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閣。
衛秋靈與沈崇真剛到潭上浮橋,便看到沈元和沈狸從閣中緩步走來。
“三嬸,那異象是三叔要突破了嗎?”
雙方一見面,沈狸便是面帶興奮之色看向衛秋靈。
衛秋靈身旁的沈崇真乖巧的朝着面前二人拱手。
“爺爺,狸兒姐姐。”
衛秋靈也是急聲喊了一聲:“爹,這是文安閉關前留下的信,您看看。”
沈元聞言,心中有些好奇。
閉個關還留什麼書信?
將那書信接過來,沈元打開看了一眼,眸中也是倏然變得凝重。
“陰司……”
合上書信,他看向了衛秋靈。
“江老前輩當年突破金丹時可曾提過這件事?”
衛秋靈微微搖頭。
她也沒有聽說過“陰司”的事情。
當年江修齊閉關突破金丹的幾年,落霞山的弟子只是得到了告誡,不得擅自進入江修齊閉關的後山,更不準妄動神識。
衛秋靈與諸多落霞山的弟子門人只道是此舉會打擾到江修齊突破,根本不知道什麼陰司之人。
“文安當不會拿此事開玩笑。”
“你立即去找你大哥,讓他將此事通知下去。”
“不準雲水城任何修士和黎庶靠近文安閉關的地方,更不能妄動神識。”
衛秋靈聞言,連忙頷首離去。
“狸兒,去族中庫房取一些靈晶,將壬水掩靈大陣開到最大!”
“即日起,到你三叔成功突破之前,雲水城禁止任何人員出入。”
沈狸聞言,面色肅然頷首後,匆匆離去。
浮橋上,沈元再次看了一眼手中的書信,緩緩擡起頭,凝望着壬水掩靈大陣的上空。
陰司……
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這個特殊勢力存在。
專門掠奪金丹修士的金性,阻礙修士突破金丹……
這到底是人爲組建的勢力,還是天地自然生出的秩序化身?
若是天地生出的秩序化身,倒是很好理解。
修士成就金丹,不朽等同於破壞了平衡,大道公允,阻礙修士成就不朽金丹,一切都合乎常理。
但陰司如果不是秩序的化身,而是人爲組建的一個神秘勢力,那就很恐怖了。
一個敢專門盯着金丹存在,讓金丹修士畏懼的勢力,背後力量絕對強大到難以想象。
這一刻,沈元忽地想到前幾日卜卦的結果。
他隱約猜到,卦象中隱藏的“危機”大抵就是來自陰司吧。
……
壬水掩靈大陣外,兩道身影就這般靜靜地立於虛空之中,下方諸多雲水城的修士愣是沒有看到二人的存在。
爲首的那名頭戴沖天冠,沖天冠前面鑲嵌着兩枚宛若墨玉寶石的青年身影饒有興趣的看向那道穿過壬水掩靈大陣,衝入雲霄的恐怖劍氣。
“多少年了……”
“本座已經記不清有多少年沒有見過這般‘開天門’的異象了。”
低聲呢喃之後,他便轉身看向身旁同樣一身玄衣,頭頂卻只有布幘的伏秧。
“此次是你的第一次試煉,能夠見到‘開天門’的異象,也是你的運氣。”
伏秧一身的蒼老暮氣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更加年輕的容顏,看上去只是一副中年模樣。
“大人,要出手了嗎?”
