
“昌宗拜見義母。”
待太平公主使人來請他過去,張昌宗這纔上去畫舫,先行了個禮,然後眼睛就往太平公主處瞟,滿意的點頭:“義母看着倒比前幾日瘦了些,這纔好,義母要保持。”
太平公主目光柔和的看着張昌宗走進來,聞言,還算慈和的表情瞬間便全是不樂意,還毫不掩飾的臭着臉道:“你們這兩個壞孩子,整日管着我,這不許吃,那不許吃的,哪裡還有不瘦的道理。”
前些年是擔心她太瘦,這些年反而擔心她太胖,他們老李家的基因,長壽的可沒幾個,胖了更是怕她跟她爹高宗皇帝似的。看她年紀漸長,身材日漸豐腴後,薛崇秀又開始操心她孃的身材,還拉上張昌宗一起,監督太平公主減重,讓身體保持一個健康的狀態。
張昌宗嘻嘻一笑,也不等太平公主喊他坐下,自顧自就跑到美人榻旁邊一屁股坐下,笑眯眯地擡頭:“義母定是這幾日疏懶了,鏡子照得少了,不然怎麼會沒發現這幾日瘦了倒比以前好看多的道理呢!看來只能勞煩張嬤嬤以後多多提醒纔是。”
張嬤嬤笑着恭敬的道:“六郎說的是,是老奴疏忽了,今後定當多多提醒殿下。”
“你們啊!”
太平公主被兩人一唱一和逗笑,眉目看着都比方纔開朗了許多,說笑了兩句,還有心關懷張昌宗:“跟着秀兒學了這麼多年,秀兒可說你可以出師了?”
說起這件事,張昌宗便不禁苦了臉,一臉可憐的向太平公主道:“說到這件事,義母,您要幫我啊!秀兒妹妹她坑我,可把我坑苦了!”
太平公主意外道:“坑你?秀兒怎麼坑你了?”
張昌宗控訴道:“我不是一直學唱歌唱不好嗎?想說那便學件樂器吧,學好些,以後出去行走,大家就不會讓我唱歌了。不過,我對樂器全無基礎,想說秀兒妹妹是大行家,便請教她,請她給我出個主意。我還特意告訴她,要簡單易學的。她告訴我,百日笛,千日簫,這倆兒容易,讓我學笛、簫就好,學會一樣,另外一樣也就會了。以後出去那麼一站,那麼一吹,好聽又好看,還容易攜帶。”
“噗——”
太平公主忍不住悶笑出聲,笑問:“所以,你真學了簫與笛?”
張昌宗點頭,滿臉苦哈哈:“八年!整整八年啊義母,昌宗所求不過是夠糊弄人就行了,八年了只糊弄人難道還不行嗎!還不讓我出師,您說,這什麼時候纔是頭啊?”
太平公主仰首大笑,道:“問你學得如何了,你一直支吾不肯說,原來內裡竟有這等緣故。走走,我與你一起去看看,問問秀兒,你何時可出師!”
張昌宗一臉感激:“多謝義母!您就是昌宗的大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