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術【斬魂劍】是天君山的核心傳承之一。
他自是不願輕易拿出來交換。
可眼下若是不同意,便無法得到這慧劍凝聚之法。
凝聚不了慧劍的【斬魂劍】要不了多久便會徹底被門內弟子拋棄,斷了傳承。
張青靜權衡利弊之後,依舊無法做出決定。
他拱了拱手道:“靈珊道友,沈小友,二位稍等。”
“【斬魂劍】事關重大,老朽自己也做不了主,還需請幾位師兄師弟來一趟。”
聞聽此言,沈文安眉頭微皺。
然黃靈珊卻是滿不在乎道:“張道友請。”
張青靜見此,朝着二人微微拱手,便揮手招來一陣清風朝着天君山的主峰飛去。
待其離開,沈文安沉聲道:“師姐,這天君山該不會打算硬搶吧?”
平心而論,他雖是覺得天君山當是不敢如此。
但這慧劍凝聚之法明顯對他們很重要,沈文安還是怕張青靜等人會忍不住心中的貪念。
“無妨。”
黃靈珊淡然一笑,踱步於面前的涼亭內,凝望着遠處蔥鬱的山峰。
片刻之後,數道流光自那天君山主峰飛來。
這些流光落地之後,化作五道服飾各異,有老有少的身形。
五人的目光先是掃了一眼黃靈珊,隨之便齊齊看向了沈文安。
同時被五位金丹境修士的目光注視,沈文安察覺到其中有兩人的目光中帶着淡淡的壓迫,顯然是施展了某種秘術。
只是還未待其反應過來,一道清脆的劍吟伴隨着黃靈珊的聲音響起。
“這便是天君山的誠意?”
黃靈珊的聲音平淡,可卻恰當好處的擊潰了那兩人帶有威壓的秘術。
隨後趕來的張青靜連忙笑着打了一個圓場拱手道:“靈珊道友見諒,二位師兄也是初次聽聞有人凝聚了慧劍,一時間有些激動了。”
“沈小友,抱歉了。”
沈文安臉色稍緩時,黃靈珊也是回到了他的面前。
二人就這般靜靜的看着面前包括張青靜在內的六名天君山強者。
片刻之後,六人之中的另一名頭頂四方平巾帽,手持褐色木杖的蒼老婦人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的笑容,朝着黃靈珊與沈文安欠身行禮。
“老身天君山苗倩。”
“靈珊道友與這位小友,請坐。”
這老嫗明顯感覺到眼下的緊張氛圍不利於接下來的談判,便是開口打破了僵局。
“對對,二位請坐。”
旁邊其他天君山的金丹修士也是連忙開口。
局勢緩和,衆人再次落座之後,那苗倩看向沈文安開口道:“不知小友能否再讓老身等人看看那慧劍風采?”
他們幾人只是聽張青靜說了慧劍,但事關重大,幾人還是想要親自看看才能放心。
沈文安略微思忖後,也沒有拒絕。
買賣交易,別人要驗貨,自己當然不能拒絕。
劍指點在眉心,乳白色的光芒閃爍。
一柄三寸白玉小劍慢慢凝聚在其劍指頂端。
慧劍特有的氣息瀰漫,讓周遭幾名天君山的金丹修士激動不已。
“小友這慧劍好像和我天君山【斬魂劍】修煉出來的慧劍有些不同。”
苗倩淡然開口,然眼中那難掩的激動之色卻是被黃靈珊捕捉到。
“確實有些不同,也不知小友這慧劍是否能契合我天君山的【斬魂劍】。”
在場衆人都是人老成精的老東西。
聽到苗倩的話,旁邊便是有另一名身着青色道袍的矮胖老者,撫摸着圓滾滾的肚子開口。
聞得此言,黃靈珊明白,幾個老傢伙是要藉機壓價,不想拿秘術來換這慧劍凝聚之法。
心中冷笑,她緩緩站起身。
“既是如此,那此事便作罷了。”
“文安師弟,我們走吧。”
說話間,其揮手將不遠處的金丹蛟屍收進儲物袋,朝沈文安使了一個眼色。
沈文安心領神會,也緩緩站起身,朝着衆人拱了拱手,當即便要跟黃靈珊一起離開。
然就在此時,兩道身影一閃,直接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但見如此,黃靈珊身上慢慢溢散出一絲劍意氣息,眸光微眯看向二人。
“怎麼?”
