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猜到你們會問這個問題了。”
林宇看着季星，開口回答道：
“林溪能夠給你們的，是一套完整的工業化體系。”
“他能讓你們跳過建設階段，擁有山城現在所有的一切。”
“他能讓你們在這裡過上大災變前才能享受的生活——以山城目前的規模，至少可以讓一萬人舒適生活。”
“你們再也不用擔心怪物的威脅，也不必操心發展、循環。”
“山城將會變成一個真正的‘聖城’，成爲所有人嚮往的天堂。”
“以上，僅代表林溪自己的意思，跟我無關。”
林宇攤了攤手，而對面的季星則是直接笑了出來。
她搖搖頭，開口說道：
“如果連你都急於否認這一點，那我想問，你覺得我們會接受嗎？”
“那我不管。”
林宇坐倒在椅子上，隨後說道：
“我本來就只是用於傳達它的條件的一個工具人——說實話，它確實在不斷地嘗試說服我，想要讓我成爲他的代言人。”
“但怎麼說呢。”
“他畢竟只是一個機器。”
“他始終無法理解作爲一個人，我們的真實需求。”
“是的，這座虛擬城市幾乎可以模擬一切。”
“你能想到、或者不能想到的樂趣和享受，我在極短的時間內都已經體驗過了。”
“但說實話，它找錯人了。”
“我是在痛苦中長大的，也只有痛苦，纔是讓我感覺到存在的，最真實的體驗。”
“或許他應該去找許河——你記得他吧？那個沉迷於腦機虛幻體驗到的監侍。”
“我記得。”
季星點點頭，隨後回答道：
“實際上，我能夠來到這裡，就有他的功勞。”
“那很不錯。”
林宇長舒了一口氣。
略微沉默片刻，他緊接着說道：
“所以，你們是不可能跟山城、跟林溪真正達成和平協議的，對吧？”
“你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真正停止行動，這次所謂的談判，也只不過是爲了拖延時間，爲你們的部署創造機會？”
“等你們部署在山城的力量這足夠多的時候，你們還是會攻入山城地下，徹底摧毀這座根本不存在的城市，對吧？”
“那也不一定。”
季星搖了搖頭，回答道：
“當然，我們跟山城、跟靈犀確實存在根本性的利益衝突。”
“但這並不代表，我們雙方完全不能共存。”
“按照團長給我傳遞的信息，靈犀確實在探尋一條能讓人類延續下去的道路。”
“在過程中，它或許走錯了，但在這條路徹底走到盡頭之前，沒有人能全盤否定它。”
“我們之所以不能接受和談，其根本原因，可以總結成一句話。”
“它既無法用強力的證據證明它是對的，也沒法用強力的證據證明我們是錯的。”
“這麼說，你能明白嗎？”
“完全明白。”
林宇攤攤手說道：
“這不就跟聖血大殿和機械神教的衝突一模一樣嗎？”
“只不過，你們之間的矛盾，要比聖血大殿和機械神教之間的矛盾更激烈、也更緊迫而已。”
“所以，其實我們也沒什麼好聊的了。”
“走吧，我帶你看一看這座城市。”
一邊說着，林宇一邊站起身。
季星緊跟在他身後推開房間的大門向外走去，兩人沿着山城的街道不斷向前，看着那些空空蕩蕩的建築，季星搖頭說道：
“如果僅僅是在這樣一個城市裡活着那活着和死了有什麼區別？”
“不，還是不一樣的。”
林宇搖頭回答道：
“你現在看到的，只不過是這座城市中極小的一個部分。”
“因爲算力有限，林溪不可能冒風險讓你進入這座城市真正的主體部分。”
“並且，許多可以調用算力模擬出來的東西，在這裡也做不到。”