其聲音冷淡,絲毫聽不出有什麼感情。
那青年微微擺了擺手淡笑道:“莫要着急,吾等的目標是上蒼降下來的金性。”
“如今天門已開,那金性怕是還要醞釀一會。”
“待得金性出現之後,本座出手搶奪金性,而你的職責便是斬殺了應劫之人。”
伏秧恭敬拱手,便也沒有繼續說話。
下方城中密室內。
沈文安盤膝坐在蒲團上,全身綻放着溫潤而又神聖的金光。
在其頭頂上方,神性三花宛若純金打造,靜靜懸浮在頭頂三寸的虛空中,緩慢轉動。
而在其丹田處,三寸本命法劍虛影同樣閃爍着青色的劍芒。
這一刻,太玄劍氣已經全都凝聚在三寸法劍上,將原本呈現金色的龍魂法劍徹底染成了青色。
法劍上,那道由陰司氣息所化的古怪印記也散發着淡淡幽光,似乎將要發生某種蛻變。
“兩道陰司氣息……”
識海深處,沈文安的神魂負手立於靈臺之上,靜靜望着遠處。
他此時的狀態十分奇特,突破金丹大道的種種都已經達到了極限。
若是願意,隨時可以催動體內的神性金輪,勾連上蒼,讓那一縷不朽的金性降臨下來。
只不過,在此之前,他便感受到了劍胎上那一縷陰司氣息所化的印記還有些殘缺。
他在冥冥之中產生了一絲明悟,若是能夠將這陰司氣息所化的印記補全,自己的劍道將會產生某種質變。
這便是他之前明明可以趁着陰司之人還未到來時,就能以最快的速度突破金丹,引下金性。
爲何偏偏還要壓制突破的進程,從而進入了“開天門”的環節。
“開天門”屬於修士突破金丹境時,比較冒險、也更具有挑戰性的做法。
若是對自身的底蘊沒有足夠的自信,絕大多數修士在突破時都不會選擇這麼做。
因爲一旦“開天門”失敗,等不到金性降臨,自身的內丹便會被反噬震碎,身死道消是必然的。
沈文安之所以選擇這一步,主要目的還是想要引出陰司之人。
上一次在落霞山,與那名陰司之人匆匆交手,從對方身上得到了一縷陰司氣息,最終化作了本命法劍上的古怪印記。
這印記是殘缺的,這一次他想再試試,能否將這印記補全。
只不過如今讓他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劍開天門”之後,竟然引來了兩個陰司之人。
“先試試吧。”
神魂於靈臺之上呢喃,沈文安一步踏出,神魂忽地化作一道青色長劍,自識海中飛了出去!
壬水掩靈大陣外。
伏秧與那名來自陰司的青年正靜等着沈文安的金性落下,忽地看到一縷青色流光急衝而來。
這一幕讓那陰司青年臉上的淡然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眉頭微皺。
身爲陰司之人,他每一次出現,那些金丹修士躲都來不及,從來沒有遇到敢主動衝上來送死的。
青色流光穿過壬水掩靈大陣的瞬間,陰司青年身旁的伏秧動了。
其身形一閃,猛然對着沈文安的劍魂揮灑出大量的陣法勢紋。
剎那間,一座攻伐大陣便倏然出現在虛空之中,將沈文安的劍魂困住。
“伏秧師伯!?”
攻伐大陣形成的剎那,劍魂狀態的沈文安也是看到了動手之人的真面目,眸中瞬間露出駭然之色。
他是怎麼都沒有想到,這位和自己有着同樣命運,被棲雲谷逐出師門的師伯此時竟和陰司之人走到了一起。
只不過,他也在伏秧身上感受到了一絲陌生。
眼前這名身穿陰司服飾的中年身影,除了相貌與伏秧一樣,身上的氣息和眸中的靈光都與伏秧有着極大的差別。
沈文安也不知道眼前之人究竟是不是伏秧。
同樣的,伏秧聽到了他的聲音,臉上的神情卻沒有絲毫異樣,只是輕輕捏動了法訣,操縱那困住其劍魂的法陣發動了攻擊!
一道道散發着至陰至寒氣息的黝黑鐵鏈自虛空之中兀然出現!
這些鐵鏈如同陰狠的毒蟒,洞穿虛空,呼嘯着朝沈文安飛去!
但見如此,沈文安也顧不得糾結出手之人到底是不是伏秧,只能先行抵擋着攻擊。
其揮手之間,周遭便是浮現出九道青色的長劍虛影。
這些長劍虛影全都是由最爲精純的太玄劍氣凝聚而成。
九道太玄長劍在其周身形成之後,又倏然匯聚到其背後,形成一個巨大的劍輪。
迎着四面八方激射而來的黝黑鐵鏈,太玄劍輪飛速旋轉的同時,一道道璀璨的劍芒從那些長劍中飛出。
叮叮噹噹!
劍芒與黝黑鐵鏈碰撞,迸發出清脆的金鐵交鳴聲。
沈文安負手而立,一縷神識卻已經穿透了陣法,肆無忌憚的觀察着面前的伏秧。
“師伯?”
凝聲成線,沈文安強行將聲音灌注進伏秧的識海中,想要嘗試喚醒他。
只可惜,這一招對伏秧來說根本沒什麼作用。
但見如此,沈文安也不打算再浪費精力,當即將那一縷神識化作神魂之劍,狠狠刺向了伏秧的識海!
