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雨下的正盛,淅淅瀝瀝的,像是要把泥地縫隙間的污垢都清除乾淨一般。
可這掩埋在世間的污穢怕是永遠永遠都去不掉了。邪惡的種子永遠會遺留下來,在石頭與花的縫隙間滋長,最後盤踞在此。只可惜,當人們終於明白這些道理時,是在失去了某個重要的人的時候。
不知不覺中深秋過去了,南方漸漸露出了灰白的模樣。南方是不會下雪的,只是濃重的,去不掉的灰濛會籠罩日空。
安裴心拖着沉重的腳步走向墓園時,恰好看見中間那一塊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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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完完整整刻着洛天彌三個字。她蹲下去,把一大束白色鮮紅置放在上面,卻忍不住停滯在原地,不肯挪動腳步。
晶瑩剔透的大眼真像清澈乾淨的泉眼般不斷涌出淚水。安裴心閉了閉眼,淚珠便吸附在眼睫上,不肯落下了。
不落淚也好,安裴心扯出一抹苦笑,卻怎麼也不像個笑的樣子。周圍的人皆對她指指點點,一個個都擺出一副嫉惡如仇的嘴臉,心底裡卻忍不住雀躍歡快起來。
他們都是洛家的親戚,可是如今洛家的直系親屬千金大小姐洛天彌死了,他們在歡呼什麼呢?
安裴心第一次這麼透徹又這麼深刻的看清了人們的嘴臉,忍不住陰冷地掃他們一眼。
他們表面上傷心而悲慼,實際上恨不得洛家的一雙女兒齊齊下黃泉,只因爲洛家沒有了繼承家業的直系親屬,股份就可以被他們瓜分乾淨了。
安裴心早就猜到,他們纔不是因爲洛天彌的死而遷怒在自己身上,他們只是裝出個可笑樣子罷了。他們哭不出來,只好作憤怒的滋生細菌,不斷以辱罵安裴心來表先出自己的忠心。
若他們真是因爲洛天彌的死而憎恨安裴心,後者倒是有點理解他們了。可是現在,安裴心只覺得他們愚蠢,愚蠢至極!
他們以爲洛家丟了個洛天彌就會對股份產生多少影響嗎?別忘了,洛天昱還好端端的站在這裡,況且洛家主長大權的夫妻倆也還身體健康,又怎麼會把握不住股份份額?
只是……安裴心閉上雙眼,腦海裡漸漸浮現出洛天彌的面容,隨後幻化成了洛天昱的臉。
兩張臉重合之時,安裴心竟感到一陣目眩。洛天彌是爲了她而死,但縱使她流乾了淚,哭腫了眼又有何用?
安裴心突然清楚的意識到,洛天彌不會再回來了。那個長得像洋娃娃的女孩子不會再回來了。
她深愛着木伊辰,卻從來沒有告訴過他,就連臨死前想象着的也是他和她之間短暫的相會。
如果……故事再重來一遍,她一定不會選擇認識許子睿吧。不!安裴心堅定地搖了搖頭,如果再重來一遍,她最不要認識的就是洛天彌!如果安裴心從不認識洛天彌,後者就不會死,說不定她還會過的很好,很開心。
可是啊,這一切都沒了,丟了。那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徹底遠離了她。安裴心握住地上一小片土,緊緊捏在手中,像是那個夜晚緊緊抓住洛天彌的手。
在被衆人催促了許久後,安裴心還是轉身離開,臨別時終是忍不住落下眼淚來,滴在洛天彌的墓碑上。
滾燙而炙熱,那是她對洛天彌最後的送別。
一步步走,遠離那個永遠忘不掉的她,也遠離過去。安裴心知道,一切都會從頭開始,她再也不做被過去束縛的傻子。
只是有很多東西,她始終難以忘懷。
安裴心遠遠看見了洛夫和洛母。她們保持着華貴的姿態,挺着胸膛站在離洛天彌墓碑最近的地方。他們面無表情,眼裡卻刻滿了滄桑和悲愴。
安裴心知道,他們在抑制自己的情感。因爲他們不能流露出哪怕一絲一毫的脆弱情懷;他們肩上擔着的重任太多太多,已經不能在人前表現出真實面貌了,否則定會遭人非議。
原來當個主宰者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啊。原來大家族大企業的長者都要親自抗住一切災禍和苦痛嗎?她一早就知道洛天彌和父母關係不好,但當洛天彌香消玉殞時,父母還是會難過和傷悲。這就是不可斷裂的血脈親情吧?
洛天昱站在一棵樹下,已經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她那一雙酷似洛天彌的雙眼,已經腫得不成樣子,恐怕這段時間來她一直在難受和內疚吧。
安裴心想過去勸勸她,想告訴她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更應該平復心情。可是安裴心又能以什麼樣的姿態去看她呢?
朋友?鄰居?又或者……間接性傷害她妹妹的仇人?安裴心咬咬牙,終於決定轉身離開墓園。
她擡頭,望見空濛的水霧氤氳在空氣裡。只得感嘆一聲,雨還在下呀。
轉身回眸,她突然想起相遇時的點點滴滴,那些幻境卻一瞬間支離破碎,再無蹤影。她知道,自己與洛氏姐妹再也無緣了。
悲傷溼透了領口
別說破且當作梅雨曾來過
頃刻間滂沱大雨澆不滅餘念仍在
帷幕落秋雨霖傘下人哼泣
最後再重溫那首與你送別的旋律
我在等你,等下完這場雨
滿城涓滌,淨此生的別離
心太入戲,夢流轉四季只是回憶
手中焰火向誰泣
如果可以,別下完這場雨
放慢朝夕,拾與你的點滴
怕來不及,回眸再重溫此刻如往昔
傘外朦朧可是你
後弦——《下完這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