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長廊內,父子爺孫幾人圍坐在一起。
衛秋靈懷中,年僅三歲多的沈崇真好奇的打量着面前一身青褐色長衫的父親,好似在看一個陌生人。
沈文安看向小傢伙,臉上擠出一絲微笑,緩緩張開手臂。
小傢伙仰頭看了看母親衛秋靈,又看了看沈文安,微微搖了搖頭。
見此,一旁的沈崇明淡笑道:“三叔閉關太久,真弟認不得你了。”
衛秋靈也是微笑捧着兒子的臉蛋,轉而看向沈元道:“爹,您和崇明與文安說話吧,兒媳帶崇真去看看阿孃。”
沈元點了點頭。
衛秋靈便是抱起了沈崇真,朝院外走去。
“三叔此番閉關收穫如何?”
長廊內,沈崇明好奇開口。
沈文安閉關三年,如今破關而出,然身上的氣息卻是沒有變強多少,着實讓人有些不解。
“算是領悟了一門秘法,不過還沒有完善。”
聞聽此言,沈元眉頭微皺。
不完善?
白玉龜甲之前已經提示,只有無暇的天賦神通才能烙印到血脈之中。
【守界劍骨】已經被烙印在血脈之中,不可能還有缺陷。
“文安吶,你且說說領悟的什麼,又有何不完善的地方?”
略微沉吟之後,沈元開口問道。
沈文安神情微怔看向父親。
他倒不是說對自家父親和侄子有什麼防備之心。
只是覺得閉關領悟出來的那秘法明顯只適合自己,怕說出來也沒什麼用。
如今父親既是開口詢問,他便略微整理一下思緒,道:
“兒領悟的這門秘術叫‘守界劍骨’,能夠吸收金精精氣和一些特殊東西,與自身體內的劍骨一同熔鍊,打造出劍骨法劍。”
“至於具體的功效如何,兒現在還沒有嘗試,暫時也說不清楚。”
略微思忖之後,他繼續道:“兒有一種感覺,待得劍骨法劍熔鍊完成,我或許會有與金丹修士過招的實力。”
【守界劍骨】脫胎於他的劍修資質與法劍上的陰司氣息。
在此之前,他原本是打算以自己的劍胎爲載體,強行讓意境凝聚在龍魂法劍上。
但按照這個想法明顯行不通,修煉到最後,局勢也逐漸失控。
就在他即將遭受意境反噬時,忽然感受到冥冥之中有一股至高玄妙的信息涌入識海。
在那股至高玄妙信息的幫助下,他福至心靈,便領悟出了【守界劍骨】這門秘術。
那詭異的陰司氣息是能夠剋制金丹強者的力量。
【守界劍骨】是結合陰司氣息領悟出來的,待得鑄造出劍骨法劍,自然會擁有剋制金丹修士的能力。
只不過胎息和金丹之間的鴻溝不是那麼容易跨越,他也只是猜測,到時或許能夠和金丹修士拼個一兩招。
若是說在金丹修士手中活命,估計希望不大。
沈元聽後,微微點了點頭。
心中已然對這【守界劍骨】神通的威力有了些瞭解。
三人又閒聊了片刻,沈文安便是看向沈崇明開口道:“我現在急需金精精氣和一些天材地寶修煉劍骨法劍。”
“先前重熠和木常在西荒木禾部落的聚集地附近發現了一個蘊含大量金精火氣的岩漿湖泊。”
“家中近來也無其他大事,我打算去那岩漿湖泊看看。”
沈崇明沒有說話,轉頭看了看身旁的沈元。
沈元略微思忖後道:“去吧,一切小心。”
“如今整個西荒畢竟都在大巫山那些妖修的控制下。”
“爹放心。”沈文安點了點頭,眸中閃過一絲自信。
以他當下的實力,除非遭遇到數名胎息圓滿的修士或大妖圍攻,不然,想要全身而退應該沒什麼問題。
朝着二人拱了拱手,沈文安便是一步踏出,身化劍光離開了雲水城。
……
西荒。
茫茫草原上,一處氣派的院落內,幾道氣息澎湃的身影正聚集在一起激烈爭吵着。
這處院落本是當年百獸山控制西荒時所建。
百獸山被滅,棲雲谷佔據西荒大部分疆域之後,這裡又成爲了他們在西荒草原的一個據點。
南疆入侵,棲雲谷撤出暘淖之地,這裡又成爲大巫山一衆大妖的樂園。
大巫山此來的諸多大妖中,有資格住進這院落的,最低都是胎息後期。
而今,這幾名聚集在一起爭吵的身影,皆是胎息圓滿境的化形大妖。
“鳧山國終於忍不住要動手了!”
