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灰漿!再加高一點!”
當張飆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來到吏部衙門的時候,早就得到消息的吏部官員們,正在熱火朝天的招呼工匠,在衙門前面砌起來一堵新牆,意圖阻礙張飆一行人的瘋狂行爲。
然而,張飆看到他們的行爲,差點笑出豬叫,旋即一個利索,直接爬到了一輛從戶部、兵部‘抵債’來的移動審計車上,朗聲道: “裡面的蛀蟲們!你們已經被我包圍了!識相的,趕緊把牆拆了,將賬本都拿出來!免得老子的審計戰車沒方向盤,給你們撞得稀巴爛!”
此言一出,牆後的哭嚎聲和砌牆聲更加急促了。
而張飆身旁的沈浪,則拿起一堆賬本,低聲朝張飆道:
“飆哥,咱們的東西太多了,等會兒若是衝撞,肯定會損壞不少東西,不值當!”
“對啊飆哥,我這夜壺燈都沒油了,要不咱們補補燈油,不然光源不足,威懾力下降啊!”孫貴也在一旁附和道。
“還有.”
李墨指了指身後的一大羣人,蹙眉道: “這些人跟我們不一樣,我們是債多不壓身,他們是熱血上了頭。正所謂,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咱們不能讓他們再跟着審查吏部了。”
“沒錯!飆哥,不能讓他們跟着了。”張豐滿點頭道。
張飆聞言,看了看四周,心想確實。
這審計戰車確實太臃腫了。
更重要的是,這些聞訊趕過來的老兵和家眷,他們只是熱血上頭了,不能讓他們被牽連。
想到這裡,張飆頓時就有了主意。
“兄弟們!各位老兵們、伯叔姨娘們!”
張飆突然朗聲大喊道: “咱們端了戶部、兵部的老窩,搞了點補償回來!這些東西,本就是民脂民膏,今日就該還於諸位。”
說着,他指向腳下的那堆東西,斬釘截鐵的道:
“現在!大家聽我的,咱們就地分配,以資抵債。戶部、兵部欠各位多少血汗錢、賣命錢、撫卹金,就用這些東西抵債!”
話音落下,周圍一片鴉雀無聲。
張飆又扯着嗓子吩咐道: “沈會計!馬上給我核欠條,現場覈對,按欠薪數額,大家看上車上的東西,值多少,直接抵多少,咱們糙一點,差不多就行!”
“孫御史!維持現場秩序,讓老弱婦孺先來!”
“李編修!登記造冊,誰拿了什麼,抵了多少債,都給我記清楚!讓天下人看看,咱們不是搶,是討還公道!”
轟隆!
全場轟動!
有人拍手叫好。
有人涕淚橫流。
有人殷切期盼。
所有人都被張飆的這個操作折服了。
其實,說句現實的,他們跟着張飆,主要還是爲了欠薪。
現在張飆主動結清欠薪,他們自然十分樂意。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跟沈浪他們一樣,早已與張飆綁定了生死。
很快,一場前所未有的以資抵債大會,就在吏部門口展開了。
看得吏部衙門裡的一衆官吏,目瞪狗呆,滿臉的不可置信。
這張御史的路子.怎麼一個比一個野啊?!
就連遠處一直盯着張飆等人的蔣𤩽、以及那名千戶,都不知道該怎麼吐槽和記錄了。
只見沈浪算盤一撥,欠條一覈對,立刻高聲宣佈道:“劉老哥!你欠餉三年,合計十二兩!這張紫檀木桌子抵給你了!”
“多謝張御史!多謝!”
一個老兵激動地撫摸着光滑的桌面,彷彿在做夢。
明初的軍餉並不高,畢竟一個縣令的月俸才2兩銀子,這張紫檀桌子,少說二十兩,抵給他十二兩欠餉,自然是大賺了。
但沈浪和張飆都不在乎他們賺,反正搶來的錢不算錢。
卻聽沈浪又撥動算盤,覈對賬單道:“李大姐!你家男人戰死了,撫卹金還欠着八兩!這四把黃花梨椅子,你看夠不夠?”
“夠了!夠了!太夠了!青天大老爺啊!”
一個婦人帶着孩子,哭着就要下跪,被旁邊的底層京官拉住了。
“好了,我們繼續!”
張飆欣賞地看了眼那名底層京官,順手拿過一張欠條,高聲宣佈道: “趙編修,你欠俸十五兩!這幾刀上等宣紙,還有那方端硯,歸你了!”
