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改分配方式，肯定不是他們四個領導關起門來就能做決定，回頭要先召集所有小隊長開會，一致通過之後，再上報公社，經公社同意，才能執行。
不過恰逢劃時代的會議剛召開完，又有華西村的先例在前，再加上公社錢書記、江主任、賀副書記幾人都不是因循守舊之輩，這份報告通過的可能性很大。
楊書記抽着煙，琢磨着什麼時候開這個會，是春節前還是等過完春節之後？
這個事情倒是不着急，剛覈算完今年的分紅，在明年分紅前敲定下來都不算晚。
而且陳凡只給了個大致的框架，具體每一條每一項要如何制定，都需要反覆斟酌。
要不再請陳凡幫忙參詳參詳？
他擡起頭看向陳凡，恰好，陳凡也放下茶杯，擡頭看向他，問道，“楊叔，之前我收到電報，說是服裝廠的羽絨服有點問題，解決了嗎？”
楊書記眨眨眼，還沒回過神來，旁邊葉樹寶便撣撣菸灰，咧嘴笑道，“都解決了。其實就是跑絨的問題，聽劉璐說，那個跟面料的質量有關。
我們找了雲湖棉紡廠那邊，姜書記派了幾個人過來，經過反覆試驗，又多用了兩層面料，後來生產出來的羽絨服，已經基本上不再跑絨。
而且第一批生產出來的合格品，都被棉紡廠作爲福利品買走，給的價錢還不低。”
陳凡看他臉上都笑開了花，便笑着問道，“多少錢賣的？”
葉樹寶比劃了一個手勢，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出廠價40塊一件，還是中款，如果是長款，到膝蓋以下的那種，一件就要60塊。”
他抽着煙，忍不住咂吧兩下嘴，“難怪你堅持要生產羽絨服，這東西確實值錢。
以前只賣鴨絨鵝絨，得多少袋才能賣上40塊，經過洗絨、再做成羽絨服之後，身價立刻成倍增加，這工業品確實不是農業品能比的。”
陳凡微笑不語，如果不能讓價格翻倍，他爲啥要建議盧家灣往工業方向發展呢？！
就以鴨絨爲例，且不說目前收購鴨絨的地方不多，就算有收購的，價格也在3到5元左右一斤的範圍徘徊，而一件中款羽絨服的含絨量，大約在3到4兩之間，這已經是非常厚實的衣服。
換成廣東地區那種薄款羽絨服，含絨量更是少得可憐，大概也就一兩左右。
而做成羽絨服之後，在百貨公司裡面，售價最低也要50塊一件，最高能去到8、90，甚至100多，利潤率遠超過普通服裝。
若是盧家灣能把這門生意守好，保質保量做下去，單單這一家服裝公司，就能支撐盧家灣半個世紀的輝煌。
更別說還有養殖場、食品廠等其他副業。
剛想到食品廠，葉樹寶就說道，“上個月的時候，雲湖機械廠把食品廠需要的設備都運了過來，除了燜煮設備，還有兩條罐頭封裝線。
你之前說的塑料袋，我們也想辦法瞭解過，可是這東西太貴了，而且批文還不好搞，連原材料供應都保證不了，實在是不合算，所以就換成了罐頭。”
陳凡笑道，“罐頭也行啊，要是做好了，說不定還能出口。不過質量方面沒問題吧？”
葉樹寶哈哈笑道，“出口就不敢想，能受歡迎就很滿意啦。質量肯定沒問題，我們聽你的建議，從地委食品廠請了幾位退休老師傅過來指點，還買了專業的檢測設備，肯定沒問題。”
陳凡緩緩點頭，“那就好。”
等他們說完，楊書記才說道，“緊趕慢趕，鎮上的工業園也差不多竣工了，有些完工早的車間也開始生產，你要不要去看一下？”
陳凡想了想，輕輕搖頭，笑道，“我就不去看了，反正只要把好質量關，以後肯定會越來越好。”
如果不出意外，他會逐步對盧家灣的事務放手。
在他的規劃下，盧家灣已經打下堅實的基礎，如今農業方面與農技站合作，有農技員駐村指導，工廠裡面也有不少退休老師傅，都是從地委請回來的，有他們在，質量方面就不會跑偏。
再加上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是賣方市場，只要有產出，就不怕賣不出去，如此一來，自然就沒有陳凡的用武之地。
好比之前他收到電報，說是服裝廠生產有點問題，他也沒管沒問，最後不也依然解決了麼。
既然盧家灣能獨立發展，短時間內，他也可以抽身而退。