“沈家五座城池,那雲水城肯定是最難啃的骨頭,咱們到時候可得避開點。”
“避什麼避?諸位還真信了那鳧山國老頭的話?”
幾人中,一名衣衫闆闆正正,頭髮梳的一絲不苟的中年男人嗤笑開口。
聞聽此言,餘下幾人都愣住了。
“藍統領這話什麼意思?”
“那老頭帶來的禮物咱都收了,也親口答應了這件事,難不成要反悔?”
“咱妖修也要名聲,傳出去可不好聽……”
幾人沉默片刻,一名頭髮花白,異常魁梧的老者沉聲開口。
“就是就是,那沈家再厲害,總不能抗衡咱大巫山與鳧山國兩大金丹勢力吧?”
“本座也沒說不出手。”那藍統領掃了一眼幾人,隨之繼續道:“只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
迎着幾人的目光,他看向之前那說話的老者拱手:“勞煩白山君待會親自跑一趟,回南疆那些荒野小山,親自驅趕一些未成氣候的練氣境小妖過來。”
“到了約定的時間,便是讓那些小妖衝過隱龍山,去騷擾沈家的城池。”
“此舉既遂了鳧山國的願,也可以試試沈家明面上的實力。”
“更重要的是,一些山間荒野的散修,死了也不用心疼。”
那烏氏敖把大巫山這些妖修當成蠢貨,想要讓他們去消耗沈家的力量,試試沈家的手段。
這幾隻妖修也不是傻子,斷不可能爲了這點禮物就真的傻乎乎衝上去和沈家拼命。
妖修是腦子不太靈光,但這院中的幾人,尤其是那“藍統領”,修行數百年,能夠達到胎息圓滿之境,智謀早已經不是尋常渾渾噩噩的小妖能比的。
“藍兄就不怕到時候好處全都讓那鳧山國佔了去?”
一名頭戴破舊皮氈帽,生的黑瘦黑瘦的小老頭沉思之後忽地開口道。
藍統領眸光深然,望着沈家所在的方向淡笑:“想佔便佔,就看他鳧山國敢不敢了。”
“姑奶奶那邊要不要請示一下?”
威嚴老者還是有些猶豫,思索片刻後再次開口。
他口中的“姑奶奶”正是天狐妖王。
“不用,姑奶奶已有吩咐,讓吾等小心行事,不要冒進。”
“這件事先這麼辦,待得過後,本座會親自去拜訪一下沈家與落霞山,和他們商量一些事情。”
威嚴老者沒再繼續多說什麼,悠悠站起身子道:“那本君現在就先回去一趟,諸位告辭。”
話音未落,其身形便化作一道妖風消散在宅院中。
……
隱龍山方向,沈文安御劍自空中掠過,眸光瞥向下方時,心神忽地一動,當即便俯衝了過去。
下方叢林,毒瘴瀰漫。
一衆身着破爛鎧甲,布衣,手持刀槍戟叉的半化形妖獸圍在毒瘴四周,正漫無目的的巡邏着。
面前倏然出現一道人影,讓諸多懶散的妖獸忽地一愣,隨後便都吆喝着衝了上來。
但見如此,沈文安緩緩豎起劍指。
下一刻,其身後便是迅速浮現出大量青色的劍氣!
這些劍氣徑直凝聚爲長劍的樣子,伴隨着其劍指一點,那些長劍便倏然飛出,迎着衝上來的諸多妖獸衝殺而去!
這些圍在毒瘴邊緣的小妖大部分都是練氣境的,唯有十多隻勉強能夠達到胎息初期。
面對如今的沈文安,只有被屠殺的份!
雙方一個照面,數十隻妖獸瞬間被斬殺,餘下那些還沒衝到跟前的,也都直接被嚇住,匆匆剎住身軀之後,便駭然而逃。
解決了這些妖獸,沈文安望着那毒瘴,凝氣爲聲,淡然開口。
“大蜈蚣,還活着嗎?”
