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寂靜。
隨着季驚秋的話語落下，似有無盡寒流充斥虛空，凍結凝固一切。
踏足此間的衆人，身形陡然被定住一般，動彈不得，神色間彷彿看到了什麼大恐怖。
一道心念氣機拔高到穹天之上，恍若高坐大道之上，整座天地宇宙的力量都加持在了身前之人的身上。
天地沉寂只是短暫的一瞬。
衆人剛擺脫肉身層面的束縛，就感應到了另一股截然不同的傾軋。
就像上一秒身處永凍天地的無盡寒流，下一秒就跌入了大日煮海的沸騰天地！
任由他們隨心而動，暫且後退，避其鋒芒，也無法躲開這股威壓——
百里，千里，萬里，似乎視線所及之處，皆是他的道場、神國！
呼——
漫卷的浩蕩氣流中，季驚秋黑髮飛揚，眸光燦若烈陽，一身氣機與天意相合。
目光落處。
一衆自天王階位自斬的強者們，無不低頭垂眸，被季驚秋身上的天地大勢壓得不得不低頭。
心靈與大道融爲一體，一念之間，法理凍結，大道傾軋，改天換地……這就是心靈坐忘！
此刻間，勉強維繫者，只有那幾位過去的天尊。
身爲八境天尊，自然已經久駐坐忘，開闢真實大道。
但自斬道業後，失去了相應果位和道力，他們同樣無法在坐忘領域久駐，已然跌落了下來。
以他們的底蘊，自然能強行進入坐忘領域，但此刻依然被季驚秋壓制！
幾人心念交流，神色都不是很好看，他們至少十數萬年的修持，此刻居然被一個小輩所壓制。
“天意垂青……”
“這不是單純的坐忘了，而是‘天心’領域，今日不管誰與其爲敵，都註定要受天心壓制，大道壓制！”
“如此浩蕩天恩，這小子究竟做了什麼，引來大宇宙天意這般偏心？”
衆人匪夷所思，這等天意垂青，不該出現在大宇宙天意身上，因爲後者最是“無情”。
當下的衆人，就像身處一座受大宇宙天意扶持的天地世界，還是季驚秋主掌的世界！
真正是身不由己，就連想要脫離都是難事！
“這一戰……難打。”
“難打也得上，我等聯手，面對一個天人後輩，若是退而不戰，傳出去還有何顏面立世？難不成要對其低頭不成？”
有人冷哼道。
“我更好奇清流道友，剛剛看到了什麼，爲何會喚其爲‘天魔’。”
有人傳音天地玄門的老者。
道號清流的老者皺眉，審視自身，方纔目睹之景彷彿只是幻覺。
此刻他內視自身，找不出半點心魔痕跡。
清流天尊微嘆一口氣，只覺無比頭疼，此次本該是泛舟師弟斬道重修，偏偏泛舟師弟不知去向，才輪到他。
咔嚓。
衆人聞聲望去，神色驟變。
季驚秋一腳邁出，無有任何力量顯化，卻讓虛空生出裂隙，這等體魄簡直駭人聽聞。
清流等人目光震動，只覺一股霸絕天地的意志衝擊而來，不容忤逆。
在這年輕人此刻看似平和的外表下，蘊含的卻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霸烈氣魄！
首當其衝的，便是萬劫山的道玄天尊，神色沉怒。
此子，難不成想借助這天地大勢，橫推在場不成？！
季驚秋黑髮飄揚，氣魄霸烈，眸光卻是深幽含怒。
踏入天人圓滿後，他只覺觸碰到了一重桎梏，格外不習慣。
就像是陡然間站的太高，不知覺中頂天而立仍是不夠，需要彎下腰，低着頭，俯瞰衆生，才能勉強過活。
一身道力更是觸碰到了無形的壁壘，無論如何也難以再進一步。
哪怕這次身成天人圓滿，也只是讓內天地煥然了生機，擁有了自衍一界、生機內蘊的深厚底蘊，道力卻是毫無增補。
就像是接觸到了僅存在於理論中的天人壁壘，天人極限。
他於天王領域，只差最後的【開道而行】。
之前得自於吾周道果的虛幻大道，可用不可倚，自然不能作爲自身踏入天王領域的根基。
明明距離天王只有一步之遙，於天人領域更是達到了有史以來的極巔……
可季驚秋的心中，卻是全然沒有突破的喜悅，腦海中迴盪着諸位神主的話語。
【今日之後，聯邦恐怕沒有幾人能爲你遮風擋雨了。】