“天君山打算留下妾身?”
那二人沒有說話,但身上溢散出來的靈力波動已經表明了一切。
“青河,青遠。”
大戰一觸即發時,那苗倩忽地開口了。
聽到其聲音,攔在二人面前的兩名金丹修士緩緩收起了身上的氣勢。
苗倩起身來到黃靈珊與沈文安面前,眸光深然看了二人一眼,思忖片刻道:
“【斬魂劍】爲我天君山老祖宗傳下來的核心秘術。”
“所以諸位道友纔要好好傳承下去。”黃靈珊淡然接過話題。
苗倩眉頭微皺:“二位不能換一個要求嗎?”
“靈晶,法寶,甚至只要不牽扯到天君山的核心傳承,都可以坐下來談。”
黃靈珊臉上忽地浮現出一抹笑意。
“苗道友也知道此等秘術的珍貴,靈晶法器之類的,青蘿劍廬不缺。”
二人相互凝望着對方,誰也沒有退讓的意思。
許久之後,苗倩忽地收回了目光,悠悠嘆了口氣道:“看來靈珊道友是鐵了心想要我天君山的【斬魂劍】秘術了。”
黃靈珊微微一笑:“天君山不也是不肯輕易放棄師弟手中的凝聚慧劍之法?”
話音微頓,其又轉身掃了一眼張青靜幾人淡然道:“古往今來,諸多仙法秘術之所以會失傳,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
“皆是各門各派閉門自守的緣故。”
“天君山創造【斬魂劍】的那位前輩若是在天有靈,當也不希望耗費心血所創的秘術就此慢慢失傳吧?”
張青靜幾人互相對視了一眼,神色一陣變幻。
老祖宗怎麼想的他們不知道,但眼下【斬魂劍】快要失傳了卻是事實。
如今的天君山內,鮮有弟子願意浪費大量的精力修煉一門付出與回報極不對等的秘術。
如此下去,再過兩代,【斬魂劍】秘術怕只能躺在藏書閣吃灰,成爲無人問津的核心傳承。
“靈珊劍仙言辭當真夠犀利的。”
一番沉默之後,苗倩忽然笑了。
“罷了,此番交易,老身同意了。”
說話間,她轉身看向身後的張青靜幾人道:“諸位師弟,師侄,都表個態吧。”
幾人對視了一眼,紛紛點頭。
見此,苗倩又看向沈文安與黃靈珊道:“此事老身雖然同意了,但還有個要求。”
“道友請說。”
黃靈珊緩聲開口時,心中已經大致猜到了這苗倩要說什麼。
“【斬魂劍】畢竟是天君山的核心傳承,此番交易之後,還希望二位能夠發下真靈誓言,絕不將此秘術外傳。”
聞得此言,沈文安眉頭微皺,一番思忖後開口道:“前輩見諒,晚輩只能答應前輩,不將此秘術傳給我沈家嫡系之外的任何人。”
他這一生,除了劍道,便只在乎自己的家族。
若是冒險所得的秘術傳承不能留給家人,要來的意義又何在?
這【斬魂劍】能被天君山如此重視,想來應該是個極爲強大的秘術。
沈家得到,足以當作一個底蘊。
聞聽此言,苗倩緩緩攥緊了手中的木杖。
天君山的核心傳承若是止步於黃靈珊與沈文安二人,倒還是能接受。
可再外傳到一個修行家族,便是讓他們有些爲難了。
“罷了,苗師姐。”
又是許久的沉默。
張青靜忽地嘆息開口道:“眼下天地大變,此番便權當結一份善緣吧。”
“老朽倒是覺得不管是青蘿劍廬,還是沈小友所在的家族,日後都不會成爲天君山的敵人。”
“說不得到時候還有並肩作戰的機會。”
苗倩聞言,轉身看了看張青靜,思忖片刻後也是緩緩點頭:“那便如此吧。”
“青靜師弟,此事還是交由你來負責。”
“老身等人先回去了。”
苗倩說着,便朝黃靈珊與沈文安微微欠身行禮道:“二位,老身告辭。”
說完這話,幾人便是身化流光,朝着天君山的主峰飛去。
待得他們離開之後,張青靜再次邀請二人落座。
許是達成了交易,雙方之間的關係明顯更加融洽了。
一番喝茶閒聊之中,沈文安也是藉機說出了自家囊中羞澀,可能拿不出來那麼多煉製法器的輔料。
張青靜神情微怔,隨之苦笑道:“小友還真是不放過任何佔便宜的機會啊。”
“這樣……”
一番思忖後,張青靜開口道:“蛟屍煉製出來的法器和法衣,老朽留一件做報酬。”
“小友總不能讓老朽純虧倒貼吧?”