其聲音穿透濃濃的毒瘴,朝着毒瘴密林深處飛去。
片刻之後,面前的毒瘴傳來“沙沙”聲。
蜈蚣首領那巨大的腦袋慢慢自毒瘴中探出。
“真的是你?”
見到沈文安,蜈蚣首領顯然是有些驚訝,也十分高興。
當年它礙於沈文安的實力,被迫答應效忠沈家。
南疆入侵之前,沈家將山中的修士和族兵都撤回了雲水城,也曾派人來找過它,想要讓其跟着一起撤離。
只是因爲其守了數百年的寶貝還剩下最後一片毒葉沒有成熟,它拒絕了。
沈文安打量着它,見其氣息有些萎靡,眉頭微皺道:“沈家修士撤離時,你爲何沒跟着一起走?”
蜈蚣首領那雙複眼中閃過一絲尷尬,扭了扭身軀,也沒說話。
“受傷了?”
“出來讓我看看。”
沈文安再次開口。
這傢伙只是將小半截身軀伸出了毒瘴,那堅硬腦殼上還有着數道沒徹底痊癒的傷痕,很是悽慘。
蜈蚣首領聞言,扭捏着爬出毒瘴。
長達數丈的身軀上滿是各種術法留下的傷痕,背部堅硬外殼,幾個碩大的窟窿還在不斷往外滲着墨綠色的血液。
身軀兩側的刀腿更是有數條被直接斬斷,顯得十分滑稽。
“是一頭胎息中期的豬妖和一隻胎息初期的大蜘蛛乾的……”
“我……我也咬掉了那大蜘蛛的一條腿!”
似是爲了找補回來一點面子,蜈蚣首領連忙說出了自己的戰績。
而實際是否如此,單從其躲閃的目光便能夠看出來。
“就爲了那一片毒草葉子,連命都不要了?”
沈文安皺眉。
他知道這蜈蚣首領不願意離開,必然是爲了毒瘴中的那株毒草。
“那寶貝我守了兩百年了,如今就剩下最後一片葉子。”
“我……我能感覺到,待得那最後一片葉子成熟,吞服完整的寶貝,我能獲得巨大的好處!”
蜈蚣首領急忙開口。
它也能夠感受到沈文安的話語中有着那麼一絲關心。
雙方畢竟相識數十年,沈家衆人尤其是當年的沈崇明對它很不錯。
看一眼其身上可怖的傷口,沈文安搖頭嘆了一口氣,手中光芒一閃,直接取出了一瓶療傷的回春丹。
“先吃了吧。”
將那瓷瓶丟了過去。
大蜈蚣當即張口一吸,連從瓷瓶在內都吸進了腹中,開始默默煉化藥力。
“你的那些蟲子蟲孫呢?”
趁其煉化療傷丹藥之際,沈文安隨口說了一句:“讓它們出來將這些妖獸的屍體都吃了吧。”
方纔一招斬殺了數十隻圍堵在毒瘴邊緣的妖獸。
其中有數只都已經達到了胎息境。
他此番是要去西荒木禾部落的聚集地尋找金精精氣,倒也不便帶上這些妖獸屍體。
“都……都死了……”
提及自己的蟲子蟲孫,蜈蚣首領身上忽地浮現出一絲淡淡的感傷。
這段時間,它和大巫山的妖獸發生了數次衝突,手下那些已經練氣成妖的毒瘴蜈蚣基本已經全部戰死。
如今身旁除了那些普通的蜈蚣,儼然已是光桿司令了。
沈文安再次嘆了口氣,轉身來到那些妖獸屍體跟前,將它們體內的妖元丹全都取了出來,隨即揮手把那些妖獸的屍體都捲到蜈蚣首領跟前。
“吃了吧,補充點氣血。”
蜈蚣首領很是乖巧的點了點頭,張開嘴巴吐出一道漆黑如墨的毒液,將那些妖獸的屍體全都覆蓋。
片刻之後,那漆黑如墨的毒液被其吸回腹中,地上便只剩下凌亂的白骨。
“帶我去那毒草跟前看看。”
沈文安開口。
蜈蚣首領略微遲疑了一下,便扭動身軀領着他朝毒瘴深處走去。
再次來到那隆起的土丘跟前,沈文安凝望着土丘上的斑斕毒草,眉頭忽地皺起。
初次來到這裡時,他的修爲只有胎息初期,並未察覺到這毒瘴深處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如今再次來到這土丘跟前,他終於發現了一絲不對勁。
這哪裡是什麼土丘?