等以後在關鍵時刻，幫盧家灣明確一下發展方向，也就夠了。
……
接下來幾天，陳凡變得忙碌起來。
現在和後世一樣，每年春節前後，都是農村辦喜事最頻繁的時節。
喬遷新居也就罷了，整個生產隊幾百戶人家，家家戶戶都建了新房，誰還以這個由頭去辦喜事？
那不是找不自在麼。
但其他的可就避免不了。
老人做壽、小孩滿月或週歲，再有娶妻的、嫁女的，都集中在這段時間辦事。
說句不好聽的話，冬天的時候，連白事都多了起來。
原因也很簡單，對於上了年紀的老人來說，每年冬天都是一個“坎”，熬過一個冬天，多半能多活一年，熬不過去，也就這樣了。
而在盧家灣，如今辦喜事，楊書記他們可以不到，但陳老師不能不請。
這不，陳凡是一天至少要跑兩家，上午去給老人賀壽，下午給小娃娃慶生，中間還得去另一家喝茶，轉過天就要去給某對新人做證婚人，忙得是不亦樂乎。
周亞麗倒是跟着看新鮮，很是開心了一把。
如此接連轉了兩三天，直到周正東從京城找過來，才消停下來。
轉眼間，已經是臘月二十九，馬年的最後一天。
……
雲湖棉紡廠宿舍幹部樓，姜家小樓裡。
二樓書房，姜麗麗拉着姐姐的手，苦着臉說道，“姐姐，你就陪我一起去唄。”
姜甜甜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繼續看向手裡的書，“不去。”
姜麗麗拽着她搖晃，“去嘛。我一個人過去的話，你就不擔心我啊？”
姜甜甜哼哼兩聲，“去年我肯定擔心，可是現在，你看看你自己，……”
她說着轉身在妹妹腰間拍了一下，“在家裡都帶着手槍，小凡教你的功夫，你也練入了門，昨天我陪你過招，還被你抽了一巴掌，胳膊到現在還疼，”
聽到這話，姜麗麗立刻拉着她的胳膊、就要去擼袖子，“哪裡哪裡，給我看看，我明明沒用力啊？”
姜甜甜一巴掌拍在她手上，沒好氣地說道，“你個沒良心的，我陪你練功處處留手，你還敢拍我，要不是你姐姐我有兩手，還真就帶傷過年了。”
姜麗麗立刻咧嘴傻笑，舉起右手說道，“我保證，絕對沒有下次。其實也是姐姐太厲害，我只能全力以赴，就不小心失手了嘛。”
姜甜甜戳了一下她的額頭，“哼，還敢有下次，以後我都不陪你練了，讓小凡陪你練去吧。”
隨即又說道，“以你現在的本事，身上還帶着槍，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你和小凡確定了關係，去他家吃頓團圓飯，是天經地義，我去算什麼？不去不去。”
說完又捧起書本，裝作看得入迷的樣子。
姜麗麗噘着嘴，哼哼兩聲，“小氣。”
姜甜甜嘴角微抽，不理她。
過了幾秒，姜麗麗眼珠微轉，拉着她的胳膊，小聲說道，“姐，姐……？”
姜甜甜一聲長嘆，“又有什麼事啊？”
姜麗麗呵呵傻笑，眼裡卻透着幾分複雜，輕聲說道，“姐，我想要你一樣東西，你能給我麼？”
姜甜甜無奈地嘆了口氣，轉頭看着她，“又想要什麼東西呀？”
姜麗麗緊盯着她的眼睛，輕聲說道，“我想要，你的那塊手錶。”
姜甜甜眼神頓時凝固，下一秒，眼底浮現幾分慌亂，趕緊扭過頭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什麼、手錶？”
看到她的樣子，姜麗麗心裡微嘆一口氣，隨即擡起頭笑了笑，說道，“就是之前爸媽給你準備的那一對上海表，你沒用上，後來把那塊男式的給了小凡，他一直戴在手上，我想要另一塊，湊成對兒。”
短暫的沉默後，姜甜甜深吸一口氣，轉過頭看着她，笑道，“好啊，我去給你拿。”
隨後果斷起身，往自己房間走去。
不一會兒回來，她手裡捧着一個小盒子，走到跟前，深吸一口氣，雙手遞給妹妹，“給。”
姜麗麗接過來，打開一看，裡面正是另一塊女士上海手錶。
她看了看姐姐，隨後解下自己手腕上的梅花表，正是陳凡第一次去省城帶回來的禮物，兩姐妹一人一塊，平時都戴在手上，除了洗澡睡覺，就沒解下來過。
換好手錶，姜麗麗伸出胳膊看了看，隨即拉着姜甜甜坐下，卻沒有鬆開手，反而雙手緊握，看着她說道，“姐，謝謝。”