這一招是他利用《守界劍骨》秘術,結合天君山《斬魂劍》悟出的新能力。
能夠讓自己的每一縷神識化作擁有攻擊性的神識魂兵。
此舉雖然沒有慧劍的攻擊強悍,但勝在神不知鬼不覺,能夠出其不意給對手的神魂造成一定的傷害,從而讓對手來不及防守。
果不其然。
神識所化的長劍成功刺入了伏秧的識海,衝着其靈臺上那冒着至陰至寒氣息的神魂而去!
伏秧原本古井不波的面色終於有了一絲變化。
那受到其操縱的功法大陣也受到波及,隱隱有了將要崩塌的跡象。
虛空立陣,沒有天地靈物作爲陣基,本身就全靠陣法師自身最爲精湛的陣道造詣和神魂之力維持。
如今識海被攻破,神魂遭受到了威脅,伏秧自是無法全身心的操縱陣法。
沈文安身後的太玄劍輪忽地一震,九柄長劍中倏然迸發出更加璀璨的劍芒,一舉將那圍困住自身的大陣衝破。
“唉!”
“還是要本座親自出手……”
沈文安打破陣法走出來的那一刻,伏秧身旁的陰司青年搖了搖頭,嘆息開口。
他的眸光望向沈文安,如同一個世俗黎庶盯着即將被自己踩死的螻蟻那般。
幾分戲謔,幾分憐憫,還有幾分的毫不在乎。
迎着他的眸光,沈文安能夠感受到一種淡淡的壓迫感。
這種壓迫來自靈魂深處,就好似雙方在生命層次上就存在着某種巨大差距。
沈文安面色有些凝重。
上一次在落霞山,他雖然已經遇到過一名陰司之人,但當時突生了變故,他並沒有從對方身上感受到這些。
在這陰司青年的眸光注視下,沈文安也不敢託大,劍魂身軀中緩緩浮現出一縷淡金色。
這淡金色的光芒倏然強烈,繼而在面前形成了一柄三寸長的金色法劍。
而在金色法劍形成的瞬間,面前那名陰司青年臉上的淡然和戲謔瞬間就僵住了。
“你……小小修真者竟然敢染指陰司的力量!?”
陰司青年的冰冷聲音中充滿了驚愕與憤怒,雙眸也好似突然化作兩汪幽潭,深邃而又恐怖!
在沈文安看來,那雙眸子好似在一瞬之間就化作兩個詭異的無底深淵,緩慢旋轉的同時,有着一股詭異的力量想要將其劍魂逐步抽離,分解,吸入其中。
嗡!
身後的太玄劍輪忽地一震,短暫抵擋了其雙眸所化幽潭的吸力,沈文安當即劍指一點!
嗖!
其面前的三寸本命法劍便直接跨越彼此之間的空間,徑直刺向那陰司青年的眉心!
然陰司青年的面前卻陡然出現一道暗紫色的光罩,將龍魂法劍死死擋在額前三寸的地方。
沈文安見此眉頭微皺,正待考慮要不要動用其他手段時,卻赫然發現金色龍魂法劍上那枚由陰司力量所化的古怪符文印記竟開始散發出淡淡的幽光。
伴隨幽光閃爍,一縷縷暗紫色的力量自那陰司青年面前的護盾上,被緩緩吸入法劍之中。
陰司青年這個時候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臉上的駭然更濃。
“這怎麼可能!?”
其失聲呢喃的同時,體表便猛然迸發出一股極爲強悍的陰氣。
這一瞬間,沈文安忽地感受到了其大致的修爲境界。
“原來這麼弱……”
心中升起一抹驚訝,沈文安雙眸微眯。
下一刻,一道乳白色的流光便倏然從下方雲水城的一處院落中激射而來!
這乳白色的流光正是他的劍骨法劍。
趁着陰司青年抵擋龍魂法劍時,劍骨法劍穿過壬水掩靈大陣,徑直從另一個方向刺向那陰司青年。
“好膽!”
“今日本座不僅要收了你的金性,還要將你的魂魄帶回去,懲罰萬年!”
