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啾……”
雲湖上空,幾隻大鳥盤旋飛過,越來越靠近市區,驚得其他鳥羣四處亂竄,玩命逃生。
但不管是鴿子還是麻雀,黑鸛還是白鷺,大鳥都視而不見,只將目光緊緊盯着在路上行駛的一輛綠色小吉普。
周亞麗懷裡抱着小猴子,歪着腦袋看向天上的海東青,笑得像個傻子,“原來海東青能飛幾十公里這麼遠啊?”
陳凡開着車,不想理她。
姜麗麗坐在副駕駛上,轉過身看向她,笑道,“你養了海東青也有兩年了吧,沒有了解過嗎?
海東青的飛行速度可以達到150公里每小時,俯衝速度在200到240公里每小時之間,飛行高度可以達到5000米以上,捕獵半徑至少也在一百公里到一百五十公里,有時候甚至可以達到兩百多公里。
上捕天鵝大雁、下抓野狼狐狸,所以才被稱爲萬鷹之神。
盧家灣到雲湖,雖然走公路要100多公里,但直線距離只有5、60公里,遠遠沒有達到海東青的捕獵半徑極限,它們跟着飛過來,再正常不過。”
也就是盧家灣距離上海太遠,否則的話,海東青甚至能直接在兩地之間往返。
周亞麗毫無羞恥感地咧嘴一笑,“我把它們帶回美國以後,就交給專業的馴鷹人訓練,除了認我爲主,別的也沒怎麼管過,你說的這些我都不知道。”
旁邊周正東聽着眼角直抽抽,什麼認她爲主?這兩隻海東青從一開始就被大外甥馴服過,人家纔是真主子。
她頂多算個二主子,只要大外甥一聲令下,那兩隻鳥連她都敢啄。
當然了,大外甥肯定不會這麼做,這丫頭非要玩鳥,那就讓她永遠不知道吧。
沒一會兒,汽車開進了陳家老宅的院子。不得不說,機械廠安排的清潔人員挺負責,屋子裡這麼久沒住人,依然乾淨整潔。
不僅如此,院子裡的雪也都鏟乾淨,院門口和屋子門口還都貼上了春聯。
也就是這種時候,陳凡才發現自己身上掛着幾個顧問頭銜的好處。
確實是省心。
眼看車子停下來,領頭的小個子燕隼“啾啾”兩聲,率先俯衝而下。
後面緊跟着的是五隻體型相當的海東青。三隻白色的“親兒子”稍近一點,兩隻麻色的“後來鳥”落在最後。
麻色的自然是被周亞麗帶去了美國的兩隻,鳥兒也講親疏遠近,而且它們可沒有“遠來是客”的觀念,在燕隼眼裡,自然是三隻白色的更親近。
兩隻麻色的不開心地叫了兩聲,覺得自己纔是先來的好吧。
就是這個先來只是相對於三隻白色的小鳥弟,比起燕隼還是要晚不少。
好吧,主要還是對方鳥多,自己兩雙爪難敵對方四雙爪子,打不過。
於是只能把氣撒在其他鳥身上。
降落的時候,順便各抓了一隻不知道從哪裡飛過的鴿子,爪子收緊,擰斷脖子扔到院子裡,自己則降落在屋頂上。
周亞麗剛下車,便看見兩隻鴿子從天而降、嘭地一下掉在面前,擡頭看看剛落在屋頂、正在梳理羽毛的兩隻鳥,頓時樂開了花,“老弟,我的鳥給我送晚餐來啦。”
陳凡瞟了一眼,“行,晚上加個菜。”
再看看屋頂,兩隻麻色的海東青忽然將鳥頭藏在翅膀裡,旁邊則是斜眼看它們的四隻鳥。
這是有內部矛盾啊。
不過他也懶得管,有競爭是好事,千萬不能玩忽職守,忘了鍛鍊捕獵技能,最後只能成爲寵物鳥。
那樣的海東青,是不合格滴。
開門進屋,行李剛放下,幾人便迅速忙碌起來。
趙婉茹洗了個手,就從衣櫃裡翻出被褥鋪牀;姜麗麗去了廚房,準備今天的晚餐;周亞麗抱着小老弟,從房前轉到屋後;兩隻小猴子乖巧地坐在堂屋的八仙桌上,哪怕沒人關注,也堅持履行賣萌職責。
旁邊是抽着煙喝茶的周正東;兩隻野狸貓裝模作樣地在院子裡警戒,結果看到在屋頂休息的六隻鳥,身體不自覺地有些發抖。
姜麗麗的守護貓半斤看到這一幕,很不屑地撇撇嘴,然後一個縱身躍上牆頭,淡定地走上屋頂,在燕隼旁邊趴下。
燕隼瞟了一眼女主人的貼身侍衛,沒有任何動作。
稍微享受了幾秒兩隻野狸貓震驚的眼神,半斤便翻過屋頂跳去後院。
倒不是因爲屋頂上的積雪沒有清理,趴雪堆裡很冷,純粹是想念主人了,爲了以防意外,得趕過去貼身保護。
陳凡則坐在書房裡,手裡拿着電話,臉上的笑容略顯放浪,“對對對,明天中午,我和麗麗都過去吃飯,一家人團圓嘛。舅舅他們?