明明就是一座巨大的墳墓!
蜈蚣首領守護了兩百年的寶貝,正是人家的墳頭草!
閉關領悟了【守界劍骨】,他算是以另類方式擁有了意境。
如今站在這巨大的土丘跟前,能夠明顯感受到這土丘的下方有着一絲微弱的意境之力!
這足以證明,土丘中埋藏着的存在,要麼是和自己一樣,以未證金丹的修爲,提前悟出了屬於自己的意境。
要麼就是一尊實打實的金丹大能!
“你知道這是一座墳墓嗎?”
轉頭看向蜈蚣首領,沈文安沉聲問道。
蜈蚣首領一臉茫然的搖了搖頭。
“我……我當年找到這兒時,是憑藉本能,不過……”
它好像是想到了什麼,有些不安的扭動着身軀道:“伴隨着每一次吸收煉化這寶貝的葉子,我腦子裡都會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信息……”
“拿劍的,你說我是不是被奪舍了!?”
蜈蚣首領忽地驚呼,聲音有些尖細。
沈文安瞥了它一眼道:“你若是被奪舍了,還能知道?”
說話間,他緩緩抽出了斬龍劍。
“退開一些。”
“小心點,別傷了我的寶貝!”
蜈蚣首領一邊快速後退,一邊還不放心的囑咐着。
沈文安雙眸微眯,手中的斬龍劍揮動時,掀起數道犀利的劍芒!
幾道劍芒迎風暴漲,眨眼間便斬在那巨大的土丘上!
轟!
轟!
沉悶的爆鳴聲響起,讓沈文安察覺到了不對勁。
眼前的土丘並非什麼天地靈物,只是隱龍山中最爲普通的山石和土壤構成。
然方纔他的劍芒斬透表面的土壤和山石,明顯是斬中了什麼堅硬的東西!
能夠抵擋他的劍芒斬擊,絕非普通山石。
只是爲了保住那土丘頂端的毒草,他也不好使用威力巨大的招式。
心念微動,其面前便是浮現出一柄三寸長的金色小劍。
下一刻,這金色小劍一分爲二,二分爲四……
瞬息之間便是分化出兩百多柄。
隨着他的神念變化,兩百多柄金色的小劍直接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鑽頭,飛速旋轉着衝向那土丘的正前方。
大量的土壤和山石被攪碎,幾息的功夫,龍魂法劍便明顯遇到了阻隔。
沈文安招手將法劍收回,身形一閃便是順着那鑽出來的甬道來到土丘內部。
出現在他面前的是數個黑紅相間的巨大鱗片。
“這是……巨蟒?”
沈文安緩緩伸出手,撫摸着面前的巨大鱗片,隱約能夠感受到其中還蘊含着淡淡的靈性。
胎息修士已經能夠做到死後肉身百年不腐。
這疑似巨蟒的生物鱗片中還保留着靈性,生前極有可能已經超越了胎息,成就金丹大道。
不過,沈文安並未感受到金性的氣息。
很顯然,留在這裡的只是一具屍骸。
神識透過這帶有靈性的鱗片,侵入內部,沈文安細細感受一番後,體表瞬間涌現出大量的劍氣!
這些鋒銳的劍氣在其周身飛舞,剎那間,便是將整座土丘徹底炸開!
“我的寶貝!”
遠處,蜈蚣首領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倉皇逃竄,嘴中還不斷大喊着。
周圍的毒瘴被劍氣攪動,混着煙塵瀰漫開來。
待得一切消散,蜈蚣首領匆匆趕來,正待開口時,卻被眼前的一幕瞬間驚呆了!
它只看到自己守護了近兩百年的土丘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條身軀盤繞在一起的恐怖巨蟒!
