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更別說這深夜寒露瑟瑟逼人,至尊寶既已給玉笙煙表明了身份,兩人也就不再繼續枯立江邊,一路順着那碼頭旁邊小巷而回,三輾五轉,很快到了東城主城區位置。
江水中這麼一泡,至尊寶是渾然不覺,可那玉笙煙有些受不住了,雖說強作鎮定,可那面白脣青微微發抖赫然已被至尊寶看在眼中。他看看此處正好在個巷子的交叉路口,心中一動忽然停足道:“你且在此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
“呃,你這是…”玉笙煙看看那周遭黑漆漆的巷子,不禁有些害怕:“非要去麼?”
至尊寶點頭寬慰道:“是了,必須要去。你若是怕,那便閉上眼數數,你數到一甲之前我必然回來——真的很快!”
“那好,我相信你!”玉笙煙欲言還休,可到了嘴邊卻只是叮囑:“那…你小心些。”
至尊寶滿不在乎的做個鬼臉,嘿嘿輕笑,已一轉身消失在了那小巷深處。
他一離開,玉笙煙立刻緊緊閉上了雙眼,口中不住數道:“一、二、三…”心中只盼至尊寶早些回來,可她才堪堪數到‘三十’之數,小巷深處忽然出現一陣喧鬧之聲!
“站住…”“抓住他…”“臭小子…”
“啊?”玉笙煙猛然睜眼朝那巷子望去,剛剛擡眼,正好看見至尊寶手忙腳亂狼狽無比的從巷中衝了出來,大喊大叫:“哇。快跑啊,馬上追來了!”
“什麼人——啊!”玉笙煙還想發問,哪知道至尊寶急速掠過身邊之時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便朝前逃走邊胡亂叫喊:“快走啊!我偷衣服被發現了,快跑快跑!”
他哇啦哇啦叫個不停,腳下也如同着火似的發足狂奔,玉笙煙對付這些普通人不是問題,可一則是自己偷了別人東西,難以下得狠手再出招;二則自己也覺得極爲好玩,跟着至尊寶就奪路而逃。聽那身後的叫喊聲、罵娘聲此起彼伏。心中頓時覺得大樂!
不關乎心性,僅僅只是覺得好玩而已。
兩人跑得一陣,那追趕的聲音也漸漸小了,於是便停下腳步大口大口的喘氣。至尊寶藉機也就把手上的衣服遞給了玉笙煙道:“呼。你換、換下來吧…呼呼。累死了…好不容易…才找到兩件合適的!”
玉笙煙接到手一看,兩間湖水綠的衫子,雖然說不上多好多漂亮。但還算得上是乾淨整潔,拿在手中才明白至尊寶是爲自己去找衣服了——她剛剛想說找個地方換衣服,忽然心生一問,“不過是兩間衫子罷了,爲什麼那麼多人追你啊?”
至尊寶聽她一問頓時苦了臉:“咳,這事兒也怪不得我啊!誰知道他們掛衫子的竹竿還連着繩子呢,繩子又困在木棚上…我一拉衫子把竹竿拉倒,腳在上面一絆,又順帶着連着繩子把人家棚子個拉翻了,下面睡着好幾個人全部被砸醒了!我這說逃掉吧,居然又有人拿着東西丟我,丟的不準,把旁邊明天擺攤的架子給弄翻了——就這樣三下兩下的,結果那弄堂口趕早市的人全都醒了,你說這事兒…”
他攤着手滿臉的無辜,指手畫腳之間透着說不出的委屈,那表情滑稽無比,玉笙煙頓時忍俊不住哈哈笑了起來…至尊寶想想,自己也樂了!
這一笑,似乎把那些不開心的事兒全都拋到了九霄雲外,頓時心情舒暢起來!
笑得好半天兩人才忍住,然後玉笙煙找了個沒人的樹叢後面把衣服換了,跟着至尊寶朝那宅子回去——至尊寶的想法很對,先把玉笙煙帶回乞丐窩藏着,這樣一來,即便那些白蓮教之人重新回來也猜不到;等到了天明,街上的人多了之後,至尊寶帶着秧雞麻桿一同去外面尋找她的婆婆…如此一來,諸事穩妥,萬無憂矣!
此外還有一點,那就是此半夜,想找個穩妥點的地方還確實不易!玉笙煙聽那至尊寶把自己的法子一說即便應承下來了,只是好奇追問他怎地又到了此處,於是,至尊寶只能把那重要的事兒說得一說,特別是把此間情形講得分外清楚明白了些。
至尊寶原意是要她加倍小心些,但是不料玉笙煙聽說之後居然也勃勃升起股怒意,口中只說那些乞兒可憐、癩痢頭可憎,嚷嚷着要幫至尊寶把這些壞人剷除掉…他只是口中隨意應了幾句便罷了,料想個女子也沒多大本事,那裡把這事兒放在了心上?
兩人穿街過巷,找準了宅子的位置便一路過去,路上玉笙煙也想喊至尊寶去找件衣物換了,結果他卻哈哈笑着拍自己胸脯說沒事,口中只是催促快些到宅子中藏起來——結果,這樣倒是搞得那玉笙煙心中又多了些感激,輕咬着嘴脣不知說什麼好了…
走不多遠,玉笙煙正想尋個話頭,那走在前面帶路的至尊寶停了下來,臉色肅然眉頭緊皺,口中低低叫了一聲,“不好!出事兒了!”
