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2章 螻蟻

歸元世界。大垣城。

垣者,牆也。

大垣城,意思是有着高大城牆的城池。

牆高約裡許,牆上繪着各種對抗元蟲的符文。而在高牆外便是一座座肉山,血肉在大地和深淵之間生長。人們稍有不慎,便會被血肉吞噬,只有在高牆內部纔算安全。

這裡的人們早已習慣了城外蠕動的山,以及四處生長的血肉。

他們之中有天生就覺醒的人,可以修行,掌握着天地間的特殊能力,通過服天地氣而強大自身,稱作修土。

每天都會有不少修士出城,去清理淤堵的道路,採割元蟲血肉,斬殺邪崇。

這裡也有許多邪票,比西牛新洲的邪票還要強大,邪票生活在曠野中,神出鬼沒,能力特殊,

稀奇古怪,每天都會有不少人葬身在邪票手中。

史迦族的全名是大祖史迦,也是魔族,生活在高牆內,繁衍生息。每月都會有一批商隊,在魔族修士的護送下前往其他高牆,往來貿易。

距離近的,商隊會行進半個月,距離遠的,甚至要走一年乃至數年之久,才能來到其他高牆城市。

而商隊回來的這一天,便是最熱鬧的集市,商隊不僅會帶來高牆內的人們沒有的貨物,還會其他高牆城市的年輕男子隨着商隊一起來到這裡。

每當此時,年輕的女子便會盛裝出行,盼着與其他高牆內的異性來往,繁衍後代。因此這種集市也叫做牽手節,意指隔着千山萬水,相互愛慕的人牽手共度良宵。

當然,大垣城的年輕男子也會隨着商隊前往其他城市。

韶光控制元蟲來襲時,正值大垣城的牽手節,隨着商隊而來的是另一個城市,水垣城的兩千多位年輕的男子。

他們有些人是頭一次參加這種節日,有些膽怯和羞澀的迎來大垣城少女們的熱辣注視,有些則是老手,將自己打扮得英俊神武,挺起胸膛,這樣就可以獲得更多的青睞。

參加這種節日,需要表現,爭奪交配權,有的年輕男子會發起決鬥,有的則會展露神通,還有的表演才藝。

摩羅星是大垣城的城主,他早已不參加牽手節了。

他行走在街道上,看着那些懵懂情動的年輕男女,不覺想起自己年輕時候。

「現在很多年輕人已經不知真正的天地是什麼樣子了。」

他的身邊,他的弟子羅舍羅道,「這一代的年輕人醉生夢死,只知道享樂,不知道這天空本有日月星辰,而並非血雲。也不知這天地間沒有血肉之山,沒有邪崇。他們如何能繼承我們的衣鉢,

讓我族繼續生存下去?」

他很是憂慮。

摩羅星道:「羅舍羅,你不能對這些年輕人要求太高。他們想玩,就讓他們去玩,他們想歡愛,就讓他們去歡愛,無須讓他們揹負太多的負擔。當年的你們也被說是垮掉的一代,後來你們還不是讓那些嘲笑你們的人驚掉下巴,大放異彩。」

羅舍羅有些不服氣:「師尊,我們當年比他們厲害多了。我們雖然也玩也鬧,但我們拼命的時候是真拼命!你看羅玉師兄,修爲通天徹地,如今這些年輕人,哪個能比得上他?」

摩羅星搖頭道:「當年最頑劣的便是他。他後來才收心,全心全意修行。」

他露出憂色:「羅玉被一道光芒攝走,此事極爲古怪。也不知他如今怎麼樣了。」

羅舍羅笑道:「羅玉師兄修煉師尊的天邪星雨,已經煉就天邪空域,本事超凡,一定不會有事。」

正說着,兩人突然心有所感,一前一後仰起頭,看向天空。

大垣城上空,元蟲形成的血肉蒼雲形成一隻籠罩整個大垣城的手掌,向下方拍來!

天空在燃燒,是那隻血肉大手下墜的速度太快,摩擦空氣,產生的高溫。

除了火焰之外,還有霞光!

