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駕到——!”
一聲尖利的通傳,如同重錘敲碎了廣場上的嘶吼。
所有人都是一震,目光齊刷刷投向廣場入口。
只見老朱,並未乘坐鑾駕,而是在幾個貼身內侍的攙扶下,一步步走上了奉天殿前的丹陛。
他臉色蠟黃,身形佝僂,大病初癒的虛弱感難以掩飾,但那雙眼睛,卻燃燒着一種混合着暴怒與病態執念的火焰。
他的目光,越過跪倒一片的錦衣衛和底層官員,如同冰冷的探針,死死鎖在廣場邊緣。
那裡,張飆正被兩個錦衣衛死死按着肩膀。
老朱的身後,呼啦啦跟出來一大羣人。
兵部尚書茹瑺、戶部侍郎傅友文、武定侯郭英、成國公朱能.....
剛纔還在暖房裡品着香茶、刻薄嘲笑着‘雜魚’的六部高官、勳貴大佬們,此刻全都出來了。
他們站在丹陛兩側稍低的位置,如同觀看一場盛大戲劇的貴賓席。
有人臉上帶着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
有人眼中閃爍着精明的算計。
有人則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漠然。
他們都在等着看,看皇上如何收拾這無法無天的張飆,如何碾死這羣不知死活的‘雜魚’。
老朱在丹陛最高處站定,寒風捲起他玄色常服的衣角。
他沒有看那些躺在地上、舉着‘光源’的底層京官,他的目光只盯着張飆,聲音不高,卻帶着一種穿透骨髓的冰冷和殘忍,清晰地傳遍整個廣場:
“張飆!咱給過你機會。”
“現在,咱讓你選。”
“你是要看着咱.....”
老朱枯槁的手指,緩緩擡起,如同死神的鐮刀,指向了離他最近、裹在草蓆裡的沈浪:“一個一個地殺光他們!”
“還是.....”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壓:“告訴咱!你願意幫咱大明,照亮這萬古長夜!?”
“嗡——!”
廣場上瞬間死寂。
連寒風都彷彿凝固了。
“飆哥......”
所有底層京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沈浪在草蓆裡瞪大了眼睛,孫貴手中的夜壺燈燭火瘋狂搖曳,李墨感覺自己的血液都要凍住了。
那些丹陛上旁觀的勳貴高官們,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茹瑺面無表情的看着,傅友文捻着鬍鬚的手微微用力,朱能眼中閃爍着嗜血的興奮。
好好好!
殺!
快殺!
殺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看!
張飆被兩個錦衣衛死死按着,他低着頭,肩膀似乎在微微顫抖。
所有人都以爲他在巨大的壓力下屈服了,在恐懼,在掙扎。
老朱的眼中也閃過一絲掌控一切的冷酷得意。
然而。
就在這死寂的、壓力達到頂點的時刻。
“哈哈哈——!”
一聲癲狂到極點、充滿了無盡嘲諷和悲憤的狂笑,如同平地驚雷,轟然炸響。
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響。
是張飆。
只見他猛地一甩肩膀。
那按着他的兩個力大無窮的錦衣衛,竟被他這爆發出的力量,如同甩開兩袋垃圾般,踉蹌着甩退好幾步。
張飆擡起了頭。
那雙眼睛裡,哪裡還有半分恐懼和掙扎。
只有燃燒到極致、如同要焚盡八荒的怒火。
那怒火,不是對着老朱。
而是如同兩道灼熱的岩漿洪流,狠狠掃向丹陛兩側,那些穿着蟒袍玉帶、如同看猴戲般的滿朝勳貴高官。
“選?!選你媽個頭啊選!”
張飆的聲音嘶啞狂暴,如同受傷的猛獸在咆哮,瞬間撕裂了廣場的死寂。
他猛地擡手,手指如同淬毒的標槍,第一個就狠狠戳向一臉嗜血興奮的成國公朱能:
“朱能!我看你他孃的笑得很開心是吧?!你祖宗朱亮祖當年在鄱陽湖,要不是抱着陳友諒的腿喊爺爺求饒,能有你這雜種今天?!”