姜甜甜展顏一笑，握着妹妹的手也稍微用力，笑道，“兩姐妹，你跟我說什麼謝。”
姜麗麗搖搖頭，深吸一口氣，忽然就紅了眼眶，“姐，如果沒有你，我在盧家灣三年，肯定熬不過來。
我剛去那裡的時候，什麼都不會，也沒人教我，他們還不跟我說話，我只能每天偷偷看你寫給我的信，看你寫給我的那些鼓勵的話，才這麼堅持下來的。
那時候每一天我都盼着過年，因爲到了過年的時候，你就會來看我。
盼呀盼呀，好不容易盼到過年了，可那天小凡揹你回去的時候，我人都嚇傻了，還好最後你沒事，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姜甜甜聽到這話，鼻子也有些發酸，趕緊掏出手絹給她擦了擦眼淚，“好了好了，這不都過去了嗎，而且你還遇到了小凡，以後的日子肯定會越來越好，別哭了啊。”
姜麗麗點點頭，又破泣而笑，“嗯。”
頓了幾秒，她深吸一口氣，對着姐姐說道，“姐，你還是陪我過去吧。”
姜甜甜目光微頓，正要說話，又聽見她繼續說道，“姐，你也知道小凡有幾個學生，上次那個劉璐還在家裡住了幾天呢。”
聽到這話，姜甜甜眉頭微皺，“你不會是在吃她們的醋吧？”
姜麗麗趕緊搖頭，正色說道，“吃醋倒是沒有，我也不會發脾氣讓小凡生氣，不過她們可不像表面那麼乖巧。”
姜甜甜眼神微動，“你是說……？”
姜麗麗用力點頭，“對，她們都對小凡心懷不軌。”
姜甜甜眉頭緊皺，“不會吧？我看那個劉璐挺老實的。”
姜麗麗用力拉住她的手，臉色異常嚴肅，“怎麼不會？小凡那麼優秀，如果換成是你，你會不會動心？”
姜甜甜臉色出現幾分猶豫，本能地就想點頭，就在下一秒，她忽然反應過來，瞪着眼睛說道，“什麼亂七八糟的，小凡是你未來的丈夫，我動什麼心？以後可別說這種話。”
姜麗麗呵呵傻笑幾聲，“我就是這麼一說。”
隨即又臉色一變，“不過，姐，防人之心不可無。可是你也知道，我什麼都不懂，萬一讓她們討了小凡歡喜怎麼辦？你就陪我去唄。”
“小凡就不是這種人，我看你純屬瞎擔心。”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在這一刻，姜甜甜神色終於有些鬆動，她猶豫了一會兒，才輕輕點頭，“行、吧，那我就陪你走一趟。”
下一秒，她又趕緊說道，“就這一次啊，下次可別找我了。要我說，你乾脆就在盧家灣跟小凡領張結婚證算了，雖說不正規，可外面也承認啊，省得還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事。”
說是這麼說，不過她也知道，只要小凡還是幹部，就不能這麼做，那是犯錯誤滴，無意中犯錯是一回事，明知故犯、那又是另一回事，可不能給小凡惹麻煩。
聽到姐姐同意，姜麗麗立刻笑開了花，“謝謝姐。”
姜甜甜搖着頭站起來，“既然要去，就抓緊時間，趕緊去換衣服。”
說完便走了出去。
姜麗麗一手握着手腕，低頭看看剛換上的手錶，再看向空空如也的門口，深吸一口氣，臉上忽然浮現一抹古怪的笑容。
兩姐妹動作都很快，幾乎是同時換好衣服出來。
下到一樓，姜恆正坐在沙發上喝茶看報，看見兩人都換上外出的衣服，也沒多想，他指了指茶几上放着的兩包禮盒，說道，“把這個帶上，我聽盧家灣來送貨的人說，他舅舅和表姐都在那邊過年，見了人熱情點，要有禮貌。”
姜麗麗蹦蹦跳跳過來，雙手拎起禮盒，笑道，“謝謝爸，我會注意的。”
姜恆哼哼兩聲，對着她說道，“你姐我肯定放心，我說的就是你，可別見了人傻乎乎的，連招呼都不會打。”
姜麗麗撅起嘴，“我又不是小孩子，哪有那麼傻。”
姜甜甜上前兩步，挽着妹妹的手臂，對着姜恆笑道，“放心吧，爸，我會看着她的。”
姜恆點點頭，往外面指了指，“小凡安排了盧家灣運輸隊的人來接，車就在外面，你們再不下來，我就要上去喊人了。待會兒你們跟着他們，可以直接到盧家灣。”
兩姐妹齊齊點頭，“知道了。”
隨後和在廚房忙活的母親打了聲招呼，便手挽着手一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