沈文安聞言,心中一喜,當即拱手道:“多謝前輩。”
按照之前所說,那蛟屍應該能夠煉製出三件法衣,兩件法器。
張青靜留一件法衣的話,便剩下兩件法衣和兩件法器。
倒是正好夠兩套。
敲定了此事,張青靜便是鄭重取出了一塊深紫色的玉牌遞到沈文安面前道:“這裡面記載的便是我天君山的核心傳承【斬魂劍】。”
“當年雲成老祖花費了三百年打造出這門秘術,後經我天君山十餘位前輩祖師不斷完善,方纔成就完整的【斬魂劍】。”
“奈何當年天君山遭受變故,出了一個叛徒。”
“那畜生不僅毀了載有【斬魂劍】原本的那塊魂玉晶,還差點害的天君山斷了傳承。”
“師祖與幾位太師公雖然耗費精力,重新編撰了【斬魂劍】秘術,但不知爲何,自那時起,吾等天君山弟子便是再也無法凝聚慧劍,使得此門秘術的威力大打折扣。”
“如今天君山門內除了吾等幾個老傢伙,小輩之中已經鮮有人願意修煉這門秘術了。”
張青靜的臉上帶着一絲頹然和落寞。
很顯然,看到宗門的一門核心傳承逐漸沒落,他心裡也不好受。
沈文安見此,便也掏出了一枚空白玉簡,將自己修煉慧劍的法門結合《守界劍骨》秘法中的部分內容整理出來。
再三確認,確保無誤之後,便是遞給了張青靜。
“不瞞前輩,此法脫胎與晚輩的一次頓悟,還有一些特殊的機緣。”
“晚輩雖能夠整理出來,但卻不敢保證能讓天君山的弟子輕易凝練出慧劍。”
“前輩還是先看看吧。”
張青靜接過玉簡,神識立即沉入其中,細細研讀着那秘法。
時間過去了許久,其神識慢慢退出玉簡,臉上帶着一絲喜色。
沈文安正待開口詢問,卻是見其眉心處有着極爲純粹的神魂之力在涌動。
漸漸地,這些神魂之力便是在其操縱下,慢慢凝聚成一道紫色的小劍虛影。
那小劍虛影雖然看起來很淡,只能隱約看到劍的形狀。
但上面所散發出來的氣息,確實和沈文安的劍骨法劍有些相似。
紫色小劍虛影慢慢消散,張青靜也緩緩睜開了眼睛。
其看了一眼沈文安之後,便是起身後退了一步,恭敬朝着他拱手行了一個大禮。
“多謝小友!”
沈文安連忙起身還禮道:“前輩無需如此,本就是一場交易。”
張青靜壓下內心的激動和喜悅,舒了一口氣坐下開口。
“小友這凝聚慧劍之法另闢蹊徑,似乎比當年雲成祖師所創造的凝聚慧劍之術更簡單。”
“老朽能預感到,由此凝聚慧劍之法,我天君山的【斬魂劍】要不了多久便能重現榮光,大放異彩。”
見二人的交易已經達成,黃靈珊也是再次取出了那蛟屍。
“如此,煉器的事情就拜託張道友了。”
張青靜頷首,將那蛟屍收起之後,便是開口道:“此番煉器,少則一年,多則兩年。”
“待得煉成之後,老朽會親自送到青蘿劍廬。”
聞聽此言,沈文安思忖之後,忽又開口道:“張前輩,晚輩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張青靜含笑開口:“小友可莫要再讓老朽爲難了。”
他現在有點怕了沈文安。
這個看似耿直的劍修,卻十分熱衷佔便宜。
沈文安尷尬一笑道:“前輩莫要害怕,晚輩只是想要問問前輩,天君山擅長煉器,可有靈礦石的需求?”
“晚輩這裡還有一些品質不錯的靈礦石,天君山若是有需要,也省的晚輩和師姐再去坊市售賣了。”
聞聽此言,張青靜略微舒了一口氣。
“小友說的是何種礦石?”