面前的陰司青年似乎怒了,其聲音變得有些蒼老,容貌也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那一身原本還略顯華貴的玄色長衫慢慢蛻變成爲一種類似某種怪物的鱗甲般。
通體黝黑,表面有着諸多鋒利的倒刺,散發着金屬光澤。
而其頭頂的沖天冠,此時也慢慢化作兩根彎曲的長角,生生鑲嵌到顱骨之中。
至於他那原本還有些陰柔俊俏的面龐,此時早已經成了乾屍狀。
皮膚呈現青灰色,雙腮顱骨突起,眼珠凸出,呈赤紅色。
最爲引人矚目的便是嘴中那倒生的兩枚獠牙,散發着令人膽寒的寒光。
“這是什麼怪物?”
看着身高一丈有餘的怪物,沈文安眉頭緊皺。
心中暗忖:這難道纔是陰司的真實面目?
倏然顯化了真身,面前這怪物的氣息已經變得十分恐怖。
同時,沈文安也感受到了那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壓迫感變的更強了。
不過,他也從面前的怪物身上感受到了一絲忌憚和恐懼。
其赤紅色的雙眸有意無意間都在關注着自己的劍骨法劍動向。
見此,沈文安腦海中忽地閃過一道靈光。
虛空中,那襲向陰司怪物的劍骨法劍忽地調轉了方向,轉瞬間就出現在他的頭頂。
那怪物果然更在意劍骨法劍,當即仰起了頭顱。
而這一瞬間,沈文安的手指輕輕一點,三寸龍魂法劍便倏然捨棄了其面前的陰氣護罩,以一種極快的速度繞到其身後,狠狠刺了下去!
“嗷!”
陰司怪物發出了一種古怪的嚎叫,體表隨之瀰漫出大量的陰氣。
剎那間,整個雲水城上空,大量的烏雲自周遭飛速涌來,這些烏雲匯聚的過程中,恐怖的雷霆閃爍着。
面前,陰司怪物體內散發出來的氣勢強逼着沈文安的劍魂之體不斷倒退。
但其身後扎進血肉之中的龍魂法劍上,那符文印記卻是急速閃爍着,不斷抽取着它體內的力量。
另一邊,伏秧也從方纔神魂被傷中反應過來,飛撲向沈文安,打算幫忙。
只可惜迎接他的卻是頭頂虛空一分爲二百五十六柄的劍骨法劍。
以劍骨法劍施展的太玄分光劍纔是沈文安爲陰司怪物準備的最大殺招。
而伏秧只是倒黴,飛撲而來的同時,被沈文安本能分出的數十柄劍骨法劍劍芒刺中。
其身軀當即僵在虛空中,大量至陰至寒的陰氣從身體的傷口中逸散而出。
伏秧的身軀劇烈顫抖着,原本冷漠的臉上也出現了一絲掙扎。
“文安……師侄……”
片刻之後,一道蒼老而又虛弱的聲音忽然自其口中發出,讓正在全力操縱劍骨法劍與那陰司怪物搏殺的沈文安心神猛地一顫!
也就是這麼一瞬間,那陰司怪物似是明白今日奈何不了沈文安了,身形一轉,當即化作一縷黑氣鑽入頭頂的烏雲之中,消失不見。
被拋棄在一旁的伏秧就好似被紮了數十個窟窿的水桶,大量的陰氣蜂擁着自體內流出。
短短几個呼吸的時間,他體表的玄色長衫便慢慢化作灰燼,消散在虛空之中。
容顏也在沈文安的注視下,逐漸恢復到原本的模樣。
“伏師伯?”
沈文安身形一閃,出現在伏秧跟前,想要幫其穩住肉身的傷勢。
可伏秧那蒼老的臉上卻是露出了一絲悽然笑容。
“來不及……”
他的話都沒說完,一身的血肉和骨骼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腐朽。
最終化作黑色的灰塵,消散在虛空中。
咔嚓!
