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蔻芝的話果然有用,涼夏停止了對奕柔柔的扇打,但依然坐在她身上。
“你現在想替杜若蘭出頭了,好,那你欠你姐姐的也拿出來算算!當年你放學回家,被一羣小混混欺負,要不是柔柔機靈嚇跑了那些人,你連命都保不住。
你忘了他們是怎麼對待你姐姐的嗎?要不是我們及時趕到,柔柔就淹死了。全是因爲你,爲了救你,她落下了病根這麼多年都沒好全。
且不說楚白和你姐姐是真心相愛,就算是你姐姐真的搶了你男朋友,你欠她一條命,還有什麼好計較的。”
趁着涼夏鬆懈下來的功夫,沈楚白上去用力一推,把奕柔柔救了出來。“沒事吧,給我看看傷哪了。”
“不要緊,你別爲難夏夏,不然她更恨我們了。”
“已經恨了,那就接着恨下去好了。她不是喜歡打人嗎,我今天就讓她試試,什麼叫打不還手。”
“不要!楚白,不要,你這麼做,我更加不能原諒我自己。”奕柔柔抱住他不許他上前,黑眸裡漲滿晶瑩的淚水,泫然欲泣的樣子分外楚楚可憐。
“你別參與,我忍她很久了,不給她點顏色瞧瞧,以後還不定怎麼折騰你。”
沈楚白卷起袖子就想上去教訓涼夏,被沈耀祖呵斥住。“這裡是奕家,老太爺還在呢,有你放肆的份嗎?”
到這會一幫人才訕訕的退到一旁,望着鐵青着臉的奕啓東,各懷心思。“蔻芝,你真的去找若蘭了?”他陰沉的問道。
“……爺爺,媽不是去鬧事的,她就想和杜阿姨溝通溝通,摔傷是個意外……”
“哦,溝通什麼?讓若蘭把股份和房子讓給你們嗎,笑話。你們一個個的,我還沒死呢,就爲了家產爭得死去活來。
打主意打到若蘭身上去了,混賬東西!”
奕啓東手臂一揮,面前的碗啊盆啊全部都摔到了地上,衆人噤若寒蟬。
奕柔柔嚇得躲到了沈楚白懷裡,她是真的被嚇到了,這麼多年她還是第一次見到老爺子發這麼大的火。
“……爸,我不是,你別聽涼夏胡說八道,我真不是……”佟蔻芝慘白着臉,哆嗦着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上來。
“爺爺,媽媽只是想去勸杜阿姨說服您回來。自打您出院以後就一直住在蘭苑,莊園裡沒有了主心骨大夥都沒譜。
媽媽是好意,杜阿姨性子高傲,言語上不和才吵了幾句。她當時轉身要走媽媽是拉了她一把,掙扎之下才會從舞臺上摔下去的。
爺爺您相信我,我媽沒有推她下去,真的沒有。”
“什麼時候我住在哪裡,還需要經過你們的同意,嗯?”奕啓東凌厲的眼神掃視了一圈,冷笑道:“自古以來大家族爲了爭奪財產就花樣百出,想不到我老來也不能避免。
看這樣子,只怕是我立了遺囑,等我兩腿一蹬,你們還是要吵得翻天覆地。”
他銳利的目光盯着佟蔻芝,一步一步走到了她面前。“你這麼貪心,我偏不會給你,你越要錢,我越不會給。”
“爸你怪我?哈哈哈……”佟蔻芝發狂起來,“要不是你偏心,我怎麼會不服氣。孟春語還在家裡擺着呢,您住到蘭苑反過來說我不講道理!還有這個死丫頭!”
她手一指涼夏,“她不過是個上不了檯面的私生女,我善待她這麼多年,得到了什麼?爲了維護您的面子,我忍氣吞聲這麼多年,我得到了什麼?
這個死丫頭冒天下之大不韙,居然和自己的叔叔搞在一起……”
“住口,住口!”奕桐赫眼見事情沒法收拾了要緊上去拉開她,佟蔻芝大吵大鬧,根本不聽勸說。
無奈之下爲了防止她再胡言亂語,奕桐赫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拉她往客廳去。
“我不走,奕涼夏,你把欠柔柔的還給她!我女兒不能這麼被人打了,不能這麼算了!”
“好,我還給她!當年的事情,那些小混混爲什麼要找我麻煩,你女兒最清楚。我雖然沒有證據,但是做的人心中有數。
我還給你,奕柔柔,也請你不要再揪住這件事情不放,從此我們各不相欠。”
衆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只見她匆匆跑向餐廳外面的泳池,沒有任何的猶豫就縱身躍下。
“咚!”
巨大的落水聲驚醒了錯愕的那幫人,奕啓東先反應過來,急忙喊到:“管家快去救人,涼夏不會游泳!”