沈文安也沒說話,反手將儲物袋中的各種靈礦石都取出了一些樣品。
這些礦石包含了水煙石,青靈石,還有一些靈金礦。
張青靜仔細看了看,發現都是一些下品材料,便是頷首道:“都還不錯。”
“小友都取出來吧,老朽讓人輕點一下,按照坊市的價格給你收了。”
沈文安點了點頭,當即將儲物袋中的所有靈礦石都取了出來。
旁邊的兩名小童恭敬來到跟前進行清點。
少頃,其中一名小童將具體的數量報給了張青靜。
張青靜頷首之後,便是讓他收好礦石,去宗門的庫房支取了七百塊靈晶。
錢貨兩清,二人便是愉快離開了天君山。
……
青蘿劍廬,千丈崖。
竹林小築內,沈文安將兩塊玉簡遞到黃靈珊面前。
這兩塊玉簡中,一塊復刻了天君山的【斬魂劍】秘術,另一塊則是他整理的凝練慧劍之法。
“師姐,這兩門秘術對你當有些用處,今日便都贈與師姐了。”
黃靈珊見此,略微猶豫後便笑着將玉簡收了起來。
她確實對這【斬魂劍】以及所謂的“慧劍”很感興趣。
修爲達到金丹期,很多時候已經不能單靠提升境界來增強實力了。
更多時候,金丹修士都是靠着一些秘術,靠着對意境的運用來不斷髮掘自身的潛力和力量。
畢竟金丹境想要純靠修煉來提升境界,所需時日不是十年八年能夠達到的。
大量的閒暇時間,總要找點事情做。
“接下來的時間你有何打算?”
收起玉簡之後,黃靈珊緩緩開口。
接下來的時間?
沈文安有些疑惑。
黃靈珊解釋道:“張青靜那邊煉器需要一到兩年的時間。”
“你若現在回了暘淖之地,待得法器煉製出來了,結界有那老東西在,你也無法再踏足儋州。”
沈文安恍然。
他倒是將那斗笠老頭給忘了。
有那老頭堵在結界處,此番回了暘淖之地,怕是無法再來儋州了。
可眼下剛從天君山換到的靈晶是需要儘快送到家人手中的。
大巫山妖洞攻打雲水城時,壬水掩靈大陣耗光了家中儲備的靈晶。
偷襲大巫山在西荒的老巢,雖說也得到了一些靈晶,但那些靈晶要時刻爲壬水掩靈大陣留着,屬於不能輕易使用的。
“暘淖之地若是沒什麼大事,我倒是建議你留在儋州兩年。”
“其一是爲了等張青靜煉製好法器。”
“其二,這兩年儋州也出現了一些變故,你留下,師姐可以帶你去結交一些儋州的勢力。”
“將來若是暘淖之地真出現了更大的變數,提前結交一些儋州的勢力,瞭解一下儋州修行界的情況,也算是給沈家留了一條退路。”
黃靈珊遞過來一杯花茶繼續道:“我觀你似乎已經凝練了屬於自己的意境。”
“這兩年正好也能指點你一些劍意和劍仙之境的詳細情況。”
沈文安聞言,很是心動。
但隨之猶豫片刻開口道:“我身上的靈晶倒是需要立即送回家中,讓崇明他們儘快提升實力……”
“此事好辦。”
黃靈珊臉上露出了一絲古怪的笑意。
……
儋州和暘淖之地的結界處。
沈文安御劍而來,果然看到那斗笠老頭還是一如既往的盤坐在巨石上。
其微微拱手行禮。
斗笠老頭緩緩擡起頭,呵呵一笑。 шωш _тт kдn _Сo
“事情都辦妥了?”
“要回去了?”
沈文安小心翼翼拱手道:“倒不是,晚輩只是來看看。”
看看?
