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道衍鍋從天上來
平戶地區的守護大名松浦氏，對曹國公率領的大明使團表現出了極爲友好的態度。
如果不考慮平戶港口那些滿載而歸的海盜船的話。
李景隆的日本之旅，截止到目前都很順利。
不管是松浦氏還是大內氏，亦或是大友氏、河野氏，這些蝟集在日本西部的非室町幕府嫡系的守護大名，都是恭恭敬敬地把大明使團禮送出境。
而松浦氏也早就派遣使者，把大明高規格使團不告而至的消息，快馬告知了位於京都的後小松天皇、位於京都室町的徵夷大將軍足利義持，以及日本的真正統治者，位於京都萬年山相國寺的足利義滿。
嗯，現在足利義滿一般要求別人稱呼他的法號“天山道義”。
相國寺，鹿苑院。
漫山遍野的彼岸花形成了唯美的花海，曼珠沙華映成一片觸目驚心的赤紅，頗爲妖冶動人。
此時已是初秋季節，可這裡卻仍舊羣花爭豔、香氣襲人。
他深吸了一口氣，鄭重道：“還好有住持這個明國通，多謝住持指點，我想我已經明白該如何對待這位曹國公了。”
因此，如果皇子都無法繼承，那麼作爲第一嫡皇女的她就將成爲日本歷史上第七位女天皇。
“在這樣的情況下，區區一支明國使團又能做什麼？我怎麼會感到恐懼呢？我所顧慮的，不過是明國的新皇帝罷了。”
古劍妙快聞言，也是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
足利義滿反而陷入了短暫地思索，他已經是將死之人了，雖然在外表和氣質上，早已不復昔日雄才偉略的樣子，但這位日本的一代梟雄，依然有着自己獨到的決斷。
“閣下，您感到恐懼嗎？”
足利義滿眯起眼睛，緩緩說道：“當然是西南沿海地區。”
“難道.難道明國真的想要滅亡我們日本？”
“再加上我們堅固的城牆，以及我們的刀槍箭矢和戰馬鎧甲。”
“閣下，這只是我的猜測。”古劍妙慢條斯理地說道，“跟明國相比，我們日本只是一個彈丸之地，而明國無論是疆域還是人口都要遠超我們，是一個極爲龐大的國家。”
“明國的新皇帝，是一個暴虐嗜殺的藩王，他依靠着武力，弒君奪取了皇位。這種人，就像是元寇那些最初在大汗爭奪戰裡的勝出者一樣，內心充滿了野望。”
“明國人既然在華夏傳統上，不主張主動對周圍的國家用兵，那麼他們一定在尋找讓他們‘師出有名’的藉口！”
“明德和約”明確規定，日本天皇皇位是兩統迭立制度，也就是由南朝系大覺寺統和北朝系持明院統交替繼承皇位。
足利義滿言辭鑿鑿，語氣鏗鏘有力。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和服，身材窈窕，肌膚勝雪，眉宇間流露出恬靜溫柔的氣質，正默默望着他。
他頓了頓，復又說道：“但不論如何，都要先探明這支明國使團的來意。”
她是南朝後龜山天皇的第一嫡皇女，也是日本天皇位置的理論繼承人之一。
足利義滿露出了袈裟下滿是老人斑的乾枯手掌，明明剛纔還在習慣性地顫抖不休，此時卻穩穩地靜止了下來。
而日本在室町幕府時期，由於長期的南北朝對峙，導致社會動亂之故，佛教亦由鼎盛而至衰微。
中年僧人也隨之停了下來，回頭看着他，目光清澈明淨。
“如果明國向我們腹地用兵，我們該怎麼辦？”古劍妙快接着問道。
“新皇帝在當藩王時，曾經追隨明國的幾位大將軍向北驅逐元寇，在明國的軍界有着崇高的威望與深厚的人脈關係。”
這一定是明國人的陰謀！
“我在遊歷明國的時候，曾經結識了明國的一位名爲‘道衍’的高僧，他就是那位藩王的謀士.像我爲您扮演的角色一樣。這個人同樣心腸歹毒狠辣，極有可能是他建議明國的新皇帝，向我們日本擴張。”
足利義滿佝僂着身子，慢吞吞地說道。
少女微微頷首。
“泰子內親王（‘內親王’是日本的皇室公主封號）。”
足利義滿腳步沉穩，神情淡然。
這位親手結束了日本南北朝時代的老人，眼神中充滿了不加掩飾的憂慮。
自覺想清楚了這一切，足利義滿說道。
“閣下想問的，是明國使團的事情嗎？”古劍妙快問道。
古劍妙快沉思了片刻，說道：“閣下所擔心的事情，應該發生了。”
夢窗疏石作爲日本臨濟宗高僧一生不求名利，不進權門，精研佛法，大揚禪風，曾被日本天皇敕賜七大國師尊號，稱“七朝帝師”，而古劍妙快就是他的得意門生。
足利義滿有些費解地諮詢道：“既然這位曹國公是建文皇帝任命的大將軍，爲什麼如今會代表新皇帝出使？”
而按照約定，下一任天皇將由南朝系大覺寺統繼承。
這位中年僧人正是法號“古劍妙快”的京都相國寺主持，雖然看起來年紀並不算老，但實際上已經五十多歲了，加之去大明的名山大寺遊歷參禪過，如今已經是日本佛學最精湛者。
古劍妙快解釋道：“是的，這是明國排名第三的開國公爵傳承下來的高門，這一代的曹國公，在我們前年派出使團出使明國時，曾經是建文皇帝的‘大將軍’，這是華夏曆史上武將所能獲得的最高官職.而當時，建文皇帝親自推着這位曹國公戰車的車輪送他出徵，這也是華夏傳承下來的某種至高儀式。”
眼前女孩約莫十四歲左右，容貌清秀脫俗，雙頰邊各留一縷烏黑秀髮垂落耳際，顯得格外俏皮靈動。
“曹國公？”
對方剛剛開口，古劍妙快便直接說道。
這便是因爲三神器從南朝大覺寺被移到北朝後小松天皇所居住的土御門內裡的時候，雙方立下了約定，也就是“明德和約”。