那巨蟒體表的鱗片呈黑紅相間的顏色,渾身的血肉已經消失,僅剩下一張蟒皮包裹着體內的骨架。
蜈蚣首領昂着頭顱,眸光順着巨蟒的身軀環視了幾圈,也未能發現其腦袋在哪。
它只看到自己心心念唸的寶貝虛空立着,長長的根莖正紮在那巨蟒身軀之中。
沈文安懸浮於半空,體表被劍元護罩籠罩。
目光凝視着下方的巨大屍骨,沉聲呢喃道:“這是一頭金丹境的毒蛟。”
“應該是被人斬去了腦袋,神魂被滅……”
“不知其金性是輪迴轉世了,還是被陰司之人擄走。”
心念微動,沈文安伸出手掌,虛空一抓。
凝聚的劍元之力瞬間連同那毒草的根莖與一團散發着斑斕光芒的光團扯了出來!
那光團表面的斑斕光芒明顯黯淡,但卻有着道道玄奧的氣息溢散出來。
這一刻,沈文安也是明白過來。
蜈蚣首領守了近兩百年的寶貝,其實就是這毒蛟體內殘缺金丹生長出來的天地靈物。
至於它所說的每一次煉化吞噬毒草的葉子,腦海中都會多出來一些莫名奇妙的信息。
大概就是這毒蛟生前的記憶吧。
一頭金丹境的毒蛟被人斬殺了頭顱,屍體草草埋在這裡……
沈文安隱約覺得這毒蛟應該和當年的豢龍氏一族有着某種聯繫。
短暫思忖之後,他便是打出了一道劍元之力,將那毒草的根莖連同最後一點毒蛟的金丹之力都包裹住。
“這寶貝你也不用守着了。”
“稍後直接將這些全都煉化吸收,也算是一個不錯的傳承。”
這毒蛟生前應該是經歷的一場慘烈的大戰,體內的金丹都被打碎了。
衍生出這毒草的並非是其完整的金丹,否則蜈蚣首領近乎煉化了這株完整的毒草,也不會僅有胎息初期的修爲。
金丹不完整,毒蛟畢生的傳承顯然也不是完整的,就看蜈蚣首領自己能領悟多少了。
蜈蚣首領聞言,十分激動的湊上前來,張口便想將那毒草與殘存的金丹力量吞入腹中。
“不要急。”
沈文安心神微動,操縱着那光團躲開。
“我此番還有其他事情要做,不能留在這裡爲你護法。”
“你稍後帶着這東西去雲水城,讓崇明幫你護法再行煉化。”
他能感覺到,蜈蚣首領煉化完這些,至少能夠突破胎息中期,甚至有希望達到胎息後期。
這必然是一個漫長的過程,自己可沒有時間守在這裡。
蜈蚣首領猛地點了點頭,當即吐出一團毒液,將那光團包裹着,吸入腹中。
但見如此,沈文安再次掃了一眼地上的毒蛟屍骨和蛟皮。
這可是一頭金丹境的妖獸,渾身是寶。
如今一身血肉雖然已經腐朽,但骨頭與鱗皮也都是難得的好東西,不能浪費了。
其拍了拍腰間的儲物袋,直接將那無頭毒蛟的屍骨都收了進去。
蜈蚣首領扭動身軀來到那坑底,想要看看是否還有其他好東西遺漏。
其一陣翻找之後,鋒利的前肢好似觸碰到了什麼,當即便是將大腦袋鑽進面前的土壤中。
“拿劍的,看我找到……呸!”
“這是什麼破銅爛鐵?”
腦袋自土壤中鑽出,蜈蚣首領銜出一樣東西,準備炫耀時才發現,費勁巴拉找到的好像是一個殘缺的青銅碎片。
看樣子像是一個青銅瓶的瓶底。
沈文安眸光一撇,身形瞬間就來到蜈蚣首領跟前,將其吐掉在地上的青銅殘片撿了起來。
“是寶貝嗎?”
見他如此,蜈蚣首領好奇問道。
它是從這青銅殘片上感受到了一絲微弱的靈力波動。
但這些年,它的蟲子蟲孫們從山中找到了不知多少殘缺的法器碎片獻上來。
對於這東西,它早就沒了興趣。
沈文安捏着那青銅殘片反覆端詳,輕輕擦去上面的泥土,果然發現了熟悉的銘文痕跡。
是同一件法器上的!
