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最大的醫院裡。濃重又刺鼻的藥水味和消毒水的味道在空氣裡彌散着,當你不顧一切推開醫院大門撲進去時那鑽入口鼻的便是深而遠的絕望。
絕望於如今所處的環境,絕望於無法面對的未來。
木伊辰待待坐在候診室裡,面色蒼白不顯一點活氣,薄薄的脣瓣輕輕蠕動卻連一個音節也無法發出。他還來不及換下那套婚服便和救護車一起來到了此地。
他的父親在參加他的婚禮時突然變成了一個血人!這是爲什麼?!到底是怎麼回事?!
木伊辰激動得無法言語,只絕望的坐在座椅上揪着自己的頭髮。他大腦一片空白,面對突發的恐怖的一切已然沒有一絲一毫準備。
而婚禮女主安裴心,此刻也全無勸慰男主的興致了。她在手術室門前踱步,一下又一下,卻無法把煩惱和哀愁踩空。新婚之日,連婚禮都沒有結束,他的父親,她的公公,就這樣出事了?!
木伊堇恰好匆匆趕來,看到父親被擡進醫院後嚇得腿都在發顫。她也差點就因爲恐懼而暈倒在地上。木伊堇不禁看向自己的哥哥,然後再看看安澤霖和安裴心,卻發現沒有一個人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看見了,看見自己的父親倒在地上,血流滿面的模樣,也看見了他被一輛救護車接走。她只覺得自己的整個世界都變得恍惚了,淚水迷濛了雙眼怎麼也無法恢復原狀。
事情發生得太快,即使是機智又聰明的安裴心和木伊辰又怎麼能預測得到今天的結果?明明一切都很幸福,即使不順利卻可以幸福快樂,但木父若是真的出了什麼事,他們的婚禮還能快樂起來嗎?
不可能了,也許這就是要記憶一輩子的事情了。也許好多年後他們回想起這一天的事,想到的不是甜甜蜜蜜而是哭哭啼啼。
今天是她生命中最美的一天,卻是他生命中最灰暗的一天。爲何最後會是這樣的結局?
前幾分鐘,護士拿來了病危通知書時,木伊辰簽字的手都在顫抖不停,好不容易簽上了,他卻突然倒在地上。一旁和安澤霖馬上衝上去扶住他。
一切都像是沒有預料好的那般發生,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沒有人能預料得到自己是否能看見明天的陽光。而木伊辰死死睜着眼睛看向地面。他自始至終都不敢相信,那個從來不會被自己氣到的男人,他已經脆弱到這個地步了。
安裴心望着頭頂猩紅的三個字――“手術中”,竟覺得再沒什麼比等待更令人絕望了,這生死攸關的時刻,這讓人難以接受的時刻,究竟什麼時候才能過去?
然而不過十分鐘,門開了,燈亮起來;木伊辰和安裴心雙雙急急的湊上去,額頭都滲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
醫生照舊面無表情,護士照舊擦身走過,醫院裡的燈照舊明晃晃的,讓人看了就眯起眼睛。
“非常抱歉,手術失敗。病人得了急性腦溢血,準備後事吧。”
時間定格,四處皆爲黑白色。安裴心按壓住自己起伏不定的胸膛,突然感覺自己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絕望。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醫生,拼命搖着頭,而木伊辰跌坐在座椅上,一張臉已經全然沒了血色,像是午夜裡一具尚有半絲呼吸的屍體。
木父就這樣……死了?!他一生的輝煌就這樣付諸東流?木伊辰看着被推出來的,罩着白布的父親,心裡再沒了一點希望。
他怎麼會死?他明明是那樣殘忍那樣無情的男人,只有他掌控別人生死的權力,沒想到現在的他竟被老天爺奪取了性命。這究竟是怎樣天大的玩笑?
安裴心摟住了木伊辰,伏在他肩上嚎啕大哭起來。而木伊辰也壓抑不住,落下兩行清淚,卻連一點回應安裴心力氣也無。
木伊堇暈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安澤霖趕緊扶起木伊堇,在一旁看着他們二人,急得也如熱鍋上的螞蟻。
遲疑許久,安澤霖只能對他們道出一句,“節哀順變。”
木伊辰遲疑了許久,最終痛苦的閉上雙眼,往事如煙在他腦海裡滾滾掀起。從小到大所有與他父親有關的事情,他都回想起來。然而過了不久他也要把這些全部拋棄在風裡。
一切都結束了。有關於木伊辰和他父親之間的種種。那些猜忌,那些憂愁那些傷感或者不甘,全都漏在倒流奔騰的時光裡。
木伊辰沒再說話,拉着安裴心往外走。他們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望着馬路對面洶涌的人潮,看着暗夜裡孤獨亮着的兩顆星。他再一次緊握着安裴心的手,這一次卻忍不住抽泣起來。
他的父親,這個家的頂樑柱已經沒有了。他的父親年齡並不太老,只是人到中年,壓力過大,母親死後,他的壓力更大了。
他的急性腦溢血是因爲疲勞過度引起的。而知道這消息後,木伊辰才突然發覺自己就是個廢物。
徹頭徹尾的廢物!在公司裡面對沉重如山的公務他總是抱怨這抱怨那,殊不知自己的父親已經代替整個家死死抗住了許多。然而現在,他的父親再也扛不下去,以一種痛苦的方式離開了人世。
他知道他不是神,他從頭到尾都只是個普普通通的人。可是從什麼時候起,他固執的認爲他什麼都做得到所以不需要自己呢?也許是在他給予木伊辰無數次打擊的時候,也許是在他將他拋棄的時候,也許是在木伊辰真正到了叛逆期的時候。又或許是在木伊辰想替他承擔些什麼時,他不屑的眼神。
現在他真的需要木伊辰,需要自己的兒子了,可惜他再也看不到了。
他是需要他的,但他也是理智而果斷的。想必從木伊辰和安裴心成天膩在一起時,他便明白自己快要不行了。所以草草同意了二人的婚事,不僅是給木家一個可以依靠的背景關係,更是給木伊辰一個幸福的未來。
可縱使他千算萬算也算不到自己會在自家兒子婚禮這一天去世吧。他只當自己時日不多,卻沒想到臨死前還給了兒子兒媳當頭一棒。
世事無常,面對父親的去世,木伊辰也終於明白,他和安裴心已經變成最孤單的兩個人。從此以後他們只能攙扶着,依偎着走完剩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