爲了幕府的存續，剛剛結束南北朝戰亂，被打的千瘡百孔的日本，絕對不能與大明貿然開戰。
這時期最被推崇的是確立“五山文學”地位的夢窗國師與大燈國師。
古劍妙快面色肅然：“閣下的意思是？”
“不過這不妨礙按最壞的情況考慮。”古劍妙快反問道：“閣下認爲，假如明國像元寇一樣與我們日本開展，他們會向哪兒用兵呢？”
“所以，我們必須小心恭敬地對待曹國公的使團，絕對不能給予明國人把柄！”
“我知道您的意思.您想離開日本這個是非之地，您已經跟那位說了？這意味着，您要放棄您的身份。”
“而前幾年出使明國的僧人也告訴我，建文皇帝完全沒有這種得天獨厚的優勢，相反，他過度寵幸文臣，改變了明國開國皇帝重用勳臣的策略，招致了以曹國公爲首的明國開國勳臣集團的反感。”
“若是我所料不錯，明國定然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否則怎麼會派如此尊貴的人前來送死呢？”
在鎌倉幕府時期，從中國傳入的禪宗，由於其倡導之精神、追求的情趣以及其簡單易行的修行方式，受到了上至幕府將軍、下至下層武士的熱烈追捧，影響很快波及普通民衆。
我們絕對不能上當！
古劍妙快合十施禮。
道衍人在寺中坐，鍋從天上來。
身着土黃色袈裟、佝僂着身子的足利義滿，與一位俊逸非凡的中年僧人並肩而行。
“明國或許在等待我們主動對使團不利或不敬，從而落下口實，作爲征伐我們的理由！”
“我認爲，還是需要靜觀其變，曹國公作爲明國的正使，既然敢冒險前來，定然是有所依仗，不然絕對不會這麼莽撞。”
足利義滿擡起頭，看着眼前這張美麗絕倫的容顏，不禁怔愣片刻。
足利義滿抿脣思索半晌後方纔開口問道：“你曾經遊歷過明國很多年，在日本，你是最瞭解明國的人伱覺得明國的使團，突然來訪是什麼目的呢？松浦氏的信使並沒有打探出什麼來，明國的使團口風很緊。”
爲何日本南北朝已經統一，南朝天皇的嫡皇女還有資格繼承天皇的位置？
“新皇帝爲此獲得了這場內戰的勝利，最終完成弒君登基後，他重重地賞賜了曹國公，給予他百官之首的名位，並派他榮耀地出使我們日本。”
“那就讓他們來吧。”
嗯，夢窗國師便是這位古劍妙快的師父。
古劍妙快走在青磚鋪路的林蔭小道上，忽然看到前方站了一位少女。
尤其是那雙水汪汪的眸子，好像兩顆璀璨的星辰，令人移不開目光。
“我曾經聽‘道衍’說過隻言片語，可以當做一種傳聞。”
足利義滿蹲下身子，拾起一朵曼珠沙華。
古劍妙快頷首，轉身離去。
“阿彌陀佛。”
她的五官精緻到極點，宛若上蒼雕琢出來的藝術品般。
足利義滿微微蹙眉。
“閣下的意思是？”古劍妙快問道。
“在明國內部，他已經沒有了敵手，所以，他很有可能將目光投向了我們日本，一如元寇那般。”
聽完了古劍妙快的話，足利義滿臉色有些難看。
“但這個國家跟元寇還不太一樣，作爲漢人驅逐元寇建立的國家，在對待外部的事務上，最爲講究儒家的華夷之辯，一般來講，在明國人的傳統觀念裡，無故對周圍的‘四夷’用兵，都是在違反天道規則，是違逆天命的不好行爲。”
“住持。”
他停住腳步：“主持，我想問你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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淨土宗、日蓮宗等宗派，皆在創始人圓寂後，因思想正統之爭，而逐漸分裂成許多派別，但仍受到許多農民信衆的護持。
“我們日本有着上千萬人的口，還有數十位守護大名，上百座城池，每座城池都有守備軍隊駐紮，每座村莊也都有可供徵召的部隊。”
古劍妙快說道：“我們唯一知道的消息，就是這支明國使團的規格很高，是明國有着一人之下的地位的曹國公所率領的。”
“請主持先前往寺內休息，我還想欣賞一會兒花海，待日落之後，再來拜會住持。”
“主持。”
足利義滿站在原地，靜靜凝視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完全消失在視線中，才慢慢地嘆了口氣。
“住持您多禮了，我已不是什麼內親王了，您叫我現在的名字雪舞櫻就好。”女子輕聲喚道。
已經衰老的不成樣子的足利義滿咳嗽着點了點頭。
“所以我推測，這位曹國公與明國的開國勳臣集團，在戰場上面對新皇帝時，並沒有足夠的決心和意志進行戰鬥。”
足利義滿聞言，原本黯淡的眸子重新煥發光彩。
古劍妙快嘆了口氣，幕府將軍不會讓南朝系大覺寺統再次成爲天皇，這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對方繼續留在日本，確實處境尷尬。
“等明國的使團抵達京都，我會嚮明國的正使轉達您的意思，到時候我也會修書一封，帶給我的故人，明國的‘道衍’大師.他在明國是一個很有權勢的僧人，或許他能幫助你找到一個好的安置去處。”
又一個新的鍋，將從海洋彼岸甩到道衍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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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