斗笠老頭臉上露出了一些疑惑,正待開口時,卻發現那結界處忽地有一道人影出現。
來人正是沈崇明。
剛一穿過結界,沈崇明便是注意到了三叔沈文安與那斗笠老頭。
之前的傳音中,沈文安已經向其說明了這老頭的大概身份。
此番相見,沈崇明明顯有些緊張。
這可是一尊疑似化嬰境的恐怖強者。
莫說吹口氣,怕是一個眼神都能將其秒殺的存在。
“前輩。”
恭敬拱手之後,沈崇明便是來到了沈文安跟前。
叔侄見面,沈文安沒有廢話,直接將身上裝有七百塊靈晶和【斬魂劍】秘術等物品的儲物袋遞了過去。
“帶上東西儘快回去,告訴你爺爺,三叔要在儋州待兩年,爲我沈家謀一條退路。”
“該說的話,我都留在了一枚玉簡中。”
沈崇明頷首之後,也沒敢久留,只是道了一句“三叔保重”,便直接鑽入結界,消失不見。
這一幕,讓旁邊巨石上的斗笠老頭都看懵了。
“嘿……嘿嘿……”
老頭神情愕然之後,忍不住笑着搖了搖頭。
“你這小輩,當真會鑽漏子。”
見此,沈文安神情有些緊張,恭敬拱手道:“前輩只說任何修士不準通過結界,晚輩此舉不算違背您的意願吧?”斗笠老頭面帶笑意,靜靜看了他片刻後,微微點頭道:“自是不算。”
“不過……”
“讓你鑽了漏子,老夫覺得有些沒面子,該有的懲罰自是要有。”
聞聽此言,沈文安心中一沉,但卻不敢有任何異動。
他很清楚,以這老頭能一指頭點死金丹境修士的實力,自己拼上一切都不可能從其手中逃脫。
此番他也只說要懲罰,當不會要了自己的命。
乖乖認罰還不會有問題,若是反抗,惹得其心中不快,怕是真的要交代在這了。
“請前輩責罰。”
沈文安恭敬拱手,主打的就是態度誠懇,老實聽話。
斗笠老頭笑吟吟的看着他,臉上絲毫沒有生氣的意思。
“你這小傢伙啊……”
“罷了,就罰你陪老夫在這下半年棋吧。”
略一思忖,斗笠老頭輕輕揮手。
那巨石上倏然出現一方棋桌和一個蒲團。
沈文安還沒反應過來,便是感覺到一股力量禁錮了自身的一切。
身形不受控制的飛向巨石,落在蒲團上。
這一刻,他終是明白了自己引以爲傲的實力在這斗笠老頭面前是何等的渺小。
對方根本沒什麼動作,就輕易禁錮了自身的所有力量。
若是真動了殺心,怕是連手指都不用動。
“前輩,晚輩不懂棋道。”
落在蒲團上之後,身體雖然恢復了行動的能力,但沈文安卻是沒有任何想要逃走的想法。
“不懂要學。”
“大道三千,棋道可並非只是表面這般侷限於小小一方棋盤。”
“三百六十一個點,代表着生死,福禍,因果,造化……”
“每一粒棋子又代表着你自身的取捨,利益,和眼光。”
“夫修道者,明得失,懂取捨,知利己,方能成就大道。”
“扯遠了。”
微微一笑之後,他便是拈起一枚白玉棋子放在棋盤的一個點上。
“棋者,氣矣。”
“有氣爲生,這一子四周皆是氣,便代表生機旺盛。”
“如這般……”
其揮手自沈文安面前的棋盒中取來四枚黑子,放在白子四周。
“氣沒了,這枚白子便也沒了生機,等待它的便是死路。”
“執棋者佈局,要時刻留意自己的生機和退路,關鍵時刻還需做出取捨,跳出眼前的得失,去縱觀大局。”
……
斗笠老頭也不知是真的太無聊了,還是另有深意,竟這般拉着沈文安一個棋道小白,開始慢慢講解着棋道的基礎知識。
沈文安自知接下來的半年,自己怕是都要面對這枯燥的日子,別無他法,便也只能用心的學了起來。
……
雲水城。
沈崇明回到黑水閣,忽地發現爺爺沈元面前坐着一道久違而又熟悉的身影。
“爹!?”
其神情一怔,隨之欣喜的迎了上去。
沈文煋緩緩轉身,看到自家兒子,臉上露出濃濃的笑意。
“聽你爺爺說,你去儋州了?”
沈崇明點了點頭,盤膝坐在案牘另一側的蒲團上。
“如何?”
“見到那神秘強者了?”