雲水城上空,方纔匯聚而來的烏雲在伏秧體內至陰至寒的陰氣影響下,變得更加厚重。
一道驚雷炸響,豆大的雨滴從雲層中落下,裹挾着伏秧肉身所化的黑色灰塵落向大地。
沈文安面前,一道虛幻到近乎肉眼難見的虛影靜靜立於漫天大雨之中。
“文安師侄……老朽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值此神魂即將消散之際,老朽只能給你最後一個忠告。”
“小心那淶水河……”
一名半步金丹境的修士,神性三花中的“神之花”應該已經有了雛形,之所以沒有達到真正的金丹境,只是因爲沒有鍛出金輪。
這樣的存在,即便是肉身被毀,神魂當也不會衰弱到伏秧這種程度。
然伏秧不知道經歷了什麼,神魂虛弱到近乎和一名練氣修士相當。
只是失去肉身幾個呼吸的功夫,就有了將要消散的跡象。
“伏師伯。”
沈文安見此,當即一指點出,將一縷最爲精純的劍魂之力打入伏秧那虛弱不堪的神魂中。
“師侄莫要白白浪費神魂之力了。”
伏秧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神情,隨之略微猶豫後,便是將整個神魂內所有的力量都調動到腦袋處。
殘存的大量魂力凝聚,在其眉心處形成了一枚指甲蓋大小的晶體。
“這是老朽畢生對陣道的感悟,今日便贈與師侄了。”
指甲蓋大小的金色晶體自其眉心脫離之後,伏秧的魂體已近乎變成了透明狀,眉眼都看不清楚了。
“文安師侄……日後若還有機會見到你師父,替師伯給他帶一句話。”
“告訴他,棲雲谷沒救了,莫要將自己捆在一艘將要沉沒的爛船上……”
伏秧的話說到這,神魂便是徹底消散,化作點點幽藍色的光芒,消散在雨幕之中。
看着那點點藍光消失,沈文安手中握着那枚包含着伏秧畢生陣道心得的金色晶體,心中有些五味雜陳。
按理來說,他與伏秧這位“師伯”也只有一面之緣。但這位老人的豁達和慈祥,卻是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沈文安的心中泛起一絲懊惱。
當初若非爲了雲水城的大陣,將伏秧從儋州墜仙湖騙到暘淖之地來,他老人家現在當還在墜仙湖過着神仙般的隱居生活吧。
咔嚓!
又是一道炸雷響起!
雷霆的光芒照亮了周圍,沈文安回過神,壓下心中的感慨。
招手將那懸浮在遠處的龍魂法劍收了回來。
此時的龍魂法劍上,那陰司氣息所化的符文印記在吸收了那怪物體內的力量之後,再次完善了不少。
只是讓他有些失望的是,這符文印記還是沒有達到完全形態。
揮手將龍魂法劍收回,沈文安轉身看向身後虛空中的“天門”,眉頭微皺之後,便是輕輕揮了揮衣袖。
那沖天劍芒倏然消失,虛空中的金色門戶也慢慢閉合。
一瞬間,周遭的烏雲迅速擠佔了之前“天門”所在的位置。
看到這一幕,所有關注着雲水城異象的修士全都有些茫然了。
“怎麼回事?天門怎麼突然關上了?”
“金性異象呢?難道那人突破失敗了?”
“當真可笑,一個膽敢開天門的劍修,竟然突破失敗了……”
“沈家那人怕是已經被陰司斬殺了吧。”
雲水城周遭,潁川、靜河、直隸等各郡的南疆修士看到雲水城上空的異象徹底消失,有人惋惜,有人幸災樂禍,也有人心中升起了異樣的想法。
而遠在雲中郡城的江修齊在感受到那股讓他膽寒的陰司氣息消失後,也撤掉了周身的陣盤。
他從洞府中出來之時,便立即喚來了洛瑤等人,詢問沈文安突破的情況。
洛瑤等人只道雲水城上空的天門消失了,也沒看到當初落霞山出現的那種虛空金蓮異象。
聞聽此言,江修齊感到有些困惑。
金性爲上蒼賞賜的不朽力量,但凡出現,肯定會有祥瑞的異象出現。
雲水城上空沒有出現祥瑞異象,陰司的氣息也消失了。
難道……
江修齊面色倏然凝重。
他擔心沈文安如今怕是已經被陰司之人斬殺了!
“洛瑤,你即刻前往雲水城去看看情況!”
陰司氣息雖然已經消失,但江修齊還是不敢輕舉妄動。
金丹修士對陰司的畏懼那是源自靈魂深處的,像沈文安這種,膽敢主動迎戰,甚至還想獵殺陰司之人的修士,修行界恐怕都沒出現過。
洛瑤聞言,當即拱了拱手,身化流光朝雲水城飛去。
而此時的雲水城下方,沈家衆人和城中修士也都仰頭望着烏雲遍佈的天空。
“三嬸,三叔他……成就金丹大道了嗎?”
“爺爺,咱沈家是不是要變成金丹世家了?”