數十年來,帶有相同紋路的青銅殘片他總共見過三個。
第一個是從當年百獸山一名練氣九層的弟子身上繳獲的。
之後的第二個是在黑松林靈晶礦脈斬殺一頭胎息境的豬妖所得。
最後一次是當年燧火教三人來截殺沈崇明,最終被他反殺。
當時那名胎息後期的燧火教老者便是祭出過一對銅環。
如今又得到了這件法器的瓶底。
回憶着先前得到的幾塊青銅殘片形狀,腦海中已經有了這件法器的大致樣貌。
這法器的形狀應該類似無把細頸酒壺,兩側有耳,耳上各有一個青銅環。
按照這個猜測,結合手中的瓶底,沈文安發現如今自己怕是隻得到了整件法器五分之一,甚至更少的部分。
“這東西我要了。”
壓下心中思緒,他直接將那青銅殘片收進儲物袋中。
蜈蚣首領對此毫不在意。
沈文安此番幫了它大忙,一個殘缺的法器碎片,便是當做謝禮吧。
“你現在立即趕去雲水城。”
“毒瘴外的妖獸我之前並未完全殺光,逃走的那些回去之後怕是要搬來救兵。”
“此地不宜久留。”
蜈蚣首領昂起腦袋,有些不捨的看了看這生活了兩百年的地方,微微點了點頭。
“那我走了,你自己小心……”
說完這話,它便是捲起一陣毒霧,朝着雲水城的方向飛去。
沈文安看了一眼它的身形消失在天際,便也沒有久留,直接御劍朝西荒而去。
……
雲水城,祠堂內。
沈崇明端着茶盞,眸光掃向下首一衆附屬家族管事。
其身旁,一身月白長裙,頭髮被隨意束在腦後的沈狸安靜坐着,時不時以腳丫踢向旁邊發出呼嚕聲的金蟾。
場面寂靜,氣氛很是壓抑。
不過這一次在場的諸多附屬家族管事中,大部分人心中並沒有太大的擔憂。
自打上一次兩個大族被鐵血屠滅之後,他們已經嚴加約束族人。
再加上這兩年幾家都在忙着擴張地盤,經營那些靈田和礦脈,鮮有違法亂紀的事情。
但這並不包括滎陽劉家的家主劉靖。
得知自己一個不受重視的女兒懷了沈家血脈時,劉靖着實興奮了好些天,心中也開始盤算着該如何補償劉慶峰兄妹二人,並派人暗中打聽,看看主家打算什麼時候到滎陽城提親。
但還沒等他高興幾天,便是有消息傳來。
說劉依然之所以能夠得到公子崇序的寵幸,是她自己趁人家醉酒,爬到牀上去的。
公子崇序並沒有要娶她的意思。
聽到這個消息,劉靖是既羞怒,又害怕!
他很清楚劉依然此舉必然會引起主家的猜疑,懷疑是他這位劉家家主在背後謀劃算計。
兄妹二人的身份本就見不得光,主家調查之後,就算知道此事並非受自己指使,但也必然會知道當年那件事。
更讓劉靖擔心是主家此次調查,會不會查到更多的東西?
內心忐忑不安,劉靖此時如坐鍼氈。
“家主見諒。”
“屬下來晚了。”
一道身影自祠堂外匆匆趕來,趙摶走進祠堂後,便是連忙拱手行禮。
沈崇明看了他一眼,臉上並沒有怪罪之意,淡然開口道:
“先坐吧。”
“安陽城可是出了事情?”
趙摶落座之後拱手道:“鳧山國修士最近頻繁劫掠我沈家邊境村鎮。”
“屬下與沈柚小姐商量後,已經將邊境各村鎮的普通黎庶遷徙到安陽腹地。”
“尊家主吩咐,治下修士只是守在邊境,並未越界。”
“只是可惜了那裡的土地和幾塊靈田,怕是無法耕種了。”
沈崇明點了點頭,也沒再多問。
其放下手中的茶盞,緩緩坐正身軀看向衆人道:“今日讓諸位來,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佈。”
衆人聞言,屏氣凝神。
沈崇明繼續道:“族正院陸夫子年事已高,如今已經辭去了族正一職。”
“接下來,我沈家族正院的族正將由沈狸暫代。”
聞聽此言,在場的幾名附屬家族管事全都愕然看向其身旁的恬靜少女。
沈狸的存在在沈家算是一個秘密。
在場幾人,除了趙摶可能聽說過沈狸,餘下幾人怕是連名字都沒聽過,更不知道她其實是沈文焰的女兒。
迎着衆人的目光,沈狸緩緩站起身,聲音溫和道:
“狸兒年幼,此次執掌族正院,日後還需諸位前輩多多指教。”
見其落落大方的溫婉模樣,幾名家族管事心中頓時鬆了一口氣。
這看似人畜無害的少女,應該要比陸致遠那古板較真的老頭兒更好相與一些吧?
