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八品血脈
趙摶攏了攏寬大的袖袍,低頭嗤笑了一聲,轉而擡起頭,目光迥然看向衆人。
“諸位前輩覺得家主此舉過於殘忍了?”
在場幾人面面相覷,隨之便是有人開口道:“那些黎庶和修士都是真心前來投靠我們沈家,若是將他們拒之於外,任由那些南疆的畜生捕殺……吾等也是於心不忍。”
“是啊,我沈家這樣做了,日後怕是也會在世間黎庶和修士中留下罵名。”
但見餘下幾人頷首附和,顯然是認同了這個觀點。
趙摶端了端衣袖繼續道:“家主雄韜大略,絕非想不到這一點。”
“晚輩再問……”
“柳前輩可知我暘淖之地這段時間有多少黎庶和修士被南疆捕殺?”
人羣中的柳方已是耄耋之年,鬚髮皆白,但長期養尊處優,雙眸中帶着一絲睿智。
“聽聞那南疆三位金丹境修士殺來時,一日便是擄走了暘淖之地十分之一的黎庶和修士。”
“這段時間,其他南疆的大妖與邪修肆虐,當是又擄走了十之二三。”
其他人聞言,全都面色凝重的點了點頭。
昔日諸家和暘淖之地的其他世家雖多有摩擦,然如今終究還是有了一種兔死狐悲的淒涼。
趙摶略微嘆了一口氣道:“十之去一,又去二三,諸位前輩可見那些南疆的修士有所滿足?”
衆人不語。
趙摶繼續道:“他們不會滿足,反而會因爲我暘淖之地的黎庶與修士越來越少,變得更加瘋狂。”
“我沈家四城是還能容納更多的黎庶和修士。”
“但諸位前輩想想,當雲中之外的黎庶和修士不夠分的時候,那些南疆修士會如何?”
此言一出,周圍幾人面色瞬間變的凝重起來。
片刻,一名滄桑老者思忖後拱手道:“趙賢侄所擔心的事情當不會發生吧?”
“雲中畢竟還有落霞山的金丹境前輩坐鎮,那些南疆畜生總要給幾分薄面……”
趙摶苦笑搖了搖頭拱手道:“劉伯可知,南疆修士給的薄面便是默許落霞山護好雲中這一畝三分地。”
“眼下不管是落霞山還是沈家,若是趁機大肆收攏那些來自雲中之外的黎庶和修士,那都是得寸進尺。”
微微嘆了口氣,垂下雙手後,趙摶面色沉重道:“當雲中之外再無黎庶和修士可供掠奪時,整個雲中便是暘淖之地最誘人的肥羊。”
“吾等現在越是拼命吃,屆時的誘惑便會越大。”
“江老前輩只有一人,那南疆的金丹修士卻是不止一兩人,諸位如何認爲一個兩個金丹修士不願意得罪同境界的強者,餘下那些金丹境修士也都是這般想的?”
“若是有那麼三五個金丹境修士達成共識,想要瓜分雲中,江老前輩擋得住嗎?”
他的話如同一塊沉重的巨石,狠狠砸在幾人心中,震得幾人心中一驚,也壓的他們喘不過來氣。
幾個老管事神情變幻,臉色全都變得凝重。
“賢侄之意,要不了多久,那些南疆的妖魔還是有可能要對雲中出手?”
柳方沉聲問道。
趙摶暗自握了握袖袍中的拳頭凝聲答道:“家主有此決定,也是儘可能的讓我沈家和雲中郡晚一些進入那些南疆修士的視線。”
“這場災難……當不會有人看着暘淖之地被滅絕吧?”