【季驚秋，大道在前方，你要學會獨行。】
【我等最後能送你的，只有幾分氣運，讓你能更得天意垂青……】
此刻間。
青蓮道人的話語響起於季驚秋心田中：
“季驚秋，傷感之事，還輪不到你，且以此戰，爲你聯邦先賢送行，讓他們放心離去。”
如何才能讓諸位先賢放心離去？
季驚秋於心中自問自答：
有我無敵。
“嗯？！”道玄天尊勃然變色。
這一刻，天地蒼茫，彷彿唯季驚秋一人獨立世間。
滾滾殺意鎖定場間衆人，霎時間，天地失色，一拳轟殺至道玄天尊面前！
“好膽！”道玄天尊怒喝一聲，衆人之中，率先尋他下手，是視他可欺？！
不知覺中。
衆人戰場，從一方山水初立的天地，轉換爲了宇宙星空。
清流老道眸光一凝，這是季驚秋的內天地，初步升格爲了內宇宙雛形？！
不可能，先前還差了日輪之形，連完整天地都不算，距離內宇宙還差了很遠！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大宇宙加持！
這一刻。
季驚秋橫行宇宙星空，神色平靜，心存氣吞六合八荒無敵氣概，面前無論是誰，皆是有我無敵！
剎那間。
道玄天尊只覺視線中一片空白，五感矇蔽，陷入一種似夢非夢的詭譎狀態！
他的眼前，只剩下一雙眼睛，幽深如淵，奪去了他的一切，五感、心靈乃至是自我掌控。
心魔？！
真是吾周？！
待他反應過來，這一拳已然轟至面門，狂暴兇絕的道力席捲虛空萬萬裡，蠻橫地將周遭一切星體都擠壓出了既定軌道！
這一拳展露的鋒芒，讓在場心高氣傲的諸強，全部沉默。
這樣的力量，莫說天人，天王前期都難得見！
而此子最強的，傳聞是繼承自赫東煌的……刀法？！
拳鋒之上，天尊之血滴落星空。
季驚秋環視衆人，一身衣衫獵獵而動，渾身毛孔噴薄出無盡血氣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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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衆人，眸光落處，無人與其對視，皆是避其鋒芒。
所以他的眼中倒映不出衆人的身影，有的只是蒼茫天地。
“你們，一起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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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驚秋的嗓音淡漠響起，充斥着隻身壓蓋諸敵，天上天下，捨我其誰的氣魄。
……
“好小子！無敵之勢已經融入骨子，真有吾輩當年之風采！”
聯邦前輩，白猿公柳淮讚了一聲。
“你？無敵？哪個字沾邊嗎？”道號琉璃，實爲流離的道人嗤笑一聲。
兩人拌嘴之際，坐在一旁的老僧微笑不語，只是看向虛空中年輕人的目光，格外柔和。
於他而言，那不僅是可靠的後輩，更是新的世尊。
名爲高修的男子微笑道：“聯邦有這樣的年輕人，我等可以放心離去了。”
坐落中央的青蓮道人低眉垂眸，似是不願看衆人，只是低嘆道：
“苦了你們了。”
齊玄天暢然大笑道：
“前輩這是什麼話，能以天尊之身鎮壓四魔，我等註定名留青史！”
柳淮眉頭高揚，嘿然道：
“原本以爲自己夠笨了，結果出去走一遭，才發現老子他娘四千年證道天尊，是當之無愧的絕世天才，既然如此，境界什麼的，都是個屁！下輩子重來便是。”
名爲藍白鳳的白眉中年男子悠然道：
“人這一生，還是要足夠……爽！今日若能壓得這狗日的翻不了身，老子就爽了！”
一位青衫道袍，道號泛舟的道人輕聲道：“當年死魔斬我聯邦億萬子民，今日將其鎮壓，以慰諸位同胞在天之靈。”