沈元沉聲問道。
就在前日,遠在儋州的沈文安忽地利用傳音石傳來一個消息。
言及在儋州和暘淖之地的結界處,有一位神秘的強者堵住了兩地之間的唯一通道。
那強者疑似化嬰真君,曾一指頭點死了陰合教的一位金丹修士。
傳音的目的便是想要讓沈崇明跑一趟,將他在儋州的收穫帶回來。
沈文煋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兒子,又看了看父親道:“爹,出了何事?”
沈崇明開口簡單解釋了一番,便將那儲物袋取了出來。
將裡面的東西都取出來後,他找到了沈文安所說的那枚玉簡。
通過玉簡內的留言,便也知道了【斬魂劍】的秘密以及黃靈珊所贈的另外幾枚玉簡。
“爹,您這次閉關的收穫如何?”
將整理好的一切交給爺爺沈元后,沈崇明便迫不及待開口道。
父親閉關四年多,如今身上的血氣氣息明顯強悍了很多,想來應該收穫不小。
沈文煋淡笑開口:“你爺爺剛纔就在問,爲父還沒來得及說,你小子便來了。”
收起笑意,其正色開口道:“此番閉關,爲父的體修境界已經達到了三境巔峰,應該能夠抗衡胎息後期的仙道修士。”
體修的三境巔峰大抵相當於仙道修士的胎息中後期。
但與仙道修士不同的是,體修修士同境界之間的實力差距往往會有天差地別。
同樣的三境巔峰,有些體修可能只相當於仙道修士的胎息初期,甚至還不如。
有些三境巔峰體修,卻能夠媲美胎息後期,甚至胎息圓滿。
沈文煋雖還沒有嘗試過,但隱約感覺到自己當下的實力應該不弱於一些胎息後期的修士。
“除此之外,爲父還領悟了一門秘術。”
提及這門秘術,沈文煋的臉上明顯露出一份自信的神色。
“我將這門秘術稱之爲《真血術》。”
但見父親和兒子眸中的疑惑,沈文煋笑着解釋道:“這門秘術其實還不算完善。”
“按照我的推衍,這門秘術若是能達到完整形態,當可藉助一些妖獸體內的特殊血脈,短暫化形,讓自身擁有那些強大妖獸的體魄,甚至還能使用一些特殊的血脈能力。”
說到對《真血術》的設想,沈文煋明顯有些激動。
只可惜他推衍了很久,眼下卻也只能做到利用一些妖獸血肉中蘊含的“真血”強化己身。
做不到設想中的那樣,讓自身化作妖獸真身。
沈元沉思片刻後開口道:“此術的設想應該是沒問題的。”
“體修本就是上古人族先輩們,爲了模仿天地間那些強大的妖獸神獸而創造出來的修行法門。”
“你若是能夠做到這一點,當也算是推動了體修道統的發展。”
“慢慢來,不用着急。”
萬事開頭難。
體修道統雖已是成體系的存在,但更深層次的修行方向,卻依舊很模糊。
正如當年陸致遠與沈文焰創造出了文道的“文心九竅”體系。
近百年來,沈家治下諸多文道修士以及陸致遠和沈崇玄等人,都在不斷完善這個體系。
一門道統從初創到大成,需要無數人前仆後繼的鑽研,方纔能無限趨近完美。
沈崇明也點了點頭道:“眼下大收割剛過去,接下來的十年,當是我沈家發展的好機會。”
“爹和爺爺可有什麼好的建議?”
興致勃勃的看向二人,沈崇明一臉期盼開口道。
然沈文煋與沈元對視了一眼,便是嘿嘿一笑:“你老子和你爺爺沒什麼要說的。”
“別忘了規矩,沒啥事別來找我們。”
沈崇明的臉瞬間垮了下來。
沈元呵呵笑道:“放心去做,這是爺爺和你爹對你的信任。”
沈崇明聞言苦笑,隨之拱手道:“那我要謝謝您二老。”
說完這話,他便將面前的茶水一飲而盡,起身道:“爹,爺爺,你們聊吧,我先去忙了。”
在二人笑吟吟的目光相送下,沈崇明離開了黑水閣。
其剛回到莊園,便是看到沈狸迎面走來。
“崇明哥哥。”
見到他,一身月白長裙的沈狸欠身行禮,隨之面色有些陰沉低聲道:
“族正院那邊出了些事情。”
“哦?”
沈崇明當即凝聲道:“到廂房細說。”
兄妹二人來到廂房落座,沈狸緩聲開口:“滎陽劉家少族長的嫡子和女兒失蹤了。”
劉家少族長的嫡子和女兒失蹤了?
