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良久,決陽子才收拾心情,爬起身來,歉然道:“適才失態,讓諸位見笑了。”
他的目光落在小椴仙子身上,不禁露出驚容,多打量她幾眼,急忙道:“閣下已經合道?你合道爲何沒有邪變?”
小椴仙子道:“我並未合道天地,而是與他腦後小廟中的空間合道,因此沒有被邪化。”
決陽子微微一怔,看向陳實腦後的小廟,有些困惑,道:“爲何與他小廟中的空間合道,便不會被邪化?”
小椴仙子道:“他的廟乃華夏神祇的廟宇,廟中空間沒有邪氣,因此合道可以不被邪化。但與廟內空間合道,也有很多弊端。一是能合道的天地實在太小,二是走出小廟,不能離他太遠,否則會被外界邪氣所侵蝕。至於第三點……”
她遲疑一下,沒有多說。
第三點便是陳實作爲小廟的主人,擁有廟中空間的掌控權。比如陳實便曾經直接拔掉她身上的一根邪化的毛毛,若是在廟外,陳實根本無法辦到這一點,但是在廟內,陳實便彷彿擁有了支配權。
這種支配權,不僅是針對邪化的血肉而言,同樣是針對小椴仙子而言。
也就是說,只要陳實願意,便可以在小廟中對她爲所欲爲。
但是不知是陳實並未發現,還是他的確是個君子,他從未對小椴仙子用過強硬手段。
決陽子遲疑一下,回頭望向自己的虛空大境。
此刻大境已經殘缺,大境中天地被他的邪氣污染,遍佈污垢,僅有飛昇地那座山頭有仙氣籠罩,沒有被污染。
決陽子猶豫片刻,不知該如何開口。
朱秀才悄悄捅了捅陳實的腰眼,陳實會意,笑道:“決陽子,你若是無處可去,不如暫且在我廟中住下。我這廟宇還空着一座。”
朱秀才點頭道:“不錯。你如今雖然自斬境界,不是仙人,但還是飛昇境,邪化依舊很嚴重。此刻處在虛空大境中,有仙氣在,還不至於邪變,但是出了大境,只怕便會化作天災。你不爲自己着想,也要爲世人着想纔是。”
決陽子內心掙扎,道:“我幾個道友都是死在真王之手,這筆仇不共戴天,我若是投靠真王的後人,我那幾位道友的在天之靈……”
陳實笑道:“原來如此。你放心,我不是真王的後人。真王姓朱,我姓陳。”
決陽子呆住,突然欣喜若狂:“你推翻了狗真王?如今的天下,不是姓朱的天下?”
陳實笑道:“真王已故,他雖非我推翻的,但是如今的天下的確不是姓朱的天下。但也沒姓陳。我只是暫且掌管西王玉璽和江山社稷圖,有個真王的虛名而已。”
決陽子哈哈大笑:“天可憐見,狗真王真的死了!”
他又哭又笑,瘋瘋癲癲,讓陳實有些遲疑。這人精神貌似有些不太正常,收留他,是否會對自己不利?
決陽子終於穩住情緒,收拾自己的虛空大境。
這座大境已經被邪氣污染,只剩下那座山頭。決陽子將那座仙山連根拔起,栽到第三座小廟的廟前,化作一座小山頭。
山上的仙氣時不時流淌下來,滋潤陳實,讓他只覺神清氣爽。
決陽子又來到那塊石碑前,看到碑上自己留下的文字,黯然神傷,把這塊石碑也搬走,栽到山前,而後進入第三座小廟,安頓下來。
陳實腦後有三座廟宇,第一座小廟是小椴仙子居住,第二座廟宇是朱秀才居住,各有主人。
朱秀才搬運那座界上界殘片,將這塊殘片送到外界。
決陽子見狀,連忙上前幫忙,待看到外面的景象,不由呆住。只見外面的世界掛着七零八落的太陽月亮,空中還有亂七八糟的羣星。
更有一輪看似有四五丈大的明月,低沉的掛在天幕上,冷冷清清的月光散發着幽幽邪氣,正是天外真神的眉心豎眼!
西牛新洲變得無比陌生,他根本辨認不出這就是西牛新洲。
他幫着朱秀才,把界上界裡的人們安頓好,接引他們離開界上界,抽空詢問道:“這位道友,西牛新洲怎麼了?”
“真神閉合雙眼,陰陽兩界合併了。”
朱秀才簡要的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道,“如今界上界崩潰,雖然有日月掛在天空,不至於凍死,但是種不出莊稼。”
決陽子喃喃道:“我被仙劍煉了九千年,竟不知人間發生了這種變故!若非狗真王殺了這麼多仙人,何至於落得如今田地?”