眸光深邃的望着祠堂外被晚霞染紅的天空中,時而有一道道氣息恐怖的身形自雲水城上空掠過,趙摶微微搖了搖頭,緩步朝祠堂外走去。
他如今僅有練氣七層的修爲,於這場席捲整個儋州的災難中,根本起不到半分作用。
便也只能寄希望於主家還有其他的謀劃,亦或者真有天道憐憫,阻止這場屠殺。
諸家管事得其解惑,心中也已經明白了沈崇明的想法。
當即各自返回治下城池和村鎮,調遣了大量的家族武者和修士守在邊境,禁止任何外界的黎庶與修士逃進治下城池。
此舉也正如柳方之前所說,那些被阻止拒絕的修士和黎庶在哭喊吵鬧無果之後,便是無休止的怒罵。
罵沈家沒良心,罵沈家見死不救。
甚至還有人說沈家與落霞山早已經和那些南疆妖魔在暗地裡達成了交易,那些南疆妖魔就是落霞山和沈家放進來的。
各種流言蜚語在紛亂的暘淖之地流傳開來。
不少修士明知已無活路的情況下,甚至絕望衝擊沈家和雲中郡的防線。
爲此,整個雲中郡的外圍也時常會爆發小的衝突。
而那些守在雲中郡外圍的南疆修士和妖物全都樂見其成,像是看熱鬧一般,觀看這場鬧劇。
時間轉眼過去了月餘。
伴隨着大量南疆修士的侵入,整個暘淖之地的人口已經銳減了三分之二。
那些劫掠不到血食的修士和妖物已經變得有些蠢蠢欲動,開始鋌而走險,偷偷襲擊雲中郡外圍的村鎮。
爲此,落霞山和沈家不得不派出大量的弟子和修士在治下疆域巡邏。
……
莊園廂房。
沈崇明面色凝重,負手踱着步子。
眼下的沈家,其父親已經閉關,爺爺則是自南疆修士出現之後,便一直在黑水閣沒有出現。
諸多棘手的問題,他也只能找三叔和三嬸前來商議。
然最近三嬸衛秋靈那邊即將臨盆,沈崇明也是不想再讓他們勞心費神。
“吱呀——”
廂房的門被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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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文安攙扶着衛秋靈走了進來。
沈崇明轉過身,慌忙拱手行禮道:“三嬸身體不方便,就不要這般操勞了。”
衛秋靈挺着大肚子含笑坐在一旁道:“危難之時,自是不能讓所有的重擔都壓在你一人身上。”
沈崇明感激的拱了拱手,轉而看向沈文安拱手道:“聽聞三叔前些日子突破了?”
這或許是自虛合迴廊大陣被破以來,家裡出現的唯一一個好消息。
沈文安的修爲成功突破到了胎息後期,距離那劍仙之境又近了一步。
沈文安臉上露出一絲淡笑點了點頭:“此番突破,倒是能夠讓沈家多一些保障。”
“日後只要不是金丹境出手,三叔當是有足夠的信心抵擋。”
聞得此言,沈崇明面色一喜,隨之便是感慨道。
“如無南疆之事,沈家有我叔侄與父親在,當也是一個逍遙的胎息世家,於這暘淖之地地位尊崇,就是到了那儋州,有三嬸和背後的落霞山在,沈家當也有立足之地。”
“可如今南疆鬧得太厲害。”
“短短兩個月的時間,整個暘淖之地屍橫遍野,人命賤如草芥,被隨意捕殺。”
“那些南疆的畜生將暘淖之地的黎庶稱作‘人才’、‘血食’、‘兩腳羊’!”
沈崇明有些憤然。
但心中卻是十分無奈。
當年爺爺沈元曾教導過,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如今的沈家連獨善其身都很難,更無暇顧及其他黎庶的生死。
“近些時日,那些南疆修士還在襲擾我沈家勢力範圍內的村落嗎?”
衛秋靈微微往後靠在椅背上,撫摸着挺起的大肚子問道。
沈崇明頷首:“侄兒已經派出了大量的修士,讓崇弘與柚兒他們都到各處邊境去了。”
“如今我沈家弟子便只剩下狸兒一人在黑水閣修煉。”
“爺爺那邊……”
提到黑水閣,他便是又想到了爺爺。
沈狸當初帶的話透露出一個消息。
爲了應對這場危機,爺爺好似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如今禁止衆人前往黑水閣打擾,只讓沈狸一人傳話,估計也是怕他們擔心。
“你爺爺的事就先不要操心了。”
“人手若是不夠,可去找崇玄,讓他調一些文道修士前去幫忙。”
沈文安沉吟片刻後開口道。
南疆入侵之前,沈家便是將所有的力量都收了回來。
如今的雲水城中,光是文道修士便有三千名。
這三千文道修士本該是一份極強的力量。
然南疆妖魔在暘淖之地殺戮劫掠,讓這方天地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文氣再次銳減。
文道修士的實力也受到了極大的影響。
幸好兄弟二人有先見之明,提前讓那些文道修士輔修了劍術,如今倒也是保留了一部分的戰力。
“侄兒知道了。”
“三叔,侄兒現在有一個想法,想請三叔與三嬸指點。”
一番猶豫之後,沈崇明終是想要將心中思慮許久的事情說出來。
“且說說看。”
衛秋靈柔聲開口。
沈崇明理了理思緒沉聲道:“侄兒想要將體修《蒼龍勁》前卷與一些仙道散法,甚至是三叔前些時日爲文道修士所創的劍術傳給治下黎庶。”
聞得此言,沈文安轉頭看了看衛秋靈。
二人眼中皆是有些不解。
法不可輕傳一直都是修行界默認的規則。
這世間一切修行資糧都是有限的,甚至是天地之間的靈氣也有枯竭的時候。
向普通黎庶傳法,讓他們修行,便不可避免的會造成靈物資糧浪費。
屆時浪費了大量的資糧,即便是造就了一千個,一萬個練氣初期的修士,也遠不如一個胎息境的修士有用。
畢竟炮灰再強大,也只是炮灰。
二人都知道,沈崇明一直都很注重仙凡之別,如今爲何會突然有這種想法?