“一定一定!”
“吾等見過新任族正。”
幾人笑呵呵拱手行禮。
“家主既已讓狸兒繼任族正之職,有些規矩當是要提前與諸位說一聲。”
沒等幾人高興多久,沈狸便是沉聲開口道。
衆人連忙收起了臉上的笑意,面面相覷之後,全都屏氣凝神看着她。
“自仙宗降臨至今已有八十餘年,諸位與其背後的家族受我沈家照拂供養,也都有了不錯的實力。”
“近兩年南疆入侵,局勢大變,聽聞諸位也都在加緊擴張,搶佔經營周邊的靈田和礦脈。”
聽她提及這事兒,在座幾人之中,有人臉色有了些許變化。
然還未等他們多想,沈狸便是繼續開口道:
“此爲好事。”
“狸兒與家主商量過,有如下變更,諸位且認真聽聽。”
衆人連忙壓下心中思緒,認真聆聽,生怕錯過什麼關鍵的事情。
“自今年歲祭起,沈家不會再爲諸位與其背後的家族提供俸酬。”
“當然,各家收穫的靈物、靈米以及各種東西,也都不必再全數上交,只需拿出一部分作爲供奉,餘下的可以自行分配。”
“族正院每年會派人通知諸位需要繳納的供奉,各家不得以任何藉口拖欠。”
此言一出,在場幾人神情各異。
這種方式其實就是之前儋州各大仙宗管理治下家族的辦法。
每年定量繳納供奉,各家族若是有本事,結餘的修行資糧再多,主家也不會過問。
此舉對他們來說,有利也有弊。
好處便是對治下疆域有了一定的自主權,若是運氣不錯,還能多積攢一些底蘊。
但同樣的,壞處也很明顯。
治下疆域若是遇到突發事情,收成大減,這該交的供奉也必須要交。
一旦拿不出供奉,主家可不會輕易饒恕。
“第二件事。”
沈狸沒有給他們多少思考的時間,繼續開口道:“各家可以向我沈家舉薦仙苗,呈獻異寶奇物等,我沈家會酌情給予賞賜。”
“餘下諸多族規還有變更之處,族正院稍後會將新修訂的族規送到各家。”
“好讓諸位知曉。”
“最後,再與諸位說一下。”
沈狸靜靜掃視了一眼衆人沉聲道:“沈家不會干預各家對外擴張,但還請諸位量力而行,莫要招惹了自己抵擋不了的麻煩。”
“到那時,沈家若是救援不及,諸位族滅人亡,便是可惜了。”
下首幾人聽到這話,神情一陣變幻。
幾大附屬家族經過這些年的發展,都積攢了不少實力,治下修士數量衆多,雖無胎息,但已有不少練氣圓滿境的存在。
實力提升了,野心自然也就變大了。
尤其是南疆入侵,各大仙宗紛紛撤出暘淖之地。
周邊大片大片的疆域都有了空缺。
南疆幾大金丹勢力和儋州仙宗不一樣,他們只是爲了收割血食,對於治下疆域的治理根本不上心。
這便是給了他們諸多的機會。
“族正的話諸位都記住了?”
“如無其他事情,便都散了吧。”
沈崇明緩緩擡起頭,看向衆人道。
在座衆人紛紛起身拱手行禮,隨之便都退了出去。
祠堂內,兄妹二人並肩而立,望着衆人已經遠去,沈崇明面色凝重道:“爲兄私自決定此事,未與爺爺商量,不知會不會埋下禍端。”
沒有外人,沈狸倒也略微恢復了一番小女兒的姿態,微笑開口道:“崇明哥哥無需擔心,有些事情總要試試才知道可不可以。”
“爺爺常與狸兒說,他當年也做過一些錯誤的決定,然今我沈家不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崇明哥哥只是胎息境修士,並非仙神,怎能不犯錯?”