那是歸元世界的天地道力形成的霞光,哪怕是摩羅星,也不曾見過如此絢麗的霞光。

他能夠調動的天地道力固然也極爲不凡,但與這隻血肉大手相比,不可同日而語。

摩羅星盯着從天而降的血肉大手,突然淚水止不住的滾落下來,聲音沙啞道:「羅舍羅,快走。」

羅舍羅微微一愜,不解其意,

摩羅星探手抓住他的衣領,將他遠遠擲出,厲聲道:「快走啊一一」

羅舍羅被他這一擲,擲出了大垣城,向着遠處跌去。

羅舍羅心中惶恐:「師尊爲何走我?」

摩羅星長身而起,迎向那隻血肉大手,像是一隻飛蛾撲向烈火,

他與元蟲戰鬥過很多次,但從未像今天這樣如此不安。

當年元蟲來到歸元世界,血肉覆蓋蒼天大地,吞噬一切。整個歸元世界很快被元蟲血肉覆蓋,

天地大道也被元蟲散發出的邪道影響。任何生命,都陷入邪化之中,只是邪化得有深有淺。

摩羅星在那時便已經是名動天下的強者,率衆抵擋,以天邪星雨對抗元蟲,定住元蟲方圓千里的血肉。

被他定住的血肉無法動彈,隨即便被星雨穿透,打成篩子。

同時歸元世界也有幾處地方,誕生了一些強者,合力對抗元蟲。

元蟲雖然強大,但智慧不高,被他的天邪星雨神通不斷消磨,於是避開他所在的位置。摩羅星於是便在這裡建造大垣城,庇護一方百姓。

這一萬多年以來,他與元蟲戰鬥了不知多少次,每次都能將元蟲擊退。

久而久之,他也懈怠了,把元蟲當做了一場天災,一種天象。

他忽視了這種東西擁有着莫大的力量,只是沒有運用這種力量的主人而已。

如今,可以駕馭元蟲力量的人出現了!

他催動天邪星雨,當年他便是用這種神通,打穿了厚重的血肉雲層,讓族人有一份棲息之地,

如今他的實力遠勝當年,天邪星雨的威力更是大了十倍不止!

他的外道所化的光芒如同漫天星雨,自下而上迎上那隻血肉大手,原本應該破碎的血肉大手錶面,突然浮現出無數緻密的紋理。

那是不計其數的仙道道紋,在地仙界的仙人眼中,這些道紋並不神秘,但落在摩羅星的眼中便神秘無比。

他的神通沒能撼動血肉大手分毫,卻還是義無反顧的撞上去,試圖將這隻大手撞破。

另一邊羅舍羅終於穩住身形,向大垣城衝來。

他的目光中,他的師尊,大垣城的締造者和庇護者,在那隻血肉大手的覆蓋下,粉身碎骨。

那隻血肉大手連頓也不曾頓一下,砸在高高的大垣城上,巨大的血肉碾壓着這座城,將無數史迦族人悉數壓死在城中!

羅舍羅腦海中一片空白,還是在奮力的向前衝,卻被掀起的風暴吹在身上,將他掀飛出去。

羅舍羅連翻帶滾,渾渾噩噩,任由自己砸在血肉之山上。

他的師父死了。

那個庇護歸元世界一萬餘年的強者死了。

最強大的修士,像一隻蟲子一樣被拍死了。

他惶恐不安,隨即內心便被憤怒充滿,他要爲師父報仇,爲死難在大垣城中的族人報仇!

可是,怎麼報仇?

他至今尚且不知仇人到底是誰。

元蟲太大了,像是一種不可匹敵的天象。

如何向天象復仇?

他正在惶恐,這時看到了韶光,那個籠罩在仙光之中的異族少年。

韶光擡手,壓碎了大垣城的血肉大手也自冉冉升起。

羅舍羅心中一片冰涼,毀滅歸元世界的並非天象,而是人爲。

他憤怒,不甘,化作仇恨,怒吼着騰空而起,奮力向韶光撲來,

他現在知道了誰是他的仇人,他要報仇,爲師父報仇,爲大垣城的族人報仇,爲歸元世界這一萬多年來死難的所有人,所有生命報仇!

