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拖出來的兩人神情呆滯,口角淌涎,看着便像是待宰殺的牛羊馬匹——只見兩人被拖到石碗之側,按在地上,旁邊之人手中頓時掏出把解腕尖刀,高高舉起…
“不好!”玉笙煙連忙湊到了至尊寶耳邊,壓低嗓子急道:“他們是要殺人!”
“來不及了!”至尊寶連忙把玉笙煙朝着下面一拉,低聲道:“我們即便衝出去,也救不了他倆…”便在這說話之間,那刀已經狠狠刺進了兩人胸口。
橫刀一拉,朝外一扯,頓時兩顆熱騰騰、跳動未熄的人心便掏了出來!
接着,一人將那人心裝在口袋中,朝着半空喊道:“天師,勾、丁二祭已經備妥!”另一人則把兩人擡起,胸口涌出的血水全部滴進石碗之中…
那站在鋼絲上施法之人聽得喊,頓時喜形於色,“拋過來!”
嗖!
那人伸手將空中的口袋一把抓住,赤手入內取出人心,看看那心脈上的孔竅轉脈,立刻便把個人心扔到了下面的猩血溝渠中——人心入溝,頓時便見得血水中咕嚕嚕一陣冒泡,從中冒出無數猩紅之極的迷霧…霧氣溢出,頓時便被鬼幡吸進了旗內。
那人拿起另一顆心,瞧得兩眼,至尊寶原以爲他還要將此物繼續扔下,誰知他笑得幾聲之後竟張口咬了下去,一口就咬了一半,嚼得吱吱作響,順着嘴角直淌鮮血。
玉笙煙看得如斯,不由自主就捂住了嘴,否則當場便會吐出來。就連至尊寶,也不禁心中直犯惡心——年幼時。那青梅送他上萬芒峰之時便曾遇到過吃人之人,可是吃法畢竟還算是人的吃法,講究個烹調煮熟,慢慢入口,並不算是太過駭然。
像此人這般的吃法。直與那野獸蠻族無疑,那有些許活人的樣子?
他所作的,無非是用手將玉笙煙摟了摟,自己索性沉住氣緊緊盯着,看他這樣一番之後意欲何爲。
只見那人片刻間已將一顆心吃得乾乾淨淨,甚至連嘴角的血都舔乾淨了,拍了拍手,猛然朝着那鬼幡一指。口中發出一聲奇怪的嘯叫——此回,看得他精神已經大振,不但說話聲音響亮不少,眼睛也亮堂堂發出了光來,臉上亦是紅光滿面!
他身上和那血溝中一樣,同是淡淡溢出了股稀薄的血霧…
血霧好似能聽懂他的指令,從他周身溢出之後,便都朝着鬼幡而去。合二爲一,頓時便見得那鬼幡發出一陣極朦朧的紅光,將原本從幡中生出的細瑣絲線般的東西鍍得盡數赤紅——不僅如此。而且那絲線的範圍驟然擴大,蔓延到了整個洞窟之中!
灑在空中的魂灰飄飄灑灑,落在四處,輔助、拉扯般,竭力將那絲線範圍盡數擴開。
擡眼看去,所有的活僵身上都纏繞了那種目不可視的赤紅絲索。將其緊緊捆縛,紅霧順着絲索涌入那活僵體內——不知道是因爲變化之後那絲索力量增大,或者是紅霧有種能使得活僵安定的力量,總而言之,那活僵便因爲此,漸漸恢復了昔日平靜。
叮鈴一聲,那鬼幡旗頂銅鈴赫然脆響,幾乎同時,石門旁那石碗中冒出一股黑煙,然後內中那混合屍灰的鮮血液麪陡然下降,下面的血渠卻開始了流淌,一股股黑色的液體從血面冒出,涌動整個溝渠內的鮮血漸漸流動…
漸行漸平,整個洞窟終於恢復了最初的平靜!
……
施法之人從那鋼絲下來之時,整個人似乎都已經脫力,被幾名童子攙扶着又看了一眼洞中活僵,吩咐道:“我且去歇息,你們留下兩人在洞中候着,十二個時辰之後再來人換——千萬要記得,你們只能留在這石門周圍一丈之內,莫要靠近其中,否則那活僵一旦被生人氣息激而醒轉,純陽通陰,那麼即會變成真正的殭屍,我們下面生魂大陣卻也破了!”
聽得吩咐,童子偕同幾人盡數施禮應聲:“謹遵天師法旨!”
天師?原來,此人也是天師。
白蓮教共有聖母四位,寂光、果報、淨國、餘國以爲名號;天師四位,紅蓮、白蓮、青蓮、黃蓮以爲名;其中聖母諸人中,寂光、果報兩人被視爲叛教,在她二人羽化之前,聖母不能增補,所以暫時還算作其中。
天師者中,至尊寶見紅蓮最早,年幼時便在那雀兒山下見過,當時紅蓮與八爺一番激戰,最後使得八爺身受重傷,以致後來在崑山寨無力逃出——此事一想起,至尊寶就恨得牙齒直癢癢!