沈元與衛秋靈幾人跟前,小輩們紛紛滿臉期待的看向他們問道。
甚至於,沈文煋也是看向了父親與衛秋靈。
沈元沒有說話。
他雖然沒見過修士突破金丹時的景象,但冥冥之中卻是感覺到沈文安突破失敗了。
“秋靈,你當年見過江老前輩突破,這情況……”
心中不敢肯定,沈元看向衛秋靈沉聲開口。
身旁,沈崇真也是一臉期望的仰頭看向她。
衛秋靈神色有些難看,雖是沒有開口,但衆人已經從她的神情中看到了答案。
一時間,場中氣氛有些壓抑。
在諸多沈家小輩們的眼中,沈文安就是神一樣的存在。
可如今,這沈家的定海神針居然在突破金丹時失敗了,這個結果讓他們難以接受。
“娘……阿爹他……”
沈崇真眼中含着淚水,輕輕拉起了衛秋靈冰涼的手掌。
衛秋靈也是神色怔然,癡癡的望着漫天雨幕。
可就在衆人都沉寂在濃濃的悲傷中時,一道撐着油紙傘的身影忽地出現在莊園遠處的蜿蜒小道上。
那身影一襲青衫,左手握劍,右手撐着油紙傘,頂着漂泊大雨緩步走來。
沈文安來到莊園的屋檐下,自顧收起了油紙傘後,迎着衆人驚愕複雜的神情,有些狐疑開口道:“都怎麼了?”
聽到他開口說話,沈崇真最先反應過來,直接撲了過去。
“阿爹!”
沈文安摸了摸他的腦袋,臉上露出一絲難得的溫柔。
“三叔,您這是……突破成功了?”
沈崇弘有些狐疑開口。
其他人也都緊張的看向他。
沈文安搖了搖頭道:“不算成功,我眼下的境界算是半步金丹境。”
聞聽此言,衛秋靈的眉頭微皺。
半步金丹……
那是一些底蘊不足,後勁不夠的修士被逼無奈纔會停留的境界。
沈文安的底蘊和天賦絕對要比她們落霞山的江修齊要強,江修齊都能一鼓作氣成功突破,沈文安不應該會卡在這個境界啊。
“還有兩年就是第二次大收割了。”
“我若是直接突破金丹,便出不了手。”
“等過了這一次的大收割,我再突破也不遲。”
似乎看出了衛秋靈心中的疑惑,沈文安開口解釋道。
這話一出口,衛秋靈頓覺有些發懵。
這可是突破金丹啊!
怎麼到了他這裡,就成了突破練氣小境界一樣,突破一半還能及時停下,等過兩年再突破。
“你……是不是過於自信了?”
衛秋靈心中有些不悅,覺得沈文安此舉太過任性了。
一旁的沈元和沈文煋心中生出同樣想法時,也都感到有些愧疚。
修士突破金丹,需要一定的天時,還需要一定的運氣和機緣。
能突破而不一舉突破,只是爲了幫家族再守護一次,這讓他們心中很不是滋味。
感受到父兄的異樣,沈文安淡笑道:“爹,大哥,你們放心,金丹於我來說已經是信手拈來,只要我想,隨時都可以突破。”
他的臉上露出濃濃的自信。
此話倒沒有任何吹噓的成分。
神性三花已經凝聚成型,金輪也徹底鍛造成功。
他現在想要突破金丹,就只需引動金輪,溝通上蒼便可。
甚至於,到時候他還可以再次“劍開天門”,靠着天門之中降下的靈力,讓金丹變得飽滿。
如此便可以避免像江修齊突破時那樣,直接吸乾了方圓數百里的天地靈脈。
見他這般自信,沈元幾人也都沒再多說什麼。
打發一衆小輩們離開之後,父子幾人來到了廂房內。
“文安吶,那陰司到底是怎麼回事?”
沈元沉聲開口,旁邊的沈文煋和衛秋靈都看向他。
方纔虛空中爆發的恐怖波動他們都隱隱能感受到一些,只是不夠真切,也沒看到什麼具體的東西。
沈文安略微思忖後開口道:“陰司是一個專門針對修士金性的神秘勢力。”
“每有修士要突破金丹,得上蒼賞賜金性時,他們便會出現,搶奪金性,阻止修士突破。”
聽到這話,三人神色有些凝重。
“那剛纔在雲水城上空,是你與陰司之人交手了?”