“這這這下官下官”
一個窮翰林激動得語無倫次,抱着宣紙像抱着寶貝。
張飆繼續道:“還有那幾件軍械,雖然生鏽了,融了打幾把菜刀鋤頭也好!哪位軍爺缺傢伙事的,自己拿!抵欠餉!”
“我我我,我們要!”
幾個老兵歡天喜地地扛走了生鏽的刀槍。
“皮甲!冬天能禦寒!家裡有老人的,來拿!”
“鍋碗瓢盆!過日子用得着!”
“羅漢松?誰家院子大,搬回去看着玩!”
那幾匹駑馬,也被幾個家裡有地的老兵牽走,準備用來耕地拉車。
現場沒有混亂,反而有一種奇異的秩序和激動。
人們按照欠條數額,挑選着能用的東西,眼神裡充滿了感激。
沈浪飛快地核對着欠條,劃掉一筆筆舊賬。
李墨認真地記錄着分配情況。
很快,堆積如山的‘戰利品’,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變成了人們臉上實實在在的喜悅和懷中沉甸甸的物件。
張飆看着那些拿到東西、卻仍圍在周圍不願離去的人們,深吸一口氣,再次高聲道:“諸位——!”
“東西分了,舊賬也了了一部分!但是!”
他話鋒一轉,神色變得無比嚴肅:“熱鬧看完了,該散了!都給我聽好了,拿着你們的東西,趕緊回家!關好門,近期別再出來!更別再跟着我!”
說完,指了指吏部那堵牆,又指了指皇宮方向:
“咱們今天干的事,是捅破天的大事!皇上還沒醒,等他醒了,是什麼後果,你們心裡都清楚!”
“我,張飆,爛命一條,不怕死!但你們還有家小,不能跟着我一起送死!”
“聽我一句勸!活下去!把日子過好,比什麼都強!現在!全都給我走——!”
這番話,如同重錘,敲碎了剛纔的喜悅,帶來了巨大的現實恐懼。
那斷臂老兵看着自己分到的桌椅,又看看張飆,突然放下東西,噗通一聲跪下,重重磕了個頭:
“張御史!您的大恩大德,俺們記一輩子!您您保重!”
“保重啊張御史!保重!”
其他人也紛紛放下東西,或鞠躬或磕頭,聲音哽咽,然後抱起分到的東西,拉着家人,一步三回頭,迅速消失在街巷之中。
而目送他們離去之後,張飆又看向沈浪他們,笑道:“要不,你們也.”
“飆哥!”
張飆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武乃大打斷了:
“您說什麼渾話呢?!從咱們鬧上奉天殿朝會,一起在奉天殿廣場躺下的那天起,就沒想過能獨活!”
“就是!”
孫貴舉了舉夜壺燈,雖然光線微弱,但語氣鏗鏘:“飆哥,您休想撇下我們!夜壺燈在哪,我就在哪!”
李墨扶了扶歪掉的帽子,肅然道:“孟子曰,捨生取義。今日能與飆哥同行。墨,雖死無憾。”
張飆無語,又看向沈浪。
卻聽沈浪平靜而沉重地道:“六部勳貴不死。浪,死不瞑目!”
只是一句話,就點燃了在場所有底層京官的激情。
“對!我們不走!”
“要死大家一起死!”
“我們要跟飆哥一起幹翻六部!幹翻勳貴!幹到底!”
衆底層京官紛紛吶喊,眼神決絕。
張飆看着這一張張視死如歸的臉,鼻腔一酸,笑罵一句:“媽的!你們都是一羣傻子!”
說完,大手一揮:“既然你們不想走,那就都不走了!黃泉路上也有個伴!老子帶你們把這天,捅個更大的窟窿出來!”
“好——!”
衆底層京官,齊聲環顧,士氣再次高漲。
雖然東西沒了,但人更齊心了。
只見張飆踢了踢拉車的駑馬,駕着這輛幾乎空了的、只剩下象徵意義的‘審計戰車’,緩緩駛向那堵被砌死的吏部大門。
他清了清嗓子,對着磚牆後面,用盡全身力氣,喊出了那句讓裡面所有人魂飛魄散的話:
“裡面的吏部同僚們——!別砌了!手不酸嗎!?”
“我是都察院左僉都御史張飆!奉旨審計百官!監察不法!”
“快開門!咱們交流一下‘人才選拔’和‘年終考評’的心得!我保證文明審計!不動粗!”
話音落點,牆後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然後,傳來一個帶着哭腔、無比絕望的聲音,正是吏部侍郎翟善:“張僉憲!我們是自己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