“所以.你看到的只是一個.縮水版的山城。”
“但他覺得，哪怕僅僅是這個，就足以說服你了。”
一邊說着，林宇一邊推門走進了街邊的一家店鋪。
他在店裡的餐桌前坐下，開口朝同樣坐下的季星問道：
“你想吃點什麼？”
“要不要我來給你介紹？”
“說真的，反正這一次的見面我們也根本不可能達成任何實質性的進展，不如就把它當做是一次體驗好了。”
“很好的提議。”
季星點點頭，隨後問道：
“這裡有沒有開水白菜？”
“你知道開水白菜？”
林宇驚訝問道：
“從哪裡知道的？”
“011基地的紀錄片裡-——別把華夏軍想得太傻了，你在這裡能見到的東西，我在011基地也能見到。”
“只不過，或許暫時沒有機會親身體驗而已。”
“確實。”
林宇贊同點頭，隨後輕輕招手。
一名服務員從不可見的角落裡走了出來，語氣溫和地詢問兩人的喜好，花了足足二十分鐘才爲兩人點好了菜。
但緊接着，在接下來的5分鐘之內，所有菜品全部上齊。
每一道菜都精緻無比，無論從香氣、還是味道上都無可挑剔。
這對季星來說也是一種難得的體驗。
她彷彿正在做一個無比真實的夢，雖然明知在夢裡，但卻有種難以言喻的“沉浸感”。
“所以靈犀是把全部算力，全部都用在這一頓飯上了嗎？”
“不。”
林宇放下筷子，回答道：
“準確地說，應該是這座相對真實的城市，以及這頓絕對真實的飯。”
“.合理。”
季星無奈搖頭。
而這時，林宇突然開口說道：
“我們應該聊聊正事了。”
“比如，你們想要知道的，有關圓環的真相。”
“可以。”
季星放下了筷子，似乎對那些還沒來得及嘗過的食物沒有一絲留戀。
林宇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
他的語速並不快，似乎是在一邊敘述，一邊回憶。
從圓環的起源，到水池的震盪，到靜止的“水球”，到整個水池的破碎
緊接着，是僅有一次的機會，以及上一次實驗時，圓環設備啓動失敗給人類帶來的巨大惡果。
直到這時，季星才終於知道，這個明明如此“龐大”的計劃，到底是如何失敗的。
正如林宇所說的，每一代人，都只有一次啓動圓環的機會。
而他們上一次啓動圓環之後，便將自己毫無保留地置於了大災變的餘波之中。
甚至有可能，他們強化了餘波的傷害。
沒有人在那場實驗中活下來，他們見到了自己的結局，也見到了這個世界的結局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季星突然開口問道：
“從我進入這裡到現在，過去多久了？”
“三個小時。”
林宇看了眼遠處的鐘樓，隨後說道：
“放心，你隨時可以離開。”“怎麼樣，需要我發出信號嗎？”
“不需要。”
季星搖搖頭。
“再給我講講有關設備的具體情況吧。”
“當然，還有靈犀的.女媧計劃”
此時，山城地面。
季星仍舊處於深度睡眠之中——但其實，那並不能算是睡眠，而是一種近似睡眠的昏迷狀態。
通過連接在腦機上的克隆模塊，腦機插件的每一個輸出信號都被完整捕捉，隨後反饋到伏羲的計算中樞去。
它不能將這些數據還原成真實的畫面，所以也就不可能讓外界的衆人知道她到底在那個虛擬的城市裡做些什麼、談些什麼。
但通過密集的數據串流，它已經開始對這座城市的底層程序架構進行解析。
“這座虛擬城市的主程序設計非常怪異。”
伏羲的在作戰指揮室裡響起。
“它力圖創造一個最真實的城市，但卻缺失了許多關鍵的構成要素。”
“比如天氣，光線，環境.”