衛秋靈面露擔憂問道。
沈文安點了點頭,隨之神色有些黯然。
他將懷中那枚指甲蓋大小的金色晶體拿出來後,便是說出了伏秧之事。
等他說完,三人眸中皆是唏噓之色。
一番沉默後,沈元沉聲道:“這般看來,淶水河底存在的東西就是和陰司有關的了。”
沈文煋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他的徒弟徐湛和淶水河底存在的東西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而淶水河底的東西又和陰司有關。
這就意味着徐湛和那神秘的陰司之間也存在着某種關聯。
如今知道了這些,他不知該如何處置徐湛了。
這些年,徐湛的表現一直都很好。
孝順,忠誠,聽話,修行天賦也不差,若是因爲和陰司有關係,就將其斬殺或者驅逐,沈文煋還是狠不下心來。
可若是不處置,他又擔心將來有一天,徐湛會變成另一個伏秧。
“你是在想徐湛的事情吧?”沈元發現了他的神色不對勁,便是開口問道。
沈文煋神色掙扎後微微拱手:“爹,兒覺得徐湛那小子應該……應該……”
過於自信的話他還是沒能說出口。
沈元見此淡笑道:“徐湛的事情不用太過操心。”
當年他就發現了徐湛的異常,猜測其極有可能和某位轉世大能有關係。
那次在後山,他與沈狸聯手,斬斷了徐湛和那未知存在之間的聯繫。
如今的徐湛就算和淶水河底的東西有關係,但大概率不會成爲另一個伏秧,更不會直接化作陰司之人。
“這金色晶體中是伏師伯畢生的陣道感悟……”
“爹,您看着處理吧。”
沈文安也沒有太過在意徐湛的事情。
再次與陰司之人交手,他已經能夠確定,徐湛身上的陰氣和陰司之人身上的陰氣有着極大的區別。
確切的說,徐湛身上的陰氣更加純粹,而不似陰司之人那般,有着一股邪異摻雜其中。
他岔開了話題,將手中的陣道傳承晶體遞給了沈元。
接過那晶體,沈元摩挲片刻道:“此事不急,先看看一衆小輩中有沒有適合的,不能白白辜負了伏秧道友的心血。”
“你們先聊吧,爲父將這東西送到黑水閣去。”
沉聲說了一句,他便起身朝黑水閣走去。
廂房內三人閒聊片刻,一名沈家的護陣修士便匆匆趕來拱手道:“老家主,三爺,落霞山的洛長老來了。”
聞聽此言,三人當即起身來到莊園門口。
壬水掩靈大陣被打開,洛瑤的身形出現在三人面前。
見到沈文安,洛瑤有些驚訝的看向他。
“妾身現在是該喊你前輩,還是道友?”
聽到這話,沈文安笑着拱了拱手:“洛前輩說笑了,文安即便是突破了金丹劍仙之境,您也是前輩。”
洛瑤聽出了他的意思。
“即便”,那就是說他如今還沒有突破金丹境。
“洛長老,到廂房坐吧。”衛秋靈伸手將洛瑤請了進去。
幾人落座之後,沈文安只是又少不了一番解釋。
當聽到他是故意沒有直接突破金丹,選擇將境界壓制在半步金丹境時,洛瑤同樣驚訝不解。
“這麼說來,此次大收割,沈家是打算主動出擊了?”
捨棄一個突破金丹的機會,若是在此次大收割中不多撈一些好處,且不白白浪費了幾年的時間?
沈文安微微點了點頭。
他如今確實有這個想法。
上一次征戰西荒,沈家打殘了大巫山,得西荒一半的疆域。
這一次大收割,確實可以趁機主動出手,再打殘一方勢力。
如今的暘淖之地,除了落霞山治下的地盤,餘下被南疆六大勢力佔據的疆域,都是無需任何顧忌的。
有離火火苗與上古煉器真法《離宮丙火煉形訣》在,沈家即將在煉器之道上有所建樹。
而煉器之道有了精進,治下修士的實力也能得到極大的提升。
有多大實力,拿多大好處。
若是有可能,他都想着趁下一次大收割,徹底屠滅一個南疆的金丹勢力!
到時候即便他們再派人過來,總體實力至少也已經有所下降。
至於會不會惹得他們撕破臉皮,讓金丹境提前入場的問題,沈文安也並不是很擔心。
他現在已經處在隨時可以突破金丹的臨界點,只要突破金丹,別的不說,自保是肯定沒問題的。
“你打算對哪一方勢力下手?”