“你他孃的那身錦袍,是不是剋扣陣亡將士的撫卹買的?!老子看你那身皮,都是人皮做的吧?!畜生!”
轟!
全場如遭雷擊。
老朱瞬間瞪大眼睛。
這個混賬!
他在搞什麼?!
卻見朱能臉上的嗜血笑容瞬間僵死,如同被狠狠抽了一耳光,漲得通紅,指着張飆:“你你你.....”
他氣得渾身哆嗦,一句完整話都說不出來。
他怎麼也沒想到,張飆會在這時候,當衆揭他祖上不光彩的老底。
然而,張飆根本不給任何人喘息的機會,又轉頭看向了戶部侍郎傅友文:
“傅友文!老子早就看你不爽了,你那幾根老雜毛,捻個屁啊!戶部的賬本敢不敢拿出來曬曬?!”
“你以爲趙乾死了,你就可以高枕無憂,等着升任戶部尚書了?!做你媽的美夢吧!”
“你老家霸佔的良田是不是比皇莊還大?你小舅子私販的鹽鐵是不是比官鹽還多?!你他孃的纔是大明最大的碩鼠!蛀蟲!!趙乾就是個替死鬼!!”
傅友文臉色瞬間慘白如紙,捻鬍鬚的手僵在半空,如同被點了死穴,身體晃了晃,差點當場暈厥。
張飆怎麼知道這些?!
他當然知道了,畢竟死了好幾次,各種作死消息門清兒。
只不過,一直沒有機會‘死諫’求死。
“還有你!郭英!”
張飆的炮口轉向顫巍巍的老武定侯,唾沫星子幾乎噴到他臉上:“老而不死是爲賊!天天杵着那柺杖在那敲敲敲!敲你大爺的喪!”
“當年跟着皇上打天下,你背地裡乾的腌臢事少了?剋扣軍糧的是誰?強搶民女的是誰?現在裝什麼忠義無雙?!”
“你那張老臉皮,比應天府的城牆拐角還厚!你就是塊茅坑裡泡了八十年的老石頭!又臭又硬還沒用!早點下去陪陳友諒吧你!”
“你個豎子!安敢!!”
郭英被罵得老臉由紅轉紫,再由紫轉黑,一口氣堵在胸口,柺杖‘哐當’一聲脫手,整個人搖搖欲墜,全靠家將死死架住纔沒倒下。
“哦對了,茹瑺!”
張飆的怒火如同燎原之火,燒向了他:
“兵部尚書掌管天下兵馬?你管個屁啊!你管的是怎麼喝兵血?怎麼賣官鬻爵?怎麼把軍戶當奴隸使喚!?”
“你手下那些將領,有幾個不是你家親戚?!有幾個不是給你上供的狗?!”
“邊關將士餓着肚子守國門,你在京城摟着小妾數銀子!你他孃的比韃子還可恨!”
“你就是條披着人皮的豺狼!不!你連豺狼都不如!豺狼還知道護崽!你就是坨臭狗屎!”
茹瑺那肥胖的身體劇烈顫抖,臉上的沉穩早就蕩然無存,只剩下無邊的驚駭和恐懼。
張飆的每一句話,都像刀子紮在他最隱秘的膿瘡上。
最後,張飆又看向一臉懵逼的老朱,冷笑道:
“皇上,你不是讓我選嗎?”
“我現在選了!”
“我該死!沈浪他們也該死!你這滿朝文武,就沒有一個不該死的!你若夠瘋,就把我們全殺了!”
“哈哈哈!史官何在!?”
“給老子記好了!”
他狂笑一聲,對着那些躺在地上的底層京官們,高聲吶喊:
“兄弟們!吾道不孤!隨我!請大明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