但見二人臉上的不解,沈崇明拱手解釋道。
“最近有流言在黎庶間傳開,說是南疆那些妖魔殺光雲中郡之外的黎庶便會對雲中與沈家出手。”
“沈家治下四城如今雖是沒有受到太大的襲擾,但那些下民與不少修士卻終日惶惶。”
“侄兒擔心長此久往,不用南疆妖魔殺來,他們自己就先繃不住了。”
“體修煉體,劍術修身,仙法養性,侄兒想要給他們找點事情做,也算是給他們一絲希望。”
“於修士而言,即便是知道那些下民就算修行了,也絕無抵擋那些南疆妖魔的可能。”
“但人性不就是如此嗎?”
沈崇明眼中閃過一道精芒。
這段時間他從族正院的弟子口中得到了一些隱秘消息。
諸多治下黎庶暗地裡都覺得仙人高高在上,修士無所不能,沈家拒絕那些外來的黎庶和修士,就是冷血無情,是忘本。
甚至有人天真的認爲,自己若是有仙緣,有功法,定能夠成爲世間俠者,拯救蒼生於水火之中。
他此舉也算是對這些流言和污衊的一種回擊。
便是要讓他們看看,面對這樣的劫難,修士比普通黎庶更絕望。
“侄兒打算傳出去的大都是不需要靈根和天賦的東西,自是也不會給他們修行的資糧。”
衛秋靈一番思索後看向沈文安道:“妾身覺得崇明此舉倒是真的不錯。”
“坊間黎庶若是都有了基礎修爲,對於日後繁衍的後代也是好事。”
沈文安略微思忖後點頭道:“你既已經決定,便去做吧。”
家族大計謀劃這種事情,他一直都不怎麼過問。
相反,沈崇明自幼便是被當成家族掌舵者培養,大局觀與智謀都是無可挑剔的。
沈文安自是不會有太多的干預。
他所要扮演的角色便是家族的一柄劍,爲整個沈家斬殺一切外來之敵,剷除一切阻擋家族發展的隱患。
“多謝三叔。”
沈崇明微微拱手,正待說什麼時,卻是注意到面前的衛秋靈眉頭緊皺,神情略微有些痛苦。
沈文安此時也注意到了她的情況。
“師姐,你怎麼了?”
衛秋靈強忍着不適道:“妾身可能是要生了。”
聞得此言,沈文安神情有些緊張和慌亂。
“三……三叔照顧好三嬸,侄兒去喊娘和奶奶!”
沈崇明亦是有些緊張起身,朝後院跑去。
……
一聲嘹亮的啼哭自莊園後院響起。
院中衆人此時全都沉浸在一片喜悅之中。
“娘,您又多了一個孫子。”
胡玉芬身旁,黃靈秀笑吟吟開口。
自從得賜一縷丹氣,又修煉了《青帝長生訣》,如今的胡玉芬容光煥發,與黃靈秀站在一切,竟宛若姐妹一般。
“呵呵……好好好。”
胡玉芬笑的合不攏嘴。
一旁的沈崇明也是打趣道:“奶奶,當初讓您老人家修煉,您還百般不肯。”
“您要是不修煉,哪有機會見到三叔的孩子?”
胡玉芬聞言頓時佯裝生氣的瞪了他一眼,一家人笑意融融。
嗒!
嗒!
嗒!
輕盈的腳步聲伴隨着細微的摩擦聲穿來。
一襲月白長裙,秀髮被一根白玉髮簪隨意挽在腦後的身影緩步走來,其身後還跟着一條通體泛着銀光的大蜈蚣。
沈狸來到院中,微微欠身。
“狸兒拜見奶奶,大娘。”
“崇明哥哥。”
胡玉芬看到她,笑呵呵上前拉起她的手掌道:“丫頭,來的正好,這沈家的第七代族人,你不是最小的一個了。”
沈狸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的笑容點了點頭,轉而看向沈文安道:
“三叔,爺爺讓狸兒送來這個。”
說話間,她將一張黃紙遞了過去。
沈文安接過紙條打開看了一眼,那黃紙上只有三個字。
沈崇真。
“這是你爺爺賜的名字?”