我也邀請了,不過他說不合適,也對,畢竟是過年,哪怕再親近,這大過年的也不適合去你們家。
他們就在家裡待着,出發之前,我和麗麗會把他們的午餐安排好,晚上再和他們一起團年。
好滴好滴,明天見。等等,……”
他轉頭看了看門口,用手捂着話筒,小聲說道,“親一個。誒喲喂,真好。嗚嘛,好嘞,明天見。”
放下電話,陳老師搓搓手,又是道貌岸然的模樣。
然後站起身揹着雙手往外走去,“麗麗呀,什麼時候可以開飯?”
……
第二天上午,陳凡簡單弄了幾個菜,放在鍋裡蒸籠上熱着,他們中午直接端上桌就可以開飯。
完事之後,便帶上禮物,陪着老婆回孃家。
姜恆和沈雪怡的祖籍都在江蘇,只不過父母都已經沒了,親戚也沒幾個,來雲湖這麼些年,跟老家那邊也都斷了聯繫,所以這麼多年來,每年除夕都是一家人一起過。
自從認識陳凡以後,才知道還有比自己家更慘的,加上爲了綁緊這位姑爺,前兩年過年的時候,都會“縱容”兩個女兒過去陪他過年。
今年好了,小女兒結了婚,還和姑爺一起回來團圓,兩口子自然大喜過望,鞭炮都放了好幾掛。
女婿到家的時候放一掛,五分鐘不到,整個棉紡廠幹部宿舍區就知道姜家的好女婿過來了,而且消息還在迅速往外傳播。
吃飯的時候放一掛,告訴大家,女婿過來是團年的,咱老薑家在老薑之後,也有了頂樑柱。
走的時候又放了一掛。這次沒別的意思,就圖個喜慶。
看着小吉普車開遠,隔壁熊副廠長揣着兩手走出來,對着還在遙遙張望的姜恆和沈雪怡喊道,“老薑,女婿走啦?”
姜恆轉過身,咧嘴笑道,“走啦,去青山園,給他爸媽送亮。”
熊副廠長走到跟前,好奇地問道,“我看你家甜甜也上了車?”
姜恆笑道,“嗯,是一起去了。這丫頭去年出了一點成績,都是人家小凡看在一家人的份上,拉了她一把,要不然她一個還在學習的大學生,哪能在《收穫》上發表文章,還被江影廠改編成電影。
還有啊,她的另外一本小說,也被上影廠看上了,回來前剛簽了合同,等過完年就要開拍,也是在《收穫》上發表的一篇,就那個《在那鮮花盛開的地方》,從頭到尾都是小凡幫她跟人家談好的。
而且還特意給這部電影寫了一首歌呢。
你說人家小凡都做到這個份上,這除夕給父母送亮,她能不跟着去?
說到底啊,到底還是一家人。”
熊副廠長聽完之後,陷入深深的沉默。
我就是出來八卦一下,就受到你一連串的暴擊?對,你家攀上一個好女婿,連着你家閨女也很優秀,所以顯得咱們單位其他子女都不行是吧?
此時他很想抽一支菸,可是出來的時候沒拿煙,於是只能倒抽一口涼氣,再吐出一股白氣,咂了咂嘴,說道,“老薑,你可真是命好,小女兒嫁得好,大女兒也風光,只不過……”
他擡頭看着姜恆,一臉爲你考慮的表情,“有了陳顧問這樣的妹夫做參照,你家甜甜……只怕更難找人了吧?這誰家孩子能跟陳顧問比啊?!”