白蓮見過兩次,其一是當初在邯鄲救下玉笙煙的時候,那廝在江上被至尊寶弄翻小船,落水遁逃,狼狽不堪;其二是在那經緯宗花家收徒考試之時,那白蓮被至尊寶等人用計引出,然後合喬木果、鳳三、聞達、至尊寶四人之力,設伏偷襲,最終雖說只是把衣服給扒拉下來,可這仇恨卻是死仇,不可淡卻…至尊寶心中也明白的緊。
第三便是那青蓮天師,他與白蓮同來偷襲花家,想要擒獲花老太爺或者其他嫡傳弟子,以爲選地設壇,可是後來花家御神九霄出現,他便急中生智的率先退了…未曾仔細見過行事,倒也說不出個其他的感覺。
最後一位便是從來沒有見過,今日或許是他的天師,黃蓮天師!
別的不說,光是看他生嚼人心、懸空施法,便能知道此人本事了得,雖然留在聖母峰從不露面,可是,要是有人膽敢說他位列四大天師之後,那人一定是個瞎子。
因爲他不但本事高強,心狠手辣,還殘忍暴戾,所以一直留在山中司掌刑法懲戒之事,從不出山——也正因爲如此,他潛心白蓮教法術。倒比旁人高了一籌。
至此,至尊寶終於算是將那四大天師都瞧得全了。
在那小童的攙扶之下。黃蓮天師離開了須彌勒洞,剩下幾人收拾一陣,也打個招呼出去,將那石洞之門掩上。在六盞石燭發出的微弱光亮之下,這二人才靠着那石門。唉聲嘆氣的坐了下來。
雖說衆人都已離開,此間只剩他二人,兩人說話還是壓低了嗓子,似乎生怕被人聽見一般——“長三,你說說,爲什麼就是我們哥倆這麼倒黴呢?”其中一瘦子道:“守肉身這事兒明明是幾個尊者在做,結果今天聖母一把他們調走,這裡就出了亂子…嘿。你說出就出吧,幹嘛還把我倆留在這裡?”
那胖子似乎看起來膽子比他還小,閃爍眼神朝着四處打量一下,顫聲道:“對啊,對啊!闊二,咱們哥倆都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有事大家都得擔待…先說好,萬一有什麼事兒你可得照顧我一下啊!”
“照顧?怎麼照顧?”瘦子闊二道:“我倆都留在這洞裡呢。有什麼好照顧不照顧的?按理說,要是有事還得你幫我,我這胳膊身子可比不得你。差多了!”
“我是說,萬一詐僵或者要逃,你總得幫我看着點後面吧?”那胖子長三連忙賠笑:“兄弟,你到時候別隻顧自己跑了,把我扔這裡面被吃了啊…”
“詐僵?”闊二聽他說起,頓時想到一事:“對了。上次聽說你們在洞外候着的時候,聽見裡面出事了——是不是就是詐僵了?”
“這…”長三聽他問,頓時有些猶豫起來:“這事兒…天師不準說的。”
“不說?”闊二朝後一靠,頓時拉下了臉來:“你不說是吧,連我都不說是吧?”
“不是不是!”長三頓時擺擺手,又把聲音壓得更低:“真不是我不說,我其實什麼都沒看見,只是…”“只是怎樣?”那闊二頓時把頭湊得近了:“有多少說多少,我聽聽,也算是知道一下這裡究竟能出什麼事兒,好爲自己打算一下。”
長三倔不過他,最終想了想還是開口:“上次那事兒,我其實知道的不多…我們在外面的時候,先是聽見裡面忽然啪嗒啪嗒連聲響,後來又聽見有人喊叫,當時按照吩咐我們便推開了門——結果門才一開,立刻便從門口掉下來個人,正是裡面值守的尊者!”
“掉下來了?”闊二心中想想,眼珠一轉繼續問道:“那,掉下來一個還是兩個?”
“一個…另外一個靠在門邊,早已經端起了,好像是拼命朝後退,所以靠在了門上,但是最後還是逃不過死了。”長三想到當日那一幕,心有餘悸,連連左右打量:“兩個人擡出來之後,看着身上都沒有傷痕,但是據說魂魄不見了!”
“魂魄不見了?”闊二沒明白:“是說人死之後,魂魄已經進入六道,開始輪迴了?”
“不是不是!”那長三連忙擺手:“我聽後面尊者和天師說話,好像是說那兩個尊者的魂魄是被吃了…”“被吃了?”闊二頓時驚呼一聲:“怎地會這樣?”
“哎呀,小聲些,小聲些!”他那一喊,頓時把長三嚇得一跳,連忙讓他收聲,等闊二臉上的驚恐之色稍稍少些,他才又繼續:“生魂出竅,命數過於奇異的便有可能會脫身化爲厲鬼,就算是天師亦無法控制的,所以,那兩人是被厲鬼給吃了!”
“這…”那闊二面色大變,朝着下面衆多活僵望去,“就是說,洞裡這幾千個活殭屍,都有可能變成厲鬼麼?”
“是,是啊!”那長三臉色也像是死人一般,唉唉幾聲:“這事兒說不清楚的!雖然上次的厲鬼被天師找到收服了,又換了新人進來,可是,這裡面究竟有多少活僵命數相符,這卻說不清楚了…”
兩人正在那閒話,自己嚇唬着自己,忽然眼前一花,見得那整個洞中的石臺燭火略略一搖,然後緊接着有股子黑煙在陰風中緩緩升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