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演奏的,是出自貝多芬的《命運》。
這首曲子,是保羅爾欽點的曲子,其實女鋼琴手相對來說,是很難駕馭的一首曲子,可是卻非常有感染力。
那襲海水藍的長裙,在晶瑩的光束中,低婉迴盪。
琴鍵上,那雙如玉般的手指宛若精靈那般飛舞,樂聲在寧靜中,剛勁而沉重,彷彿命運敲門的聲音,時緩時快,時高時低,時起時伏
一如她此刻的心情,帶着絲絲淡淡的憂傷,想起過去的愛恨離別,那些無法挽回的遺憾
漸漸的,節奏變得悲愴起來,如同死亡那般的巨大悲傷,竭力撕扯,蔓延,傷愁,糾結,心痛,吶喊,渴望
憂傷的琴鍵中,她彷彿忘記自己在演奏,全身心的投入,靈魂彷彿就在指尖跳躍,她的整個生命都爲這動人的旋律愴然
淚珠兒在那冷光下凝結成一束完美的花瓣,縱然要枯萎卻仍有生命的氣息在掙扎,那一剎那,她真的怕極了內心深處還有一絲絲軟弱,一絲絲陰鶩,都會讓自己無法與曲中的美麗邂逅。
那雙舞動的手下,流轉出一個一個悲壯的音符,勾勒出一幅氣壯山河的幽然,激昂的節奏,動人的樂聲,彷彿頃刻在天地間殞滅,卻仍在垂死掙扎着,吶喊着,凝結成心裡的一滴絕淚,即便是死亡,也決不能被命運壓倒
她的音符,震撼了在場的每一個人,沒有人可以想象,這樣一個溫婉的女子,演奏出來的張力,會毫不遜色一個男子,甚至,在細膩柔情處,比男子處理得還要漂亮,情深處深深感動着在場的每一個人,這是用生命在彈奏的鋼琴手,是用靈魂去詮釋的完美樂師,她用手下激昂流轉,情深綿長的曲子,如一場聖樂洗滌,征服着每一個人的心靈,如癡如醉
幽暗的角落,包廂長椅上,那雙銀灰色的眼瞳裡,亦閃爍着粲然的、晶石一般純淨的眸光。
冰魄一般的瞳孔,緊緊凝視着舞臺上,那束冷光下,盡情飛揚的女子,雪白的鋼琴,湛藍的禮服,仿若海洋那般透明、魅惑,是屬於他的藍色,湛藍若海,那些點鑽不時反射出銀白的光芒,星星點點,是屬於他的銀白,純淨如冰
這是此生,第一次,令他震驚、訝異、驚駭的音符!
悲愴而吶喊,婉轉而低鳴,就如同她的”子那般,堅毅而冷厲,柔弱而憂傷,就如同這《命運》一般,即便是命在一弦,即便是眼眶早已凝成冰淚,她仍是睜着吶喊的清湛眼眸,不肯屈服,在冷毅的目光中,卻又透着矛盾的憐柔,然而,在掐住她咽喉的那一刻,她亦會亮着白晃晃的刀子,深深刺進你的肌膚裡
他手指微微一顫,下意識地撫向曾被她劃過的傷口。
她的音符還在延續,那湛藍、銀白的身影,在光輝下綻放出萬千光芒,頃刻間,彷彿什麼東西敲進他冰冷的心底,狠狠被撞擊一下,一下,一下
她每敲擊一次,激昂的節奏就如同數萬顆晶石投入他原本平靜的心湖,在他冰冷的湖面,肆意縱橫,幾近掀起千濤駭浪,散發出晶透灼眼的萬丈光輝,令他心潮澎湃,湖水沸騰,卻又深感窒息
“主人,您怎麼了?”奇巖敏銳地發覺主人的異樣,低聲問道。
他清楚地看到主人面具下滴出透明晶瑩的汗水,瞬間大驚失色,“主人——”隨即朝身後的保鏢快速說道:“馬上取一罐冰塊過來,立刻!”
“是!”保鏢雖然不解,但聽奇巖焦急的口氣,半步不敢遲疑。
奇巖擔憂地看着主人,默默守在身旁。臺上,溫小姐的演奏太震撼人心了,他聽得亦在內心涌起一團火焰,澎湃激昂!
原來溫小姐的鋼琴,竟是這麼出色!令他深深折服,這樣的女子,究竟還有着多少他們所不知道的面貌?
“主人您沒事吧?”奇巖轉過眸,仍不放心地看着主人汗如雨下的模樣,溫小姐的曲子還在繼續,他幾乎可以肯定,是溫小姐的曲子震撼了主人!
沉默了許久,面具下那張陰鷙的銀瞳,才終於發出聲響,聲音裡的乾澀與暗啞,仍顯露着不平穩的氣息——
“她的曲子預訂是多長時間?”
“保羅爾說,一個小時,怕她體力堅持不住。”
“五分鐘後掐掉!”嗓音裡隱忍着複雜。
奇巖訝然,點點頭,主人的命令不容置疑,隨即轉身派人去照做。
“逸,那女的是誰呀?彈得好像不錯的樣子。”
臺下,另一處包廂裡,霜依偎在連仲逸的懷中,輕啜着紅酒,靜靜欣賞着臺上女子彈奏的音樂。不可否認,這曲《命運》,的確能夠直入人的心靈,她亦被震撼。
連仲逸臉色有些微白,藝術悠揚的俊逸臉龐,表情有些怪異,目不轉睛地凝望着臺上,那襲湛藍衣裙飛揚的女子。
“逸?逸?”霜推了推連仲逸的身子。
“嗯?”連仲逸回過神來,脣角仍扯着不可思議的弧度!
“那女的彈得不錯對不對?”霜淺淺一笑,靈動的大眼眸閃着熠熠星輝,“但是在我心裡,任何人都比不上你的琴技!”
“霜”連仲逸有些啞然,喉結處流轉着乾涸的涌動,他的眼神從未離開過臺上那雙指飛揚的身影他訝異的是,才兩年不見,她的琴技竟然進步這麼多!
這與當年在他面前,演奏憂傷小調的女子截然不同,就連他都很難駕馭的曲子,此刻在她修長的十指下,大氣磅礴,婉轉低昂,幾乎是人琴合一的境界!
他以爲,沒有他的指導,她根本不會有這樣的技巧,今日着實讓他震撼!
亦沒想到,她會出現在這裡,莫斯科名流富紳的集聚地——聖達慕斯。
就在這琴聲洋溢,衆人沉浸在《命運》激盪的樂聲中,霎時間,會場燈光倏然一滅!
下一秒,鋼琴的音符猛然中斷,澎湃的樂聲戛然而止——
全場陷入一片沉默,彷彿仍未從那震撼的靈魂曲子中抽身出來,那激昂的節奏彷彿還在耳邊迴盪、盤旋,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