姜恆臉色微僵,正要說話,這時一直在旁邊沒吭聲的沈雪怡笑了笑,說道,“倒是讓熊副廠長費心了,我家甜甜早已下定決心,要將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革命工作中去,什麼個人感情,那都是小事兒,不值一提。
再說了,如今麗麗結了婚,有小凡這樣的妹夫,哪怕她不結婚,也不用擔心孤立無援、老了沒人管,無論如何,小凡和麗麗肯定會管她的。
這樣也總好過找一個繡花枕頭的男人,外表鮮亮、肚子裡卻滿是草包,這還不是最過分的。
表面光鮮也就算了,要是脾氣大,還動不動就打人,哎喲……”
沈雪怡捂着胸口,一副難以忍受的樣子,“我要是想到女兒嫁給這種人,還不如一生與革命工作相伴呢,最少不用伺候人、還捱揍,是吧。”
前面半截還好,聽到後面,熊副廠長一張老臉黑得跟鍋底似的,敷衍地胡亂點頭,“嗯嗯嗯,deideidei,……”
隨後擺擺手,“我家也要團年了,回頭聊啊。”
說完就轉身走回家。
等熊副廠長進了家、關上門,姜恆才憋着笑,對着沈雪怡說道,“你戳他肺管子幹嘛?大過年的。”
沈雪怡輕哼一聲,轉身就往回走,“就是大過年的我才戳。平時不跟他們計較。一個個閒得沒事幹,隔三差五的拿甜甜說事兒。
不結婚怎麼啦,又沒吃他們家大米,最起碼也比他閨女找個驢糞蛋強百倍。
非得在今天還說這話,不就是想替他家那沒出息的侄子提親嗎,他侄子那熊樣也配?就算甜甜一輩子不嫁人,也有我養着,有小凡和她妹妹照顧着,用得着他們說三道四?
我祝他氣得吃不下團圓飯,呸!”
……
陳凡幾人可不知道,自己走之後,還有一場暗戰。
他美滋滋地開着車,看了看後視鏡,對着姜甜甜說道,“待會兒送完亮,就回家吃飯,乾脆晚上就在家裡住着,反正有舅舅他們在,也不怕人說閒話。”
姜甜甜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就是有舅舅他們在,你什麼也幹不了,幹嘛還非要我留下來過夜?那不是白費功夫、還招人閒話。
我不留。吃飯可以,吃完飯,你得送我回家,要不然我就自己走着回來。”
姜麗麗沒有坐前面,而是和她一起坐在後排,等她說完,當即挽着她的胳膊,嘿嘿笑道,“聽你的意思,要是舅舅他們不在,就留下來過夜啦。”
姜甜甜瞪了她一眼,伸手撓過去,“你助紂爲虐,也不是好人。”
姜麗麗被撓癢癢有些受不了,當即反擊回去,“你是得了便宜還賣乖,有本事就幹看着呀。”
姜甜甜鬧了個大紅臉,手上的動作又大了幾分,“說的什麼葷話。”
陳凡看了看後視鏡裡,打打鬧鬧的兩姐妹,忍不住搖頭嘆氣,這女孩子瘋起來,果然沒男人什麼事。
……
不一會兒到了老宅,匯合周正東和周亞麗,帶上祭拜用的物品,便往青山公墓而去。
趙婉茹沒有跟着,她要在家裡照顧小傢伙。
一般來說,七歲以下的孩子不能去上墳,其中又有幾個界限點。
三歲以下陽氣不足,是絕對不能去,五歲以下天眼未閉,是儘量不要去。
沒滿七歲的,除非是親生父母,否則最好也不要去。
這個年紀的小孩,如果去了墳地,確實很容易引起心理或生理的不適。
很多地方都是等小孩滿12歲以後,纔會帶着去上墳,這個年紀也基本上能理解生死的意義,並具備適應墓地環境的能力。
小傢伙才半歲多,肯定是不能帶過去的。
一行五人,正好坐一車,很快就到了青山公墓。
和往常祭祀一樣,到了墓碑前,陳凡忙着燒紙上香,周正東則蹲在墳前,小聲說着陳凡這一年的變化。
什麼寫了幾本書、賺了多少錢、開了幾家公司、……比當年周家的生意還紅火。
當然,最重要的大事,還是前幾天成了親。
然後偷偷指了指姜家兩姐妹,聲音又小了一些,在呼嘯的北風裡,即便以陳凡的耳力都聽不見。
“你這個兒子也是個不省心的,把人姜家的閨女一鍋端了,你要是在天有靈,保佑他千萬別翻車,要不然事情可就要鬧大了,只能跟我去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