洛瑤思忖片刻開口道。
她其實也想趁着這個機會再將落霞山控制的勢力範圍再擴大一些。
如今暘淖之地和儋州之間的結界處,有那斗笠老者坐鎮,落霞山在儋州的弟子來不了,她們這些在暘淖之地的弟子也回不去。
這幾年,宗門頻頻傳來消息,岐山山脈有一股神秘勢力在不斷出手,繼聽風谷之後,又有數個仙宗世家被滅。
江修齊與落霞山現任宗主樂芷怡已經暗中商量好。
儋州那邊的落霞山一旦遭遇不測,暘淖之地便是落霞山唯一山門。
到時由衛秋靈繼任宗主之位,帶領落霞山在暘淖之地好好發展下去。
聽到洛瑤的話,沈文安微微搖頭道:“具體還要看此次大收割要對陣哪一方勢力。”
洛瑤頷首道:“南疆幾大勢力中,迦南寺無疑是最不好惹的,除此之外,煌盛宗那些修士的實力也普遍比較強。”
“此次只要不遇到這兩方勢力,落霞山這邊當也會主動出擊。”
“對了,師叔那邊已經準備好前往西荒鎮南城和焰湖城佈陣的材料。”
“確定要讓他老人家出手嗎?”
話鋒一轉,洛瑤開口問道。
很顯然,她心中也有着同樣的擔心,生怕此舉會引發雙方的約定崩塌,造成金丹境過早下場。
“請洛前輩帶話,勞煩江老前輩了。”
沈文煋看了一眼沈文安,微微拱手道。
沈文安的自信給了他足夠的底氣,眼下無疑是沈家最好的發展機會,必須要抓住。
穩住鎮南城與焰湖城,等這一次大收割過去,接下來的十年,將會是沈家發展最快的十年。
“如此,妾身便先回去了。”
洛瑤也沒有多做停留,起身與三人道別之後,便匆匆離開了雲水城。
……
莊園後山。
沈崇玄緩步來到一處院落前,敲響了院門。
一名中年婦人匆匆打開院門,見到沈崇玄,當即躬身行禮道:“公子。”
沈崇玄微微頷首後開口道:“去將修白與劉姑娘請來。”
這處院落正是劉依然母子居住的院落。
按照當初沈修白出生時胡玉芬的許諾,在其三歲之前,都會由劉依然親自照顧他。
如今的沈修白已經將近四歲了,沈崇玄便是準備將其接走,帶在身邊好好教導。
院落內畢竟只有劉依然母子和一些僕人,他作爲沈崇序的親哥哥,受文道之禮的約束,自是不會輕易踏過門檻。
那中年婦人欠身行禮之後,便是匆匆前往院中。
片刻之後,劉依然便是牽着一名略顯柔弱的孩童來到院門處。
“拜見公子。”
劉依然欠身行禮時,其身旁的沈修白也是怯生生的拱手:“拜見公子。”
“你要叫伯父。”
沈崇玄神色有些複雜的看向小傢伙,儘可能溫和開口。
沈修白聞言,仰頭看了看劉依然。
劉依然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柔聲道:“修白乖,喊伯父。”
沈修白這才轉過身,恭敬拱手喊了一聲伯父。
“修白我帶走了,接下來我會教導他讀書識字,修行方面也有族中其他修士教導。”
聽到這話,劉依然心中一沉,眸中帶着濃濃的不捨,看向身旁的沈修白。
她清楚,從現在開始,沈修白將不再是她的孩子。
“公子,修白身子弱,還望您能多照顧一些,還有……”
“這些事情無需你操心。”沈崇玄打斷了她的話,俯身將沈修白抱起,微笑開口道:“修白,與你劉姨娘道別,伯父帶你去讀書修煉可好?”
聞聽此言,小傢伙臉上浮現出濃厚的興趣。
但隨之又轉頭看了看劉依然。
“那修白日後還能常回來看劉姨娘嗎?”
沈崇玄微微搖了搖頭道:“修行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想要成爲一個厲害的修士,你不僅要花費大量的時間修煉,還需要輔修修仙百藝,熟知一些修行常識,空閒的時間可沒有多少。”
小傢伙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隨之便是忽然開口道:“那就等修白成爲很厲害的修士,再來看劉姨娘!”
“姨娘,你要等修白哦。”
劉依然強忍着淚水,重重的點了點頭。
沈崇玄也沒多說什麼,緩步抱着小傢伙朝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