沈文安合上紙條,臉上露出一絲難得的笑意。
身旁的沈崇明見此,心中也是莫名的鬆了一口氣道:“爺爺已經算到三叔添子,當是已無大礙了吧?”
迎着他的眸光,沈狸只是微微一笑。
心中卻有些苦澀。
這紙條其實是沈元許久之前留下的。
數月來,她在黑水閣中修煉,也只是能通過三樓那細若遊絲的氣息斷定爺爺沒有生命危險。
但如今家中事務繁多,自己幫不上什麼忙,便也沒有將爺爺沈元的真實情況說出來。
“三叔,狸兒先回去了。”
“奶奶,大娘你們保重。”
沈狸說完,便是欠身行了一個禮,緩步朝院外走去。
沈文安再次看了一眼手中的紙條,便是快步走進了房間。
但見衛秋靈正摟着剛出生的兒子,旁邊的僕人和府上醫者在一旁照料着。
“爹給孩子賜了一個名。”
他將手中的紙條遞給衛秋靈。
衛秋靈看了一眼那紙條,滿意的笑着點了點頭道:“‘真’爲本源,不虛妄之意,爹賜的這個名字不錯。”
沈文安低頭看了一眼妻子懷中安安靜靜的小傢伙,有些古板的臉上竟也露出了一絲溫柔的笑意。
“那便叫沈崇真吧。”
……
黑水潭中央,莊重的黑水閣靜靜矗立着。
沈狸帶着銀線蜈蚣自宅院回到黑水潭邊緣,正待踏上浮橋,卻是忽然感受到一股奇異的波動自黑水閣三樓傳來。
其宛若深潭的眸子忽地一眯,隨之露出了一絲喜色。
“小銀,守好這裡,莫要讓任何人靠近。”
銀線蜈蚣仰起腦袋看了看她,當即盤起身軀,將整個浮橋直接堵死。
沈狸雙手拎着長裙衣襬,快步來到黑水閣跟前盤膝坐下。
三樓,昏暗的房間內,身着玄色錦袍的沈元,雪白長髮披散着,滿臉褶皺,已經蒼老到不成人樣。
這便是當初他強行催動白玉龜甲,藉助紅白兩色漩渦,假扮白澤所付出的代價。
伴隨着白玉龜甲被不斷煉化,他已逐漸明悟,當年白玉龜甲帶着他的神識降臨儋州,於月夜之下觀看白澤坐化的場景,混亂之中,白玉龜甲自那牝元慧珠中偷走的正是白澤身爲瑞獸所修來的福緣。 也可以被稱爲“氣運之力”。
這一縷氣運之力中,蘊含着白澤最爲精純的氣息。
當初推衍到南疆入侵的劫難時,他曾藉助《小駁算卦爻經》算到了一些東西。
只是爲了不讓兒孫擔心,便沒有明說。
天狐妖王來到雲水城時,他便以百年壽元爲代價,強行催動白玉龜甲,以那氣運之力上的白澤氣息爲載體,模仿出一個金丹境強者。
白澤自身本就是金丹巔峰,白玉龜甲也非凡物。
二者結合,天狐妖王即便是金丹境的妖修,也沒有看出任何端倪,只道是一名真正的金丹境修士隱藏在雲水城中。
其實當初即便沈崇明不帶青竹劍出去,以天狐妖王那多疑猜忌的性格,最終也不會對雲水城出手。
黑水閣三樓。
原本垂垂老矣的沈元,此時身上竟瀰漫着一股極爲強悍的氣息。
氣息翻涌間,其體內各處的竅穴竟都憑空產生出一股神秘的力量。
一瞬間,他隱約察覺到自己這幅身軀好似有着諸多隱藏極深的秘藏被忽然激發了!
識海深處,那白玉龜甲上也氤氳着大量的靈韻。
一個個金燦燦的大字緩緩浮現。
【家族嫡系血脈增加,您的家族晉升爲八品家族。】
【身爲家族的開創者,您可直接獲得八品血脈。】
伴隨着這些金色大字的出現,白玉龜甲上的氤氳靈韻也慢慢翻涌着,最終形成一團乳白色的光球,內部有着一道近乎透明的奇異能量在緩緩流轉。
沈元有些好奇的看向那乳白色的光球,心神微動,便是得到了大量的信息。
【八品家族】:家族現有成員可獲得一次血脈洗禮的機會,新出生族人有兩成機率獲得八品血脈,四成機率獲得九品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