“眼下沈家還有足夠的實力承受錯誤代價,大不了到時候再改便是。”
聽到這話,沈崇明轉身看向她笑道:“你這丫頭心態倒是很好。”
“也很會安慰人。”
“罷了,既然已經邁出了這一步,便是先走走看。”
“此舉也算是一勞永逸解決了各家俸酬之事。”
“接下來我沈家便是可以守着一座雲水城,安心發展了。”
他一直都主張仙凡有別,修士不應爲世俗繁事所困。
當年代執家主時,便是深有感觸,此番正式接任家主,每日處理家族事務讓其倍感頭疼,根本沒有多少時間來安心修煉。
如今沒有采取陸致遠當初的提議,選擇藉助當年仙宗管理治下家族的方式,大膽改革,讓各大附屬宗族自行發展,也算是一種嘗試。
此舉一旦成了,日後沈家只需要保證擁有絕對的實力壓制各家,諸多繁雜的俗事便是讓他們自己解決就行了。
“族正院這邊你若無心打理,可放心交由木常與木言二人。”
“他們跟隨夫子管理族正院多年,大部分的事情已經能夠處理。”
沈崇明話鋒一轉開口道。
沈狸微笑頷首:“崇明哥哥無須擔心。”
“整日修煉也很無聊,爺爺說修行要張弛有度,狸兒便是將此當作一種放鬆吧。”
沈崇明聞言,有些好奇道:“這些年爲兄疏忽,也未曾關心過你的修行問題,你如今修爲達到何種境地了?”
望着沈狸,他只是隱約能夠感受到其氣息在練氣八九層的樣子。
然再想細細感受,卻是又覺得沈狸整個人像是蒙上了一層厚厚的濃霧,有一種不是很真實的詭異感覺。
迎着他的目光,沈狸微微一笑道:“我的境界不同於仙道,倒是不好說明。”
“崇明哥哥只需要知道,有小金和小銀在,胎息中期的仙道修士當不是狸兒的對手便可。”
沈崇明聞言有些驚訝看向她。
銀線蜈蚣如今僅有練氣圓滿境界,金蟾境界跌落之後,如今也剛穩定在胎息初期。
沈狸說靠着他們能夠敵過胎息中期……
這意思是說她也有相當於胎息境的實力了?
“罷了,爲兄也不多問,反正爺爺曾說過,你只需安心修煉,未來必然能與三叔一樣,成爲我沈家的底蘊。”
“走吧。”
兄妹二人並肩離開了祠堂。
……
西荒。
沈文安御劍而行,一路上倒是斬殺了不少不長眼的大巫山妖修。
不過其所遇到的都是一些小妖,最高不過胎息初期。
似乎那些實力強大的妖修都躲在某處修煉,根本未曾想過好好治理疆域。
隨着其越來越接近當年木禾部落的聚集地,沈文安忽然意識到了一些不對勁。
他在這片地方感受到了一種很微弱的“勢”!
當年在棲雲谷時,師父裴肇在閒聊時偶爾也會爲他講解一些和“勢”有關的東西。
勢和陣法有着極大的關係。
一些在陣法之道有着較高造詣的修士,在佈置陣法時往往都會藉助天地之間的勢。
陣法順勢,能夠讓佈下的陣法威力提升不少。
甚至於,在一些天地之勢比較明顯的地方,若是能夠將陣法完美契合在“勢”中,能夠發揮出難以想象的效果。
但所佈置的陣法若是“逆勢而爲”,輕則效果大減,重則根本無法佈置出來。
沈文安雖不懂陣法,但卻是能夠感受到眼前這片天地存在着一種很古怪的勢。
這種勢雖然微弱,但卻很明顯。
心神微動,其身形御劍立於虛空之中,緩緩閉上雙眼,以神識仔細觀察周圍天地間勢的變化。
數息之後,其猛然睜開眼,眸光看向左前方的一座怪石嶙峋的小山峰!
“先天靈氣?”
低聲呢喃了一句,他的身形猛然衝了過去。
一道劍芒閃過,那怪石嶙峋的小山峰上,大量的石柱被其劍芒斬斷。
碎石紛飛之間,一縷土黃色的能量倏然飛出,朝着遠處快速逃遁。
“想跑?”
沈文安反手取出一個玉瓶,手中捏訣,澎湃的劍元涌出,直接化作一張巨大的靈力網,將那逃走的土黃色能量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