他痛罵真王,過了片刻,道:“道友沒有了肉身,爲何不走鬼仙這條路?”
朱秀才道:“我不會。真王時代的許多功法已經失傳,我不曾學過如何修行鬼仙。”
決陽子笑道:“這個我懂啊。對了,還未請教道友名號?”
“我姓朱,名叫有才,是狗真王的後人。”
“……”
決陽子回到陳實的小廟後,還是將鬼仙修行法門默寫下來,悄悄來到第一座廟宇,求參草娃娃把功法送到朱秀才手中。
朱秀才接到功法,查看一番,是一本名叫《元和靈寶真經》,以靈寶爲肉身,而後修行,開闢虛空大境,合道成仙。
“這門功法倒是合用,只是需要一件法寶。”
朱秀才向陳實說了此事,陳實將陰陽日月環相贈,笑道:“老師以此仙器修行,雖然不如真正的仙人,但也遜色不了許多。”
朱秀才收下陰陽日月環,道:“決陽子贈書給我,我須得前去感謝。”
他來到第三小廟,只見廟門緊閉,只好敲門道:“多謝道兄贈書,朱某前來拜謝。”
“用不着!”
決陽子的聲音傳來,冷笑道,“狗真王的後人道謝,我不稀罕!”
朱秀才哭笑不得,在廟門外拜謝,廟內決陽子從神龕上跳下來,對着廟門嘭嘭磕頭,叫道:“我若是受了你的禮,我便對不住我死去的道友!”
朱秀才氣道:“你既然對真王有成見,爲何又要贈書給我?”
決陽子在門後道:“我發覺你這鬼還算不錯,所以贈書給你。但你是真王后人,你若是謝我,我斷不能受!”
朱秀才只得回到自己的小廟,心道:“怪人。”
陳實則趁此期間,安排巖谷縣的百姓前往昌邑縣,讓柳青虹庇護他們。若是實在走不了,便在附近爲柳青虹立座神龕,做個泥塑供奉,也可庇護。
不過柳青虹被陳實封爲昌邑縣的神祇,管理巖谷縣的百姓屬於越界,這麼做也只是權宜之計。
陳實辭別柳青虹,繼續啓程,尋找下一處廟宇。
“決陽子,你那個時代有許多仙人?”木車上,陳實一邊享受仙氣的滋養,一邊詢問道。
決陽子道:“沒有很多。那時,不少人渡過了天劫,修行到飛昇境圓滿,距離合道只差一步,因此稱作半仙。至於飛昇成仙,那時我們察覺到飛昇可能會邪變,因此不敢飛昇。”
陳實詢問道:“真王前往絕望坡,是何時發生的事情?”
“是在一場厄變發生之後。”
決陽子道,“據說,那場厄變的起因是挖出了史前的仙人,仙人被喚醒後,便發生了厄變,席捲萬里,死傷無數。但也有傳聞說,其實是當年有人合道成仙,發生厄變。我聽聞此事時,厄變已經被剷除了。至於厄變的是史前仙人還是有人合道,就無從得知了。那場厄變後,我便聽人說,真王去了絕望坡。”
他頓了頓,道:“那時,是成化二百三十年。真王從絕望坡回來後,過了幾年,便推行新法,替代舊法,有很多人反抗,誓死不從。真王親自拜訪各大聖地,各聖地的首腦也紛紛宣佈,要改修新法。之後便是封仙令。”
他面色黯然,封仙令,死了太多的修士了。
決陽子不是朝廷的人,對那個時代真王的所作所爲了解得不多。他沒能等到真王時代結束,便決定飛昇,導致被仙界一道劍光釘在自己的合道之地中。
陳實追問道:“真的有仙界麼?”
決陽子道:“應該有的。我在飛昇前看到過另一個世界,夢幻一般。”
陳實聞言,擡頭仰望天空。
天空一片湛藍,那輪巨大的明月旁邊有三顆太陽在散發着光芒和火力。
其中一顆太陽不知從何處長出眼皮,正在眨眼,熊熊火焰被眼皮攆得四下奔流。
“真王,到底是怎樣解決這場災變的?”
這時,陳實察覺到腦後傳來莫名的震動,第四座小廟緩緩形成。
這座廟宇出現在前面三座廟宇的後方,質地很是粗糙。
陳實心中微動:“我先前復甦的神祇,他們的力量越來越強,我腦後的小廟便越來越多。不知道離乾孃復甦還差多遠。”
他們走後不久,幾人飄然來到此地,進入決陽子破碎的虛空大境查看一番,各自皺眉。
“此間的道友已經離開!”
“他自斬境界,從合道中隕落!”