“是劉家彙報的?”略微思忖後,沈崇明開口道。
沈狸臉上浮現一抹冷色。
“若是他們彙報的,狸兒倒還不擔心。”
“偏偏是族正院的弟子暗中查到的。”
“狸兒特地讓族正院的人去提點一番,讓各附屬家族統計治下黎庶和族人,有沒有失蹤和傷亡。”
“劉家那邊竟還選擇了隱瞞不報。”
聞得此言,沈崇明雙眸微眯,輕輕撫摸着木椅扶手。
“爲兄若是沒有記錯,當初夫子主持族正院時,好像也發現了劉家有兩名天賦不錯的嫡系詭異死亡。”
“那劉家家主同樣沒有選擇彙報。”
“他們想幹什麼?”
沈狸思忖之後嗤笑道:“此等伎倆怕不是想要爲他劉家暗中保留一些血脈。”
“族正院嚴苛,但若是一直遵守族規,倒也沒有冤枉過一個好人。”
“劉家有此舉措,背地裡怕是幹了什麼不爲人知之事。”
“崇明哥哥,狸兒要不帶人過去,好好查一查那劉家?”
沈狸冷聲開口。
因爲性格的原因,她對沈家之外的附屬宗族可沒有一點感情。
滎陽劉家的所作所爲,眼下是看不出有什麼大問題。
但在沈狸眼中,這種詭異的舉動便意味着背叛。
她可不會在乎那麼多。
“後山那劉家女子還要多久能將孩子生下來?”
沈崇明忽地開口問道。
“崇序哥哥的那個女人?”
“狸兒讓人去問問。”
沈崇明擺了擺手道:“此事不急。”
“這樣,你先讓人盯好劉家。”
“最好能知道他們將族人藏到了哪裡。”
“日後若是真查出來什麼,要處置他們,自是不能留下禍端。”
沈崇明同樣不是什麼婦人之仁的主兒。
斬草留根,那是給自己找麻煩。
在沒有查到劉家把人藏到哪裡之前,儘量不打草驚蛇爲好。
沈狸微微點了點頭。
自廂房離開之後,她思慮許久,最終便是來到了族正院中。
“去一趟滎陽城,想辦法抓兩名劉家弟子,將這東西餵給他們吃下。”
“莫要驚動劉家之人。”
族正院內,沈狸掏出兩粒猩紅丹藥,交給一名族正院修士。
那修士恭敬拱手後,便是御風朝着滎陽城的方向飛去。
……
“姑娘,用力!”
“看到頭了!”
“再加把勁!”
沈家莊園後山的一座小院中,撕心裂肺的喊叫聲自房間內傳來。
院中,一道身穿暗紅色裘衣,頭頂兩隻毛茸茸耳朵的胡媚兒靜靜站着。
“姨娘。”
身着儒衫的沈崇玄緩步走進小院,恭敬朝着胡媚兒行了個禮。
胡媚兒轉身看向他時,臉上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應該快要生出來了。”
“且在這兒等等吧。”
沈崇玄頷首,恭敬站在一旁。
二人聽着那撕心裂肺的喊聲,沉默片刻,胡媚兒緩聲道:“聽你明哥說,你相中了一名世俗中的女子?”
沈崇玄神情一怔,恭敬拱手道:“不瞞姨娘,那女子不知還在不在世。”
狐媚口中所說的女子,正是來自臨滄郡的“詹臺玉靜”。
南疆入侵之前,沈崇明本打算帶他去臨滄詹臺家看看的。
但還沒等兄弟二人騰出時間來,鳧山國主烏氏傀與天狐妖王三人便是殺到暘淖之地。
一番掠奪之後,那臨滄詹臺家還在不在都不得而知,詹臺玉靜的生死他更是不知道。
“你且告訴姨娘,是否對那女子有心?”