“呵呵，這傢伙還是和以前一樣假正經。”琉璃拉了拉一旁名爲青衣的女子衣袍，憤憤不平道，“你說你怎麼就喜歡上他了？”
女子笑而不語，只是望着萬年不見的青衫道人，眉眼溫柔。
這萬年間，你知道我在哪裡，我也知道你在哪裡，雖然不能相見，但已經足夠了。
藍白鳳搖了搖頭，揹着手，別過頭，嘆道：“臨了還得吃狗糧，什麼世道，一點都不爽了。”
聽着衆人談笑風生，青蓮道人卻是沉默不語，神色傷感。
要想完美佈下今日之殺劫，就絕不能泄露半分。
不然哪怕只是一點蛛絲馬跡，都有可能讓那吾周算到一切。
所以萬年前聯邦遭逢大劫，這些人不能出一拳一劍，被迫隱姓埋名萬年。
有時候，不出拳，比出拳，更難熬。
而今他們好不容易踏足了天尊之境，卻也沒有那榮歸故里的命，而是要捨身鎮壓死魔……
今日鎮壓吾周者，木釋天一人。
但要想壓下那死魔，光靠柯青朽四人，遠遠不夠！
四魔當中，死魔【閻】以殺力高絕著稱，早年所走之路，在其出身的世界，是爲【劍修】。
一人四把殺劍，從天地殺劫中硬生生殺了出來。
據聞此人最早的超脫之路，是與天地殺劫合一，但當屠戮殆盡了所屬界域的生靈後，殺劫退去，他的道業也隨之跌落一截。
他不滿此道，想鑄造一條鮮血長河，闡述生死真意，與光陰、命運比肩而立。
可後來，他又覺得如此不夠純粹。
旋即放棄了原來打造的鮮血長河，一心投入四把殺劍，最後煉製出了三千道殺圖。
只等道圖完整，四劍合一，便可直抵那苦苦追尋無數年的純粹之境。
到了那時，不僅是立地飛昇，證道超脫這般簡單了，其殺力之鼎盛，哪怕放眼超脫之境，也將是當之無愧的【無敵者】！
聯邦籌劃萬年，這逆萬靈大陣，就是爲死魔一人準備！
而在場衆人，皆是這場大陣關鍵的……祭品。
名爲紅袖的女子看向青蓮道人，輕聲道：
“前輩，此次四魔鎮壓後，幾位元帥可有留下手筆，護我聯邦太平盛世？”
青蓮道人沉聲道：“有！你們放心，我們還有後手！只要不是與諸界聖人全數爲敵，今日無人能奈我們如何！”
“所謂後手，是姬天行那廝？”柳淮忽然問道。
“蠢貨。”琉璃道人神采飛揚道，“能爲我聯邦再開萬世太平者，自然是赫帥！”
衆人不約而同露出了期待的笑容。
高修輕聲道：“好了，諸位，時間差不多了，四位元帥也快到‘時間’了。”
藍白鳳目露羨慕道，“可憐我只有天尊果位，接不下那死魔一劍，不然真想和四位元帥一起最後痛快一把。”
柳淮忽然道：“姓藍的，你還有閒心在這眼巴巴羨慕？先去解決你那師尊吧。”
藍白鳳皺眉，苦笑一聲。
……
……
不知不覺中，秦天鳳四人與死魔的戰場，已經步入了大宇宙的邊疆地帶。
一把天刀強行破開血色長河的剎那間，一劍一刀一槍順勢攻入其中，斬在死魔的金身法相之上。
霎時間，四道金身法相拔地而起，直追頂天立地的赤發道人！
楊青衫刀光重重如山嶺連峰，只攻不防，任由一道道劍光將自身金身法相切割的傷痕累累，昂首大笑：
“年少俠客夢，自詡萬夫勇。笑盡一杯酒，殺人都市中。羞道易水寒，從令日貫虹！”
柯青朽扯了扯嘴角，這半吊子的傢伙總喜歡拆解古人詩詞，添上一句，就當是自己的了。 他立身星海之中，以劍鋒捲動太虛之海，消磨那使得星空爲之昏暗的殺意劍光
此戰中，秦天鳳臨時合道部分大宇宙天意，作爲此戰中心，以一己之力撐起四人的僞聖果位，同時壓制死魔的通天道行。
“差不多了。”
李守承忽然開口，傳音四人。
幾人同時點頭。
李守承單手提槍，槍尖直指赤發道人，槍式一成，便是後者都不由皺了皺眉頭，感覺到這一式的非同凡響。
一點槍芒自槍尖處浮現，卻是出乎意料地衝入了虛空深處，不知落於何處。
赤發道人眉頭揚起，望向那縷槍芒消失處，首次產生了一些興趣。
這一槍，幾近單人就能媲美他三劍合一，已有重創真聖的實力！
以僞聖之姿能使出這一槍，這李守承方纔是這四人之首纔對！
只是，這一縷槍芒，落在了何處？
赤發道人目窮極盡，卻依舊不得見。
“這一槍叫什麼？”他突然問道。