“可惜了,還以爲是一位道友。”
“絕望坡的人來了!”他們隱去身形,躲在暗處觀察。
片刻後,一輛琉璃輦行駛到此,琉璃輦停下,車上坐着一位年輕男子,錦衣大袖,衣着華貴,面帶笑容。
他的腦後掛着一道光暈,是他的虛空大境,深邃無比。
琉璃輦剛剛停下,便見許許多多天聽者飛來,記錄這片虛空大境的變化。
“魚常白!”
那幾人隱藏在暗處,看清年輕人的面容,其中一個老者道,“當年他還是天道行者的弟子時,我見過他。後來聽聞,他成爲天道行者。”
“他的實力怎麼樣。”
“很強,與我們不相上下。”
那老者道,“他積累了幾千年,我們也積累了幾千年。絕望坡的傳承更好,但他們不敢吸收天地間的邪氣,我們敢,因此誰更勝一籌,還很難說!”
魚常白看着天空中墜落下來的霞光,眼睛一亮:“真的有仙界?”
他飛身而起,向霞光墜落之地飛去,速度越來越快,那仙界看似很近,但他無論飛行多遠,飛了多久,還是始終無法飛到那裡。
魚常白停下,笑道:“早晚有一天,我要進入仙界,嚐嚐仙人的味道!不過在此之前,先抓幾個天災嚐嚐!”
躲藏在暗處的那幾人各自一驚:“他發現我們了?”
下一刻,他們藏身的空間崩潰坍塌!
四人之中突然多出一人,魚常白出現在他們的中間,面帶詭異笑容。
“找到你們了!”
四人不由分說,各自出手,同時向魚常白攻去,突然間他們四周的天地陡變,一個個身形移位,先前從圍攻魚常白,變成與魚常白單對單。
那老者獨自面對魚常白的攻勢,絲毫不懼,但甫一交手立刻察覺到魚常白的修爲比他預料的要雄渾很多!
“他的修爲,怎麼如此深厚?”他心中暗驚。
兩人在短短瞬息間便交鋒千百次之多,老者落入下風,匆忙間看去,只見其他三人竟然也同時落在下風!
魚常白同時對付他們四人,竟然像單對單一般,打得四人狼狽不堪。
老者拼盡所能,穩住陣腳,心道:“他同時面對我們四人,分力分心,肯定難以長久!”
他突然催動自身邪氣,肉身元神邪變,力量暴漲,奮力廝殺之下,終於將魚常白逼退。
“蒼松子,屠英,閻世充,速退!”老者高聲道。
他奮力衝殺,終於擺脫魚常白的追殺,回頭看去,只是不見那三人的蹤影。
老者猶豫,要不要回去接應三人,他的邪變狀態也不能持久,否則很容易便陷入失控的狀態,倘若被魚常白纏住,陷入失控便會極爲麻煩。
正在此時,蒼松子向這邊奔來,叫道:“魚常白好生厲害!我須得邪變,才能逼退他。”
老者連忙道:“蒼松子,我們去接應其他人!”
他話音未落,屠英也自奔來,道:“我尚且安好!”
這時,閻世充也自趕來。
四人會合,老者笑道:“你們平安就好。這個魚常白,是我小覷了他,實力着實強橫。我們先回神都!”
三人稱是。
一路上,老者疑心越來越重,向屠英和閻世充道:“你們有沒有發覺,蒼松子最近有點古怪,變得不像是他了。他總是在套我的話,旁敲側擊,打聽神都!他還打聽陳寅都和神皇的事情!”
屠英笑道:“我們四人形影不離,蒼松子能有什麼古怪?”
閻世充也道:“你疑心太重!蒼松子邪變,誰會是他的對手?你還擔心魚常白殺了他,冒充他不成?”
老者笑道:“是我多疑了。”
他們來到神都後不久,便各自分開。
蒼松子甩開那老者,徑自來見陳寅都,微笑道:“爹,好久不見。”
這時,屠英和閻世充從他身後走來。
屠英冷笑道:“爹,你沒有想到吧,我居然還能活着!”
閻世充面帶邪惡笑容:“爹,我非但活得好好的,你反而成爲了階下囚。”
陳寅都看着他們,沉默片刻,道:“你們是……陳武?”
“你沒有資格叫我們陳武!”
蒼松子、屠英和閻世充氣急敗壞,異口同聲道,“我們是你的造物,不是你兒子!老東西,你應該叫我們造物小五!”
陳寅都嘆了口氣,道:“我鎮壓你這麼久,也在後悔……”
三人期期艾艾,蒼松子勉爲其難道:“既然你這麼說的話,我就原諒你了。”
——過年請假三天,除夕,初一和初二無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