“若是有心,便是去一趟臨滄看看,無論生死,總要了卻一個念想。”
沈崇玄神情有些複雜,一時間似是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你爹當年曾說過,文心要通透。”
“心中有了愧疚,可做不到文心通透。”
“左右不過是去看一眼,爲了私慾也好,爲了修行也罷,終究是好事。”
沈崇玄略微猶豫後緩緩點頭:“多謝姨娘教誨。”
胡媚兒淡然一笑:“你能聽進去姨娘便是很高興了。”
其話音剛落,一道嘹亮的嬰兒啼哭聲便是自屋內傳來。
恰在此時,小院外便是又來了幾道身影。
正是胡玉芬與黃靈秀等人。
“娘,靈秀姐姐。”
胡媚兒欠身行禮。
得贈“丹氣”,獲得了木屬性靈根,又修行了《青帝長生訣》的胡玉芬此時看上去容光煥發,氣色極好。
她有些嗔怪的看了胡媚兒一眼道:“你呀,也不讓人去告訴爲娘和你嫂子。”
“那丫頭雖然不是咱沈家明媒正娶的媳婦,但懷的卻是沈家血脈。”
胡媚兒輕輕拉起她的手掌道:“媚兒知錯了,娘莫要生氣。”
胡玉芬倒是沒有真的生氣,嗔怪之後,臉上便是露出了笑意道:“走吧,你們妯娌陪娘進去看看。”
“崇玄吶,去跟你大哥和爺爺說一聲。”
沈崇玄拱了拱手便離開了小院。
房間內,劉依然略微有些狼狽,虛弱的看着懷中的孩子。
“姑娘,是個公子。”
府中穩婆面帶笑意開口。
劉依然聽着這一聲聲的“姑娘”,心中卻是十分苦澀。
當初聽了兄長的慫恿,趁着沈崇序醉酒,自己送上門去,卻是落得如今這般悽慘的境地。
孩子生下來了,連一個名分都沒有。
想到自己與兄長這些年在劉家的遭遇,她不禁更加心疼懷中的兒子。
怕自己的孩子在沈家亦如自己兄妹在劉家那般,不顧一切的付出,最終換來的依舊是鄙夷和各種不公平的待遇。
“我苦命的孩子……”
輕輕撫摸着懷中嬰兒的臉龐,劉依然眼中流出了熱淚。
“吱呀——”
就在此時,房門被慢慢推開。
胡玉芬幾人緩步走了進來。
劉依然見此,連忙止住了淚水,摟着孩子的雙手不禁又緊了幾分。
她雖不認識胡玉芬等人,但卻隱約猜到,這些人應該是要來搶孩子的。
兄妹二人當初被喊來沈家時,她便是明白,沈家只是不想讓血脈外流,將她圈養在這小院中,也只是當一個生育工具。
如今孩子生下來了,自己似乎已經沒什麼用了。
越想心中越是害怕。
劉依然忽地不顧剛生完孩子的傷痛與虛弱,掙扎着起身跪在牀榻上哀求道:“求求你們,求求你們不要搶走我的孩子。”
“我……我可以只當他的奶孃,只要你們讓我陪在孩子身邊就行!”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胡玉芬幾人有些怔然。
一旁的黃靈秀見此,笑着來到跟前將她扶起。
“丫頭,剛生完孩子,身體弱,莫要太激動。”
“來,躺好。”
攙扶着劉依然躺下,其又低頭看了看旁邊的小傢伙,想要抱起來給胡玉芬幾人看看。
然劉依然卻是一把將孩子摟在懷中,臉上帶着哀求和決然。
但見如此,黃靈秀收回了手掌,只能讓胡玉芬幾人湊到跟前來看。
瞧見小傢伙粉粉嫩嫩的模樣,胡玉芬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隨之便是對劉依然道:“丫頭啊,我沈家不會搶走孩子。”
“你之後依舊還是在這住着,孩子三歲之前也會由你親自來照顧。”
“不過,在你未得到沈家的名分之前,孩子確實不能喊你娘。”
“待孩子過了三歲,便是要由族內指定的夫子或修士來教導,你可以隨時去看望。”
“這些你懂嗎?”
經歷了這麼多,胡玉芬也早就不是之前的村中婦人。
劉家兄妹以此種手段算計沈崇序,換做其他家族,定不會輕易饒恕。
孩子出生之日,便是他們兄妹身死之時。
胡玉芬只是不想做那麼絕而已。
聞聽此言,劉依然先是一愣,隨之便是喜極而泣,感激的點着頭。
這對於她來說已經夠了。
“老夫人,家主讓奴婢告訴您,崇序少爺爲小公子取名修白。”
房門被推開,一名少女恭敬來到跟前,帶來了小傢伙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