他飛身而起的一瞬間,只覺後背發癢,回頭看去,許多絲線般的血肉一端連接着他的後背,一端連接着下方的肉山。

羅舍羅努力掙扎,想擺脫這些絲線,然而他的後腦勺也早已被元蟲的絲線鑽透,一根根絲線插入他的大腦皮層之中。

接着條條血肉絲線從天而降,扎入他的識海。

他奮力在空中掙扎了幾下,便一動不動的掛在天空中,被元蟲吸乾了一身修爲。

元蟲收回觸手,他的戶體跌落下來,砸在地面上,被肉山漸漸吞沒。

遠處,韶光面色平靜,遠遠地警了羅舍羅一眼,有些異:「這個魔族看到我如此強大,爲何反倒向我殺來?」

他想不明白,便不再去想,向更遠地方的高牆城市飛去。

城外,有些外出歷練的魔族修士含怒衝上天空,向他殺去。

韶光只看到這些人遠遠的大吵大,似乎憤怒至極,卻因爲距離太遠聽不到他們叫些什麼。

他也無心去了解這些魔族在叫什麼,心念微動,從四周的肉山中飛出無數血肉觸手,將這些修士的身軀貫穿。

這些魔族更弱小,反倒向他這樣的金仙出手,真是不知死活。

他看到這些魔族仇恨的眼神,心裡便有些不快,有一種被冒犯的感覺。

他催動元蟲蘊藏的大道,這種大道極爲邪異,他的師父仙帝稱之爲邪道。

元蟲經他催動,侵染能力暴漲,山野之間的魔族修士往往還未來得及殺出,便被外道入侵,變成邪票。

「將這個世界吞噬後,元蟲的實力便可以再上一層樓。與天庭之爭,把握更大。」韶光低聲道元蟲向更遠的地方席捲而去,沒幾日,便將歸元世界吞噬煉化了大半。

「元蟲太強大了。」韶光不禁感慨。

他發現許多魔族在向着海岸線聚集,又有諸多魔族修士在路上佈下層層防線,試圖拖延他的腳步。

這種抵抗,讓他不禁莞爾。

雖說這些魔族中有着不少強者,放在地仙界,堪比真仙金仙,但是在元蟲面前,還是太弱小了。

這些人的死活,他絲毫不放在心上,就算他們逃出歸元世界,也無傷大雅,他只需煉化歸元世界即可。

「不過,讓你們逃出去只怕你們還想着殺回來。我卻不可能一直留在此地看守元蟲,還需回地仙界交差。也罷,就斬草除根罷。」

海岸邊,魔族修士建造了一艘艘木船,停泊在港口邊,正有婦孺登船,而在路上還有源源不斷的魔族人們趕來。

而魔族的修士則在一批一批的衝向涌動的元蟲血肉,爲他們的撤離爭取時間,但這一切都是徒勞無功。以這些魔族修士的實力,根本無法阻擋元蟲血肉的侵襲速度。

「快走啊!」

一個老年魔族修士退到了海岸邊,看着那高聳入雲的血肉向這邊覆蓋過來,不禁生出無盡的絕望,向那些船隻大吼,「快開船!」

一艘又一艘的船隻駛入黑暗海,黑暗中到底有什麼,他們並不知道,但是知道,若是留在歸元世界,便只有滅族這一個下場。

海岸邊,最後的魔族修士還在奮力抗爭,試圖阻擋元蟲的擴張。元蟲血肉碾壓過來,一條條粗大的觸手從血肉之山中生出,自他們頭頂飛出,延伸到黑暗海中,捕捉剛剛離去的那一艘艘船隻。

那些魔族修士瘋狂了,紛紛縱身而起,撲向那些揮舞的觸手,用刀砍,用斧劈,甚至用牙咬試圖將這些觸手斬斷,給最後的族人活命的機會。

「真是令人感動。」

韶光飄浮在空中,看到這一幕,不由道心觸動,低聲道,「誰說蟻無情?這些魔族掙扎求生,爲了種族延續而拼命,不正是真情麼?」

一條條觸手微微一頓,應該是拴住了什麼東西。

韶光舒了口氣,終於要結束了。

平了歸元世界,便該去西牛新洲了。

血肉之山蠕動,來到海岸邊,即將把那些魔族修士碾得粉碎,同一時間,粗大的血肉觸手在往回收縮,將黑暗海中的東西拖出來。

一艘艘魔族的船隻被拽出黑暗,船上的人們眼中充滿了絕望。

接着這些船隻後方,一艘規模龐大的寶船被血肉觸手一點一點拖到海岸邊。

那艘寶船上,一位位西牛新洲的仙人各自異,紛紛擡頭,看着捲住寶船桅杆的觸手。

「真王,這就是元蟲?」

一個聲音傳來,張真人仰頭打量覆蓋整個歸元世界的血肉,吃驚道,「這麼大?」

「比這更大。元蟲覆蓋星空,旬江星域只有西牛新洲還未被吞噬,我也不知真正的元蟲有多大。」

陳實走上前來,無極道場鋪開,道場所過之處,元蟲血肉頓時如冰雪般消融!

那一條條粗大觸手融化,分解,化作天地靈氣,讓人精神一振。

「啵!啵!啵!」

天空中,突然血肉長出一隻只巨大的眼晴,紛紛向樓船看來,接着那些眼晴露出恐懼之色,血肉劇烈,紛紛向天外收縮!

「跑?」

陳實仰頭上望,「你跑得掉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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