李守承未有隱瞞：“【薪燼火傳】。”
前薪盡，而傳於後薪。
揮出這一槍後，李守承的氣息就開始不斷跌落。
赤發道人自語道：“可惜了，萬年前不該逼迫你等太甚，不然今日就不是四尊殘缺金身，而是四尊真聖大藥。”
就在這時。
赤發道人眸光陡然投落向先前那縷槍芒消失的地方，氣機猛地暴漲，眸光冰寒道：
“你居然……在接引五大支柱？！”
李守承平靜道：“請閻道兄伏誅。”
“伏誅？！”赤發道人不怒反笑，“究竟是誰給爾等的底氣？”
他突然發現。
柯青朽四人分立四方，將自身合圍在中間。
與此同時，上方一輪大日懸空，積攢了無數年的道韻神意在此刻盡情燃燒，鎮壓而下！
赤熒惑一步踏在赤發道人頭頂，身後還跟着太陽真聖，前者神色肅然，迴應了四人道：
“那就開始吧。”
消失多時的大日古神再次出現，赤發道人殺意驟然沸騰。
可他剛要出手，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陷入了一座大陣。
逆萬靈大陣！
無窮無盡的衆生香火念力從四方噴薄而出，縱橫交錯間，形成一道籠罩一切虛空的……火爐！
無垠星空之中，這丹爐九竅八孔，大不可量，其內火焰熊熊，似億萬恆星同時燃燒，更有無窮道蘊匯聚垂落！
“赤萬陽！！！”赤發道人怒吼。
……
……
隨着前兩座戰場漸入高潮，屬於吾周和木釋天的戰場中，也迎來了轉機。
吾周以心靈傳音，試圖和木釋天達成一筆交易。
“釋天道友，我與你做個交易如何？你將世尊果位交予我，我還你一個完整的姬天行。”
“此後哪怕我日後重返大自在，吞沒此方界域，也獨不動你炎煌聯邦一土一民，此事我可立下道誓。”
不知爲何，此戰越久，吾周心中便越有種難言之感。
就好像冥冥中有人在算計他。
被算計這種事倒是不稀罕，試圖算計他的人太多了，他都懶得看一眼。
不是誰都是木釋天。
以吾周之果位，莫說算計，便是直接稱呼他的名字，心中都自有漣漪生出。
但這次不同。
就像一種心血來潮。
這在吾周的修道生涯中，僅有兩次。
一次是他剛踏入修行前。
另一次是他證道超脫前。
木釋天不答反問：“吾周道友，你可知爲了這一日，我聯邦籌備了多久，又犧牲了多少？”
吾周笑道：
“步入超脫‘真’境，我思我念方爲真實，一念便可逆轉光陰，再多犧牲，再多流血，再多遺憾，都是笑談。”
“若道友覺得聯邦犧牲太大，我可許諾，除了你們七人之外，聯邦之民皆可活，包括萬年前死去的那批人。”
木釋天輕聲：“這就是關鍵所在，我等從來不懼死。”
吾周眸光深幽，失笑道：“只想我死？”
“錯了。”木釋天淡淡道，“我等今日渴求之物，不是一個吾周，而是四魔。”
直到此刻。
吾周才知曉木釋天今日所求的，居然不只是留下他，更是將閻，乃至是不知去了何處的太一也包括在其中！
“這就是笑話了。”
吾周搖頭，腳踩黑蓮，分裂吞噬木釋天的心神粒子。
交戰至今，二人暫時不分勝負，仍在僵持中。
但這一處戰場，是他勝了。
“釋天道友，我已吞噬你一億三千七千八十五萬道分神粒子，這場道爭，只是如此？”
吾周話語未盡，卻是突然戛然而止。
他的目光看向界外的另外兩座戰場，開口讚賞道：
“今日炎煌聯邦的確是大出風頭了。”
“老一輩中，四尊僞聖就攔住了殺力再登一重天的閻兄，還有兩手之數的天尊迴歸。”
“年輕一代，道友那好徒弟居然觸碰到了那重傳說中的‘天人玄關’，一身道力混元如一，又得天意垂青，未來前程不可估量。”
“有如此弟子，道友哪怕就此仙去，也當無憾了。”
就在這時。
吾周心中生出一種匪夷所思感，他居然感知到木釋天的心神漣漪中，出現了一抹不該有的情緒。
那是忿怒。
那渡化萬靈衆生的世尊，展露了忿怒本相。
可這是從何而來的忿怒？
吾周眯眼，微微一笑，繼續道：“今日種種，證明我等當年沒有做錯選擇。”
“吾周道友。”木釋天卻是突然問道，“這世上到底什麼才最是痛快人心？”