“什麼事?”玉笙煙頓時心中一驚:“難道他們追來了?”心中砰砰亂跳,不自覺就抓住了至尊寶的手膀。
他渾然不覺於此,只是遙望半空緩緩搖了搖頭:“不是你的事兒,而是我的——你看,夜已深了,但是我們宅子裡面燈火通明,還隱約有些血腥之氣瀰漫,怕是…”說得一半自己卻停了下來,頓了一下,呢喃自語道:“也許…不會罷?”
果不然,就在那一牆之隔後面火光大盛,隔着牆也能看見亮得異常,雖說裡面靜悄悄沒一點聲息,可是那光亮卻詭異得緊——誰會在半夜點起如此大火?
玉笙煙聽說不是白蓮教追來心中反而有些鬆了,心思也隨即活絡起來。只喊至尊寶先於她同去找個能看見的所在瞅瞅再做打算。此法子與至尊寶的想法不謀而合,兩人立刻便行動起來,看那旁邊有棵歪脖子柳樹徑直就爬了上去,從那茂密的樹冠葉縫中朝裡望去。
果不出所料,宅子中分明出事了!
就在那狗洞兩邊早已埋伏了七八個潑皮漢子,手中俱拿着碗口粗的棍棒,洞口上方還掛着張破破爛爛的漁網,只要有人從此進來,那麼漁網蓋頭,亂棍齊砸。何愁不把人打個半死?
這心思也忒惡毒了!
至尊寶和玉笙煙一起低聲罵了幾句。再朝着裡面望去,原本想看看那癩痢頭一干人在做甚,誰知居然看見個半生不熟的熟人——赫然是那被自己嚇跑的釘頭哥!
院中一堆熊熊大火,那釘頭就大咧咧的坐在旁邊個破椅子上。面前地上有三五個潑皮押着一羣人跪着。看樣子大多是那院中本身的乞兒。還有兩人裸着身子躺在那地上,整個人蜷縮一團也看不出是誰,只是滿身的血痕…眼看出氣多進氣少。多半怕是不成了!
癩痢頭一夥裸着上身,衣服胡亂拉到腰上捆着,手中正捏着根火籤發問:“釘頭哥,這小子暈了,你看是不是…”“我看個屁!”釘頭呸的一口黃痰吐到他臉上,破口罵道:“暈了就他媽的給老子澆醒——我說過了,要在這倆臭小子身上烙出一百零八道口子來,你他媽可別給我少了!少一條,老子就在你身上補足!”
“是,是是是!”癩痢頭連忙伸手在臉上抹了把汗,又堆起滿臉諂笑:“釘頭哥您放心,這小子得罪了你,我絕對不會輕饒的…您就安心請好吧!”說着便朝旁邊的人吼道:“水!你他媽水倒是給我快點啊!”
……
那地上兩人就是秧雞和麻桿?
至尊寶心中一下子醒轉過來:定是釘頭這廝懷恨在心,知道秧雞麻桿是住在此處,於是便帶了人來尋仇,自己機緣巧合去救玉笙煙躲過一劫,哪知卻把他倆給害了!
頓時腦子一陣發燙,只覺得怒氣直衝印堂,整個人都像是要着火燒起來一般!
玉笙煙看得幾眼早已不怎麼忍得繼續轉過了臉,此刻忽然見至尊寶咬牙切齒面目扭曲,吃了一驚,連忙抓住他勸道:“寶哥,學道之人一定要控制心性,你可千萬不要由此生出忿怒啊!”
“無妨!”至尊寶怒氣橫生心神反倒更加冷靜,口中道:“我只是對此殘忍暴戾之人看不下去,並不是動了心魔怒意,也不會有其他的想法——煙兒,那地上被烙燙之人是我的朋友,我不能不管!你留在樹上,若是我出了什麼事兒,你就自己走吧,待到天明去尋你的婆婆,千萬別回來了!”
“救人麼?”玉笙煙看他談吐有序、分析冷靜,倒不像是怒火衝腦的樣子,立刻便幫他打起了救人的主意來。她看看下面那一干漢子,忽然問了一句:“寶哥,看上去這些人都不是法門中人,你怎地會有事呢?”
“呃,這個說來話長了,”至尊寶此刻也顧不上臉面了,只得實話實說:“其實我本身在爺爺那裡也沒學到多少本事,對付鬼還可以,要說對付人來,那可就差得遠了,只有一招——偏偏現在這招還用不出來,真是急死人!”他感應不到那天吳的動靜,知道用不出來,故有此說法。
“那你的意思是?”玉笙煙立刻猜到了他的本意,啞然失聲道:“你是想去硬拼麼?那下面可有二十來個漢子啊…”
“那倒不是,我準備嚇唬他們一嚇!”至尊寶長長吁出口氣:“下面那些人中,有幾個也是背了血債的,我有自己的法子可以讓跟在他們後面的厲鬼現形報仇,希望可以嚇跑這些傢伙…只不過這法子我上次也是迷迷糊糊使出來的,不知道這次能行不。”
玉笙煙想了想,臉上沒來由的浮現個奇怪的笑容:“寶哥,要不你讓我試試?”
“你?”
“是啊!”玉笙煙點頭道:“我與婆婆逃亡的這許多時日也用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招數,說不定,這招便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