“這些數據全部是由外部引入的。”
“靈犀、或者說此前虛擬城市中的居民，似乎對外界仍然有着很深的依戀，只能通過這種方法，來儘可能實現擬真。”
“這是人類的本性，也是不可抑制的.情感。”
伏羲的話音落下，陳劍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看着就在自己不遠處支着的、形似“路燈”的感應裝置，他終於算是理解，這種東西到底是用來幹嘛的了。
略微思索片刻，他開口問道：
“所以，我們也能把這些環境監測設備，作爲一種信息注入路徑來使用？”
“理論上可以，但實操難度比較大。”
伏羲的聲音再次響起。
“如果只通過單一設備註入，靈犀一定會將其識別爲異常數據迅速發現並攔截。”
“但如果要調用所有設備接口，工程量又過於巨大。”
“並且，穩定性也極差。”
“明白。”
陳劍沒有多說，而是話鋒一轉問道：
“季星那邊的進展怎麼樣？”
“很順利。”
伏羲回答道：
“雙方的交流應該是相當順暢的，目前數據傳輸相當穩定。”
“我們的時間還很充足，可以繼續擴大解析範圍。”
陳劍看了眼手錶。
此時，距離季星進入虛擬城市已經過去了3個半小時。
按照計劃，她將會在6小時之內退出。
剩餘時間只有兩個半小時，而伏羲還沒有開始準備注入程序。
如果單純以“人類”的視角來看，這時間無論如何都算不上充足了。
但，伏羲的思路畢竟還是跟人類存在差異的。
在它自己的視角內，只要找到足夠可靠、足夠明顯的破綻，只要架構解析準確，製造出對應的程序不過是一秒鐘之內的事情。
而程序注入，也花費不了一分鐘。
所以，他有足夠的耐心，去等待克隆模塊傳回更多的數據，儘可能拿到更詳細的解析，以達到“一擊必殺”的目的。
基於這種情況，陳劍也不可能去催促伏羲。
他只能用最大的耐心去等待。
坐在季星身邊，陳劍時刻關注着對方的身體狀態。
他很清楚，這是一次相當冒險的行動。
行動一旦失敗，季星死亡的概率，甚至比參與一次與一級怪物的戰鬥還要高得多。
她或許也知道這一點吧？
但她到底沒有猶豫。
自己手裡這支隊伍是真練出來了。
尤其是最早加入華夏軍的幾人，一個個都已經成爲了獨當一面的角色。
希望他們能走得更遠一點吧。
至少，不要倒在黎明之前。
陳劍長舒了一口氣。
而此時，他的耳邊再次傳來了伏羲的聲音。
“首長，有新進展。”
陳劍條件反射地坐直了身子，隨後開口說道：
“直接說。”
“明白。”
伏羲繼續說道：
“通過傳回信息分析，我判斷靈犀在模擬人格時使用的是一套基於人類神經網絡的仿生學算法，而非傳統意義上的深度學習神經網絡算法。”
“這種算法能更進一步地貼近人類本身的思維邏輯，儘可能保留人類在情感、潛意識方面的特殊性。”
“但同樣，這種算法將帶來更大的隨機性，以及更多不能被監測的盲區。”
“當然，這樣的盲區是很難被觸及的。”
“但是，我們確實有一些方法，能夠在盲區中注入我們所需要的信息。”
“但我還需要進一步解析。”
“明白。”
陳劍緩緩點頭。
伏羲的話給了他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但具體熟悉在哪，他卻又說不出來。
潛意識？盲區？
這樣的信息注入.不是跟催眠類似嗎？
想到這裡，他開口問道：
“是催眠嗎？”
“近似於催眠。”
伏羲回答道：
“但催眠需要繞過的是意識本身的防禦機制，而我們需要繞過的是來自第三方的實時監測。”
“這樣做的難度更大，我們不能使用明文注入，也不能使用特徵明顯的密文注入。”
“我們需要.精心編織出一套不易被察覺的口令。”
“我們要用這些口令，推動林宇自己在虛擬世界內生成病毒。”
“推動他自己生成病毒？？”
陳劍目瞪口呆。
“這真的能做到嗎？我的意思是，他根本不具備任何編程能力.”
“這不重要。”
伏羲的聲音中帶着幾分跟真人無異的得意。
“我們不需要太複雜的病毒。”
“我們需要的，只是一個無限迭代的簡單循環。”
“因爲組成他的，本質還是程序。”
“這會消耗掉大量算力，而在靈犀發現之前，這個變種的‘震盪病毒’，就能將它徹底摧毀。”
陳劍長舒了一口氣。
他緩緩開口道：
“我明白了。”
“你注入的不是一個病毒。”
“那只是一個.模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