吾周抓住了木釋天露出的破綻，沿循着那道心靈漣漪一路直上，試圖攻入木釋天的心靈防線。
聽聞木釋天如此問題，吾周大笑道：
“道友這可真是問對人了，當然是自由！純粹的順應本心，方是這世間最痛快人心之事！”
“有情皆苦，衆生皆苦，唯有自由撫慰人心！”
這世上，還有什麼比隨心所欲的極致自由，更能讓人痛快？
橫行無忌，無法無天，隨心所欲……
這便是吾周得道前與得道後，一直都在秉持的態度。
道理？規矩？約束？
吾周行事，不分好壞，不看善惡，從不看那些他人設下的條條框框，全憑身心的純粹自由，無拘無束。
他甚至不會壓制自己走神時誕生的千萬個念頭，任由其發展爲一個個新的吾周，去做他們想做的事。
修行之人，到了最後，最忌諱心如一葉扁舟，隨波逐流，心境絮亂如柳絮，但吾周偏偏反以爲樂。
如此“自由”，誰敢說吾周不風流？
所以當年他未得道時，世人皆稱其爲“人間最風流”，行事作風似奇人。
最難得的是，吾周行事，哪怕沾染萬千因果，也無人能循着這些因果來找他麻煩，這纔是他所謂自由的真正關竅所在。
直到他遇到了木釋天。
吾周白髮飄揚，眸光幽深，語氣淡然道：
“道友，你們聯邦太不自由了，萬年前若你們願舍此地而去，尋個寶地，千年萬年，有你斬斷因果，便是我們四人齊力，隔着一界，也奈何不得你們，何至於此？”
說到此地。
吾周搖了搖頭，再次邁出一步，此方淨土世界的木釋天金身法相出現裂痕，敗勢盡顯。
攜大勝之勢，吾週一聲暢然長嘯，發言直指本心：
“大道獨行，我心即天心，天地於我何加焉？！”
“若萬年前赫東煌有我七分氣魄，哪怕無法突破太一的桎梏，也不會身死當場！”
“道友似乎一直覺得，在下和你很像？”木釋天神色依然平靜，“可在我看來，我們七人中最似道友者，應當是東煌纔對。”
聽聞此言，吾周揚眉：“何出此言？”
木釋天答道：“是自由。我們七人當中，東煌代表的，是與道友似是而非的自由。”
起初，吾周就像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那個被姬天行種種算計，又始終活在他們四人的陰影、壓迫下的赫東煌，居然纔是聯邦七人中，最似他者？
可很快。
吾周的神色驟然一變。
如果說赫東煌早年曾經因其出身、性情等諸多原因，是聯邦七人中最不自由者。
那麼姬天行的種種算計，是否可以視爲逼其走上一條通往大自在的……計謀？
“他在等我？！”
吾周陡然醒悟道。
那赫東煌果然還沒死透，留有後手專門備他！
可很快，木釋天搖頭否認了這一說辭。
偏偏吾周能看出來，不論其他，唯獨此事，木釋天絕無妄言。
他說——
“今日鎮壓吾周者，唯木釋天一人。”
“但今日欲殺吾周者，可不止我聯邦武者。”
欲殺他者，不止炎煌聯邦？
還有誰？諸界真聖？豈不可笑。
吾周心中罕見地泛起漣漪，眸光陰晴不定，緊盯着木釋天。
說起來，這道心神分身明明已經被他徹底同化，爲何還保留着如此完整的自我意識？
這一刻。
木釋天看向淨土之外。
他在看諸位故友舊交，在看諸界真聖，在看自己那位弟子，在看聯邦萬年風霜……
有情皆苦。
那就不活了？
他靜守心田，喃喃道：
“今日最是痛快人心者，當是刀光落處。”
就在吾周繼續順着木釋天流露出的心靈蛛絲馬跡一路上尋時。
天地顛倒。
大小顛倒。
主次顛倒。
原本金身朽滅的木釋天，驟然間高如人間所有山嶽之和，大若須彌，居高臨下，俯瞰吾周，聲音如雷鳴，口含天憲，言出法隨：
“吾周道友，該入甕了。”
同一時刻。
那一億三千七千八十五萬個“吾周”擡起頭，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平淡道：
“萬物歸一者，豈能不懂以一化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