說話間門口進來一個人,遙遠的看到池中掙扎的人影,他邊跑邊脫去外套,像離弦的箭一樣飛快的往前衝。
奕家的泳池因地制宜,當初在建造的時候發現了地下的泉眼,工程師靈機一動就把泳池建在了上面。最淺的地方也有一米八,池面寬闊,不會游泳的人只能眼睜睜等着往下沉。
無邊無際的池水將涼夏淹沒,她隱約聽到岸邊嘈雜的吵鬧聲,好像來自另一個世界。她一會沉下去,一會又浮上來,力氣慢慢消耗掉。
水不斷的灌進她的嘴裡和耳朵裡,強烈的窒息感逼得她頭腦發脹。
三月的天,春寒料峭,池水是非常冰的。涼夏在浮出水面的間隙,看到了冷漠的奕柔柔。恍惚間她好像回到了課堂,回到了在階梯教室第一次見到演講的沈楚白。
那是多麼陽光的男孩子,和她的自卑無助截然相反。他也注意到了她,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害羞內向的涼夏,就像春風裡的風鈴花,鬼使神差的他就留意了這個女孩子。
若是沒有豔麗嬌媚的奕柔柔橫插一腳,他們也許會有不同的未來。
可是當時的涼夏,哪能和她的姐姐相提並論呢。所以說人生沒有如果,也沒有再來一次的機會。
奕柔柔的嘴角揚起若隱若現的笑容,那是一種徹底擺脫的微笑,發自內心的笑。
涼夏在冰冷的池水中逐漸失去了意識,起伏的動作也幾乎看不到了。她的身子不禁變得更冷了,嘴脣微微的顫動着,在跳下來之前,她是想着就這麼解脫算了。
但她見到了岸邊那些人得意的笑臉,不,她不能這麼輕易就死去。心裡空落落的,好像還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沒有做,還有個很重要的人沒去見。
涼夏又升起了求生的慾望,她的雙手努力的撲騰的池水,但平時沉靜溫柔的池水此刻卻變得如同地獄一般恐怖陰險。
它在帶着她往池子的底下鑽去,不給她任何的機會。就像一枚錢幣丟到臉盆中,水面漸漸恢復了平靜。
在她完全失去意識陷入昏迷以前,她聽到了熟悉的呼喊聲,好像是奕輕城。她是要死了嗎,纔會出現幻聽。
但是幻聽也沒有了,她什麼都聽不到,眼前一片漆黑,暈了過去。
奕輕城心提到了嗓子眼,要不是管家在電話裡說涼夏也來了,他是不會踏進莊園的。而今看着救護車把人送去醫院,他很慶幸,幸虧回來了。
“好端端的,涼夏怎麼會掉下泳池?”他寒冷的語氣凍結住在場的每一個人。
沈耀祖仔細瞧了瞧外界傳的神乎其神的男人,雖然落了水頭髮耷拉着,襯衣也貼在了身上,卻絲毫不減他的英氣。
麥色的膚質,狹長瞳仁,俊美又明朗,只是眼神過於冷漠,讓人不寒而慄。
“是她自己要跳下去的,和我們無關……”佟蔻芝吶吶的應了一句。
“您都不想跳,她居然會跳,特意叫我回來,就是爲了看這出嗎?”
奕輕城玩味地說了一句,此時他像一隻優雅的豹子,黑眸慵懶地眯起。聲音分外柔和,彷彿無害,卻給人一股無形的殺傷力。
奕柔柔心裡升起一股寒意,她避開他的眼神,指甲卻深深的刺入肉裡。
“這事一會我在和你解釋,讓沈部長見笑了,實在是不好意思。改天我做東,再和兩位賠不是。”
奕啓東心裡百味雜陳,他白手起家創下商業帝國,從沒有像今天這般失敗過。
沈耀祖看的七七八八,有不少疑問要回去問兒子,趕緊趁機告辭。輝煌的奕家莊園,又只剩下了清冷的情景。
“人都走了,說吧。”奕輕城黑沉危險的眸子掃了一圈,奕啓東搖頭,“事情都發生了,你還計較這些幹什麼。先去醫院看看涼夏吧,我也一起過去。”
涼夏載浮載沉,感覺自己漂浮在一望無際的幽潭裡,四周模糊不清。
周身冰冷的池水帶着壓力從西面八方襲捲而來,扼住她的呼吸。很快她就聽不到水聲了,只覺得沉浸到了深處,孤零零的,死一般的寂靜。
什麼也沒有,卻是徹骨的寒冷。
她緩緩伸展開雙臂,任由黑暗包圍着她,腦海一片空白。
但是,她總覺得自己還有遺憾,心裡好像被人挖去了一個角,疼得她如同行屍走肉。
胸口不斷涌出一波又一波的絕望與悲愴,一幕幕似曾相識的畫面,那張模糊的臉,熟悉的嗓音,交迭在她腦海裡盤旋。
奕輕城……大叔……
在迷茫間,一道劃破黑暗衝破模糊的光亮從上方潛入,直直地包圍住了她。沒過多久,她身邊傳來淡淡的煙味兒,光是聞着那二手菸,都能感覺到一股愁雲。
視線模糊暫時還看不出來是誰,沒過多久,另一個人也進來了。涼夏想了想,最終閉上眼睛繼續裝睡。
“醒了嗎?”聲音是爺爺的,好像還帶了東西。
“沒有,一直昏着。”